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言不由衷的話,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崔巧月如何聽不出來?
這般曲意逢迎,若是說給心愛的女人,就是甜言蜜語,但若是說給不愛的人,那就虛偽了。
尤其是對方也根本就沒喜歡你,甚至把你當做仇人,這話聽著就只有噁心。
更何況崔巧月看林立,簡直是有深仇大恨。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講理的,尤其是被當做棄子、棋子的女孩子,尤其對方,曾是被輕視的人。
崔巧月的臉騰地漲紅起來,不是因為聽了這話害羞,而是憤怒。
她瞪著林立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公主說這些話!」
林立被罵得愕然了下,心裡的火氣也忍不住上來了,冷哼一聲,卻見到崔巧月說了這話之後,眼圈忽然紅了起來,刻薄的話立刻就說不出來了。
沉默了一會,林立心平氣和道:「公主不喜歡聽這些,那本侯就不說這些了。」
林立以本侯自稱,直接拉開了和公主的距離,話,自然也是公事公辦的語氣了。
「請公主前來,好聽些是為了兩全其美,難聽的話就是為了互相利用。坦白地說,本侯想要借公主的名義暫留在草原。
公主大概也願意利用本侯,在草原上站穩腳跟的吧。」
崔巧月扭過臉,不去看林立。
林立接著道:「是在草原擔個本侯夫人的虛名,還是回大夏將生米做成熟飯,相信公主自會選擇。」
崔巧月倏地扭頭:「我憑什麼幫你?」
林立坦然道:「就憑公主現在走投無路。」
崔巧月怒睜雙眼:「是我走投無路,還是你這個忠——義——侯!」
忠義侯被崔巧月咬牙切齒地念出來,仿佛在心裡已經將忠義兩字撕扯得粉碎。
林立哼了聲:「公主殿下,本侯再如何,也是打了勝仗的人,秋後算帳這四個字,落不到我的身上。
倒是公主,想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
崔巧月本是伶牙俐齒的,可在林立這裡,卻是每一句話都落了下風,只氣得胸脯不斷起伏。
林立本來是可憐崔巧月的,但他可憐了崔巧月,崔巧月卻不會可憐他。
「公主還是放明白些的好,現在是公主有求於本侯的多。」
這句話觸動了崔巧月的某個心念,像是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她瞪著林立,倏地拔出腰間的刀,唰地向林立砍過去。
林立哪裡想到崔巧月會拔刀動手,心裡一個激靈,想都沒想地拿起旁邊案幾往前一擋。
嘩啦一聲案幾被砍斷,林立借力往側躲開,卻是跪坐在地上,一時根本就爬不起來,想都不想合身往崔巧月身上一撲。
林立大小也是個男人,這兩年來從沒斷過鍛鍊身體和打拳,也常和護衛交手的,只一下就將崔巧月撲倒在地上。
心中是怒極了,使勁壓住崔巧月,在她耳邊低吼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有完沒完!」
鬧這個字,壓倒過多少女人——但凡是為自己爭執了,講理了,就會被扣上一個「鬧」字。
崔巧月的眼睛都紅了,不是哭的,是恨的。
一時,不知道多少往事全湧入心頭。
當初在月華書院,是自己看林立可憐,才點他陪著,照應了他,若是知道他會對自己有非分之想,恩將仇報,當時就該一刀殺了!
不是崔巧月不講理,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能講理的機會!
從來沒有人給她講過道理——送她到大夏的時候,告訴她的是她會成為大夏的皇妃,從皇妃到三品侯爺的平妻,天上地下!
她逃婚,也有單于親哥的慫恿,而逃婚到草原,又落了滿身的不是,甚至被逼著返回大夏。
沒有哪個女孩子能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家國情懷?憑什麼要全讓她一個身不由己的女人承擔!
這些委屈就和身後林立壓制她的重量一樣的沉,沉得崔巧月再也承受不住了,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外邊,李程才聽說林立這邊來了客人,看馬車的規格很高,心中狐疑,這一天中第三次往林立這邊走來,剛到林立帳篷外,就聽到帳篷內傳來女人的痛哭聲。
他一怔站下,看向帳篷外的護衛:「裡面……」
護衛露出你知我知男人都懂的笑容,小聲道:「將軍,是公主來了。」
李程還反應了下什麼公主,忽然見到就在旁邊新起來的明顯匈奴風格的帳篷,一下子明白過來。
帳篷內的哭聲那麼傷心難過,簡直是聽者傷心,聞者見淚,李程只覺得自己多餘過來。
他很是沒趣地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帳篷內,林立壓著崔巧月,有些不知所措。
聽著崔巧月哭了一陣,才小心地從崔巧月手裡將刀拿開,慢慢起來,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和一個國破家亡的女孩子計較什麼,一個大男人,被說幾句也少不了一塊肉。
再說,還是自己將人接過來的。
林立將刀放在一邊,低聲下氣地道:「別哭了,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根本就抵消不了崔巧月心中的委屈和痛恨,她伏在地上,說不清最恨的是誰。
林立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我,你我都是帝王手裡的棋子,誰讓你是公主,我是臣子了。」
這話說到了崔巧月的心裡。
是啊,誰讓她是公主,林立是臣子呢。
「你也知道手裡沒有權力的滋味,沒有權力就要受制於人,連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你這樣,我也是這樣。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好好地談談了嗎?」
崔巧月慢慢止住了哭聲。
林立對外邊喊了聲熱水,待水送來的時候,親自擰了手巾送過去。
「擦把臉,我們好好談談。」
哭過了,也發泄過了,也就能面對現實了。
兩人重新坐下來,這次都心平氣和了。
林立開門見山:「時間有限,我開誠布公。如果公主今天沒有來,明日我就得和李將軍一起回大夏了。
回到大夏以後會如何,想必公主也會猜到。我不想做個平庸的人,所以才要借公主之名,留在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