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可知,我為何出現在此?」
「小友未喻,你便是那天定人。」
秦憐聞言譏笑出聲,「前輩莫要說笑,我生來便是遊蕩人間的羅剎,而非救世主。」她踏前一步,「若我是救世主,天道為何要我所念皆不得償,反而受盡世間百般苦難!」
天地王沉默許久,似在想藉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行拂亂其所為,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秦憐似是聽到了最冷的笑話,試圖撥正天地王的想法,「一個手上沾滿鮮血之人是天定人,天地王不覺得荒謬嗎?」
秦憐話落不再停留,意欲轉身離去。
天地王驟然出現在秦憐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小友捫心自問,你真是你口中那樣的人嗎?汝猶愛蒼生,不然何緣無妄海。」
秦憐推開他繼續向外走,她愛的是曲懷笙所愛的人間,不是天地王口中的蒼生。
若不是曲懷笙最大的夙願是救萬民於水火,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去死。
見秦憐決意離去,天地王沒有繼續阻攔,「天道曾與寡人言道,天下百姓置於深淵,須有人站出來背負重擔。這一重任本是落在一個叫程錚的孩子肩上,但天道算出你會是變數,所以它將天定人換做了你。」
秦憐腳步一滯,轉身打量天地王。
「還有一事或汝未知,那個名叫程錚的孩子並未隕落,他依然活著。」
這一消息如石投水,激起秦憐心中層層漣漪,她的笑聲迸發而出,卻是淒涼無比,讓天地王感到不知所措。
都是假的,就連名字也是假的。
良久,秦憐才緩緩道:「就算我同意你的提議,如今也不過是個廢人罷。」
天地王意味深長的注視秦憐,洞察一切的神情浮現於他的臉上,「你已安排好了後路,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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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安頓好秦憐後,花玉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和人聲通報:「大公子來了!」
隨著下人的話落,秦哲和楚熙便急匆匆的闖進來。
秦哲看著氣息微弱的妹妹,手心因用力攥緊而變白。
楚熙目光滿是焦急,問花玉:「她的傷勢如何?」
玲瓏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答道:「公子不必憂心,姑娘很快就能醒過來......」
「我是問她傷勢如何!」楚熙幾乎是吼著對玲瓏道。
見玲瓏不肯如實相告,秦哲對楚熙道:「請御醫來。」
「不必了,」幾日不曾開口的花玉站起身,攔住正準備離開的楚熙,「傷勢確實嚴重,性命無憂。」
「主要是筋脈,她的筋脈斷了。」
屋內鴉雀無聲,楚熙和秦哲對視一眼,這意味著秦憐日後再也無法提劍,這樣的打擊,秦憐能承受嗎?
他們不敢想像,秦憐在得知自己筋脈盡斷時,心中是何種絕望。
花玉眼中泛起淚光,她忽然笑了,「阿蓮此次差點喪命於極北之地,當真後悔,不該縱她一人去那裡。」
這句話後,屋內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每個人的心情都沉重無比。
花玉打破了僵局,「你們回去吧,切記不能讓北夏王知道,更不能讓你們家人知道。」
「阿蓮答應過墨玄,不會睡太久的。等她醒了,我給你們報信。」
程謹帶秦哲、和楚熙出府,四周無人時,程謹低聲問道:「我等並未走漏風聲,謹斗膽,敢問二位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們行蹤的?」
楚熙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程謹,「半月前我和哲哥在長街辦事,有個小童徑直走到我們面前,交給我們這封信。」
程謹接過信展開細閱,只見紙上字跡清晰工整卻無署名,寥寥數語意盡未盡。
「憐妹送去哲哥院中的丫鬟今日去市場採買時認出了你,她見你們一行人既沒有前往相府,也沒走向國公府,便猜測你們可能要來郡主府,於是抄了小道在門口等候,果然親眼見你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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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已到辜月,半年來,花玉幾乎寸步不離的守在秦憐身側,床榻上的人身體恢復得很好,卻始終不見醒來。
這日,花玉拿著帕子為秦憐擦拭手臂,喃喃自語:「我和老墨決定明日殺到紫金殿去,紫藤那老不死的安安穩穩過了六個月,我心裡恨的整夜整夜睡不著,這次她不死也要……」
花玉猛然止住了話語,怔愣片刻,沖門外大喊:「琉璃,琳琅,快進來!」
琉璃和琳琅應聲進來,花玉激動的指著秦憐,「方才阿蓮的手動了!」
琉璃聞言臉上泛起緊張,將手放在秦憐脈搏上查探。
她的心跳有些急促,她感到微薄的脈動,難以遏制的激動湧上心頭,忙從懷裡掏出丹藥餵入秦憐的口中。
琳琅上前按住琉璃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
琳琅把琉璃拉到身後,從衣襟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瓶,瓶中盛著綠色液體。
她將幾滴液體倒在指尖,隨後將藥液塗抹在秦憐的人中穴位。
琳琅望著昏迷中的秦憐,解釋道:「冕下的脈象表明了她有甦醒的徵兆,這時候貿然餵丹藥很有可能導致她被噎住,她需要的是外物刺激。」
「關心則亂,你先出去吧。」
儘管心中百般不舍,琉璃最終還是慢慢退開,走出房間。
半年來,琳琅教了琉璃諸多醫道精髓,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醫術還遠遠不夠完善,還有太多東西需要學習和磨鍊。
一炷香後,秦憐緩緩睜開眼睛,她的意識從混沌中恢復。
花玉看到秦憐甦醒的瞬間再也忍不住,她喜極而泣,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秦憐察覺手腳動不了,索性便不動了,笑道:「哭什麼,這不是醒來了嗎,大仇未報,我可捨不得一直睡下去。」
花玉聽到秦憐的話身體一震,壓下心頭萬千思緒,「不怕,就算你殺不了冥子欽,有我代勞。」
秦憐注視著花玉滿是淚痕的面容,心中浮現那日在楚氏靈前的誓言:她曾在母親的靈前立誓,縱橫和熙千萬里,哪怕苟延殘喘,也要將害母親喪命之人挫骨揚灰。
隨秦憐昏迷而「失蹤」半年的九嬰此刻也甦醒過來,察覺秦憐修為到了武帝驚訝的張大九個嘴巴。
她做了什麼?已經過了好幾十年不成,她怎麼一下子就武帝了!
還有,昏迷還能染頭髮?這個世界一定瘋了。
秦憐的修為恢復,她因悲切過度而白的頭髮,好像聽從了某種神秘的召喚,變回了健康的色澤,重新煥發出生命的光彩。
秦憐看了眼旁側的琳琅,輕聲對花玉道:「阿玉,我想吃你親手熬的粥。」
花玉聞言愣了下,隨便抹了把眼淚,聲音有些哽咽,卻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好,我這就去。」
花玉離開後,琳琅看著床上動彈不得的女人,跪臥到床榻邊清洗帕子給秦憐擦拭面部。
秦憐沒有詢問,等著琳琅開口。
片刻,琳琅停下手中的動作,「把握不多。」
秦憐聞言,臉上掛出意味不明的笑,她並不急於說話,而是任由那笑意在她的臉上擴大,「幾成把握?」
「不敢說十成,但也有七成。」
九嬰一臉茫然,眼神在兩人之間遊走,無所適從的喊道:「啥?你們在說啥?你們背著我幹了什麼!」
秦憐閉上眼睛.長睫微顫,她微動唇瓣,示意由琳琅來說。
「去爍海門之前,我曾經服侍冕下沐浴。在您封閉六識之時,我們決定利用爍海門來實現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破後而立。」
「前輩是否還記得,唐妡從腹部刨出來的那顆珠子?」
九嬰在腦海中飛快的搜尋著記憶,思緒回到秦憐進階月侍之時豁然開朗,「好一個破釜沉舟,絕處逢生。」
秦憐這是要紫金殿徹底覆滅,斬去冥子欽最有力的一臂。
她利用爍海門之戰,讓天下人相信她已變成廢人。
昏迷期間命琳琅在背後操控一切,將那顆吸取她修為的珠子融合進她體內,從而重新踏入那至高無上的武帝境。
種種謀劃,就連花玉和翟子墨都被蒙在鼓裡!
九嬰打量起秦憐的幻影,對方看似年輕,但她的心智和謀略簡直深不可測。
每一個細節、每一段縝密的操作,無不彰顯她的城府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