第523章 恐懼與蘇生

  神器新生，由高溫漸漸冷卻。

  仿若天生的紋路蔓延上下，潔白的石體圓潤光澤。

  抬手將懸浮的神器取下，血肉相連的親近感在赫爾墨斯的心頭升騰。

  這是他的記憶與骨血鑄造出來的奇物，天生就與他緊密相連。

  不需要摸索和學習，當接觸到它的一瞬間，赫爾墨斯就知道了這件神器的真正用法。

  猶豫片刻，看了眼在一旁等待結果的萊恩，大鍊金師還是輕輕捏住潔白的石頭，催動起了它的力量。

  神器鳴動，散發出一陣光暈。

  下一刻，虛空中好似有人唱起歌謠。

  古老的曲調飄蕩在空中，講述著命運的尊貴與不凡。

  華麗的詞藻讚美尼薩山的盛景，歌頌過去與未來的尊崇。

  在朦朧的光暈當中，一道身影漸漸由虛化實，來到了兩人面前。

  舉手投足之間，人影孤高的氣質清晰可見。

  然而當她的面貌清晰起來，萊恩卻不由目露異色。

  「拉克茜絲？」

  念出這個名字，打量著身前的身影，萊恩驚訝的發現，這道身影竟然和之前的命運女神一模一樣。

  無論是外表還是氣息，都看不出絲毫破綻。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她流露出的無形氣質了。

  因為命運反噬的因素，如今卡俄斯的命運三女神根本沒有原本軌跡與其他世界的命運之神那樣神秘而強大。

  她們就像一個裱糊匠，給一棟即將破損的房屋修修補補，可眼前的這個不一樣。

  如果不是眼前的神女雙目間沒有色彩，瞳孔鬆散而無神。恐怕無論是誰來了，都會有以為眼前的這個才是真正的命運女神拉克茜絲。

  「這是怎麼回事？」

  萊恩問道。

  赫爾墨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又一次摩挲了一下手掌中的白石。

  歘——

  虛空一陣抖動，原本的拉克茜絲消失不見。

  朦朧的白光再次映照在這裡，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個『赫爾墨斯』。

  華貴的衣飾修身而完美，一雙長有小巧翅膀的鞋子穿在他的腳上。

  左手拿著一隻古樸的里拉琴，琴身上刻印著一道太陽的符號。

  右手則握著一支銀秤，兩邊分別是金幣和書籍。

  樣貌更顯成熟，穿著也大為迥異，但和之前的拉克茜絲不同，這一位『赫爾墨斯』和手握神器的那一個間卻沒有那麼強烈的割裂感。

  他們看上去就是一個人，只不過外表有些區別而已。

  「如你所見，這就是這件神器的作用。」

  「它可以模糊真實和虛幻，將持有者記憶里的存在原樣復刻到現實當中。」

  「理論上講，它不僅可以復刻形態，也能復刻情感、力量、權能，乃至於就像這個人被憑空塑造出來了一樣。」

  「但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另類的欺詐——假的就是假的，這並不是虛空造物，它只是將一段記憶變成了真實。」

  「無論死去的還是活著的，它都可以將之喚醒——不明就理者或許會以為這是亡者的甦醒，可這只不過是他自己的思念而已。」

  緩緩開口，將神器托舉在手上，赫爾墨斯講解著他的理解。

  而對照著他直接的使用，萊恩也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通過這枚疑似【賢者之石】的神器，赫爾墨斯可以把自己記憶里的人物憑空拉出，進而借用對方的力量。

  只不過個人的理解終究富含個人色彩，他之前兩次使用的差別就很明顯的證明了這一點。

  赫爾墨斯的印象里的拉克茜絲顯然和實際的並不一致，可他印象里的自己卻不會與真正的自己存在差別。

  神器的用法不難明白，萊恩輕易的了解了。

  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記憶』就能借取真實的力量，哪怕藉助神器的威能，未免也顯得有點太假了。

  只是模仿力量尚且好說，但如果連神靈權能都能模仿……

  再次仔細打量著赫爾墨斯掌中的神器，直覺告訴萊恩，這或許和之前靈界的異常的反應有關。

  眼中閃過一絲探究，隨即輕輕搖頭。

  如果現在自己處於完整的狀態，那萊恩輕易就能知道其中的問題。

  只是作為二分的人性化身，雖然本體絕大部分的記憶他都有繼承，但某些卻是例外。

  在這個神話世界，涉及到創世領域的禁忌本身就蘊含了莫大的『重量』。

  如同一個平面大網上落下一個沉重的球體，會拉扯著擁有者不自主的向它靠近。

  然而雖然大多數知識都是中性的，可在很多時候，中性本身也是一種影響。

  所以假使當時萊恩硬要記下，那當然可以，只是這也必然會對人性的發展產生某種不可測度的偏移。

  「原來如此……那真是強大的神器。」

  「有它在手，赫爾墨斯先生簡直可以自稱『小神王』了。」

  微微一笑，萊恩沒有太過糾結。

  反倒是是聽到了他的稱呼，赫爾墨斯連連搖頭。

  「什麼『小神王』，艾文先生真是高看我了。」

  「神器的力量有其極限，不是誰都可以被它喚出影響的……就像偉大的中庭之蛇，我就無法喚來它的痕跡。」

  看上去不像是在說謊，赫爾墨斯言辭懇切。

  不過萊恩只是笑笑，對此不是很在意。

  無論怎麼說，哪怕是在神話世界，很多事情也是要講邏輯的，這也是他對赫爾墨斯的秘密不是太過在意的原因。

  一件沒有達到創世神器領域的造物就算真的召喚出了偉大神力，也不可能讓持有者立即擁有對應的力量。

  所以如果赫爾墨斯真的把大蛇的投影喚了出來，那未嘗不是一件妙事。

  「好了，赫爾墨斯先生。」

  「無論你能不能做到，如今你都在我主的幫助下製成了【賢者之石】。」

  「以凡人之身鑄造神器，這份成就足以讓世人傳唱萬年。」

  「可一切都是相互的，赫爾墨斯先生，既然你已經感受過了我主的偉大，那你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向祂表現你的謝意呢？」

  「……當然。」

  我倒想拒絕，你也要給我機會不是。

  暗自搖頭，對於萊恩的要求赫爾墨斯早有心理準備。

  沒人會平白無故的幫他，代價只不過劃分明暗而已。

  只是除了這個已有預料的事情以外，還有一件事讓大鍊金師有點鬱悶。

  神器練成，還沒來得及命名，結果就被人自顧自的取了一個【賢者之石】的稱號。

  雖然聽在耳中，赫爾墨斯覺得這個名字簡直叫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可它最先從別人口中說出總歸讓他感覺有點彆扭。

  然而思量片刻，大鍊金師終究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

  無奈之下，他只好暗自決定給【賢者之石】取一個別稱，以此表示他的存在。

  「記憶石？」

  「虛實之眼？」

  「雅典之星？」

  「……」

  或有關或無關，一個個名字在腦海中閃過，又被一一否決。

  冥思苦想，最終赫爾墨斯想起了自己之前對神器功能的介紹。

  『不明就裡的人會將之當成喚醒亡者，但這只是對思念的回應』……

  而神器的別稱如果想要傳播的夠廣，不就是給那些淺薄的凡人看的嗎？

  「就叫它【復活石】吧。」

  雖然自認為製造【賢者之石】的人是真的賢者，【復活石】卻不能真的讓人復活，兩者似乎不太對等，但赫爾墨斯覺得這並不重要。

  相比起虛無縹緲的賢者，對絕大多數人來講，還是死而復生更加貼近他們的生活。

  ……

  神器練成，精神雖然亢奮，卻抵不住身體的疲憊。

  萊恩雖然還有事情要說，倒也不必要選在這個時候。

  所以暫時空閒下來，赫爾墨斯找了一處無人的小溪修養精神。

  右手把玩著新到手的神器，赫爾墨斯也有點佩服自己的運氣。

  哪怕是曾經在虛幻世界裡，他所擁有的每一件神器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它們的力量甚至還比不過【賢者之石】來的強大。

  如果說赫爾墨斯的飛鞋和阿波羅贈送的里拉琴都是神器裡面的墊底貨色，猶如神靈中的微弱神力，那新生的【賢者之石】大概已經能觸碰到中等神力的邊沿了。

  尤其是這特殊的權柄，更是讓這件神器的價值更進了一步。

  只不過這些與其說是自己的能力，還真的更多歸咎於運氣的成分。

  正如萊恩感到驚訝的地方，赫爾墨斯自己也清楚，能夠喚出神靈的投影沒有什麼，但能借用他們的權能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在之前的說明中，大鍊金師有意迴避了對此具體的解釋，就好像他借用的權能只是一點邊角。

  可實際上他卻發現，自己少說能達到真正神靈三成以上的效果。

  三成，看上去很低，但對執掌權柄的神靈而言，他們在自己的領域內往往只需要一份力量就能做到別人千百分的效果。

  由此可見，赫爾墨斯借來權柄究竟有多麼難得。

  這是對固有概念的篡改，是對世界秩序的顛覆……如果他有偉大神力級的力量，那之前萊恩笑言的『小神王』恐怕還說少了。

  如果再解決了一次只能召喚出一類投影的缺陷，那世人就該叫神王『小赫爾墨斯』了。

  只是這樣的能力顯然不是他應該有的，哪怕是原始神也不可能造出這樣明顯有違世界秩序的神器來。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和自己引來法則共鳴，導致徹底煉化了命運女神的神器一樣，赫爾墨斯將緣由放在了自己的過去上面。

  卡俄斯世界曾有三個人與那片虛幻世界有關，靈界之主取走了能夠收取的所有力量，並用它給予了赫麥努致命一擊。

  雅典娜不知道究竟收穫了什麼，但她顯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相比於前兩者，赫爾墨斯遠不如他們強大。

  他只是虛幻世界一位土生土長的生靈，甚至外界的他都沒有誕生的可能。

  可也許正是因此，他反而得到了這個破滅世界的偏愛。

  在他的記憶里，沉睡著這個世界遺留的信息。

  涉及創世領域，哪怕只是虛幻世界遺留下來的些許痕跡，也依舊是凡人乃至很多神靈都無法想像的奇蹟。

  它引來了法則的青睞，以及【賢者之石】的誕生。

  儘管赫爾墨斯並不是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大致能夠猜得到。

  隨意摩挲著潔白的石體，大鍊金師的心中有些猶豫。

  之前面對萊恩的時候，他沒有說謊，可也沒有全說實話。

  對於那個所謂的『地獄主君』，赫爾墨斯還是心存顧忌。

  比如他確實無法召喚出中庭大蛇的影像，但那並非因為對方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他做不到的原因只有一點，那就是虛幻世界從沒有記錄過對方的信息。

  是的，【賢者之石】投影神明的力量如此強大，甚至超出了神器該有的限度。

  它唯一不是缺陷的缺陷，那就是它只能具現不涉及權柄的存在，亦或者是虛幻世界中曾有過的各個神明，

  一如赫爾墨斯召喚的拉克茜絲，她其實並不是現實中命運女神的投影，而是虛幻世界中的那一個。

  或許這也是赫爾墨斯『借來』的權柄只有三成效果的原因——神器也許完整復刻了對方的力量，但虛幻的放到現實當中，哪怕是同一個世界，效果也只剩下了三成。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其實是一件好事。

  比如在赫爾墨斯的印象里，虛幻世界中的月神就明顯比現實的要強大，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

  可這也有不足的地方，像中庭之蛇這般虛幻世界裡沒有的存在，赫爾墨斯就無法召喚。

  除此之外，儘管沒有試過，可赫爾墨斯大概能肯定，哪怕是那些原始神靈他很可能也能投影，只是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

  他現在心中猶豫的，也正是這未知的答案。

  偉大神力和真神是不同的，但在虛幻世界面前他們是否依然不同，赫爾墨斯就不清楚了。

  他想要嘗試，又害怕引來禍患……而且在大鍊金師的心底，原始神靈甚至還不是他最想要召喚的那一個。

  與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相比，所謂原始神靈，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