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關中天龍人大老爺

  第623章 關中天龍人大老爺

  氣溫漸暖,長安的春天悄悄來臨,空氣中雖然還殘留著一絲寒意,夜晚也依舊令很多窮苦之人瑟瑟發抖。

  白天明媚的陽光,仿佛在告訴世人:你們該老老實實的下地勞作了!

  然而,春天並未帶來和平與安寧。反倒是因為李寶臣入主長安,一股刺骨的壓迫,在到處肆虐著。

  一方面,控鶴軍在離開長安後,退回鳳翔府,依舊是掌控著長安以西地區的賦稅。他們時常會派兵來武功、金城等地「借糧」,使得坐鎮長安的李寶臣無法有效的治理關中。

  作為外來戶,李寶臣暫時還抽不出精力去對付控鶴軍。

  另外一方面,李寶臣麾下大將,也在不斷的討要封地,討要糧餉,討要賞賜,討要女人。

  他們幾乎什麼都要。

  空虛的國庫,自然是無法滿足龐大的需求。所以,李寶臣只好把目光放在關中的大戶身上。

  吃大戶,才能解燃眉之急。否則,不需要有人來逼宮,李寶臣自己都要堅持不下去了。

  於是乎,寶臣大帥隨便找了個藉口,選了幾個看著不順眼,或者對自己不太恭敬的大戶,如裴氏、杜氏中的某些家庭,以及那些李唐宗室裡面的刺頭下手。

  派部曲去抄家。

  男的殺,女的為奴,家產充公一條龍。

  爽是爽了,也解了燃眉之急。但此舉卻徹底引爆了潛伏已久的矛盾。

  幾乎是矛盾爆發的同一時刻,針對李琬和李寶臣的暗殺,一波接著一波。

  各地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山匪,開始頻繁的劫掠縣城,殺人越貨。長安到洛陽之間的兩京馳道,成了盜匪們的樂園。

  長安城的治安,也開始一天比一天差。什麼東市西市,早就關門歇業了。各坊的居民不敢出坊門,一切買賣都是在坊內進行。

  世家大戶們暗地裡抵制朝廷,依附於他們的商賈不提供貨物在市面上銷售,長安再次進入百業蕭條的狀態。

  一句話:

  明里非暴力不合作,暗裡支持盜匪搗亂!

  寶臣大帥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對付這些「看不見的敵人」,他就如同一隻巨大的恐龍,根本沒辦法對付那些無孔不入的細菌,徹底沒招了。

  每每都是疲於應對,現在的日子過得跟坐牢差不多,什麼事情都擺不平!

  這天,宮中的一個宦官,趁著給李琬送水果的機會,突然暴起殺人。他身手敏捷,連續躲過好幾名前來補位的侍衛,居然一刀將李琬刺傷了。

  雖然只是傷了胳膊,但那也是得手了啊!刺客眼見自己被包圍,悍然服毒自盡!

  那叫一個死無對證啊!

  這一下,直接把李琬給嚇得不輕,躲在紫宸殿內的書房裡不肯出來!

  近在咫尺之間,居然出這種吊事,氣得李寶臣命人在大明宮中大肆搜捕所謂的「同黨」。

  當然了,這種方法不說是大海撈針,那也算是大河摸魚了。

  能不能有所收穫,全憑運氣。

  結果這次李寶臣運氣不好,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只知道這個宦官並不是新人,而是在大明宮中待了十多年的「老人」,當年基哥還是天子的時候,此人便在大明宮當值。

  他是怎麼進宮的,是誰推薦來的,是誰錄用的,早已湮沒於茫茫人海,知情人早就不知所蹤。

  即使要查此人的來龍去脈,也只能查個大概,根本於事無補。

  這次刺殺,深深刺激了李寶臣。

  不來長安,不知道這裡的水有多深。近期一幕又一幕的刺殺,簡直讓他懷疑人生。

  長安城內的各坊,乃至深宮內苑,恍如一頭又一頭吞噬人命的猛獸!

  到了夜晚,李寶臣回到興慶宮的勤政務本樓辦公,只覺得整個人都身心俱疲。

  沒錯,他把自己的府邸設在了興慶宮,並讓朝廷冊封他為「興王」。

  這是一個未曾有過的封號,但象徵意義極為濃厚。特別是興慶宮這個地方曾經意味著什麼,更是不言而喻。

  李寶臣「不經意」表露出的種種暗示,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能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其實吧,這還是在李史魚極力勸說下的「妥協」,寶臣大帥原本的設想還要宏大一些。

  若不是有苻堅在前,李寶臣恨不得讓長安中樞朝廷給自己封一個「天王」的封號。

  因為只有「天王」這個稱謂,才配得上他「天命之子」的逼格。

  「右相啊,你說這長安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孤在洛陽的時候好好的,怎麼來了長安,就像是進了水潭泥坑一般,動也動不了呢?」

  書房裡,李寶臣坐在基哥曾經坐過的龍椅上,微微皺起眉頭詢問道。

  而目前擔任右相的李史魚,則是面色平靜中帶著幾分憂慮。他未著官袍,穿著一身布衣,看起來就跟普通的窮酸文士差不多。

  倒不是李史魚不想穿紫袍顯擺,而是如今長安城內的刺殺時有發生,若是穿個紫袍招搖過市,豈不是在臉上寫著「快來殺我」?

  「長安中樞衙門很多,只是現在衙門的人找不到事做,該做的事又沒人願意去做,怕擔責。

  所以朝廷才會陷於癱瘓狀態。這是目前最麻煩的一件事,唉!」

  李史魚無奈嘆息,長安的情況,真是比想像中還要糟糕。

  李寶臣帶兵進長安不假,但這並不意味著長安中樞朝廷會自己運轉起來。事實上,李懷光之前的事情,對於長安官僚體制的破壞極大,很多官員都擔憂目前的動盪局面,賦閒在家,甚至逃離了關中。

  似乎是感覺李寶臣的政治智商,沒法理解自己說的,李史魚又解釋道:

  「大帥,長安中樞那麼多衙門,當初便是為了處理整個大唐的政務,才逐步擴大到如此規模的。

  可是現在,天下紛亂,大大小小的勢力分別割據一方,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政務需要長安這邊處理了。

  大規模裁撤官員,裁撤衙門,才是當務之急啊。」

  李史魚痛心疾首的說道。

  當然了,裁撤衙門就是讓在裡頭辦公的官員回家自己涼快去。這無疑又會降低一些人對於李寶臣的支持。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但都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好處理。

  李琬這個傀儡皇帝,為什麼會被人刺殺?

  為什麼看起來完全沒有實力,更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盜匪,卻可以輕易截斷長安與洛陽之間的馳道呢?

  這裡頭的答案,恐怕並不像外人認為的那樣簡單。

  「裁撤衙門,這……要怎麼弄呢?」

  李寶臣疑惑問道。

  他似乎到現在才幡然醒悟:運轉一個朝廷,特別是長安城內這種正兒八經的大唐朝廷,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李寶臣甚至連每個人衙門是幹什麼事情的,為什麼要幹這些事情,都是一問三不知。

  不說別的,要是沒有李史魚,寶臣大帥就連該找誰來辦事都不知道。

  他就只會拿刀砍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大帥,這個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三省六部的框架可以留著,一個衙門留一兩個人,只看管衙門不辦差。

  讓議政堂正常運轉就可以了。

  先把那些不知道用來做什麼,人浮於事的衙門裁掉,將來需要辦什麼政務,就組建什麼衙門。

  如此一步一步重新將朝廷建起來吧。」

  李史魚嘆了口氣,他也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缺什麼補什麼。

  本來就是草台班子嘛,還能怎麼樣呢?

  「如此也好吧。」

  李寶臣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反正他也不懂。

  如果李寶臣是個賢明的領袖,那他自然可以用政治智慧去處理這些事情,提出一系列的執政綱領,讓別人給他打輔助。

  如果李寶臣是個殘暴的領袖,那他自然可以用刀去處理不能處理的人,把產生問題的人解決了,也就間接解決了問題。

  可是令人感慨的是,李寶臣是個普通人,他既不賢明,也不殘暴。他想解決問題,又沒有能力解決問題,還不想學黃巢那樣「一刀切」。

  所以李寶臣才會覺得來了長安就渾身難受。

  「對了,控鶴軍的事情,你覺得本帥怎麼處置比較好?」

  李寶臣壓低聲音問道。

  刺殺什麼的,其實只要不到處亂跑,做好日常的安保,就可以避免絕大部分。

  倒不是什麼心腹大患。

  但是控鶴軍的威脅,那是實實在在的。

  這個問題一直是一根刺,扎在李寶臣心裡,片刻都不能忘。

  「如今長安亂象的實質,還是在於大帥的威懾不夠。

  靠殺人可以震懾住一幫心懷不軌之人,但沒法讓關中大戶與我們合作。

  然而我們只要可以殲滅控鶴軍,那麼關中就再也沒有一支軍隊可以挑事。

  如此一來,大帥便可以騰出手來,收拾那些暗地裡使壞的世家大戶,並拉攏一些人為我所用。

  關中腹地的盜匪,其實哪怕下官不說,大帥也是明白的,都跟那些人脫不開干係。

  大帥的權力來自於刀鋒,自然也需要打勝仗去維護權威。」

  李史魚對李寶臣叉手行禮說道。

  不得不說,他這番分析入情入理,確實說出了當前困局的核心問題。

  關中人就是沒見識過寶臣大帥的刀有多快,所以暗地裡人心不服。

  能在長安橫著走的軍隊,卻未必能打得過別人。宵小之輩不敢惹你,但真正管事的人,卻也未必看得起你。

  若是你沒有扛把子的實力,怎麼收的了保護費呢?

  這是很粗淺的一個道理,在任何時代都適用。特別是關中的天龍人大老爺,向來是眼高於頂的。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本帥也覺得是時候出來活動一下筋骨了。」

  李寶臣點點頭,他也覺得,現在要出兵把控鶴軍收拾一頓,才能讓某些人看看,誰才是爹。

  上次控鶴軍在長安掃蕩了一番後退回鳳翔府,可是把關中本地人得罪得死死的,特別是長安的大戶。

  雖然李寶臣的做派,也未見得比李懷光好多少,但他終究還是在扶持李琬上位的,而且沒有殺皇帝呀!

  比起李懷光,寶臣大帥也變得慈眉善目起來了。

  好和壞,那都是比對出來的!

  「不如,打著為已故天子李琩報仇的旗號出兵鳳翔府,這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李史魚繼續建議道。

  李寶臣想了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總覺得這種事情好像有點……荒誕。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如此。

  一個奚人,被傀儡天子賜姓為李,又扶持著傀儡天子進關中,幫另外一位傀儡天子「報仇」。

  對於這種荒誕的事情,李寶臣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打贏了控鶴軍,也算是為本地世家大戶們出了口氣。這是一個梯子,大帥到時候便可以跟他們坐下來談談。

  到時候,這盤棋就活了。」

  李史魚言之鑿鑿,顯然是有全盤的計劃。只不過他作為一個文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度的,也是有前提的。

  打贏控鶴軍,便是唯一的前提。

  這需要李寶臣能撐得起大局,也是對方一步一步走向皇位的最重要階梯之一。

  避是避不開的,躲也是躲不掉的。

  「明白了,本帥即日起點齊兵馬,進軍鳳翔府。」

  李寶臣壓抑著內心激動的心情,緊握雙拳說道。

  其實在他看來,控鶴軍早已元氣大傷,不再是當初那支戰勝過皇甫惟明的雄師勁旅了。

  李懷光帶著八千人進長安的時候,另外一部分人,在得知此事後,便自行脫離了控鶴軍。

  為首的,便是李忠臣父子。他們本就不是方有德的心腹,更是跟李嘉慶父子不熟。

  李忠臣帶著本部人馬去了河東,如今不知去向。

  李懷光之父李嘉慶因為控鶴軍的叛亂,氣急攻心而病故。

  等李懷光帶兵回鳳翔府後,與鳳翔府的守軍又是一波內鬥。

  寶臣大帥感覺,區區控鶴軍殘部,收拾他們簡直易如反掌。

  這一仗怎麼可能會輸?

  之前不收拾,是因為他要恐嚇關中本地大戶。只要控鶴軍還在,李懷光還在,長安城內的人,就需要他李寶臣的軍隊來維護。

  要不然,控鶴軍可以天天來長安劫掠。

  只不過如今看起來,這一招似乎也用到頭了。

  「你且在長安等候,待本帥破敵之後,你便可以大刀闊斧的改革弊政了。」

  李寶臣忍不住冷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