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憐靜靜倚在床頭,臉上仍掛著那抹淡笑,仿佛故事的主角不是她。然而,她心底那股火早已像火山般壓抑不住,隨時可能噴發而出。
玲瓏方才話還在耳邊迴蕩,每句都像尖針一樣挑動著她的神經,每個字都讓秦憐的怒火燃燒的更加猛烈。
此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將程郇帶回蓮台,那裡有六十八種酷刑,他要為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有人敲響了門,沉寂的屋內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聲聲透露著急切。
秦憐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玲瓏去開門。
玲瓏將門打開一條縫隙,透過門縫窺視門外的情況,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婢女,氣喘吁吁的。
玲瓏緩緩將門打開,盯著那名婢女,眉頭一皺,「姑娘大病初癒,何故打攪?」
「是齊王和九皇子忽然來訪,老爺讓奴婢來請姑娘過去。」婢女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知道了,你回去吧。」話落,玲瓏迅速關門。
玲瓏關上門的瞬間,空氣中的寒意如潮水般襲來。玲瓏緩緩轉身,秦憐往日每時每刻都帶著笑意的臉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一雙媚眼殺意閃爍,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在伺機而動。
玲瓏內心有些許欣喜,她回來了,她的蓮主此刻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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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廳,秦雲遮看著飯桌上的兩尊大佛訕訕開口:「明雨高燒未愈,不如王爺和殿下先用膳,待膳食過後,下官再帶二位去看明雨。」
程郇還未開口,就聽他那位青梅竹馬的驕縱小表妹道:「看望?讓我表哥去看望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秦相你安的什麼心,我表哥可是皇子,若是被那病秧子過了病氣可怎麼好!」白詩詩一臉不屑,聲如洪鐘,仿佛她的每個字都意在將秦家整個府邸掃到塵埃里去。
秦憐哥哥聽見白詩詩的話氣的怒不可遏,秦雲遮的臉也黑如鍋底。秦雲遮再不喜秦憐到底是他女兒,是繼承了他血脈的孩子。一個外人竟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地貶低他女兒,說她是病秧子,這無疑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臉。他這一張老臉,頃刻間如置身冰窖,心中怒火熊熊燃燒。
程郇見狀,臉色也有些不悅,但他並未發作,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的言辭,都會只讓局面更加尷尬。
秦憐的哥哥秦哲眼角肌肉抽動,強壓著內心的怒火,冷冷地說道:「白姑娘,你口出如此狂言,是否覺得這堂堂秦府,無人敢對你置喙?」
白詩詩略微一怔,但依舊傲然,她揚起白皙的臉龐,眼中透露出一股倨傲和蔑視:「秦家哥哥,我實話實說罷了,事實總歸是不容逃避的。」
秦哲欲要開口,就聽得門外傳來了自家妹妹的聲音:「白大小姐回去之後記得讓令堂請個開蒙先生重修一下如何做人,有良心的話直接把嘴縫上最好。」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逐漸逼近,所有人的目光轉向門口。
「真是胡鬧啊,」秦憐臉上的笑意看似淡然,卻藏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鋒芒,「四處都有白大小姐的唾沫,在你尚書府狂吠還不夠,還要在我相府留下氣味?」說完這話,秦憐輕輕甩了甩手,仿佛要把空氣中的污穢驅散。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那種骨子裡的自信與貴氣,仿佛天然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威嚴。
白詩詩被嗆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臉色漲得通紅,只能無力地指著秦憐,嘴裡不停地重複著「你……你……」。她心中的憤怒達到了頂點,卻因為對方的氣勢而無法反駁。
秦憐這一頓罵聽的相府眾人紛紛感慨大快人心,秦憐沒來之前,這白大小姐可是仗著是九皇子的表妹頤指氣使了好一會呢。
程郇冷臉訓斥白詩詩:「閉嘴!」隨後笑意盈盈如春光般燦爛地看向秦憐,「憐妹妹,你總算痊癒了。我早想來看望你,可奈何朝中事務繁重,實在無法抽身。」
從踏入相府說話不過十句的程錚這時開口了,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咦,九弟很忙嗎?昨日本王還見你帶那南疆郡主在城東挑脂粉來著。」
程錚話落,在場之人心思各異。
程郇憤怒,秦憐更是怒火中燒。
自己當初怎麼就讓這樣的貨色鑽了空子?甚至差點暴露身後的勢力,秦憐此刻便想將他千刀萬剮。
「九皇子不必同本郡主解釋,我們平素來往很少,談不上什麼深厚的情誼。九皇子所言,難保不會被有心之人聽了去,編造出些閒言碎語,到時壞了本郡主的名聲可如何是好。」
程郇聽見秦憐的話臉色更黑了,「憐妹妹莫不是聽信了皇兄的話生氣了?定是皇兄看錯了人,你該知道近日我一直忙於朝中的事務,無暇顧及其他。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問父皇,父皇洞悉一切,他一定可以為我作證。」
秦憐的庶妹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火上澆油道:「殿下恕罪,煩請殿下看在家姐大病初癒尚未清醒的份兒上,原諒家姐的言詞無禮。」
秦憐看了眼秦水仙,僅一眼,秦水仙便嚇得打了個寒顫,頓時就噤了聲。
那一刻,秦水仙心裡一凜,覺察到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壓,那威壓如山嶽般沉重,直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程郇看秦憐毫無動作,也不打算開口,他也惱了。
「秦憐!你莫不是覺得本皇子來探望生病的你是理所當然的?」程郇的聲音帶著怒意,「你若識趣,乖乖坐過來跟本皇子道個歉,說聲『郇哥哥,我錯了』,本皇子興許會原諒你。」
秦憐收斂笑意上下打量程郇,殺意愈來愈盛。
程郇站在那,保持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他一向如此,視所有人為螻蟻。
這樣的眼神程郇狂妄看不出來,一旁的秦雲遮父子和程錚可再熟悉不過了。
秦雲遮在心底不斷祈禱,祈禱秦憐可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
程錚則是在暗笑,跟她相識這麼多年,他太了解她了,秦憐眼珠一轉程錚就能知道她在盤算什麼。
只能說怕什麼來什麼,秦憐一個瞬移到程郇面前,攥著程郇的脖子將他提起,咬牙切齒道:「你也配叫我秦憐?提醒過你慎言,為什麼不聽呢。」
秦憐此舉嚇到了在座的眾人,誰也沒料到這些年對程郇唯命是從的秦憐會突然翻臉。
「饒……饒了我……」程郇斷續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整個人已經虛弱無力。他覺得自己正在逐漸失去意識,命懸一線。
一旁的白詩詩見狀,立馬就大吼大叫起來:「賤人!放開九皇子,不然我就稟告陛下,讓陛下砍你的頭!」
璇璣聽見這話直接笑出了聲,「真的嗎?我可以把馬借給你。」
璇璣瞬移到白詩詩面前,白詩詩只感覺臉上一陣劇痛,然後整個人被扇倒在地,身子重重地摔在地面。
璇璣蹲下身,拽著白詩詩的頭髮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多少年沒聽到有人在我面前罵我家爺了……」
程郇的臉色變成了青紫色,秦憐一把將人甩出去。
「這兩人都帶走。」
秦雲遮看著面前的爛攤子,直罵上輩子自己是做了多少缺德事,「孽障!你要把殿下帶去哪裡?!」
秦哲拽著父親的衣袖想說些什麼,然而秦雲遮根本不給他機會,手一揮便將秦哲踉蹌地甩開,幾乎毫不留情。
秦憐見秦雲遮這般對待兄長,厲聲道:「秦雲遮,我看你是忘了那年你是如何跟我說的,更是忘了你是如何從一個九品芝麻官爬上如今這個位置。」
那些年的回憶猛然湧上心頭——那是多年艱辛困厄和陰謀詭計交織的歲月。從一個默默無聞、卑微如塵的九品官員,到如今的官拜丞相,每一步走來,秦雲遮覺得自己用盡了手段,也吃遍了苦頭。
秦憐掃視一圈,「再敢有人多說半個字,本郡主不介意幫你們回憶一下兩年前。」
那段記憶猶如噩夢灌入腦海,那段時日對很多人來說天是灰濛濛、烏雲密布的,甚至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
記不清那是幾年前了,只記得許多年的某一天天光微曦,一曲爛透了的《十面埋伏》從皇宮大殿傳出,演奏之人技藝低劣,引得眾人心生嘲笑。但誰料陛下龍顏大悅,竟因其獨特的滑稽之態反而取悅了龍心,當即御筆一揮,賜予那年輕女子縣主之位。
那女子,正是秦憐。
後來秦憐更是仗著陛下的垂愛,行事愈發肆無忌憚。
一次宮廷筵席上,吏部尚書家的公子不小心踩了她一腳,按理說不過是一場意外,然秦憐竟當眾逼迫尚書公子為她舔乾淨,公子自是不肯低頭,秦憐便毫不猶豫,命人將他雙腿打斷,硬是要以懲戒示眾。
這事傳到皇帝耳中,所有人都以為秦憐此次必遭嚴懲,誰知皇帝竟以她尚年幼為藉口,僅處置了執行命令的幾個小廝,讓秦家賠了些許銀兩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等偏袒,自然讓人憤怒,秦憐的外祖楚國公便是第一人,但奈何陛下旨,楚國公也只能下令秦憐禁足。
然而秦憐哪裡肯甘於被困?禁足期一解便去惹是生非,又惹得楚國公怒火中燒,再次禁足,即便如此,她仍屢教不改。楚國公無奈,只能一次次將她禁足到底。
直至尚書夫人忍無可忍,花費巨資買來上好的絲綢材料,親手為她縫製了一雙精美絕倫的鞋子,低聲送上以表歉意,這才讓秦憐自此暫歇一段時日。
傳聞徐太守夫人曾背後議論她,不知怎麼被她得知。她怒不可遏,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放火焚燒了太守府,一場大火燃得風雨驚天動地。面對如此無法無天的行徑,太守無從處置,民間百姓更是議論紛紛,敢怒不敢言。
而後秦憐似乎覺得京城之世俗還掙脫不得她的束縛,又溜去了邊關一整年。竟神奇地收復了幾座失陷已久的城池,返回京城後,她的功績聞報朝廷,陛下心頭大悅,再次重賞封她為郡主,賜號「朝陽」。
在這個名為「朝都」皇城封號「朝陽」,足見她在帝心中的地位之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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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廳,秦憐走後,秦雲遮憂心忡忡的問程錚:「王爺,這該如何是好,明雨這架勢九皇子不死也得殘廢。若是白貴嬪知曉,定會去陛下那處上眼藥,明雨該怎麼辦啊……」
為秦憐著想?誰知這其中幾分真,又幾分假。
程錚輕笑出聲,「白貴嬪?她什麼東西,把心放肚子裡。」
秦雲遮聽到程錚這麼說,懸著的一顆心落了下來,茶剛入口就聽程錚接著道:「她自己就會帶著程郇去皇上面前。」
秦雲遮嘴裡的一口茶猛的噴出來,不可置信的看著程錚。
秦哲差點以為自己老爹要被嗆死了,急忙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