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章 宿命

  秦憐宛若瘋魔的樣子落在翟子墨眼裡,他很少見她如此失控。

  腦海中記憶的斷片拼湊起來,心底某處隱秘被觸碰,翟子墨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女人為何會如此失常。

  翟子墨在秦憐身旁蹲下,輕拍她顫抖的肩膀,「讓他好好睡一覺。」

  秦憐的肩膀僵了一下,小心翼翼將已無生氣的曲懷笙交給翟子墨。

  翟子墨接過曲懷笙的屍體,感受到那冰冷的觸感。

  秦憐緩緩站起身來,眼神已不複方才恍惚,視線轉向那些對曲懷笙下殺手的人。

  「五十萬兩黃金,買程錚一條命,太值了。」

  秦憐笑了起來,笑聲迴蕩大殿之上,悽厲而蒼涼。

  秦憐自認為,在北夏沒人敢輕易冒犯她身邊之人,然而事實卻那樣殘酷。

  對她至親至愛下手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翟子墨抱著曲懷笙起身,相同秦憐離開,不料躲在幕後已久的曲昭儀忽然突破屏障,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

  「且慢!」

  四國朝會規定,妃位以下無資格出席。曲昭儀原本無意冒險,只因昨夜曲懷笙軟磨硬泡,這才答應悄悄藏匿幕後。

  方才見愛子遭遇刺殺,她拼了命要衝到前殿,可有道無形屏障阻擋,無論如何她都闖不過來。

  秦憐回首望去,曲昭儀紅著眼眶,手上因強行闖入而受的傷鮮血直流。

  「勞煩冕下將吾兒屍體歸還予我。」曲昭儀聲音哽咽,渾身顫抖,卻堅定無比。

  秦憐卻對曲昭儀的話仿若未聞,固執的向前走著。

  曲昭儀怒不可遏,大聲嘶喊道:「笙兒活著時你與他決裂,讓他受盡折磨、夜不能寐整整三年。」

  「如今他為救你兄長而死,難道我兒死後也不能得到安寧嗎?」

  秦憐腳步頓住,眼中血色愈濃,一聲厲喝回以曲昭儀:「他沒有死!」

  「程錚沒有死,你休要胡言亂!」秦憐幾近歇斯底里。

  「冕下執意要帶走我兒屍體,妾身自知攔不住,」曲昭儀冷笑一聲,聲音中滿是絕望:「妾身便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上,到九泉下,陪我兒一同上路!」

  話音未落,曲昭儀決然朝牆上衝去。

  秦憐失措的瞪大眼睛,腳下仿若被牢牢釘住,動彈不得。

  翟子墨急忙出手,用靈力束縛住曲昭儀,不許她尋短見。

  曲昭儀滿目怒火直視翟子墨,卻看到他向她搖頭。

  曲昭儀徹底崩潰,癱坐在大殿中央,不顧形象大哭。

  眼前的景象盡收眼底,秦憐沒有一句辯解。她走到曲昭儀身邊,將曲懷笙的屍體小心翼翼放下。

  秦憐的威嚴和冷肅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和痛苦。

  曲昭儀紅著眼審視秦憐,眼中仍是滿滿的恨意與痛楚。

  秦憐跪在曲昭儀身邊,搭上她的肩,低聲道:「曲娘娘莫哭,是我不好……」

  秦憐將曲昭儀摟在懷中,任由淚水沾濕彼此的衣襟,無聲中傳遞最深的痛。

  天光微亮,冷風瑟瑟,人心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

  四國朝會之後,秦憐仿佛回到了曾經那令她苦不堪言的日子,只能在醉月樓借酒消愁,逃避現實。

  醉月樓內,燈火闌珊,隱約透出一點寂寥和哀愁,半夏半晴一人撫琴,一人輕舞。

  秦憐那日受了重傷,渾身血漬累累,平日的端莊模樣早已被她拋之腦後。

  秦憐那日踉蹌的步入醉月樓,曹媽媽和樓里的姑娘被她的模樣嚇壞了,幾乎認不出她來。

  還是半晴眼尖,認出了「楚公子」便是她。

  一曲終了,半晴停下舞步,輕聲問道:「郡主在樓里待了數日,不回相府看看嗎?相爺可是日日都派人來,在門口等候。」

  「那便讓他們候著,」秦憐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對她們擺了擺手,「退下吧。」

  二人退了出去,秦憐拿起新的酒罈,打開就往嘴裡灌。

  半壇酒下肚,秦憐開始渾身燥熱,臉色逐漸潮紅,她意識到,自己是中了催情藥。

  腦海回閃出一年前的情景,為了保護程郇,她不惜被人下了沒有解藥的貞愉散,那時的痛楚鑽心入骨。

  秦憐無力地拿起酒罈,盯著那清亮的液體,所有的理智在此刻全然崩潰,每一滴酒都在提醒她那…無法擺脫的宿命。

  秦憐盤腿而坐,閉上雙眼開始運氣調息。

  藥性漸漸有些許減弱,秦憐隨即拿起酒罈猛地摔在地上,撿起地上的碎片,毫不猶豫的抵住自己大腿,用力刺了進去,鮮血瞬間湧出。

  聽到破碎聲的半晴驚得心頭一緊,急忙衝進屋來,映入眼帘的,是秦憐大腿上鮮血不斷湧出。

  半晴險些失聲叫出聲來,但還是及時捂住嘴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秦憐抬起有些蒼白的臉,聲音儘量壓低:「與其在這發愣,不如備好冰水。」

  半晴猛然醒悟過來,連忙點頭,「是,奴家這就去。」

  冰水很快被端了進來,秦憐一頭扎入刺骨的冰水中,冰冷的感覺遍布全身,疼痛與冰冷交織在一起,格外劇烈。

  本來清澈見底的浴桶,不一會兒便被殷紅的鮮血染透,水面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波紋。

  時間無情流逝,藥勁漸漸散去,天空也開始泛起魚肚白。

  秦憐從水中站起,隨意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

  她躺在床上,整個人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昏睡過去。

  秦憐熟睡之後,曲懷笙悄然出現在屋內。

  曲懷笙眉目間透露出陣陣疲憊,當他看見浴池裡的血水時,神色驟然一變,心底掀起波濤。

  他急忙移步到床邊,用靈力仔細檢查著秦憐受傷的情況。

  靈力流轉,曲懷笙終於察覺到秦憐體內的異樣,他眉頭緊皺,一個問題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何人如此惡毒,居然對她用這種卑鄙手段!

  他的目光落在秦憐蒼白的面容上,心中湧起陣陣痛楚。

  他是多麼渴望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但他深知,現在不是沉溺於個人情愛的時候。

  和熙盛世風雨飄搖,局勢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人人都覬覦那至高無上的「天地王」之位。

  無數無辜百姓因那些貪婪之徒的爭鬥不斷死去,生靈塗炭。

  必須有人站出來撐起這片天,守護這片土地。

  曲懷笙不屑所謂「英雄」頭銜,但他身上流淌著曲氏一族的血脈,註定不能袖手旁觀。

  昏睡中的秦憐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仿佛在無盡黑暗中抓住了光明,死死抓住曲懷笙的手,似要將他留在身邊,不肯鬆開。

  曲懷笙感受著秦憐的執念,試圖將手抽出,秦憐卻緊緊絞住他的手腕,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小憐兒,會再見的。」

  曲懷笙的聲音柔和如春風,仿佛能夠驅散秦憐心中的寒霜。

  曲懷笙身影不見,只留下一抹余香,證明他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