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老太君

  在關菲的督促下,內侍們很快便將轎輦抬到殿前,宮人跪倒在地,供秦憐上轎。

  秦憐接過玲瓏遞來的摺扇遮面假寐,企圖在這暫時的寧靜中尋找到安慰。

  若不是秦憐身上的傷口還在滲出血跡,眾人幾乎都要懷疑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一幕不過是幻覺。

  轎輦顛簸,寒風凜冽,即便披著厚實的衣物,秦憐依舊能感到風刺骨的寒意,忍不住抬手將大氅更緊的裹在身上。

  騎馬跟在後面的秦雲遮看見秦憐因冷而裹緊大氅的動作,揮手叫停了隊伍。從馬上下來徑直走到轎輦旁,解下披風輕輕蓋在秦憐身上,如同幼時為她披上的每一塊棉衫。

  不待秦憐回應,秦雲遮便翻身上馬向前走去。

  秦憐目送秦雲遮走開的身影,心底泛起一抹前所未有的異樣。秦雲遮冷峻的背影,在寒風中顯得如此溫暖。

  .

  相府門前,老遠便看到一位老太太正抱著秦雲遮嚎啕大哭。走近一瞧,正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秦老夫人,秦雲遮的母親。

  秦老夫人年逾古稀,但看上去精神抖擻,仿佛歲月在她面前只能退卻三分。許是不日就要過年,秦老夫人紅艷艷的華服格外醒目,白髮一絲不苟的盤成髻。

  秦老夫人早年間可是朝都城裡有名的強勢女人,秦雲遮初任丞相時,秦老夫人更是相府里無可爭議的主事者,大小事務皆由她一手把握。

  但自從秦雲遮的父親去世後,她心灰意冷,退居清機城,這才把相府的大小事務交出。

  秦憐是她唯一的嫡孫女,秦老夫人對這個孫女自是有幾分疼愛。然,秦老夫人為人嚴苛,只要秦憐稍有不順她意,她便會毫不留情的表達自己的不滿。

  一回來便聽聞秦憐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老夫人是氣得恨鐵不成鋼。遙想當初她離開朝都時,秦憐還是個學識淵博、容貌出眾的才女。

  怎料這幾年在其母楚氏的教導下,竟變成了這般紈絝不羈、不孝祖先的敗家子!

  秦老夫人哭夠了,秦憐的轎輦也到了門前。秦老夫人看見秦憐猛然一驚,久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端詳許久才勉強認出,這位一頭白髮的女子,竟真是她的孫女。

  秦老夫人剛一觸碰到秦憐的手,便察覺濕漉漉的不對勁,她低頭一看,手心觸到的是黏乎乎的液體。

  .

  花廳,秦憐將秦雲遮的外衣交給玲瓏。

  秦老夫人見秦憐擦手的帕子紅了一條又一條,手裡的龍頭拐杖敲的震天響,"這是怎麼回事!相府的侍衛都是幹什麼吃的,能讓二姐兒受這麼重的傷?」

  秦老夫人虎目圓睜,拐杖在地上敲得頻率越來越急促,似乎要把地面搗穿。她將目光轉向秦雲遮,「秦雲遮,老身不在朝都這些年,你是如何虐待老身的親孫女兒的!」

  她怒氣沖沖的質問,讓整個花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窒息。

  若不是了解秦老夫人脾性,秦憐倒真要被秦老夫人這套言辭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她回想起從前祖母對母親的極盡照顧,只因母親背後有一個強大的楚國公府。如今母親已經不在人世,能跟楚國公府攀上關係便是她和哥哥秦哲,誰人不知楚國公最疼愛的便是這對外孫兄妹。

  秦老夫人的憤怒灼燒著每個人的心,圍觀的丫鬟們不敢大聲喘氣,只是低垂著腦袋。

  秦憐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父親不曾虐待明雨,孫兒無礙,一些皮肉傷罷了。」

  秦雲遮在一旁緊蹙眉頭,聽到女兒言辭中的雲淡風輕,開口道:「母親教訓的是。母親,明雨衣著單薄,不如先讓她迴風月閣換身衣服,再來請安。」

  秦老夫人抬起頭,目光落在秦憐身上,從上到下仔細打量。

  她點了點頭,語氣微緩:「去吧。」

  .

  秦老夫人將相府所有人都召集過來訓話,秦雲遮和秦哲父子低垂著頭,靜靜聆聽著老太君的滔滔不絕,不敢抬眼迎視。

  威嚴的訓話中,秦雲遮和秦哲深感愧疚。若不是他們為父為兄的失察無用,自己的女兒(妹妹)豈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此重傷。

  訓斥聲不絕於耳時,換好衣服回來的秦憐步入花廳,她可見不得哥哥受責,便出聲道:「祖母就別再責怪父親和哥哥了,此事怪不得他們。明雨傷到手是因自己不小心,皇帝已經處置了相關的宮人。」

  秦憐如此說辭,使得秦老夫人收起了表演,恢復了慈愛的態度,對秦憐關切道:「明雨真是懂事,倒是祖母方才一時情急,都不曾關心你的傷勢如何。」

  「關心則亂,祖母太過關心一時忽略也在情理之中。琉璃的醫術是數一數二的,有她在,孫兒不會有事的。」

  見二人要上演祖慈孫孝,劉氏可不依了。她跳出來道:「二姑娘,妾身早說了由江氏掌家並不妥當,她連二姑娘您的貼身丫鬟都安排不好,二姑娘您卻非要一意孤行……」

  秦憐抬眸,目光如刀直射劉氏,一眼便看穿其心思。劉氏就這麼想要掌家權,竟用老太君來壓她,膽子不小。

  若不是不忍秦雲遮後院凋零,早在數年之前,劉氏母子三人便一同赴黃泉了。如今看來,劉氏該早點去死了。

  朝都未出閣的大齡貴女何其多,不怕秦雲遮因此掛念一個劉氏。

  秦憐抬頭與秦老夫人對視,「母親不在了,劉氏在相府時日最長,可她渾身上下那股小家子氣遮都遮不住,哪有掌家之人的樣子?要她掌家,明雨看來還不如交給方姨娘。」

  「話又說回來,方姨娘性情溫和,掌家之權交給方姨娘,震得住相府的魑魅魍魎嗎?」

  方氏聽見秦憐提自己的名,忙站出來擺明態度,連連擺手道:「老夫人,二姑娘所說不無道理。妾身掌家是萬萬不能行的,妾身別無他求,一心想將明婷撫養長大送她出嫁。更何況妾身才疏學淺,怕是沒有本事管理諾大的相府。」

  秦老夫人一聽,惡狠狠瞪了方氏一眼,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胡鬧!就算你親自把持相府諸事,也比把掌管全家這偌大的權利交由一個良妾打理要強。此舉是要整個都城看相府的笑話嗎?」

  秦憐不以為然,「看笑話?看誰的笑話,誰敢看我相府的笑話!」她的聲音不急不徐,「祖母一把年紀,後院這些瑣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秦憐起身掃視一圈在座眾人,「此事到此為止。」

  「江氏,明日以本郡主的名義發帖,在相府舉辦一場宴會,物色幾個模樣、家世不錯的千金貴女,為父親添房。聽懂了嗎?」

  江氏聞言一愣,卻還是迅速反應過來,應聲道:「妾身明白。」

  秦憐的話猶如一顆炸彈,在廳內掀起巨大的波瀾。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

  最為錯愕的莫過於秦雲遮,他眼中滿是迷茫和不解,心裡暗暗嘀咕,自己怎麼突然就要多出幾個美妾了?

  劉氏則是氣得渾身發抖,憤恨的目光死死盯著秦憐。為讓江氏安然無恙的握住掌家之權,秦憐竟不惜親自為秦雲遮添房,這是要斷了她所有後路!

  秦老夫人臉色鐵青,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秦憐上一句話。

  她的好孫女是在諷刺她一大把年紀還想掌管相府不成?

  秦老夫人冷笑一聲,聲音冰冷而尖銳:「二姐兒好大的威風,竟怪到自己祖母頭上來了!姑娘家又如何做得了為爹爹添房納妾的主,傳出去不怕整個和熙笑掉大牙嗎!」

  秦憐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門口之際,她停下腳步,「明雨就說祖母年歲大了,本郡主方才說將江氏抬為側室,祖母沒聽清嗎?」

  秦憐何時說過這話?

  然,眼下情勢逼人,秦憐既以郡主之名抬江氏為側室,就算江氏本人不同意,也要掂量掂量。

  見秦憐要走,秦老夫人拄著拐杖起身,「老身去清機城前,二姐兒還是北夏有名的玉女。老身離開不過數年,二姐兒竟變得如此紈絝!」

  「祖母回來的路上沒聽說嗎?明雨如今權勢高漲,得陛下厚愛,被慣得無法無天。祖母若在府里好好頤養天年那就罷了,若祖母真有其他心思,休怪孫女無情,再把祖母送回清機城。」

  秦老夫人被氣得面色發紫,一旁的柳瑋忙上前為她順氣,並在她耳邊輕聲低語了一番。

  秦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換了一副溫和的面孔,重新坐下:「二姐兒莫氣,老身也是為了二姐兒的名聲著想。祖母的確年歲大了,後院的事就交給你們這些小輩打理吧。」

  她話鋒一轉,「說來,年後二姐兒也有十八了吧,可有中意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