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寧練內功不修道
南奕回到誠友書店,卻見宋忠正在店外等他。
見宋忠神色沉凝,南奕好奇問道:「宋兄,可是有事尋我?」
宋忠點頭,卻是帶著南奕到了一偏僻處,說起書院之事。
在十四號晚上,武安監監主漢青施展「水月洗心」與「水月迷心」,清洗修改全城百姓記憶。
但這種手段,因是借郡守法印強行施展,引導效力就比較微弱。
不僅個別意志堅韌的武夫,能不被影響,便是與修士關係密切的凡人,都有可能在氣息干擾下,掙脫術法。
比如宋忠,就沒有被洗掉魔修襲擾的記憶。
如果是普通凡人,郡府發現後,會另行封口。但宋忠這等書院學子,就有可能提前被書院先生問詢,是否願意入道修行。
宋忠拜入造化書院,便在近幾日收到了問詢。
他在考慮是否要入道修行。
對於覺醒天賦神通者,藏精期修行大可直接跳過。
但對於普通人,藏精修行,卻非是兒戲。
不僅在於需要每日觀想,感應改易自身體質,使自身體質儘可能地契合特定源炁;更在於,即便是藏精圓滿後接引源炁,能否成功入道也是取決於靈根資質。
所謂的藏精圓滿,更多是降低衍化靈根失敗時的暴斃風險,不至於試試就逝世。
是以,書院學子,有機會入道修行。但並非所有書院學子,都會選擇衍化靈根、觀想入道。
比如南山知縣畢勝克,當年就是在第一次衍化靈根失敗,險死還生後猶豫許久,最終放棄了再次嘗試。
老老實實做個小官,日子也能活得瀟灑。
可靈根資質一般還想入道修行,在接引源炁、衍化靈根時,就得抱著捨命一搏的決心才行。
宋忠陷入遲疑。
他資質其實還不錯,天生靈根聯通了六宮,若想嘗試衍化靈根觀想入道,只有兩成暴斃風險。
換言之,就是有八成把握成功衍化靈根。
可這種賭命的事,沒有九成八的把握,根本稱不上把握。
宋忠因此遲疑,斟酌不已。
然而就在此時,宋忠看到了南奕新近發表的《志士仁人》。
作為小官吏之子,宋忠不能算是平民,卻也稱不上世家,只是家境尚算富裕的程度。
南奕《志士仁人》上的發言,幾乎說進了宋忠心坎。
閱完《志士仁人》,宋忠心中升起一股豪氣,登時不再糾結是否拜入造化仙門。
他等到午間課畢,立即直奔誠友書店,等候南奕,詢問自個能否學習內功。
南奕微訝,不急著回復此問,而是道:「宋兄可是為接引源炁之兇險感到遲疑?不瞞宋兄,我之天賦名為「全愈」,可以為人療傷續命。若是宋兄願意入道,接引源炁、衍化靈根之時,我可為你護法,保你性命無憂。」
南奕倒是不能保證宋忠衍化靈根可以一次性成功。但只要能保住性命無憂,不會因失敗而暴斃,大不了多試幾次便可。
畢竟,他之「全愈」,能讓宋忠永遠是處一般,始終以最佳狀態去衍化靈根,而不會因衍化靈根失敗傷及根基。
但宋忠聞言,卻是搖頭:「之前兩日,確實有些遲疑,在想捨命入道,是否值得。但在看了南兄所作文章後,宋某卻是覺得,入道與否無甚區別。」
南奕笑曰:「怎會無區別,入道修行,只要不死,就能有望長生。」
「然而,也就只是長生了。」宋忠沉聲,「長生路上,多宋某一人不多,少宋某一人,亦是不少。」
南奕斂去笑意,閉口不言,靜靜聽宋忠繼續往下說。
「既然書院即仙門,那麼,滿朝文武高官,大抵也都是修士才對。可是,他們作為修士,於國何異?於國何益?」
「拋去技術進步帶來的發展,當今世道,與萬千年以前,究竟有何變化?」
「帶著此問回顧史書,宋某發覺,萬載以來,民眾生計其實並無多少本質之變。而歷代高官,也談不上建樹。」
「我不知修士當官,是為了修行還是為了圖啥。可宋某看得出來,歷代高官重臣,究竟是修士還是凡人,基本無甚區別。」
「於大離,於百姓,評價歷代官員,皆是「無作為」三字。」
「若他們都是凡人也就罷了,泯然眾人,不足為奇。可他們,卻都是修士。求索長生之修士,竊據朝堂之高位,卻了無建樹。」
「修士高官,換了一代又一代。百姓,卻似在網中,數千年如一日,未曾有變。」
「為官者,造福於民,為民請命。這些話,歷代離皇是說了又說。可翻完史書,宋某卻只見:百官造網算千秋,百姓織衣傳三代。」
「南兄,你文中所言之腐朽,指的可是此等局面?」
宋忠定定看著南奕。
南奕默然。
他在《志士仁人》中,並未深入展開「何為腐朽之頑疾」,只是提了一嘴,用以論述大仁大義。
當一個文明,社會形態數千上萬年都未曾有過大的變化時,只能說明,文明上層在有意識地維繫當前局面。
大離王朝,皇室與九部相互制衡、相互博弈,靠著內部競爭,勉強保持著活力。再加上生產力的發展與提高,百姓日子,看起來過得也還行。
然而,透過現象看本質,皇室也好,九部也罷,作為十大仙門之外門,在不同時期,或許有著輸贏強弱之分。
可有一點,卻是亘古未變。
即底層民眾,永遠在底層。
底層民眾,唯有僥倖入道修行,才能從此改命,突破階級,不再做草芥之民。
在南奕內心深處,此等階級固化、萬載不變社會之形態,毫無疑問,乃是腐朽之制,既不健康,也不會被他瞧上眼。
畢竟,他的認知,不會因穿越異世而突然出現根本性的重大變化。
因著前世所受教育,南奕的認知,早已為赤色之火薰陶。
他本人未必是赤色之火的忠實踐行者,但在潛意識中,他的三觀喜惡,必然是基於此的。
南奕其實並未想過真箇抨擊離朝體制。因為他有自知之明,不會空說大話。
可是《志士仁人》,畢竟是他在南天大祭時湧起的傾述欲。
看著百姓之命如草芥,死得輕巧;想起百姓記憶如書本,任意塗抹,南奕便本能湧起了不吐不快之意。
他明悟本心,因此整理闡述的武俠精神,並不是單純照搬金老爺子的武俠理念,而是南奕統合自身心意所作的思想學說。
簡而言之,南奕所著《志士仁人》及武俠精神,都是他加了私貨的版本。
他倒是沒有將赤色之火的理論整個融進武俠精神其中,可某些南奕本身就高度認可的理念,潛移默化間,自然也會在《志士仁人》中藏有端倪。
換句話說,在南奕所辟俠道之火的深處,其實隱約潛藏著名為「革命」的赤色火種,只是被南奕一筆帶過不曾展開論述罷了。
但是,縱使南奕有意收斂,可其內心深處的本心,僅僅只流露一絲真情實意,也讓他寫出了「腐朽之頑疾」五字。
這五個字,常人看了,一般只會以為南奕在暗指所謂世家,只顧私利,不行大義。
卻不想,宋忠對赤色之火的理念,共鳴極高。他近日本在猶豫是否入道之事,見了南奕文章,卻是頓時聯想到修士,以及大離體制本身。
只能說,管中可窺豹,很多事情,只要拋出引子,就難免被人看出苗頭。
面對宋忠深邃眼神,南奕緩緩說:「修士修長生,是求一人之長生。故修士,皆獨夫也。既為獨夫,眼裡自然只有自己。」
「好在,為官修行者,民生強弱,關乎其修行底蘊,自會為此操心,設法改善民生。」
「在我看來,離朝體制,不算多好,卻也不能算差。民眾日子,終其一生,過得也還行。」
「只不過,此等體制下,利民之舉,皆是只求治標,不求治本。只求讓百姓家有餘財,卻不會當真讓百姓翻身起勢。」
「唯有入道修行,方可有望改命,從此不為草民。」
宋忠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那是曾經,只有入道修行一個途徑。可現在,南兄創下內功,是真真正正地,開闢了新道。」
宋忠懇請南奕傳他內功心法。
南奕仍舊不答此問,只是道:「宋兄,有我護法,自可助伱入道。」
宋忠神色堅定:「若只是入道做個獨夫,這道,不入也罷。」
「關乎自身前途,還望宋兄三思。」南奕只得嘆道,「一來,內功草創,還上不得台面。二來,我也就是做個文章,指點江山罷。若宋兄無緣入道,找我求取內功心法,我絕無二話。可眼下,卻是不必舍強求弱。」
「南兄不必再勸。我已找人打聽清楚,所謂道途,當順乎本心。如今我本心已明,就是看不慣竊居高位卻無所作為的世家修士。」宋忠含笑說,「我求內功,正是想看看凡人修煉內功武道,能走多遠。所以,我這不是在舍強求弱,而只是不欲同流合污罷了。」
「況且,即便不說什麼為國為民、大仁大義的大話,於我個人而言,入道修行,最多也就是活得長些,再有些自保之力,不敢奢求成仙做祖。」
「宋某這點追求,不僅修煉內功也可享有,還能免去接引源炁、衍化靈根之風險。就此來說,我也不是在舍強求弱,而是在舍難求易。」
「此外,南兄也不必妄自菲薄。國之大事,非一人之事。大離國情如何,本來也就和南兄無關。我亦不曾當真想著,讓南兄憑一己之力改變腐朽之制。」
「然而,單是南兄能看出大離頑疾癥結所在,此等眼界,在宋某看來,已然遠勝常人,卓異非凡也。」
見宋忠搬出「舍難求易」、「不欲同流合污」等等說辭,南奕終是不好再勸,只得授宋忠武種,傳下《奕經》。
宋忠閉目感知了一番武種神異,睜眼笑道:「不瞞南兄,我看了那麼多書,就屬你寫的小說,既有暢快淋漓感,亦有勾動心弦意。」
「之前一直不解,直到今日閱了《志士仁人》,方知南兄書中劇情,實有一股俠氣、一股俠意。」
「現在得了內功,宋某心中只覺高興,有種夢想成真之感。不像之前,得知書院即仙門,問我是否願意入道修行時,心中別無喜意,反而只有患得患失之糾結。」
南奕苦笑,入道修行,上限肯定比修煉內功強無數倍。
但此世修行詭譎,步步殺機,處處隱患,可以說是兇險異常。若滿足於煉精化氣境還好,往上破境,卻當真是要懷揣捨命之心才行。
「宋兄,是否入道修行,看你自己,我也就不勸了。習練內功,並不影響你入道修行。若你後續決定入道修行,可來找我護法,定助你入道功成。」
宋忠笑道:「那就以後再看吧。至少眼下,我確實是無心入道。」
南奕無奈。修煉內功,確實不影響入道修行。
只是人的心力、壽元終歸有限,若是在內功心法上分心太過,等後面入道修行,恐難有成就。
當然,這也有內功初創的緣故。若是能借秦家悟道茶會之助,進一步推演完善內功武道,或許就能好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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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