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冠名權

  午時過後,邙縣風雪更甚。

  短短半日,林府院中積雪已沒過了長靴。

  前一刻還在掃雪的家丁,後一刻回頭再看,清掃的地面又被壓了厚厚一層。

  天冷得要命。

  便是窩在屋中烤火也凍得人縮成一團。

  小姐閨房,香兒裹著被子,坐在火堆邊,順便把白柔也抱在一起。

  白柔感覺嫂嫂和自己相處越發隨和了,心裡高興,小聲說著:「嫂嫂,你人真好。」

  香兒笑了笑,沒說話。

  「嫂嫂何時能跟哥哥這般坐在一起就好了。」

  香兒聽了臉蛋兒微紅,想說,卻不知當說什麼。

  「哥哥問老爺事兒,也不知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林香兒還是不說話,但思緒卻被白柔的話帶到了白宋的賭約上。

  也不知這人會跟父親怎麼說?

  也不知父親聽了會作何想?

  總不至於發怒打那傢伙吧?

  那傢伙到底能不能賺來一千五百貫錢?

  「哎呀!我在想什麼呢?一千五百貫錢,怎麼可能嘛?他又不是神仙!」

  林香兒想了一會兒,臉蛋兒紅紅的,然後使勁兒晃腦袋。

  「嫂嫂,你怎麼了?」

  白柔話音剛落,小翠忽然撞開房門,驚愕大喊:「小姐!小姐!」

  「何事如此驚慌?」

  「那壞人瘋了!」

  「壞人?」

  「就是那個壞姑爺……」

  「怎麼了?是不是被父親打了?」

  「不是!他說只用一天時間就能賺來一千五百貫錢,不然就離開林家,再也不跟小姐聯繫了。」

  「什麼?!」

  林香兒猛地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險些掉進了火盆了。

  臉上多是驚慌,林香兒只想到賭局的前半條件,未曾想這後半條件。

  「小姐,你快想想辦法,姑爺都已經出府了。他一點兒用都沒有,一輩子都賺不到一千五百貫錢的,怎麼可能用一天時間……他是不是想要一個人跑了呀?」

  小翠在房間裡急得直跺腳,也不知為何如此慌張。

  林香兒緊扣著雙手,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內心空蕩蕩的。

  一天賺到一千五百貫錢,這怎麼可能?

  「他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突然又嫌棄人家,尋個由頭就要跑了?」林香兒眼淚汪汪,心亂如麻……

  「嫂嫂,別胡說,我還在呢,哥哥怎麼會跑了?」

  「可他賭什麼不好,為何要以離開林家為約?」

  林香兒心急,不顧屋外狂風,快步出去。

  一路小跑,轉過一個小院,一條穿廊,林香兒小臉凍得慘白,等到了正廳,也不及禮數了,站在父親面前就說:

  「爹!你怎能由他胡來?」

  「香兒,如此寒天,你出屋作甚?」

  「爹!不作數!不作數!」

  「什麼不作數?」

  「爹爹和他的賭約,女兒不認!此等大事,豈能以賭注為斷?」

  林庭正這才明白,不由得冷哼一聲:「父親可沒有逼他,是他自己提出的賭約。」

  「反正……反正……不算!」

  林香兒不知道怎麼說了,一跺腳,氣沖沖地又回到了香閨之中。

  ……

  大雪封天,天地一片蒼茫。

  厚雪行路,如深陷泥沼。

  邙縣之中,大小民宅萬朵白霜,好似天上的雲彩全都掉在了民間屋頂一般,大大小小的白蘑菇片成一片,在白霧之中若隱若現。

  白宋縮著身子,已無賞景閒情。

  這般大雪,活了兩世,還是頭一次遇見。

  要不是為了香兒,誰會冒著這麼大的雪外出?

  簡直遭罪。

  尋著心中記憶,白宋走了小半時辰。

  然後在一家大宅門口停下。

  宅子門庭掛著的牌匾寫著兩字。

  夏府。

  此地正是林香兒首次外出,帶白宋一道探訪的商戶。

  裡面的贅婿徐什麼可是林香兒的舊情人。

  若非事關重大,白宋也不願在此處來。

  但白宋記憶中,邙縣的大富之家也只有這家賣酒的夏家了。

  今逢大雪,夏府大門緊閉,一個家丁都不見。

  白宋上前敲門,不久便有一家丁縮著身子出來,不耐煩地問:「誰啊?」

  「林家女婿白宋來訪。」

  「林家……」

  這兩字分量不小,家丁立刻收斂了不屑之色,打量了白宋幾眼。

  「林家公子來此何事?」

  「見夏家老爺,談一筆大生意。」

  家丁見白宋衣著華貴,氣度不凡,有些被震懾到,就小聲說:「公子先裡面請,小人這就去通報。」

  林家人的名號就是好用。

  家丁將白宋領到了客廳,很快就送來了一杯熱茶。

  夏家宅子比林府稍小,但廳中陳設擺件頗為不凡,一看就知是名貴之物,乃林府所不能比。

  白宋稍候片刻,來的不是夏老爺,而是之前見過的胖女人。

  白宋認出了她,胖女人也認出了白宋,當即驚呼:「是你!」

  白宋今日有求於人,自然不會那麼莽撞,笑嘻嘻地一拱手:「夏小姐,別來無恙啊?」

  「我當是何人?原來是林府的寒門女婿!」

  「正是正是……」

  「那日後院想見,你不是挺橫的嗎?今日還敢支身前來?」

  「夏小姐,嚴重了,咱們是不打不相識。」

  「誰跟你不打不相識!說!到底有什麼事?」

  「自然是有天大的好事兒給夏小姐送來。」

  這夏家小姐長得是胖了點兒,但顯然是個生意人,一聽白宋說有好事兒,就不再露出一副憤怒之相,幾步走到主位坐下,一派家主之風。

  「聽說是有一筆大買賣?」

  「林家即將舉辦一年一度的小歲評,夏小姐聽過吧?」

  「小歲評?幽州百姓,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小歲評上匯聚幽州年輕才俊,集會之中,自然少不了美酒佳肴。聽說夏家酒是邙縣的招牌,林家很希望能跟夏家有些合作。」

  「林家要採購夏家酒?」

  「採購乃小事,豈會讓我這姑爺親自上門?自然是要比採購更大的事情?」

  見白宋說得神秘兮兮,夏小姐有些好奇:「到底何事?」

  「林家想把此次小歲評的冠名權交到夏家手上,夏小姐,您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兒?」

  「冠……名……權?」便是夏小姐經商多年,卻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詞兒。

  「所謂冠名權,便是在小歲評上處處都擺上夏家酒的名號,讓參加小歲評的所有才年輕才俊,名家大儒都知道夏家酒的名號。小姐您想,往來小歲評的人都是何等身份?那可是幽州十縣所有的名望之家,夏家酒要是在他們之中打響了名號,還愁以後的銷路嗎?」

  夏小姐若有所思:「此事倒是不錯,但林家真的願意讓夏家在小歲評上擺上自己的名號?」

  「當然嘛,如此好事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地給夏家。想要冠名權,自然需要一點點的冠名的費用。」

  「多少?」

  「不多不多,一千五百貫而已。」

  「噗!」

  夏小姐嚇得噴了一口:「你說什麼?一千五百貫……而已?!你這廝是不是瘋了?還是當我傻!來人,把這個混子轟出去!」

  幾個家丁氣勢洶洶沖了進來。

  白宋卻不落氣勢,冷聲道:「哼!還以為夏家乃邙縣第一商,今日一見,依舊是鼠目寸光之輩,罷了罷了,我便再走遠一些,這幽州酒家,可不止你夏家一家。到時候看看別家的酒在邙縣打響了名號,夏家的酒還怎麼賣。別推,我自己會走!」

  「等等!」夏小姐眉頭緊皺,思索一番後,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怎麼?夏小姐還有何話說?」

  「你再將此事細說一遍。」

  白宋也不端著,重新坐下:「夏小姐,我說此乃天大的好事,絕非騙人。此冠名權絕不止一千五百貫,懂行之人,即便五千貫也拿得出來!無非是我自有私事,急需一千五百貫錢而已,不然哪會送此便宜給你撿?」

  「呵,你可知一千五百貫,我夏家要經營多久才能賺夠?」

  「那是因為夏家酒只在邙縣附近售賣,遲遲沒有打通其他城市的商道。歷年來的小歲評,各家文人的詩作、各名家給予的評語,皆會在幽州各縣廣為流傳。若夏家酒能藉此時機,出現在小歲評上,再由那些文人墨客濃墨重彩地誇獎一番,夏家酒之美名豈不是要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你所言倒是有幾分道理……」

  「何止?!此番不僅會打通夏家酒在幽州,乃至整個大唐的銷路。更關鍵則是提升夏家酒的品牌價值……額……就是名氣。你想,能得到那麼多名士認可的酒,若能形成詩文流傳於世,豈非比別家的酒更勝一籌?那些文人,就是夏家酒的免費代言人,一次小小投入,便是無窮無盡的回報。光是夏家酒的價格,起碼也要翻一番。」

  夏小姐聽得略有激動,起身在廳中來回走了片刻,忽然駐足詢問:「你說的是好,但誰能保證那些文人會給夏家的酒作詩成文?如何保證能被流傳開來?」

  「呵!」白宋不屑一笑,「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夏家的錢可不是白給的,林家作保,來日小歲評上,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以夏家酒為題,讓那些文人作詩,讓那些名家評價,到時候何止一首詩詞?寫夏家酒的詩作還不成百上千?總有那麼一兩首能流芳百世!」

  「好!這什麼冠名權,我夏家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