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臨陣換帥

  第492章 臨陣換帥

  河東道,太原城,河東節度使衙門(或者也可以叫天子行宮)大堂,眾多武將聚集一堂,氣氛有些壓抑。

  諸事不順,端坐於大堂主座的大唐天子李隆基發現,他好像有點壓不住軍中大將了!

  此前下達進攻河北的軍令,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執行不下去。

  他說要打河北真定,結果王忠嗣拿下了河東忻州。

  這種感覺,就有點像食客下館子點了一盤餃子,結果店家端上來一碟包子,讓他懷疑人生!

  「都說說吧,現在該怎麼辦?」

  基哥雙目死死盯著王忠嗣,恨不得將對方骨頭拆了以泄心頭之恨!

  基哥的問題無人回答,眾將都看向王忠嗣。

  而王忠嗣則是覺得自己此前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盡了。

  現在已經無話可說,因為無論如何,你也叫不醒裝睡的人!

  「王忠嗣!當初河北賊軍兵力空虛之時,你不遵從聖旨,不肯出兵河北真定!

  如今河北兵馬已經回防完畢,並在真定、信都一帶布防!

  時間都被你白白耗過去了,你該當何罪?

  領軍勞而無功,還貽誤戰機,你又該當何罪?」

  基哥指著王忠嗣大罵道!

  他喘著粗氣,環顧大堂內眾將,卻是驚恐的發現:此刻在場這麼多將領,居然無人附和自己!

  連個唱和的人都沒有!

  氣氛一時間陷入極度尷尬之中。

  不過王忠嗣終究沒有反叛的打算,他不得不站出來對基哥叉手行禮說道:

  「聖人,河北一馬平川。敵軍哪怕此前雲集於鄴城,若是要支援真定、信都等地,騎兵風馳電掣,一兩日腳程而已!這些兵馬更是可以分進合擊,襲擾我軍糧道,斷我歸路,阻我斥候。

  此前是皇甫惟明有誘我軍深入之意,故意造出河北腹地不設防的假象。

  若是我軍貪功冒進,而糧道被賊軍截斷,則有社稷傾覆之險。

  請聖人三思啊!」

  這些話王忠嗣都懶得再去說了,明擺著是套,為什麼要去鑽呢?

  這一兩個月以來,皇甫惟明麾下的河北叛軍,就像是個擺弄騷姿的妓女一樣,軍隊來往於真定和鄴城之間,故意給官軍斥候一種「河北兵馬調動頻繁」的假象!

  又像是補給,又像是調兵,又像是回防,搞不懂那幫衰人在幹什麼!

  當時王忠嗣也看不透皇甫惟明想玩什麼套路,但他不想跟皇甫惟明硬碰硬,而是選擇出兵北上先打史思明,把河東先掃清再說。

  如今兩個月的時間已經證明,皇甫惟明之前採用晝伏夜出、大軍換皮套娃之計,已經將主力部署於河北腹地,老弱替換到鄴城。

  就等著官軍來真定打一場天時地利與人和都不占的梭哈之戰,然後把官軍主力一波帶走。

  官軍中好多善戰者都看出來了,不到關鍵時刻,誰先出手誰先死!

  唯獨基哥看不出來!

  或者也可以說基哥是比較講究兵法裡面的「以力破巧」,用士兵的大傷亡,來換取攻城略地的迅速快捷。

  選擇什麼戰略,完全出於對未來戰事的預計,談不上誰好誰壞,歷史會證明一切,世間沒有後悔藥。

  面對王忠嗣的陳情,基哥面色陰沉不說話。

  「大唐,已經耗不起了。秋收之前,務必要出兵。」

  基哥忍不住當著眾將的面,長嘆一聲。

  「聖人,再忍幾個月就好了。

  叛軍長期沒有進展,又無長安、洛陽這樣的大城。

  久而久之必定人心浮動,兵鋒不可持久。

  請聖人稍安勿躁。」

  李光弼對基哥抱拳行禮道,心中暗暗叫苦。

  他很清楚,王忠嗣現在玩的,叫「威懾戰略」。

  看上去波瀾不驚,實則非常高明。

  只要有駐紮河東的這支絕對精銳在,河北叛軍就不敢到處亂竄。皇甫惟明不得不將大軍主力,部署於河北東線!

  雖未惡戰,實則牽制了賊軍大部分兵力。

  河北賊軍若是不管不顧南下河南,則官軍可以從河東出真定,襲擾河北腹地。

  讓賊軍在河南與河北腹地間來回拉扯。

  但現在皇甫惟明就是明擺著在引誘官軍出兵河北,在時機不成熟的情況下,就沒必要去跟賊軍決戰。

  至於基哥說的那些理由,什麼大唐拖不起啊,糧秣給不起啊之類的問題,這不是軍人該考慮的,這是天子跟宰相的問題!

  「閉嘴!你說這些話是安的什麼心?

  聽聞你是王忠嗣義子,你們二人是不是沆瀣一氣想架空朕?」

  基哥被李光弼給搞破防了!直接給對方扣上了一頂大帽子!

  「臣死罪!」

  王忠嗣與李光弼二人嚇得連忙給基哥跪了。他們也不明白,基哥今日怎麼發了這麼大的火。

  「安重璋,朕問伱,大軍先屯紮潞州。再走並鄴道出滏口陘,直接攻克鄴城,如何?」

  基哥看著安重璋詢問道,他這是想直接攻克鄴城,一步到位了。

  「聖人,上黨易守難攻不假,但並鄴道太過崎嶇,若是賊軍在此設伏,只怕……」

  安重璋有些猶疑的說道,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接著往下說才好。

  「你就直接說能不能從這裡出兵吧,朕又沒說一定要從並鄴道出兵。」

  基哥壓住內心的火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詢問道。

  「聖人,若是真要出兵河北,並鄴道這一路可為偏師奇兵。

  若只是想將河北兵馬吸引到鄴城附近,那麼這條路最多帶一萬人就行了。」

  安重璋面有難色道。

  王忠嗣打的什麼算盤,其實他也是心如明鏡一般。

  「好,那你便領一萬兵馬,走並鄴道,從滏口陘攻打鄴城。」

  基哥完全不顧安重璋反對,直接下令道。

  聽到這個荒唐的軍令,在場眾將都傻眼了。

  基哥這是突然下令,事先完全沒有跟他們當中任何人商量!

  在河東道的軍事部署當中,因為有壺關在,所以潞州那邊並非重點。

  如果要從並鄴道行軍道滏口陘,那麼大軍要先開拔到潞州屯紮,作為後勤基地,而且還要重新建立一條糧道。

  至於壺關到滏口陘之間的那條狹窄山路就別提了,陷進去就是十死無生!

  「朕知道,這條路很險,但可以出其不意嘛。」

  基哥安慰安重璋道。

  「聖人,並鄴道不能作為主攻方向,一不小心反而還容易打草驚蛇,而且還需要其他方向的兵馬配合作戰才能奏效。

  微臣以為在這裡最多丟個三千老弱,以為疑兵牽制一下皇甫惟明即可,精兵還是要集中使用的。

  自古以來并州與河北交鋒,都是走的井陘。

  只要再等兩個月,待叛軍糧草不濟,士氣低落之時,必能破敵……」

  跪在地上的王忠嗣還要再說,卻見基哥抄起桌案上的鎮紙,就朝著他面門狠狠丟了過去!

  只是基哥年老力衰,鎮紙落到王忠嗣身旁,咕嚕咕嚕滾到了一邊。

  「等等等!又是等!

  朕已經等了兩個月!

  你們是不是想等到朕駕崩?」

  基哥指著眾將破口大罵道,已經徹底破防了!

  「聖人息怒,聖人息怒。」

  高力士連忙上前,輕輕撫摸著基哥的背脊。氣喘吁吁的基哥這才逐漸平復下來

  「王忠嗣領兵九萬出井陘,安重璋領兵一萬出滏口陘。十萬大軍一路主攻,一路佯攻,就這麼決定了,三日後開拔!」

  撂下一句狠話,基哥甩了甩袖子就走,看都不想再看跪在地上的王忠嗣和李光弼一眼。

  等基哥走後,安重璋和涼州論氏的幾個人也單獨離開了。

  王忠嗣站起身後,高仙芝等西軍主要將領連忙圍上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憂慮。

  「大帥,如今聖人執意要在河北決戰,為之奈何啊?

  等到秋收後入冬前再動手,不是更好麼?」

  高仙芝沉聲問道。

  王忠嗣此刻已經站起身,他哀嘆了一聲道:

  「河北很大,並非聖人想的那般容易。

  攻克真定不難,但是河北一馬平川,我們攻克真定後,至少還得分兵三路。

  一路北上攻打范陽和幽州城,一路東進攻平棘與信都,一路南下邢州、洺州,以策應安重璋。

  河北腹地到處都是賊軍的地盤,而且這些賊軍不僅大肆招兵買馬,而且還養精蓄銳。

  諸多不堪,我等如何能贏?」

  王忠嗣能把戰局拖到現在,當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他正想跟諸將說一下具體方略的時候,卻見高力士匆匆忙忙而來。高力士當著所有人的面,拉著王忠嗣的手,將一份黃色的絹帛遞到對方手上說道:

  「王大帥這些時日也辛苦了,聖人體恤你,命你在太原練兵籌糧,守備後方。此番出兵,由李光弼、郭子儀、高仙芝、安重璋四位將軍領本部人馬。到時候聖人要御駕親征,統籌指揮。」

  呃……該怎麼說呢?

  聽到這個命令,在場眾將都已經無語凝噎了。

  皇帝,或者太子領兵,還能打得虎虎生風的。自大唐開國以來,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呢?

  答案是不僅有,而且是大名鼎鼎,就是李唐實際的開國君主李二鳳嘛。

  不是說皇帝不能帶兵出戰,但也得看看這個皇帝是誰啊!

  讓基哥領著他們出去和河北賊軍斗,這不是瞎扯麼?

  「高內侍,這道聖旨不太妥當,真要發下去,恐怕……」

  李光弼語無倫次的爭辯道,卻見王忠嗣用眼神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來。

  高力士也看著李光弼,皮笑肉不笑警告道:「李將軍,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微臣接旨。

  三日之後出戰,請諸君自勉吧。」

  王忠嗣將聖旨揣入懷中,對著自己身邊眾將抱拳行了一禮!

  「大帥保重!」

  眾將也對他抱拳行禮道。

  看到這一幕,高力士感覺心中一緊。

  他拍了拍王忠嗣的肩膀說道:「大帥在太原好好練兵吧。」

  雖然今日基哥將王忠嗣拿下,投閒置散有些突兀,但實際上不信任的種子早就埋下了。

  當日雀鼠谷內,王忠嗣放過方重勇,就應該知道會有現在這一天的。

  更何況王忠嗣的親信遍布西北諸軍,基哥也確實是害怕變生肘腋,所以更容不下他了。

  「待大軍得勝歸來,你給聖人認個錯,這件事情過去就算了。」

  高力士溫言安慰王忠嗣道。

  ……

  井陘故關城樓。

  蔡希德手中握著一封書信,另一隻手搭在女牆上,心中陰晴不定。

  他手裡拿著的是皇甫惟明的親筆信,說的內容也很簡單,概括一下便是「只要肯回頭,還是好兄弟」。

  「蔡將軍,信中怎麼說?」

  親信張孝忠一臉期盼詢問道。

  他們如今在官軍中的待遇並太好,不僅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安身立命,而且本來守著井陘的兩個關,自方重勇被按上叛逆的罪名後,其中一個關就由官軍白孝德部接管了。

  現在手裡就只有井陘故關,可謂是混得比沒歸順的時候還要慘!

  面對張孝忠的詢問,蔡希德不答。如今這鬼樣子,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於忠心耿耿的張孝忠,蔡希德心中有愧。

  「將軍,上次那方國忠也太坑人了!讓我們歸降,結果他自己成了叛逆!

  真是豈有此理!」

  張孝忠憤憤不平的抱怨道。

  他這個人最實誠不過,見不得那些坑爹的人和坑爹的事情!

  方重勇明明跟蔡希德談妥了待遇,結果待遇還沒完全落實,方重勇本人就從船上掉水裡了。

  把蔡希德往死里坑了一把!

  哪怕對方不是故意的,在張孝忠看來,那也是非常可惡了!

  「這封信呢,是皇甫大帥想讓我等歸順,你說某到底是降還是不降呢?」

  蔡希德解下腰間佩劍,將其遞給張孝忠,拖著疲憊的步伐在城關的城牆上散步。

  他問了一個很現實也很難回答的問題。

  「蔡將軍,那方重勇打滿全場,可謂是勞苦功高,最後結果如何?

  莫非蔡將軍在朝中的關係比那方重勇都多?

  功勞比他都大麼?」

  張孝忠繼續補了一刀。

  蔡希德面色一沉,想起當初自己歸順朝廷的那件事來,心中便異常不爽。

  那時候,蔡希德也跟朝廷稟告了方重勇之前承諾給他的待遇,結果石沉大海。

  反正我就是不認了,你有種再繼續跳反啊!

  朝廷有恃無恐開始耍流氓,並直接派兵接管了土門關,來了個釜底抽薪。

  反正朝廷已經認為如蔡希德這般從河北歸順的丘八,跟拔了牙齒的老虎差不多,早就沒什麼威脅了,便不想再搭理了。

  忍一步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如今蔡希德想起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心中大恨!

  「先不著急,官軍跟河北軍尚未交戰,勝負猶未可知。

  反正,誰贏咱們幫誰。」

  蔡希德對張孝忠嘿嘿冷笑說道,雙拳緊握,捏得指尖發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