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認罪
大理寺監牢。
殿中侍御史盧鉉命令管偵緝逮捕的小吏枷鎖王忠嗣,用手拉住腳,把木頭按在雙腳之間,準備讓王忠嗣嘗嘗「驢駒拔撅」的滋味。
這時,羅希奭匆匆跑了進來,道:「盧御史,快停止用刑。」
盧鉉道:「羅御史認為這刑具不夠重嗎?」
「不是。」羅希奭嘆了口氣,「壽王要用自己的爵位官職給他抵罪,聖人開恩了。」
「什麼?」盧鉉大驚。
重傷的王忠嗣也猛的抬起來頭來。
盧鉉愣了會兒,看了一眼王忠嗣,道:「煮熟的鴨子都能給飛了。」
羅希奭道:「壽王馬上就要來了,若是讓他進來看到這種情形,恐怕會對你不利。」
盧鉉嘆氣,擺手讓小吏將王忠嗣送回監牢。
剛到監牢沒多久,李琩便走了進去。
王忠嗣看到李琩,迎頭便拜,道:「罪臣拜見殿下。」
李琩連忙扶起王忠嗣,打量了王忠嗣一眼。
昔日縱橫沙場意氣風發的悍將,此刻身穿囚服,渾身是身,目光黯淡,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萎靡。
李琩道:「王將軍有傷在身,為何還要對我行如此大禮?」
王忠嗣虎目含淚,道:「若不是殿下求情,臣現在還在受刑。殿下身份尊貴,竟然願意用爵位官職替臣抵罪,大恩大德,臣今生無以為報。」
「王將軍言重了。」李琩扶王忠嗣坐到草蓆上,「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父皇心裡是心疼你的,只是你這次錯誤犯得有點大,父皇不得不對伱審問查辦。」
王忠嗣聞言一怔。
因為他完全是被誣告陷害,他知道以李琩辦案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李琩居然也咬定了他有罪,他一時間有點懵。
與此同時,監牢外跟著來偷聽的太監,卻滿意的點了點頭。
李琩見王忠嗣錯愕的表情,拍了拍王忠嗣的肩膀,給王忠嗣使了個眼色,道:「父皇聖明燭照,寬仁為懷,只要王將軍能認罪悔改,父皇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王忠嗣聽著李琩的話,仔細分析,開始有點明白了。
李琩說李隆基聖明燭照,這是在暗示他,李隆基知道他現在沒有「欲扶立太子」,但還是把他抓了起來。
那這是為什麼呢?
在李隆基的視角里,他從小和李亨交好,中間和李亨有往來,當初也支持立李亨為太子,這就足夠說明,他具備足夠扶立李亨的動機。
實力方面,他之前兼著四鎮節度使,雖然辭去兩鎮,但是辭去那兩鎮裡也有他的人,這四鎮不僅兵馬眾多,而且對關中形成俯瞰合圍之勢,只要他真的起了反心,拿下關中輕而易舉。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關鍵是他不願意打石堡城。
當然不願意打石堡城,只是表象,其本質是他的思想越來越偏向於守土,而非開邊。
這與李隆基開疆拓土的追求背道而馳。
不一樣的理念,不僅會阻撓李隆基的步伐,還會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而當矛盾擴大到一定程度,李隆基就不敢保證手握重兵的他,會不會完全倒向李亨。
王忠嗣之前高估了自己在李隆基心裡的地位,如今經歷牢獄之災,加之李琩的點撥,他瞬間想通了一切。
然後,他背後的冷汗冒了出來。
如果拋開忠孝仁義,只從利益的角度考慮,他和李隆基易地而處,也會做出和李隆基一樣的選擇。
王忠嗣暗暗嘆氣,接著思考李琩的後半句話。
如果他認罪悔改,李隆基真的會給他一個機會嗎?
他覺得,李隆基應該會給的。
因為李隆基要的,是收回他的權利,切斷他和李亨的聯繫,他要是認罪悔改,就等於給了李隆基明光正大的理由。
一個獲罪被免職的無權之人,李隆基饒他一條生路,不僅沒有威脅,反而會獲得一個「寬仁為懷」的美名。
可是,這莫須有的罪名他一旦認了下來,千秋萬代、煌煌史冊會怎麼評價他?
王忠嗣覺得自己一生求直,寧願死,也不能認這個罪。
於是他給李琩叩了一頭,道:「臣謝殿下的好意,可是……」
「王將軍。」李琩察言觀色,知道王忠嗣想說什麼,於是立即打斷,正色道:「松樹長得直,是為了讓別人誇讚它挺拔嗎?」
「啊?」王忠嗣一愣,不解道:「請殿下賜教。」
李琩見王忠嗣一時間轉不過來,乾脆直言道:「王將軍雖然是一名武將,但從小也飽讀詩書,《管子·法法》中有一句話:『釣名之人,無賢士焉。』這話,王將軍想必熟悉吧?」
王忠嗣就是再笨,也聽懂了李琩的意思。
李琩這是在罵他沽名釣譽,只想著以死求名。
王忠嗣猶豫了。
李琩接著道:「如今邊疆戰事不斷,王將軍一身本領,如果你真的是忠良賢士,便應該殺敵報國,就算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也好過籍屍鬧市。」
李琩原本可以說得更直白,但是外面站著旁聽的太監,因此李琩只能點到這裡,如果王忠嗣一意孤行,他也沒什麼辦法。
王忠嗣看著李琩,沉默良久,再度叩頭,淚目道:「末將認罪,領罰!」
「嗯。」李琩扶起王忠嗣,道:「將軍請先休息,我回去呈奏父皇。」
王忠嗣道:「謝殿下!」
李琩點點頭,走出了監牢。
來到監牢外,李琩目送過來聽審的太監離開,轉對旁邊的盧鉉道:「盧御史,你的手段本王有所耳聞,楊慎矜一案,你嚴刑拷打了張瑄,又拷打楊慎矜的小妾韓珠團,那本讖書便是在韓珠團那裡找到的吧?」
盧鉉沒想到李琩對這些事這麼清楚,心中驚訝,道:「瞞不過殿下,早聞殿下精於刑獄之事,今日下官受教了。」
李琩道:「王忠嗣將軍的事,父皇已有聖諭,本王按父皇聖諭行事,勞煩你們照看好王將軍,從現在起,若是他少了一根毫毛,我拿你是問。」
「下官定會照料好王將軍。」盧鉉連忙給李琩行禮。
李琩凝視盧鉉一眼,出門而去。
……
李林甫府。
羅希奭等人都沉默的望著李林甫,等著李林甫發話。
但李林甫卻平靜的煎著茶,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羅希奭忍不住感嘆道:「這次搬倒太子的計劃,又落空了。」
「是啊。」盧鉉跟著附和,「太子被廢,對壽王也是好事,也不知道壽王怎麼想的,突然以自己的爵位官職來換王忠嗣生路,讓我們有點措手不及。」
李林甫頭也不抬,道:「沒有壽王,也牽連不了太子,這事從頭到尾,聖人就沒想過把太子扯進來。」
羅希奭道:「聖人不知為何如此信任太子。」
李林甫抬頭看了一眼羅希奭,沒有說話。
李隆基與其說信任李亨,不如說是他對李亨比較放心。
如今的東宮衛隊,就是一個空殼,李亨基本沒有利用東宮衛隊發起政變的可能,而李亨籠統的文臣武將,又被他搞得死的死,貶的貶。
李亨成了一個十分弱勢的太子,但正是他的弱勢,成了他的保護殼。
不過無論怎麼弱勢,太子始終是大唐名義上的儲君,只要李亨能平穩的從李隆基手裡接過權利,那又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羅希奭見李林甫不說話,又道:「王忠嗣雖然能保住命,但很難再擁有以前的權勢,我們又少了一個政敵。只是壽王能在這事上獲利,壽王的權力越來越大,我們要不要給壽王設個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