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席位在北夏皇左下方,原屬於李貴妃的位置。
李貴妃目光陰鷙,死死瞪著程情夫婦。若不是程情夫婦占了秦憐的位置,她堂堂貴妃,何至於與一般妃位同席?
剛消停一會,程郇卻又鬧出了么蛾子。
只見程郇將站在身後侍奉的宮女悄悄叫到身邊,在宮女耳邊耳語了一番,宮女點了點頭,便匆匆走到白貴嬪身邊輕聲低語幾句。
白貴嬪面色劇變,連眼神都變得慌亂不安。她踉蹌的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對高居龍椅的北夏皇徐徐一禮後,柔聲道:「陛下,妾許是酒喝多了,身子有些不適,可否先行回去歇息?」
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秦憐冷笑一聲,帶著一份咄咄逼人的冷冽,「貴嬪早不難受晚不難受,偏在本尊落座後身體不適,看來是本尊晦氣,惹得貴嬪膈應了。」
身體不適是假,蠱毒發作是真。
秦憐一手策劃的好戲,怎會讓白氏母子輕易矇混過關,要得就是白氏母子身敗名裂。
北夏皇只覺得越來越失望,以往白貴嬪不知秦憐的真實身份便罷了,如今知道了她卻依然與秦憐作對,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北夏皇握了握皇后放在桌案下的手,皇后心領神會,轉而對白貴嬪道:「這喜慶的日子,貴嬪妹妹還是再忍忍吧,宴會不多時便結束,妹妹可莫要壞了這好兆頭才是。」
白貴嬪一時之間面色難堪,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程郇,目光中透著無奈,卻不敢流露太多情緒,只能深吸一口氣福身稱是,隨即慢慢挪回自己的座位上。
程郇此刻遭受琉璃所施的蠱蟲折磨,渾身如火焚身,極度難受。他滿眼狂熱的盯著白貴嬪,眼中充滿不堪言狀的渴望。
白貴嬪身為後宮妃嬪見慣了各種場面,但程郇那炙熱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她狠狠瞪了程郇一眼,試圖用冰冷的目光壓制他的狂熱。
時間滴答過去,又是一盞茶的工夫。程郇最終無法再忍受蠱蟲帶來的折磨,他猛的起身,大步走向白貴嬪,拉起她的手腕執意將她帶向後殿。
北夏皇的臉色如同墨汁塗抹一般,陰沉得令人心生畏懼。
太后見此情景,更是氣得火冒三丈,低聲對北夏皇怒斥道:「皇帝教出來的好兒子!當初哀家說要把他接到身邊撫養,你硬是不同意,也不肯交給皇后教習。現在白貴嬪親手教導,你可滿意了?」
太后的怒火如滔天巨浪,一波波向皇帝撲來,「白貴嬪雖是老九的母親,可她更是後宮妃嬪。老九已然立冠,卻在大庭廣眾之下無視禮儀,和父皇的嬪妃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北夏皇在太后的質問下啞口無言,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反駁。
老國公狐疑的目光繞過桌上豐盛的酒菜,定格在悠哉悠哉飲酒談笑的秦憐身上。
秦憐似察覺到老國公的目光,放下杯盞,結束了與身旁官員的閒聊,轉身莞爾一笑,目光如璨璨星辰般與老國公對視。
殿內一角,關菲與琉璃竊竊私語,聲音雖輕,卻透著難掩的興奮:「琉璃領主,奴初來北夏,頭一次進皇宮就見到這樣三場好戲,真是不虛此行。先是南疆良王鳩占鵲巢,霸占我們主兒的位置不放,接著是大公主手腳笨拙,把千珏公子送給主兒的禮物打碎,最後是皇子不顧皇室顏面,與后妃拉拉扯扯。」
琉璃不時用眼角餘光掃視殿內,接話道:「你這丫頭杞人憂天什麼呢?與九皇子拉扯之人乃是他的生母,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原是玲瓏暗中操作,使得關菲和琉璃的低語清晰傳入大殿的每個人耳中。
一時間,大殿內寂靜無聲,高位之上的幾位也都神色微變。這樣的閒談本該無傷大雅,然而涉及皇室子孫,個頂個的天之驕子,一旦傳出,後果難以預料。
太后臉色大變,若換作別人的子女,絲毫不會有其他顧慮。然,她的兒孫是什麼德行,難保不會鬧出奇聞。
太后心中惴惴不安,起身朝皇后和李貴妃使了個眼色,流露出急欲離開的神情,示意自己先進後殿。
秦憐看了關菲一眼,面露佯怒低聲數落道:「就你多嘴!」面上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今日魚龍混雜,還不快跟上姨母。」
關菲連忙應下,心領神會的追趕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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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帶皇后和李貴妃走向後殿,緊閉的側殿房門內卻傳來一陣不堪入耳的聲音。
三人停下腳步面面相覷,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太后含怒緊握著手中的帕子,皇后和李貴妃對視一眼,臉上的擔憂未加掩飾。
等關菲趕到,看見的便是皇后在為太后順氣,李貴妃則手忙腳亂的遞水給太后。關菲暗自揣測:若這老太婆親眼目睹殿內的場面,會不會活活氣死。
太后緩過氣來,氣憤的指著緊閉的殿門,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是朝陽派過來保護哀家和皇后的嗎?快去,把這殿門給哀家打開!」
關菲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對太后的話根本不予理會,只是默默退到皇后身邊。
這一舉動無疑讓太后更加惱火,她王夢凝貴為一國太后,登頂之後,除了秦憐,從未有人敢給她臉色看!
皇后看出了太后的怒氣,也了解關菲是秦憐派來保護她的,便出言安撫:「丫頭,你去把門打開吧。不是吾使喚你,而是吾等實在手無縛雞之力⋯⋯」
「娘娘不必向奴解釋,主兒讓奴過來保護您的安危,就是供您使喚的。」說罷,她沒有再等皇后進一步言語,一腳踹在那華麗的木門上。
毫無聲響之間,那扇奢華的木門四分五裂,無聲的散落在地上。
關菲大步走在前面,太后等人緊隨其後,每往裡多走一步,太后的臉色便更凝重一分。
直到看見赤裸上身糾纏在一起的二人,太后的情緒瞬間崩潰,再也無法保持一國太后的風範,怒不可遏的指著白貴嬪破口大罵:「你⋯你個不知廉恥的賤婦,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腌臢之事⋯⋯」
話未完,她便因氣憤不已暈厥過去。
關菲悄無聲息的丟出一把香粉,只見細細的粉末隨風飄散,落在白貴嬪及其子身上。
白貴嬪望著眼前昏迷的太后,和一片混亂的宮女滿心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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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殿,北夏皇身居高位,周身散發壓迫性的威勢,他睥睨著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母子二人,只覺得怒火如洪水猛獸在胸口翻騰,恨不得將眼前的逆子和那個令人作嘔的女人千刀萬剮。
思忖越多怒氣越盛,北夏皇猛的抄起手邊的茶杯,怒不可遏的朝著程郇砸去,茶杯飛濺,散落在地上碎成碎片。
他的怒吼仿佛來自深處的巨雷:「孽障!白氏是你生母,你也敢……」他咬牙,一字一頓,咆哮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平日裡太傅教你讀的聖賢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程郇被暴怒的北夏皇嚇得渾身顫抖,連肌肉都在顫動,不斷磕頭為自己辯解,語氣哽咽:「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父皇……」
內心的矛盾與掙扎讓程郇一度無法開口,但最終他心一橫,指著白貴嬪道:「父皇,是白貴嬪!都是白貴嬪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婦,她勾引兒臣不成,居然給兒臣下藥…白氏枉為人母,此事確不怪兒臣啊父皇……」
白貴嬪聽到程郇的話心如刀絞,她注視著程郇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只覺得陌生。
豆大的淚珠從她那雙寐含春水的眸子中流出,如斷線珍珠滑落。
事發之後,白貴嬪從未想過犧牲兒子保全性命,她甘願以死護子的情感變得如此可笑。
眼前這個將一切過錯推給她這個親生母親的人,真的是她十月懷胎,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生出來的兒子嗎?
這就是她不惜拼上女兒後半生,也要換他前途光明的兒子嗎!
白貴嬪絕望的閉上眼睛,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她想,這世上已沒什麼值得她留戀了……
就在白貴嬪準備一頭撞向後殿的柱子,以死解脫時,她聽到了一聲女子的抽泣聲。
她心有感應般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那個自兒子出生便被丟到太后身邊,不聞不問的女兒,正在為她哭泣。
白貴嬪豁然貫通,心中的死志瞬間瓦解。
不,她不能死。
她的阿露還未出嫁,她不能讓女兒孤苦伶仃的活在這充滿爾虞我詐的深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