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地有士林

  邙縣內傳有民謠。

  「北地有士林,大小奪正名。

  大林高掛扁,小林保家銀。」

  一年前,林氏兄弟爭家主之位鬧出不小風波。

  大林林庭正以嫡長子之優得了家主之位,將「林府」的牌匾掛在了自家門庭。

  小林林剛正以林家最掙錢的「林宣」宣紙配方作為補償。

  如此停止了林氏內鬥。

  古代,「錢」遠不能跟「名」相提並論。

  胞弟林剛正經營著自家紙廠並不滿足。

  前後數次拜訪林老爺子,好不容易說其出面為他做主。

  本欲借林香兒之死,給林庭正扣上一個「此人入主林家不祥」的罪名。

  不想林香兒起死回生,叫林剛正一連數日食不下咽。

  正值當午,薛神醫又被請了回來。

  數日之前,正是這位薛神醫斷言林小姐已無力回天。

  薛神醫年輕時曾任前朝太醫院長院,門生遍地,聲名遠播。

  他的醫術不說當世第一,那也是能排入前五。

  此人年事已高,不論身在何處都極受人尊崇。

  但林剛正今日見之,卻無法保持世家子弟的體面,坐在主位上,拿著空茶杯拍在桌上噹噹脆響。

  「薛神醫,現在你如何解釋?是你說林香兒必死無疑,神仙難治的。現如今,林香兒在那家活得好好的。」

  薛神醫聽罷,砸吧砸吧乾癟的嘴唇,努力地睜大眼睛以示驚訝:「這怎麼可能?」

  「你說的,林香兒體弱,又染疫病兩月之久,身體早已透支,只需稍稍引動其情緒,必然猝死於家中。區區一個寒門賤民,靠著幾支銀針,僅僅半個時辰,林香兒便氣色好轉。這是整個林氏宗親都親眼所見的實事!薛神醫,這便是你所謂的手段?」

  「一寒門之子,居然能以針灸之法化解氣血淤積之症?」薛神醫攆著須子,若有所思。

  林剛正性急,怒聲道:「我不管這些,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須再出手段促其病死。我當不上林家之主,將來便沒有人保舉你薛家後人入仕。別忘了,您雖然是神醫,但卻是前朝的醫官。這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污點,沒有大家士族願意為你們這樣的人出面的。除了我,你薛家沒有別的選擇!」

  無情的現實刺激著老人,一張本就入土七分的老臉瞬間凝重起來,最後一絲血色也沒了。

  為了薛家的將來,他只能扶持林剛正奪得林家家主之位。

  只有士族以連帶之責作保,薛家才能摘掉前朝亂臣的帽子,否則世世代代永無資格入仕,地位比一般寒門還要低。

  薛神醫想著,把心一橫,沉聲回應:「林先生不必擔心,即便治好了林小姐的氣血之症。老朽親自根植其身的癆病卻是絕無痊癒可能。」

  誰都不會想到,林小姐之病根竟是出自這位薛神醫之手。

  為了林香兒,林剛正和薛神醫謀劃已久了。

  林剛正冷哼:「薛神醫,您口中的不治之症讓人難以相信。我在想,這會不會是您老人家忽然良心發現,對一個小姑娘下不去手了?」

  「自老朽登門第一日起,便已無回頭路可言。」

  「如此就好。你此去林府,就說給林香兒複診,且看看近況如何。」

  ……

  此時,白宋重歸柴房,捧著一雙帶著小姐香氣的老手感慨萬千。

  「這古代的女人就是好啊,純天然,無污染,連味道都不一般。」

  聞著手上的味道,魂兒已經飄到了小姐的溫香軟玉中。

  心說這回幫林小姐治好了絕症,且看林家上下當如何感謝自己。

  白宋都想好了,當贅婿可以,但不能只是名義上的,必須要有實際行動。

  以後就跟林小姐住一起,就算不能立刻那啥,但住進一個屋,感情就能快速升溫。

  上輩子忙於科研沒有認真談過女友,這輩子送上門的媳婦一定要先攻略了。

  想著,柴房門開了。

  妹妹帶著一身灰塵進屋,有些狼狽。

  看樣子後院的洞不好鑽。

  看到這丫頭,白宋立刻就聯想到了好吃的,肚子咕嚕叫喚起來。

  可隨後一看,卻見丫頭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回。

  白宋急了:「吃的呢?」

  白柔拍了拍身上塵土,有些委屈:「哥,我有些怕。」

  「怕?」

  「怕被人懷疑。縣裡邊人不多,都知道我跟哥哥沒錢,若被林家人知曉,定要說是我們偷竊。哥,我想好了,邙縣外常有行商往來,我們得了機會去城外置辦些必須之物,如此不引人懷疑。」

  白柔很認真,眨巴著清澈的眸子,像個品學兼優的高中生。

  白宋心裡明白,自打上次貪吃害了兄長挨打,這位小姑娘是真的怕了。

  白宋揉了揉妹妹的腦袋,點點頭:「是我考慮不周到。」

  白柔的擔心並沒錯,邙縣是林家的天下,不管在哪兒買東西,總有風險被林家知道。

  這憑空多出來的銀子的確解釋不清楚,還真不能隨意花出去。

  手裡有錢不能花,白宋只能另想辦法。

  吃得三四日清粥青菜,白宋一身寡淡。

  乾脆直接找未來媳婦算了,接觸了幾日,也不那麼生疏了,先前又摸了屁股,有了肌膚之親,從媳婦手中討點像樣的吃食不算過分。

  想罷,白宋讓妹妹在柴房稍等,自己折返去林香兒的閨房。

  待到小姐房前,白宋發現門前站著幾人,是三兩家丁以及劉管家。

  「這是什麼情況?」

  劉管家見了白宋,表情平淡,但說話卻少了以往的盛氣凌人:「薛神醫來給小姐複診。」

  「什麼薛神醫?小姐的病有我照看著,不出幾日就會痊癒。」

  「哼!」劉管家冷哼一聲,「小子,你是有幾分本事。我照你的說法調整用藥,幾日來精氣神確實是好了許多。但憑你這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就能質疑薛神醫?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是複診,那這位薛神醫該不會就是那個斷言小姐無藥可治之人吧?他說治不好的人,現在被我治好了,劉管家倒是說說,他這個薛神醫到底神在哪兒?」

  「還在這兒裝神弄鬼呢!薛神醫都說了,你治好的不過是小姐的氣血不暢,而小姐身上的疫病你不也是束手無策?」

  正說著,房門忽然打開。

  林庭正親自送著一位佝僂的老人出來。

  這便是薛神醫。

  薛神醫並未留意白宋,含笑拱手,連聲恭喜:「林先生,可喜可賀啊!小姐的病症有所緩和,只要配以老夫的湯藥,必能保住性命。但這些時日需得加緊讓小姐靜養,不能受風受寒。老朽改日再來診脈。」

  「多謝薛神醫相助,救命之恩,林庭正無以為報。」

  兩人在門前一番客套,薛神醫終是轉身將走,回頭一瞬,正與白宋目光相對。

  此時的老人臉上再無半分笑意,死氣沉沉的臉籠罩著一層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