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知道真相的百官們,無不是集體沉默了下來。
林厚和平安,當場差點暈了過去。
一個是平健的大哥,一個是平健的叔父。
骨肉相連的感覺,是無論如何也分割不開的。
「平安,此事先不要告訴你的母親。」
「等等吧……朕,擔心沒人能勸說的了她。」
「眾位愛卿也要嚴守秘密,任何人不得向長樂公主透露此事,否則朕,絕不姑息……」
李治思索良久後,開口叮囑道。
「臣等,謹遵陛下聖意。」
文武百官們自然知道,陛下的意思。
同時大家也心知肚明,現在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觸長樂的霉頭。
下朝之後,李治直接就往父皇和母后的行宮走去。
如今二人一起都居住在立政殿。
立政殿也被稚奴派人,重新修整過一番。
李治將平健遇難的事情一說。
觀音婢當場就受不了啦!
「為什麼會是小四……」
觀音婢一直以來,喜歡用四個外孫的排序來稱呼。
「我那苦命的孩子啊,我那苦命的長樂啊,這讓林府一家可如何是好……」
「前些日子,母后和長樂還商量著給小四挑選嬌娘呢,可是不曾想這一別竟然是永別……」
相比於觀音婢的老淚橫流,李二明顯要平靜不少。
「稚奴,給父皇說說,平健到底是如何………」
於是稚奴將江陵太守孟昭乾的奏摺,交到了父皇的手中。
李二仔細的將奏摺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李二的眼淚,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
「平健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江陵的百姓,已經用他的名字為大堤命名。」
「這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將會永遠活在百姓們的心中……」
李二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抬頭看看長安城的藍天和白雲。
這位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滿臉都是滄桑之色。
李二能體會此時駙馬的心情!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這次意外,對林府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災難。
無論是自己還是觀音婢,無論是駙馬還是長樂。
甚至是厚厚和兕子,都對平健疼愛有加。
儘管事情可以暫時壓下來,瞞住長樂。
可是早晚,長樂還是會知道的。
這幾日的長樂,一直生活在焦慮之中。
因為平健每夜都會來到自己的夢裡。
在夢裡平健是那麼的近,卻又那麼的遠。
是那麼的清晰可見,又是那麼的模糊不堪……
這在以前是從來未曾有過的。
「平安,近日你父親可有消息傳到朝堂?」
長樂實在是無法忍受,一位母親的煎熬。
早膳的時候,注視著平安開口詢問道。
平安聞言,心裡委實慌亂的很。
從小到大,平安可是從來沒有在父親和母親面前,說過一句謊話。
可是,今日裡平安不得不向母親撒謊了。
「母親,就在前天,剛剛收到消息。」
「父親已經到達江陵了。」
「母親定是思念父親了吧!」
聽到平安的回答,長樂長出了一口氣。
「已經到了江陵了嗎,這速度可是夠快的。」
「母親最近老是夢到你四弟,等母親手書一封。等下你進宮帶給陛下,讓陛下飛鴿傳書的時候,一起捎過去……」
聽到母親的話,平安緊緊的咬住嘴唇。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哭。
一旦自己有任何過激的反應,母親一定會有所察覺的。
在父親沒有回來以前,這件事情必須要瞞下去。
否則如今林府眾人,沒人能勸的了母親。
若是母親因為此事,身體抱恙。
父親回來以後,絕對不會輕饒自己。
「母親,放心吧,四弟有父親庇護,肯定會萬無一失的。」
「看來母親是想念四弟了,畢竟四弟是第一次離開長安城。」
平安手持母親的手書,感覺宛如千斤之重。
果果得知平健遇難,當場就撲進了稚奴的懷裡。
「稚奴,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大哥回來之後,如何向大嫂交代?」
「如何向父親和母親交代……」
稚奴也是頭疼的很,皆是不要說姐夫無法交代了。
自己都無法跟皇姐一家交代。
若是自己當初制止平健隨行,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
如今平健遇難的事情,整個林府只有平安和林厚知道。
二人是百般小心,連兕子和遺玉都不敢告訴。
十萬大軍終於抵達金陵。
林然忍住悲傷,帶領大軍繼續加固堤防。
「老師,四公子是否要帶回長安城……」
孟昭乾非常內疚的開口詢問道。
這問題,正好問在了林然最糾結的地方。
若是帶回長安城,此時正值盛夏。
到不了長安,平健的遺體就腐爛了。
可是,若是不將平健帶回去,長樂那裡,自己怎麼交代?
母親和父親那裡,自己又要如何交代!
這樣的問題,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讓林然這幾日是日夜不安。
「昭乾,不知可有好的解決方法?」
林然頗為無奈的開口詢問道!
「老師,學生以為,不如先將四公子葬在江陵。」
「四公子對江陵的百姓有恩,公子的墓前,一定會香火不斷的……」
「待到天氣涼爽時,老師再派人將四公子接回長安城也不遲……」
林然聞言點點頭。
不得不說,孟昭乾的這個建議還是非常好的。
「昭乾,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事不宜遲,不如今日便下葬吧……」
聽到老師的話,孟昭乾吞吞吐吐的好像還有話要說。
「昭乾有話不妨直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老師,四公子是為了保護整個江陵的百姓,而不幸離開的。」
「百姓們得知四公子並未婚配。」
「所以,有的百姓已經開始,為四公子張羅陰親了。」
「老師,學生雖然以為此事過去荒繆,可是難得的是百姓的一番好意。」
「此事,還請老師定奪!」
林然聞言也曾經在一時間,心動了一下。
可是作為一個新時代過來的人,很快他便將此事婉拒了。
「百姓們的好意,老師心領了。」
「讓平健一個人下葬吧……」
「若是我們為他找的姑娘,平健並不喜歡,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聽了老師的話,孟昭乾便沒有在繼續堅持下去。
本來這個提議,他就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
「老師,那葬禮按照什麼標準進行?」
這個問題孟昭乾不得不問啊!
老師可是天下王,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
他的兒子論級別,也是要高過如今他這位太守的。
「昭乾,如今洪水未退,一切從簡。」
「就是簡單的安葬就可以了。」
「不過有一點,平健這孩子喜歡安靜,喜歡山和水。」
「若是能找一處依山旁水之地,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聽到老師的話,孟昭乾立即點頭答應下來。
「老師,學生一定會給四公子,找一處好的墓地的。」
「好,一切準備好之後,告訴老師。老師去送平健最後一程……」
「對了,將平健的衣服和首飾盡數取下,這些物件老師要帶回去,交給他的母親。」
「而且在長安城,也可以暫時為平健立一處衣冠冢……」
「老師,學生一定照辦。」
孟昭乾出去後不久,便將平健的衣物和首飾盡數帶來。
林然拿著那塊玉佩,渾身都顫動不已。
仔細的將玉佩,放在自己的貼身之處。
林然跟隨孟昭乾,來到了平健的墓地旁。
林然舉目望去,這裡依山旁水,果然是一處好地方。
「老師,學生覺得此處倒也符合老師的要求,所以就擅自做主了。」
林然點點頭。
對於此處,林然還是非常滿意的。
靈柩里的平健,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素衣。
就連頭髮和鬍鬚,都被仔細的修剪過。
「平健……」
林然看著靈柩里的兒子,心裡有千言萬語,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墳墓已經被挖好。
跟隨林然前來的十幾位將軍,也全部前來為平安送行。
靈柩被抬進了墳墓里。
就在這一刻。
林然心突然疼痛的厲害起來。
因為他知道,這一生再也無緣相見自己的這位兒子了。
「平健………父親對不起你啊……」
「都是父親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在靈柩下葬的瞬間,林然放聲悲泣道。
在平健下葬的這天,老天爺也難得的露出了笑臉。
多日的暴雨終於停歇,久違的太陽掛在了天空上。
儘管林然交代孟昭乾,不要驚動百姓們。
可是,百姓們還是多放打探到了,今日平健下葬的確切消息。
作為江陵太守,孟昭乾也不想讓老師的兒子,就這樣孤孤單單的離開這個世界。
作為林然的學生,唯一能幫老師做到的,也許就是讓江陵的百姓們來送平健最後一程了。
成千上萬的百姓,來到了平健的墓地前。
他們帶著香火,帶著他們江陵特有的送葬紙簍。
也就是紙紮的一些車馬等物件,來送平健最後一程。
那些紙紮的物件,一件件的都栩栩如生。
可見,百姓們都是費了很大的心血的。
所有的物件都圍繞著平健的墓地,整整的繞了一圈之後。
在平健的墓地前,整齊的排放開來。
十六個青年壯漢,將平健的靈柩仔細的放進了墓穴里。
「老師,去看四公子最後一眼吧。」
林然在孟昭乾的攙扶下,顫巍巍的往平健的墓地走去。
「兒子,不要怪父親把你留在江陵。」
「實在是如今洪水未退,為父不能帶你立即返回長安城。」
「……」
林然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傾斜而下。
一隻大公雞被割斷了脖子,鮮艷的雞血噴灑出一碗。
「老師,將雞血灑在墓地旁邊吧。」
林然聞言接過半碗雞血。
在墓地的周圍灑下斑斑鮮紅。
在金陵之地,這樣的習俗是多年以前遺留下來的。
未婚的少年不幸夭折以後。
在墓地的周圍灑下雞血,而且必須是公雞的雞血。
這樣可以阻攔孤魂野鬼的入侵,而且還可以保護墓地的主人。
不管這是不是真的,畢竟林然懂得入鄉隨俗的道理。
對於此事,林然還是非常平靜的表示接受。
畢竟平健還沒有真正的成人,還未曾大婚。
若是在那邊真有另一個國度的話。
林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在那邊受他人欺負。
林然用手中的毛筆一般的物件,也就是一個細細的氈子。
每一次沾取雞血以後,就抖動幾下。
上面的雞血,自然就會統統落在墓地周圍的土地上。
如此這般,林然繞著墓地,緩緩走了一周。
半碗雞血,也就潑灑乾淨了。
「老師,有什麼給四公子交代的話,現在趕緊交代吧!」
「………」
「動土吧…」
林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這三個字。
墓地周圍的人們,便開始往墓地里落土了。
眼睜睜的看著平健的靈柩,被黃土所淹沒。
而平健也徹底的,在林然的眼中消失。
突如其來的悲傷,加上連續多日的勞累,一起襲擊而來。
林然一句平健未曾出口,一頭便栽倒在了墓地旁。
「大帥……」
十幾位將軍,瞬間便驚慌失措起來。
四公子遇難,已經讓他們深感自責了。
若是大帥再有個意外,他們返回長安城以後,如何向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
孟昭乾也當場嚇得不輕。
老師的堅強,他比這些將軍心裏面更加清楚。
十歲的時候,老師便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
扛起了林家村和周邊鄉村,百姓和孩子們的未來和責任。
痛失愛子對老師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就接受的了得。
林然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的時間。
等到林然再次醒來的時候,眾人都看到了林然頭上的白髮。
若不是真的傷心欲絕。
何至於一夜就盡生白髮。
「你們都這樣看著本帥幹嘛?」
林然看到眾人都齊齊盯著自己,開口詢問道。
「老師,您的頭髮……」
孟昭乾,將一面鏡子遞給了老師。
林然接過來之後,往鏡子裡看去。
鏡子裡的自己,滿頭的黑髮已經白了三分之一。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不就是白了幾根頭髮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荊州可有消息過來,那邊沒有發生潰堤的情況吧?」
林然關切的開口詢問道。
「老師,荊州昨晚便傳來消息了。」
「荊州河壩非常緊急,多處出現險情。」
「老師昨晚還在昏迷之中,學生僭越做主。」
「已經讓幾位將軍率領大軍,直奔荊州而去了。」
「……」
聽了孟昭乾的話,林然深深的點點頭。
「昭乾,做的不錯。」
「關鍵時候,一分一秒都是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
「好好看護好江陵大堤。」
「老師,馬上率領剩下的將士們奔赴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