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遲來的道歉

  秦憐周身的氣息冷了下來,強忍著心中的暴怒,咬牙切齒低聲對玲瓏吩咐道:「找,哪怕把和熙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傳吾令,即刻封閉娘子江方圓百里,任何人只進不出。」

  一家人看著面色突變的秦憐,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連異度空間嘰嘰喳喳的九嬰現在也是大氣不敢出,只能暗自揣測事情的嚴重性。

  花玉不解,秦憐的脾氣已收斂許多,沒多少事能讓她氣成這個樣子。她低聲問:「怎麼發這麼大火?」

  玲瓏俯在花玉身邊,道:「唐妡不見了。」

  花玉聞言,黛眉緊緊蹙起,真是過年都不讓人安生……

  秦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頭的怒火,緩緩道:「我無事,你回去時派人知會我。」

  「瓔珞準備一下,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總部。」

  秦憐起身看向老國公,「外祖,那邊突然發生一些事情,小憐去處理下。」

  話落,她轉身匆匆出了國公府,生怕自己再待下去會繃不住情緒,白白讓親人為她擔心。

  見有人要追出去,花玉忙出聲制止:「楚爺爺和幾位公子莫追,阿蓮可以處理好。」

  楚軾面露不悅,滿眼擔憂:「雖不知發生何事,可小憐身上還有傷沒好…….」

  秦哲倒是沒多擔心,憑藉花玉對自家妹妹的情誼,若妹妹有危險,她第一個坐不住。

  「軾公子和諸位不必擔心,下人玩忽職守,跑了個囚犯,我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有些事是阿蓮自己的劫,誰也幫不了她。」

  花玉在安慰楚軾和其他人,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要熬過冥子欽這場暴風雨,只要她的阿蓮還在,和熙盛世,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門外忽起大雪,花玉心意難平,但她深知這是秦憐自己的事,哪怕程錚與楚氏死而復生,冥子欽也必須由秦憐親自斬殺。

  .

  秦憐出了國公府便馬不停蹄向總部趕去,路上她的心緒異常雜亂,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對唐妡逃離她折磨的恨,還是對唐妡境遇的擔憂。

  當她進入總部,映入眼帘的是跪了一地的下屬,那驚恐不安的神情令她感到更加惱火。

  她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負責看守的幾名下屬身上,恨鐵不成鋼斥責道:「一群廢物,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

  「人是何時不見的?」

  一個目不敢抬的下屬艱難回答:「回蓮主,發現人不見時是巳時,想來是趁值守之人換班逃脫的,接到蓮主封閉娘子江的消息已是半個時辰後。」

  「關押那女人的房間沒有被破壞過,想來是用了縮骨功之類的法子。」

  秦憐聽著下屬的解釋面色愈發陰沉,盤算著各種可能性。

  另一個下屬壯著膽子說道:「蓮主,即便那女人逃了也只剩一口氣,活不成的,何必為她大動干戈?」

  話音未落,秦憐冷笑一聲,抄起手邊盛滿熱茶的茶盞向說話之人砸去,重重砸在那人肩上。

  縮骨功?唐妡哪裡有那麼大本事!不過是在蓮台刑罰不斷的折磨下,瘦的只剩皮包骨,用了她曾教的障眼法騙過守衛逃了出去。

  「活不成?她可是命硬的臭蟲,養王八都能把王八送走的女人,怎會這般輕易死去。」秦憐揮揮手示意下屬行動,「去鼉池找。」

  蓮台機關何其複雜,沒有路線圖和船隻的唐妡不可能從娘子江逃脫。唐妡的性格必會鋌而走險,避入那少有人敢涉足的鼉池。

  那裡圈養的鱷魚是凶鱷,每日打鬥互搏一不小心就會傷人,是蓮台一大兇險之地。

  果不其然,如秦憐所想,唐妡最終選擇躲在了鼉池。鼉池四周靜謐,到處是綠意盎然的水生植物。唐妡渾身血污,散發出的氣息不斷勾動池中凶鱷。

  凶鱷聞到血的味道紛紛狂躁不已,每一隻都爭先恐後的試圖撕裂唐妡,生吞活剝的欲望讓它們的眼睛亮得如血紅的寶石。

  等人找到唐妡時,她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凶鱷的撕咬讓她殘破不堪,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

  秦憐身居高位,看不清神色。

  唐妡費力的抬起頭,她感知到,那些讓她生不如死的人,再次把快要解脫的她重新拽回了深淵。

  她看到昔日兩小無猜的姐妹,端坐高位俯瞰著她的狼狽。

  異度空間,九嬰拖長了聲音對路姒道:「看好了小姑娘,你生前那些手段在她的面前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論心狠手辣,她才是鼻祖。」

  說實話,路姒所在的世界是它見過最溫柔的世界了,而如今,她將看到這世間最殘酷的一面。

  路姒眼底染上些許笑意,她無法想像秦憐下手是多麼狠,更不敢想像眼前的女人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那些傷痕都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每一道都是鮮血淋漓的見證。

  唐妡的眼睛裡,藏著由層層苦難鑄造而出的絕望。

  秦憐一步步走向唐妡,蹲下身子,用匕首挑起唐妡的下巴,匕首冰冷的觸感讓唐妡渾身一顫。

  秦憐那潔白如玉的手撫上唐妡臉,感受著她的顫抖。「你竟敢逃跑?」

  「本尊說沒說過,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本尊眼皮子底下。為什麼要忤逆本尊…怎麼這麼不聽話……」

  從秦憐把唐妡帶回蓮台已過了大半年,這大半年,她體會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曾無數次命懸一線,也曾無數次被人拉回深淵。

  每一天,每一夜,她都在痛苦中煎熬,無數次想尋死了斷,卻終不能如願。她數不清,也記不得自己忍受了多少這樣的日夜,一身稜角早已被磨平,再不見從前的傲骨錚錚。

  唐妡費力的抬起手,從秦憐盤得一絲不苟的髮髻上拂落一縷髮絲,放在手心托起,問道:「頭髮怎麼白了?」

  可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許久不曾說話她都忘了,舌頭早已在那不分晝夜的咒罵聲中被人無情割去。

  秦憐看著唐妡那熟悉的眉眼,丟下手中的匕首起身猛的轉過去,她仰起頭,似在竭力抑制即將滑落的眼淚。

  熟悉的味道從殿外傳來,秦憐知曉來人是誰,卻沒有回頭去尋那安慰的方向。

  可就是因為秦憐此時沒有回頭,唐妡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狠狠插入腹中。刀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是那麼刺耳。

  秦憐猛然回頭,她看懂了唐妡眼中的深意,那一眼在問:她和程錚之間,到底誰更重要?

  秦憐的臉有了一絲動容,聲音微顫:「他的生命最後一刻,都在竭力為我撫平愁容。若不是因為你的信口胡謅,我和他怎會落得這樣的結局?」

  「或許,在你沒有背叛我時,你比他更重要。」秦憐再次抬眸看向唐妡,似乎回到了那些未曾背叛、彼此信任的少年時光。

  唐妡聽聞秦憐的回答,心裡的某塊結像是解開了,展露笑顏。儘管她面目全非、身體殘破不堪,這一抹笑意卻充滿淒涼。

  唐妡雙唇一張一合上下蠕動,無聲對秦憐道來遲三年的歉:「小憐,我很抱歉。」

  唐妡划動匕首將腹部劃開,疼痛不曾讓她退縮,反而愈加堅定。她從體內取出藏在身體深處的一枚珠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其推向秦憐的腳邊。

  做完這一切,唐妡的生命之火變得微弱,她仰面看向大殿之頂,輕輕哼出一首歌謠。

  她說不出話,只能哼出歌謠的曲調,但歌謠並未哼完,唐妡便慢慢合上了眼,再無生機。

  異度空間內,九嬰突然打破沉默,「她在向天道訴求,你要聽嗎?」

  秦憐思慮片刻,席地而坐進入異度空間。

  九嬰看向秦憐的手,秦憐抬起手伸給九嬰,九嬰用牙齒小心翼翼的扎破自己的爪子,滴了一滴血在秦憐手心。

  瞬息之間,星空換場。

  再睜眼,秦憐身處廣袤無垠的星空中心,唐妡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只見她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對一團光影道:「我願墜入無邊地獄,替秦憐此生殺戮贖罪,只求您能讓她今後少吃些苦。」

  光影問她:「你雖作惡,但在和熙盛世已被人懲罰過,有如常投胎的資格。你所求之人手上沾染殺孽太多,若要為她贖罪,生生世世不能輪迴,將永遠留在無邊地獄受盡苦難。」

  「緣聚緣散一瞬間,你有錦繡前程,何必執著眼前?」

  唐妡重重磕下一個頭,人世間過往種種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掠過。抬起頭,唐妡發覺那一幕幕,都是秦憐對她的百般好。

  有秦憐將她從那些名門望族的拳打腳踢之下解救出來,有世家子弟欺她身後無人把她騙到荒野,秦憐背她回城……

  許久,她苦笑搖頭,「殿前長跪,我已闊別生死,天道怎知,我不會為她以命相博。」

  「因一絲執念,我在和熙所受種種,皆是罪有應得,算不得贖罪。她因我作惡吃了太多苦,我不論後果,只要讓她日後的路好走一些。」

  光影隨即打開兩個空洞,一個空洞中傳來陣陣恐怖的怪物嘶吼聲,「自己選擇。」

  唐妡站起身,回頭望了一眼秦憐所在的方向,一滴清淚滑落,那滴淚似飽含訣別,又似寄託最後希望。

  秦憐想要伸手拉住她,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唐妡消失在那無邊地獄。

  ————————————————————

  關於唐妡有一個小彩蛋,喜歡的友友們可以翻一下唐妡出現的章節,找一下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