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想通,她就會宣布單身。
之前說什麼想通了就回來,想他了就回來,都是騙他的,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任彥東許久都沒有說話。
也說不出來話。
冷風不時吹過,泳池裡盪起一圈圈波紋。
池水裡原本倒映著的月亮和小星星,也瞬間成了虛影。
「你不問我了?」任彥東聲音沙啞。
盛夏覺得沒必要了,解釋的話對她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事實本來就是那樣,無非是她能不能想通,能不能理解他的問題。
沉默便意味著默認,她什麼都不想問。
任彥東:「你要是沒什麼想問的,那我說說我暗戀的那件事。」
盛夏很矛盾,排斥去聽,可又想知道。
她沒置可否,他就接著往下說了。
「我對夏沐確實心動過,糾結過,失態過,後來紀羨北向她求婚,我就決定回紐約。
走之前我去了小村支教,後來夏沐去紐約讀研,我又遇到了她,那次她也知道了我對她不一樣。
那天我跟她聊了一下午,什麼都說清楚了,也就翻了篇。」
任彥東喉間發燙,他喊了一聲,「盛夏?」
盛夏眼前發虛:「你說。」
「盛夏?」
盛夏這才意識到,剛才她說的那兩個字根本就沒發出聲。
她深呼吸好幾次,「聽著呢。」
任彥東:「我還說過謊,除了你已經知道的,還有一個。」
盛夏揉著那團面膜紙,小手指的指甲劃在了桌面上,用力過猛,指甲斷了,疼的鑽心。
她還是風輕雲淡的語氣,「什麼謊?」
任彥東一字一字,艱難的說了出來:「你在老萬那裡看到的那幅字,是我和夏沐一塊寫的,落款有我和夏沐的名字,後來老萬送你的那幅,是我趕過去補寫給你的。」
盛夏有瞬間的耳鳴,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指甲斷了的緣故,現在疼的冒虛汗,右手不自覺發抖,手機也拿不穩。她把手機放桌面上,劃開免提。
「紀羨北和夏沐都知道你暗戀這事?是嗎?老萬也知道?」
任彥東:「嗯。」他想抽菸,可桌上沒有,身上也沒帶。
盛夏眨了眨眼,愣怔數秒,明明是心裡想的,卻不自覺說了出來,像是自言自語,「就是說,那晚打牌時,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嗎?還有那幅字,我當成寶的一幅字,其實以前對你來說,是有不一樣意義的,對不對?那你怎麼還寫給我?我還在閔瑜那N瑟了一番。」
任彥東張張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他就像置身在黑不見邊的山洞裡,突然出口被堵住,洞裡的氧氣越來越薄,窒息感越來越重。
那種疼,那種悶,無處釋放。
「其他沒事了吧?我掛了啊。」盛夏想摁斷通話,可能是手指上有汗,摁了好幾次,觸屏才有反應。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最後一場小提琴演奏結束後,她做的那個夢,醒來後就是這樣的絕望感。
她站起來,眼前是迷茫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扶著桌沿,站了好一會兒,小腿才有知覺。
手機再次響起,還是任彥東。
盛夏摁斷,回了句:【閔瑜以前跟我說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女孩子作踐自己,放心,我不會想不開。三哥,晚安。】
盛夏把手機關了靜音,直奔樓下,她把指紋系統重置,之前錄入的所有指紋都清除,再次錄入自己的指紋,這次還設置了密碼。
鎖上門,她去了樓上書房。
那幅字,如今就像探照燈,異常刺眼,她搬了椅子,把那幅字拿下來,將外框打開,字取出來,找了一個文件袋裝好。
在書房坐了兩個鐘頭,盛夏回臥室拿手機給閔瑜發消息:【放我三天假,下周一準時開工。】
閔瑜:【嗯,這兩天好好休息(抱抱)】
這一夜,異常的漫長。
第二天,依舊是天不亮時,任彥東就起來了,其實也根本就沒睡著,今天沒游泳,跑了十二公里。
大汗淋漓之後,心裡的沉悶感一點都沒釋放出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七點,他給夏教授打去電話。
夏教授剛晨練回來,「彥東,什麼事?」
任彥東:「阿姨,我跟夏夏鬧矛盾了,是我的錯,三年前我暗戀過夏沐,我一直瞞著夏夏,不想讓她知道,她去了小村後,什麼都知道了。」
夏教授一時都沒緩過來,「彥東,你等等。」她微微調整呼吸,去廚房倒了杯水喝下去。
難怪一個春節期間,盛夏都不提任彥東。
她之前還訓斥盛夏,還偏偏拿夏沐跟她比較。
任彥東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就算是分手了,夏夏肯定也不會跟您說是我的原因造成的。」
夏教授也不好多說任彥東什麼,「阿姨心裡有數了。」
任彥東感覺到了電話里的氣氛有絲清冷,「阿姨,那些事在我跟夏夏在一塊之前都翻了篇。」
和夏教授又聊了幾句,這才掛電話。
在去公司的路上,任彥東想給盛夏發條信息,寫了刪,刪了寫,刪刪減減十來遍,最後全部刪去,退出聊天框。
現在不管說什麼,表誠意的話都成了辯解和敷衍。
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和盛夏會走到這一步。
曾經,他一直努力地想要給她一段沒有瑕疵的戀情,如今經他的手,徹底成了一堆破碎的泡沫。
過了會兒,他再次點開聊天框,找到去年5.20那天的聊天記錄,那天零點,他準時給她發了消息:【我愛你。】
他把這頁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盛夏。
其實那晚他們在一起,他十九號就飛過去看她,那幾天她一直有排練,太累,還不到凌晨就睡著。
她特別注重節日的儀式感,即便當時她就在他懷裡,他在零點時還是給她發了消息。
任彥東收回思緒,看看手機,截圖已經出去十分鐘,盛夏還是沒回他。
他想讓她多想想以前他們在一起時的點滴,別去否定那些感情,減少一點她現在的痛苦,然而好像並沒有用。
一個上午,度日如年。
任彥東比前幾天更不在狀態,其中有個審核簽字,他竟然簽了盛夏的名字。
向秘書:「.」不提醒也不行啊。
「任總,這個地方不僅要簽領導的名字,您的名字也要簽。」
任彥東:「.」
然後『嗯』了聲,在盛夏名字後邊簽上自己的名字。
一個上午,任彥東看的最多的不是文件,是他的手機。
他有微博號,從前年撤盛夏熱搜時就有了,不過沒人知道,一條動態沒發過,也只關注了盛夏一個人。
今天,他不時看看盛夏的微博,就怕她宣布單身。
一把刀懸在脖子上的感覺,不知何時掉落,那種擔心受怕,太過煎熬。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五六個小時,最激動最衝動的時間段應該過去,盛夏還算是比較冷靜的人,這段敏感期過去,她大概就不會突然宣布。
一遍遍,他在心裡寬慰著自己。
他自己也覺得可笑,沒想到有天,他需要這樣自欺欺人。
十二點一刻,任彥東合上電腦,去餐廳吃飯。
剛出辦公室的門,手機響了,是老萬。
任彥東隱約間有不好的預感,立即接通電話。
老萬憂心忡忡,「老三啊,盛夏是不是知道你暗戀夏沐的事兒了?知道那幅字是什麼意思了?」
任彥東的心懸了起來:「怎麼了?」
老萬又看了眼桌上的這幅字,「盛夏剛才讓人把這幅字送回來了。」
任彥東止步在秘書辦公區,忘了朝前走。
秘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老闆怎麼了,臉色不對。
「老三?」
電話里沒回應,老萬喊了一聲。
任彥東:「我知道了。」
老萬嘆口氣,不用再多問,從任彥東的反應來看,盛夏鐵定是知道了。
男人之間,無需煽情的安慰。
老萬隻說了句,「也不見得是壞事。」
今天的電話湊到了一塊,剛掛了老萬這邊的,那邊沈凌又打了進來,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被甩也沒什麼,反正遲早的事兒。」
任彥東愣怔幾秒,一個字沒說,直接掛了電話,登錄微博,他就接了老萬電話的工夫,盛夏發了微博動態:
【我和任彥東先生和平分手了,感謝曾經給予我們祝福的所有人(心)】
她不再喊他三哥,稱呼他任彥東先生。
向秘書也看到了這條動態,過來請示他,「任總,這條動態應該很快就會上熱搜,要不要撤?」
任彥東回神,只說了一個字,「撤。」
話音剛落,家裡的管家也打來了電話,「任總,盛夏來別墅了,要把所有東西都搬走,門禁卡也還給了我。」
管家之前不知道盛夏和任彥東分手,今早盛夏回來開始收拾東西,他以為盛夏又要出差。
後來院子裡開進來一輛保姆車,下來三四個人,說給盛夏拿行李,他才感覺不對,進屋問盛夏怎麼了,盛夏說分手了,以後就不過來了。
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更沒理由攔著她。
任彥東:「我這就回去。」
他跟向秘書說:「車鑰匙給我。」
向秘書擔心他的狀態:「我開吧。」
任彥東:「不用。」
向秘書知道,他不想讓司機或是外人看到他過於失態的一幕,便把車鑰匙拿給他。
今天是閔瑜陪著盛夏過來的,早上盛夏給她打電話,說要去任彥東別墅搬東西,還說要宣布分手,她就知道,已經沒了迴旋的餘地。
雖然跟盛夏認識還不到兩年,但她已經挺了解盛夏。
愛的時候轟轟烈烈,走的時候乾乾脆脆。
盛夏把所有跟她沾邊的東西,不管是她自己買的,還是任彥東送給她的,全都打包帶走。
上次春節去上海,她順手拿了任彥東的兩件襯衫,這次她也帶了回來,掛在了衣櫃裡。
樓上的東西收拾完,盛夏檢查了一遍,跟她有關的一樣沒落下。
到了樓下客廳,她環視一周,樓梯旁有個花瓶,色澤精美,有一人高,是任彥東買給她的,被她稱為『唐朝花瓶』。
她跟閔瑜說:「讓人把花瓶也抬走。」
閔瑜看著她:「這個還要帶?」
盛夏點點頭,「嗯。以後他要是再有了女朋友,萬一哪天知道了這個花瓶是給我買的,她不就成了第二個我?帶走吧。」
閔瑜在心底嘆口氣,讓人進來搬運花瓶。
一切收拾妥當,盛夏沒再逗留,上車前,她又不自覺看了眼那個泳池,還有邊上的休閒椅。
趕在任彥東回來之前,她們離開了別墅區。
任彥東在路上就接到了管家的電話,說盛夏已經離開,但他還是回來了,看到那個花瓶沒了時,心裡空了一半。
他快步上樓,臥室里、浴室里、衣帽間,只剩他一個人的用品,丁點跟她有關的痕跡都沒有,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來過。
他扶著衣帽間的門框,緩了緩,又趕緊去了書房。
他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那個抽屜里也是空的,她之前給他所有的留言畫也全都拿走。
任彥東拿出手機給盛夏打電話,很快被掛斷,他發了消息過去,【那些留言條是我的!】
許久後,盛夏才發過來,挺長一條:
【那些留言條,只有我們在一起時,才有存在的意義,分手了,你再留著的話,以後會是你另一段感情的負擔,沒那個必要。
今天我宣布分手,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為了報復你,讓你難堪。
因為我可能想不通了。
聽說怨恨、嫉妒,會讓一個女人面目全非,甚至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還是想做那個自信驕傲,優雅美麗的花瓶。
以後,你會遇到合適你的人,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