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謀則死,謀泄亦死

  太子書房寬敞堂皇,被十六盞青銅油燈照耀的亮如白晝。

  望著古色古香的桌案與博古架,李瑛苦笑一聲:「既來之則安之,從今夜起,我就要為了活下去而殫精竭慮了!」

  「不管你是李隆基還是李三郎,誰要害我,我便害誰!」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上你墊背!」

  還有一個李瑛不肯承認的事實,那就是為了剛才迎接自己的四個女人。

  自己是他們的丈夫,是他們的靠山,絕不能讓這些女人失去依靠!

  他在檀木製作的椅子上坐下,放鬆一下疲憊的身軀,苦苦思索下一步的對策。

  「我這個太子有名無實,能夠調動的人手只有府里的三百多人。唯今之計,只能先向李隆基示弱,渡過這次風波後,再爭取從長安外放……」

  李隆基多疑猶勝曹阿瞞,防兒子如同猛虎,李瑛知道要想逃離長安難如登天。

  但要想活下去,只有想方設法離開長安,才能讓自己遠離這個巨大的政治旋渦。

  「殿下。」

  門被推開,諸葛恭端著茶壺和兩盤水果走了進來。

  「點心稍後送來,奴婢先給殿下端來茶湯與水果解渴。」

  「這是張相的家眷從嶺南進貢給聖人,並特意給殿下準備了一份。」

  諸葛恭把水果放在書桌上,一盤荔枝,一盤黃桃。

  「張九齡?」

  李瑛在心中默念一聲,想起了這個因為力保自己得罪了李隆基,於今年正月被貶往荊州的前任大唐宰相。

  如果此刻張九齡還在長安的話,也許歷史上的李瑛不至於會在這次的事件中丟了性命。

  「日後張家的人再送東西,切莫再收了,免得被人中傷。」

  李瑛拿起荔枝剝去皮,填進嘴裡說道。

  李隆基最怕的就是兒子結黨,前任宰相的家眷給太子送禮,這不是找死嗎?

  雖然水果不值錢,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是奴婢失察了。」

  諸葛恭彎腰領命,目光中露出詫異之色。

  不是太子爺你前幾年給張九齡的弟弟修書,說你最愛吃嶺南的荔枝,怎麼現在怪到我頭上了?

  但看到李瑛變得謹慎起來,諸葛恭卻難掩臉上的欣慰之色,太子爺終于越來越有城府了。

  李瑛吃了幾顆荔枝,只能說不怎麼好吃,說酸不酸說甜不甜。

  他又喝了一盞茶,果然如記載中是用油鹽煮的,差點沒一口吐在了桌案上。

  「二哥,我來了。」

  就在這時,身材高大的李琚走了進來。

  他對於儀容不太講究,只是回家洗了一把臉,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就匆匆趕了過來。

  「我在路上遇到李琩了。」

  李琚拿起一枚黃桃,邊吃邊道。

  李瑛有些意外,這母子真是急不可耐啊,「他要去太極宮?」

  「嗯。」

  李琚點頭:「他說剛收到消息,他娘肚子痛的厲害。」

  「我看是頭疼的厲害吧?」李瑛冷哼一聲,「定是算計我們累的。」

  「當真是武妃母子陷害我們?」

  李琚大怒,猛然將手裡的黃桃攥了個稀巴爛,「狗日的李琩,我宰了他!」

  「去吧!」

  李瑛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琚登時啞口無言:「……」

  「八弟啊。」

  李瑛拿起茶壺給他斟滿,「論武藝,你足可比肩戌邊大將。但做為皇子,要想活下去,更需要依靠腦子。」

  李琚嘆氣:「真他娘的不爽,我寧願想去西域殺胡狗!」

  話鋒一轉:「對了,方才二哥說我們兄弟以後不能見面了,卻是為何?難道二哥生小弟的氣了麼?」

  「我們要演一齣戲。」

  李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嘗試著融入這個時代。

  「演戲?」

  李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去太極宮演給父皇看麼?這玩意咿咿呀呀的,我最厭惡了。」

  「待你五哥來了再說。」

  兩人繼續閒聊,苦等了半個時辰,李瑤方才姍姍來遲。

  與不修邊幅的李琚相比,李瑤平素極為注重儀容,他回家洗了澡換了衣服,將髮髻梳的一絲不苟,這才前來赴會。

  「讓二哥、八弟久等了。」

  李瑤進門先告罪,在李琚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嘁!」

  李琚不滿的翻了個白眼,「我光荔枝都吃八盤了。」

  幾句閒話之後,李瑛直奔主題:「皇宮那邊一片寂靜,定是楊洄詐騙我等。」

  「確實如此。」李瑤點頭。

  李琚怒罵:「狗娘養的楊洄,我早晚宰了他!」

  李瑛嘆息:「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宰了楊洄,如果不是今晚東市起了大火,咱們貿然殺到太極宮去的話,被宰的只會是我們!」

  「我們乃是當今皇子,除了父皇,誰敢宰我們?」李琚不以為然。

  「自然是父皇!」

  李琚不信:「我們可是他的兒子。」

  李瑛喟嘆:「伴君如伴虎,最是無情帝王家,咱們老李家這種事情可沒少發生啊……」

  想起玄武門之變,想起李承乾,想起章懷太子,想起李重俊……李琚登時泄了氣。

  「那我們不是危險了麼?」

  「確實危險。」

  李瑛繼續說道,「咱哥仨平日裡沒少議論宮闈之事,怕是早就傳到父皇耳朵里去了。」

  李琚:「……」

  李瑤:「唔……」

  李瑛之所以能夠榮登太子之位,除了李琮毀容之外,還因為母親趙麗妃深受李隆基寵愛,這才「子憑母貴」。

  當年,李隆基出任潞州別駕的時候邂逅了還是舞姬的趙麗妃,一見鍾情,後來生下了李瑛。

  李隆基登上皇帝之位後,不顧眾多反對的聲音冊封出身卑微的趙麗妃做了妃子,可見其對李瑛母親的寵愛。

  但在李瑛十六歲的那年,趙麗妃因病辭世,李瑛也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愈來愈被李隆基疏遠。

  李瑤的母親皇甫德儀受了李隆基一段時間寵愛,後來武惠妃進宮,旋即遭到冷落。

  而李琚的母親更是一個品軼低微的劉姓才人,被李隆基寵幸了幾次生下李琚之後,就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自從李瑛搬進十王宅之後,這三個「失寵陣線聯盟」平日裡沒事就聚在一起沽酒買醉。

  喝醉了就開始替各自的母親打抱不平,吐槽李隆基偏愛妖妃,雨露不均。渾然忘了隔牆有耳,毫無城府可言,方才種下今日之禍根。

  見兩個兄弟不說話,李瑛壓低聲音道:「你二人可知父皇最忌諱何事?」

  兩人一起搖頭。

  「請二哥指點迷津。」

  「結黨營私。」

  李瑛緩緩道:「我們平素走的太近,在父皇眼裡就是結黨謀事,更何況我們還妄論宮闈之事。」

  李瑤額頭見汗:「那我們現在可是在密謀?」

  「是!」

  李瑛神色凝重的點點頭:「事已至此,我等『不謀則死,謀泄亦死』。故我今夜所言,還望兩位兄弟謹記在心。」

  「日後,無論你二人身在何地,無論何時再見,決不可忘記今夜愚兄所言……」

  「二哥,請吩咐。」

  李瑤和李琚這才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一起紅著眼睛站了起來,叉手道:「今夜所言,我二人定然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