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皎潔的月色之下,李琩帶了數名隨從,策馬直奔大明宮。

  在武惠妃的計劃里,為了避嫌,她今夜會從太極宮搬到大明宮過夜,而住在太子府對面的李琩則負責監視李瑛的一舉一動。

  天黑之後,李琩就坐在門房之中,通過「窺孔」觀察太子府的一舉一動。

  看到李瑛中計之後,李琩大喜,立刻派遣了心腹趕往大明宮報信,讓母妃動用一切力量扳倒太子。

  但沒想到報信的前腳剛走,李瑛後腳就帶人回來了,這頓時讓李琩懵了圈,只好當面鑼對面鼓的親自出門跟太子搭話。

  聽說李瑛自稱是去東市救火,李琩再也坐不住了,決定冒險去一趟大明宮向母妃稟報此事。

  他剛剛率部轉過長樂坊,就遇到了一隊巡街的金吾衛。

  「前方何人?深夜縱馬,欲往何處?」

  帶隊的正是剛從東市轉過來的金吾衛錄事參軍顏杲卿。

  「惠妃娘娘身體不適,壽王殿下入宮探視。」

  李琩的隨從拿出魚符上前供金吾衛查看,並表明了李琩的身份。

  顏杲卿敢抓沒有官職的駙馬,卻不敢對大唐皇子逾禮。

  要知道,李琩除了正一品的親王頭銜之外,還有一堆官職,諸如領益州大都督、劍南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就算是金吾衛大將軍陳玄禮見了也要作揖。

  「殿下請!」

  顏杲卿率領金吾衛讓開道路,恭送李琩路過。

  等壽王一行策馬遠去之後,一臉詫異的道:「今夜真是怪哉,前面有太子與兩位皇子救火,現在又有壽王夜探皇宮,莫非有大事發生?」

  旁邊的一名隊正憨笑道:「我們只是小小的金吾衛,做好分內的事情便是。天家的事情,豈是我等能置喙的?」

  「梁兄所言極是。」

  顏杲卿點頭,現在算是明白了長安城內王公貴族比狗都多的說法果然不假,「那個啥,把那個薛駙馬關到宵禁結束之後,放回家算了。」

  顏杲卿雖然執法嚴明,但也不是傻子,倘若把皇帝的女婿給杖責了,丟官事小,弄不好會給家族惹來禍端。

  「嘿嘿……顏參軍終於不倔了。」

  一直苦勸顏杲卿把薛鏽放了的粱隊正露出欣慰的笑容,真要是把駙馬打了板子,自己怕是也要跟著倒霉。

  「在京城做官,水深著呢,可不能像在地方那樣由著性子。」

  顏杲卿鼻子抽了抽,轉身向南指了指:「向南奔青龍坊,我就不信今夜抓不住違禁之人。」

  大明宮距離十王宅不算太遠,一炷香的功夫之後,李琩便抵達了丹鳳門。

  按照宮規,一般情況下,夜間不允許打開任何宮門。

  但武惠妃現在已經是事實上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琩拿著她母親的腰牌輕鬆就進入了大明宮,直奔溫室殿。

  李琩剛進殿門,就被楊洄嚇了一跳:「你、你居然敢在宮中留宿?」

  年近四旬,卻依然風韻撩人,滿面光華,富貴逼人的武惠妃正中端坐:「慌什麼?你姐也在宮中呢,女兒、女婿來岳父家串門,過個夜怎麼了?」

  楊洄拱手訕笑:「我還不是為了幫皇弟扳倒李瑛,徹夜與母妃謀劃。」

  武惠妃手裡捻著一串小葉紫檀製作的佛珠,氣定神閒的道:「估計李瑛這廢物此刻已經到了太極宮吧?屆時羽林衛就會將他拿下……」

  作為北衙禁軍之一,羽林衛的職責是拱衛皇城,而今夜值守大明宮的正是左羽林衛大將軍鄧文憲,而他正是由武惠妃吹枕頭風一手提拔上來的。

  「沒有、沒有……」

  李琩不等武惠妃把話說完,就開口打斷,「李瑛沒去太極宮。」

  「什麼?」

  武惠妃勃然變色,頭頂的步搖微微顫動:「你不是剛遣人來說李瑛帶著李瑤、李琚喊著勤王救駕的口號,帶領家奴殺奔太極宮去了麼?」

  「他又回來了。」

  李琩咽了一口唾液,「我出門問他,他卻說是去東市救火了。」

  「救火?」

  武惠妃的兩條眉毛幾乎擰到了一塊。

  咬了鉤的大魚跑了,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東市無緣無故的怎麼會起火?」

  楊洄捏著下巴,沉吟道:「薛鏽對我的話深信不疑,而李瑛又素來信任薛鏽。他沒緣由半路改了主意,定然是消息泄露了。」

  武惠妃陰著臉道:「知道此事的都有誰?」

  楊洄掰著手指頭道:「我們娘四個,還有李林甫、鄧文憲、御史中丞裴元禮。」

  「鄧文憲是我一手提拔,裴元禮是我妹夫……」武惠妃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語,「莫非是李林甫泄露了消息?」

  按照武惠妃的計劃,先由楊洄與薛鏽套近乎,通過薛鏽傳話誆騙李瑛帶兵入宮。

  再讓鄧文憲率羽林衛將之拿下,明日早朝由御史中丞裴元禮彈劾太子謀反作亂,最後由丞相李林甫建議廢黜太子,一套流程下來,幾乎無懈可擊……

  但李瑛卻在即將被釣起來的時候脫鉤了,這不能不讓武惠妃懷疑李林甫。

  楊洄道:「請恕小婿直言,自扳倒張九齡之後,李林甫大權在握,日漸跋扈。雖然其表面上對母妃恭敬,只怕口蜜腹劍,內心叵測,不得不防啊!」

  武惠妃臉色鐵青:「你去給我查個徹底,若是李林甫懷有二心,本宮當再扶一名宰相與之抗衡。」

  「正該如此!」楊洄拱手稱讚。

  武惠妃又道:「東市無緣無故的起火,必有蹊蹺。你現在立刻與琩兒一道出宮,連夜去見裴元禮,讓他明日早朝站出來質疑太子救火之事。把京兆府與金吾衛卷進來,把水攪渾,就算李瑛無辜,本宮也要潑他一身髒水!」

  「小婿謹遵母妃口諭。」楊洄躬身領命。

  「唉……下去吧!」

  一場算計落了空,武惠妃有些意興闌珊,「本宮現在要起駕回太極宮了,免得我不在家,被哪個妖精迷惑了聖人。」

  ……

  半個時辰後,李瑤和李琚俱都紅著眼眶離開了太子府。

  諸葛恭作揖問道:「殿下今夜在哪位夫人處入寢?」

  「嗯……就在書房好了。」

  李瑛還沒有做好一親芳澤的準備,更擔心今夜會有事情發生,所以選擇一個人睡。

  書房有個套間,裡面有一張床榻,李瑛偶爾會在這裡過夜,因此諸葛恭並未多慮。

  「奴婢幫殿下鋪床。」

  李瑛卻有點不大適應:「忙碌了一夜,你去休息吧,讓桃紅與柳綠幫孤鋪床即可。」

  諸葛恭抱著拂塵告退:「奴婢讓小吉子在門外候著,殿下有事隨時讓他去喊奴婢!」

  兩個伶俐的婢子很快幫李瑛鋪好了床,李瑛除去長衫,穿著中衣入睡。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他睡得並不踏實,一個接一個夢境紛至沓來,讓他半睡半醒。

  一會夢到在高樓大廈中飛行穿梭,一會夢到在夜店裡聲色犬馬,還夢到與四個嬪妃卿卿我我,最後夢到手持刀槍的羽林衛上門抄家,自己被吊死在長安城頭……

  「嚯……」

  李瑛驚呼一聲坐了起來,發現外面早已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