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是初夏,天氣愈發炎熱。
再加上大火炙烤,許多披甲之人很快大汗淋漓,不等諸葛恭傳話,這些人早已把身上的甲冑卸下來,赤著膀子救火。
「太子口諭:所有人卸甲,兵器送回宅院,不許再提護駕之事!」
諸葛恭尖著嗓子下令,「吾等今夜出門,乃是來東市救火,誰敢胡言亂語,杖斃!」
他出自琅琊諸葛氏,雖然出身士族,卻走上了太監的道路,在少年時期入宮為婢,後來被內侍省分配到東宮伺候太子。
因為對李瑛忠心耿耿,為人機智,有大局觀,因此被提拔為東宮太子家令。
這「太子家令」可不只是伺候儲君的奴婢,而是有朝廷編制的正四品官員,足以比肩六部侍郎、中州刺史等高官。
後來,李瑛被李隆基勒令從東宮搬到十王宅,總管後宮的大太監高力士出面挽留諸葛恭,要提拔他做內侍省的常侍。
但諸葛恭謝絕了高力士的挽留,毅然跟著李瑛搬到了十王宅,並成為了太子府的總管,深受李瑛信任。
「謹遵太子吩咐,吾等都是來救火的!」
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出此命令,但這支由奴僕、侍衛組成的隊伍也不願意卷進腥風血雨之中,聽到諸葛恭的吩咐後,亂糟糟的答應。
就在李瑛率眾人救火之際,單騎趕往太極宮的薛鏽卻遇上了巡街的金吾衛。
「何人如此大膽,敢置宵禁於不顧,深夜縱馬?」
一個身高六尺(唐尺折合現代30.7公分),相貌英武,面色堅毅的武官拔劍攔住了薛鏽的去路,大聲呵斥。
「吾乃駙馬都尉薛鏽!」
薛鏽一臉不屑,轉動著手裡的馬鞭,一臉倨傲:「我要去太極宮,爾等速速讓路!」
「可有公文?」
這武官毫無懼色,手中佩劍在寒光下熠熠生輝。
在他身後的一名禁軍頭目上前一步,附在他耳邊道:「顏參軍,薛駙馬乃是唐昌公主的郎君,聖人的女婿……」
顏杲卿冷哼一聲:「大唐有近百個駙馬,若是人人如此,律法何存?」
然後劍尖衝著薛鏽一指:「薛駙馬,如果你沒有公文,下官只好請你前往金吾衛衙門走一趟!」
「大膽,你是何人?」
薛鏽勃然大怒,手中馬鞭做勢欲抽,「你敢拿我?信不信我用鞭子抽你?」
顏杲卿叉手道:「我乃金吾衛新任錄事參軍顏杲卿,今夜帶隊巡街。駙馬雖然貴為國戚,若是觸犯了律法,下官亦要一視同仁。」
「聖人明日要貶我、殺我,下官亦認了。駙馬今夜若拿不出公文,只能勞煩你去一趟衙門。」
「你一個小小的七品錄事參軍敢拿我?」
薛鏽再也忍不住,手中馬鞭帶著風聲抽向顏杲卿面門,「老子今日打死你!」
顏杲卿抬手一把抓住馬鞭,猛地一用力就把薛鏽從馬上扯了下來。
「看來駙馬是沒有公文了,今日只好得罪了,給我拿下!」
金吾衛執掌京城的巡戒,這些年來因為犯了宵禁被捉拿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當即擁上幾個壯卒反扭了薛鏽的雙臂,押解著他前往金吾衛衙門而去。
「放開我,放開老子!」
薛鏽全力掙扎,奈何力不從心,只能抻著脖子大吼。
「我要讓太子殺了你們,他就在後面,你們這幫瞎了眼的丘八竟敢抓我?」
「押回衙門!」
顏杲卿揮手叱喝一聲,然後招呼其他的金吾衛前往東市方向。
「那邊火光沖天,我等去一探究竟。」
在五百多人的齊心協力之下,東市的這場火災很快被撲滅。
李瑛正要率部返回十王宅,突然有一支三十多人,全幅披掛的金吾衛自遠處舉著火把列隊而來。
「前方何人喧譁?」
剛剛從魏州錄事參軍轉為金吾衛錄事參軍的顏杲卿仗劍在前,大聲喝問。
眾人紛紛吶喊:「東宮太子率人滅火!」
「太子何在?」
顏杲卿收劍歸鞘,叉手施禮:「請殿下出來敘話。」
剛剛擦去額頭汗珠的諸葛恭站了出來,尖著嗓子道:「你是何人,敢讓殿下敘話,好大的膽子!」
顏杲卿繼續叉著手,不卑不亢的道:「下官乃是新任金吾衛錄事參軍顏杲卿,身份卑微。本不敢直面儲君,但職責所在,不敢不查清汝等是否為太子所部?」
「一個小小的錄事參軍竟敢叫板東宮?」
諸葛恭勃然大怒,就算太子不為陛下所喜,也輪不到你們這些小吏來耀武揚威,聲音頓時變得更加尖銳。
「要見東宮可以,讓陳玄禮過來!」
顏杲卿繼續叉手作揖:「大將軍已經回宅休息,下官天亮後自當稟報!」
「顏杲卿?」
躲在人群里的李瑛本來打算讓諸葛恭把這個金吾衛頭目打發走,好率領眾人返回十王宅,但沒想到這個帶兵的頭目竟然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顏杲卿。
顏杲卿的文采雖然不及顏真卿,但在安史之亂中也有上佳表現,堪稱文武雙全,後來被朝廷先後賞賜了衛尉卿、御史大夫等官銜。
當時顏杲卿擔任鎮州刺史,也就是常山郡太守,遭到十幾萬叛軍包圍,孤立無援,最後城破被殺。
「寡人在此。」
李瑛撥開眾人,走了出來,打算與顏杲卿結個善緣。
只見眼前站著一個身高與自己相仿,金相玉質,雍容華貴,身穿明黃色蟒袍,腰間繫著玉帶,年約二十六七歲的男子出現在了眼前。
顏杲卿雖然沒見過太子,但卻知道沒人敢冒充太子,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顏杲卿當即稽首頓拜:「臣顏杲卿拜見東宮。」
「免禮。」
李瑛親自彎腰攙扶顏杲卿,要給他留下一個禮賢下士的印象。
「職責所在,唐突太子殿下,還請恕罪。」顏杲卿單膝跪地賠罪。
「寡人理解,起來吧!」
李瑛和顏悅色的將顏杲卿扶了起來:「適才有家奴稟報,東市沿街起了大火,孤便率部前來滅火,免得波及到興慶宮。」
「金吾衛失職,請太子降罪!」
顏杲卿再次行叉手禮請罪。
「天乾物燥,今夜風大,也不全是金吾衛的責任。但你們既然肩負著拱衛京城的重任,就應該加強巡邏,避免再次發生火災。」
李瑛表現的很是寬宏大量,這讓顏杲卿內心頗為感動。
「善後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孤率部回府!」
李瑛拍了拍顏杲卿的肩膀,打算率領隨從返回十王宅,讓今晚的事情儘早過去。
「東宮留步。」
顏杲卿跟了一步,叉手道:「適才下官擒到一名自稱駙馬都尉之人,可是受殿下所遣?若是,下官便放了。」
「這個白痴,讓金吾衛教訓一番也好!」
李瑛存心讓薛鏽吃些苦頭,毫不猶豫的否認:「寡人不知,你依律處置便是。」
顏杲卿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後,旋即領命:「臣謹遵東宮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