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年關將近,宮裡正在舉行盛大的宮宴。
風月閣,秦憐正在庭院練劍,她的劍法如行雲流水,銀劍在陽光下閃爍寒光。
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憐劍法又精進了。」
秦憐聞聲停下動作收起銀劍,看到站在門口的秦哲,歡歡喜喜的小跑過去。「哥哥怎麼來了,今日不是宮宴嗎,為何不隨他去宮裡赴宴?」
秦憐著實有些意外。
秦哲溫潤的笑著,「本來是要隨父親同去的,但忽然想起你今年出席了不少宴席,便想來叫你一起去。阿瑤那般黏你,你去了她定會高興的……」
秦哲滔滔不絕的勸說著秦憐去參加宮宴,顯然不願她錯過這個重要的場合。
正當秦憐沉吟不決時,秦哲無意中提到「大公主也回來了」,這句話在秦憐耳中如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她心中的波瀾。
秦憐面上笑意依舊,眼裡卻閃過陰鷙。
程情,這個名字對秦憐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大公主程情,溫婉的外表下卻完美繼承了北夏皇那副德行。
程情未嫁去南疆之前,對年幼的曲懷笙有過不應有的心思,這一秘密被秦憐無意中得知。
秦憐便一手促成程情嫁往南疆和親,藉機掩蓋了這一醜聞。若不是顧及程錚的面子,程情怕是一輩子也無法離開宮牆。
秦憐不動聲色的說道:「哥哥先去,我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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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閣內,琳琅滿目的珍寶映襯著華麗的帷幔,散發出一派奢華之氣,玲瓏正輕柔的為秦憐梳妝。
「他應該也來了,你可要迴避?」秦憐輕聲詢問。
玲瓏的手沒有一絲停滯,依然自若的理著秦憐的髮髻,聲音平靜如水,「不必,該迴避的是他,我從不曾做錯什麼。」
秦憐輕「嗯」一聲,接著吩咐道:「此次是年宴,程郇母子不會缺席,琉璃記得帶上新培育出的小可愛,給他們試試。」
下蠱,那便看看誰的手段更厲害。
琉璃一聽,眼裡閃過狡黠的光芒。
璇璣坐在一旁看著琉璃,打趣道:「爺,醫毒這兩樣琉璃確實拿手,但養蠱,她行嗎?」
琉璃聽見,翻了個白眼,半是生氣半是無奈的說道:「璇璣!你可不要小看本神醫,我可是除師父外,和熙最厲害的醫師了。」
璇璣笑嘻嘻的戳了戳琉璃的腰,繼續挑逗道:「真的嗎?」
琉璃一跺腳,有些憤憤的回應:「自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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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宴會進行到一半之時,隨著內侍一聲「朝陽郡主到」,眾人紛紛轉頭,眼中透露出各式各樣的情緒,有緊張,有好奇,也有暗中觀察的敵意。
大殿的門緩緩打開,秦憐款步走進。
看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肌膚如玉,嬌如仙子,猶如瓊花落雪,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白髮配上這張臉卻是一點不顯突兀。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皆是動人心魂。
若是不知眼前這位雷霆手段,大殿之上不知要有多少青年才俊甘願拜倒在她裙下。
秦憐輕掃一圈大殿,先是看向略顯尷尬的北夏皇,又看了看坐在她席位上的大公主和南疆的良王,冷冷開口:「大公主真是本事見長,良王也是一如既往的窮不值。」
大殿內的氣氛驟然緊張,南疆良王不動聲色的起身,端起酒杯舉向秦憐,「本王倒是覺得,郡主與本王半斤八兩,何必五十步笑百步?郡主和本王誰也莫要取笑誰了。」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顯得豪爽而自信。
北夏皇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南疆良王卻再次開口:「看來北夏王是未曾準備郡主的席位。郡主若不嫌棄,不妨來本王這裡坐下。本王和郡主多年未見,可要好好敘舊。」
南疆良王言語之輕浮,讓在場的老國公等人不禁心生憤怒。
玲瓏從秦憐身後走出,上前一步對南疆良王說道:「請王爺注意自己的言行。王爺坐在我家郡主位子上,請我家郡主蹭座,這反客為主的本事還真不是人人都能學得來的。」
「大公主也是,良王見識淺薄,公主自小長在北夏,怎就不知出言提醒?平白讓良王出這麼大醜。」
秦憐會出席的宴席都是提前打點好的,先前就有出席年宴的意思,玲瓏提前添置了不少東西。
北夏皇每次宴席也都會為秦憐準備座位,縱然她不來,也要為表子虛之意。今年他以為秦憐會像往年一樣不出席,便安排了南疆良王和大公主坐在那裡,以示對南疆的重視。
南疆良王神色複雜的凝視玲瓏,這個女人,曾陪他經歷過那麼多苦難,卻依舊像她主子一樣無情。
南疆良王內心的苦澀無處訴說,在別人眼裡,他對程情是一見鍾情、痴情不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樁婚事他從未有過選擇的餘地。
即便明知程情是個罔顧人倫的東西,他也只有沉默接受,無從抗拒。
玲瓏本是南疆貴族之女,卻命運多舛。幼小的她目睹母親被父親的側室陰謀陷害至死,在那個本應保護她的家中,她居然成了最可悲的存在。
那側室不僅沒有憐憫之心,反而不斷的謾罵毒打她,抹去她作為嫡女應有的尊嚴,讓她淪落得連普通家僕都不如。
父親病逝後,長輩之失仁已成定局,側室得勢,毫不猶豫將玲瓏趕出家門。玲瓏自此從貴族之女,淪為一個風餐露宿的乞女。
正是在這個時刻,南疆良王出現在她的生命里。作為她的青梅竹馬,良王收留了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
彼時的玲瓏年幼天真,很容易被良王的甜言蜜語迷惑,心甘情願依靠他、相信他。
自七歲起,她就伴在良王身側,隨歲月流逝,她將心血毫無保留的投入其中。為他出謀劃策,幫他在那複雜的政局中穩步攀升,長達六年不辭勞苦,終於助他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步步高升,成為南疆先帝寄予厚望的重要人物。
然,良王得寵之後,屢次背著玲瓏在外尋歡作樂,這種背叛的行為終有一天被玲瓏察覺。憤怒的她當即找到良王大鬧一場,但良王見被玲瓏知曉,索性破罐子破摔,即刻下令軟禁玲瓏,更是變本加厲夜夜笙歌,不時帶著外面的女人回府公然挑釁她。
再後來,外面的女人懷孕了,誤以為是玲瓏的嫉妒讓良王無法納她進府,心生怨念,惡毒的安排刺殺玲瓏。
然,良王對玲瓏愛得深沉,六年來都不捨得碰她一下,得知此事後當即將那刺殺未遂的女人五馬分屍,藉此消除後患。
此事並未在他的生活掀起波瀾,他仍然是那個風流浪蕩在外享樂的男人,絲毫沒有考慮那次險些喪命的變故,是否在玲瓏心中留了下陰影。
良王的愛,是對玲瓏的依戀不舍,也是對外面繁華世間的貪圖享受。
遊歷至此的秦雲瀟不由心生憐惜之情,問明情況後,她將玲瓏帶回蓮台。
從此,世間再無南疆世家之女趙慧靈,只有蓮台趙玲瓏。
隨時間流逝,玲瓏變得愈發成熟穩重,如一柄在烈火中千錘百鍊過的寶劍。當年的苦痛和無助,在她心中化作一股無形的力量,使她更為堅強,也更為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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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王身旁的程情自是捕捉到了夫君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情緒,心裡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冷意,忍不住笑出了聲。
已經六年了,成婚至今,她早已將自己的心門向他敞開。可眼前這個男人,她名義上的夫君,從未真正屬於她。
她的丈夫無時無刻都在牽掛另一個女人,那女人偏偏還是秦憐麾下的婢女。
程情的手在桌下悄然握緊,由指尖滲出的鮮血染紅了掌心,痛楚在她心底蔓延。
秦憐當年逼迫她嫁到南疆,如今她的婢女又霸占著她丈夫的心緒不肯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