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顧隊長真那麼說的啊?」于歸查完房和郝仁傑一起去神外ICU看望陸青時,兩個人邊走邊聊。

  「那可不,老爺子當場就氣暈了」

  于歸忍不住笑出聲來:「能想像,能想像」

  牛逼還是顧隊長牛逼,當著醫院那麼多人的面一腳踹開了陸老師的櫃門,只是不知道她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呢?

  這個問題郝仁傑當然也很好奇,把該匯報的病情匯報完了之後,忍不住加了一句:「可以啊陸姐,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瞞我們瞞了那麼久,太不夠意思了吧」

  陸青時從病歷里抬起頭來:「沒什麼必要」

  于歸在她床邊坐了下來:「怎麼沒必要了,這是人生的大事啊,那天我雖然沒來但也聽說了,顧隊長在病房裡大打出手……」

  這都什麼跟什麼?

  翻病歷的手停住了:「她打人了?」

  郝仁傑繼續添油加醋:「可不是,凶起來差點連你爺爺都打,就為了不讓人拔你的管子」

  「……」陸青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有預感,顧衍之絕對做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然後呢?」

  「然後老爺子氣急了就說顧隊長不是陸家人沒有資格替你做決定,顧隊長就說她怎麼沒資格了,她是你……」

  陸青時有不好的預感:「是什麼?」

  「女朋友」

  「???」陸青時額角青筋跳了跳,生命監護儀上的心率血壓一下子就上去了。

  于歸趕緊按住她:「那個……那個……陸老師別激動啊,冷靜,我知道你不想曝光在這麼多人面前,但這真的不是啥壞事,我們要勇敢面對真實的……」

  「哎呀!」話還未說完,厚重的病歷夾迎面而來,于歸捂著臉哭著跑出去了。

  身後傳來她的咆哮:「閒得沒事幹,把大病歷給我抄五百遍!!!」

  于歸哭了。

  「還有你上班時間到處亂竄,嚼領導舌根,這個月績效工資取消」

  郝仁傑也哭了。

  轟走莫名其妙的兩個人之後,陸青時躺在床上氣得肝疼,腦袋也嗡嗡作響,心裡翻來覆去把顧衍之罵了八百回,她說怎麼最近眾人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她覺得每天被氣個七竅生煙,自己這病是好不了了。

  只不過……

  陸青時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

  女朋友什麼的……

  也太羞恥了吧。

  「吃點什麼?」安靜的咖啡廳里,秦喧和陸旭成相對而坐。

  老爺子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不是吃飯的」

  秦喧合上菜單,替他要了一杯菊花茶,自己端了一杯蜂蜜水喝著:「其實我不太明白,青時為什麼一直和長生生物過不去?」

  陸旭成沉默了一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傅磊是長生生物的老總,達文西是他們公司的最新產品」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秦喧撓了一下腦袋,深感這事十分棘手。

  「北協和,南仁濟,你們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病放到哪裡都一樣」

  「出國呢?」

  「安德森癌症中心最新一例的腦垂體瘤就是用達文西手術機器人完成的,這是目前最安全預後最良好的手術方法了,如果青時同意接受手術,也會由美國的醫生來操刀,你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無法接受長途飛機帶來的顛簸」

  病房裡的閱片燈被打開了,陸青時手邊放著電腦,從前和她一起共事的那位頭髮花白的腦科教授坐在椅子上,兩個人也在進行著一場密談。

  「血型太特殊了,我市臨床可用的熊貓血不足1000ml,還得留下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這點陸青時是清楚的,血液製品用一點就少一點,她用了別的患者就沒血用,而開顱手術的話出血是避免不了的,一旦止不住血又沒血可用,上了手術台也是個死。

  她微微闔了一下眸子:「那要是不切的話呢?」

  「很難估計,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爆發了,有可能蟄伏一輩子,也有可能……」

  陸青時捏緊了手中的筆:「開顱的話成功率有多少?您的話出血應該……」

  老教授抬了一下眼鏡,放大了IPad上的片子:「難說,你看,它離神經功能區太近了,硬切也不是不可以,但……可能會留下終身殘疾,站不站得起來都是小事,我知道對於你來說,能不能握手術刀再站上手術台才是大事,患者的生活質量我們不能不考慮」

  陸青時有一絲感激:「謝謝您」

  「謝什麼,該做的」老人沉默了一下,看著她的側臉道:「我和你爺爺也算是半個同僚,你呢,也是我在協和帶過的學生,有些話啊,還是想替他勸你一句,命比什麼都重要,命要是沒了,還談什麼理想什麼抱負,你說呢?」

  從咖啡館出來,秦喧送陸旭成上車:「其實要我說,這事您求我不如去找她管用,她的話青時或許會聽一聽」

  老爺子窩在車裡,重重冷哼了一聲:「要我去找那個潑皮無賴,我還不如看著她死了乾淨,辱沒門風!」

  秦喧只好嘆氣,跟人告別:「陸老再見」

  他剛走,顧衍之就推門而入,陸青時一把把電腦闔上了,正襟危坐:「你怎麼來了?」

  「剛下班,給你燉了海帶蓮藕排骨湯,嘗嘗?」

  她還只能吃流食,顧衍之便每天變著花樣兒給她燉湯熬粥,一個月下來胃口都吃開了。

  「好」保溫桶的蓋子掀開來香氣撲鼻,湯汁也很清亮,骨頭被燉的軟爛,即使如此她也不敢餵給她吃,只用筷子挑了一些肉糜放進她碗裡。

  「好喝嗎?」顧衍之用紙巾輕輕擦去她唇角的水漬。

  「嗯」陸青時輕輕點了點頭,乖巧得不行,整個人穿著藍白的病號服,又瘦又小看得她心底又酸又澀都是憐惜。

  「再來一碗?」

  「好」

  湯勺吹涼後送到自己嘴邊,陸青時張口喝下,配合得很是默契。

  她第一次提出要給她餵飯的時候,本來以為對方會小小糾結一下的,卻沒多想就接受了,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開心。

  陸青時不再拒絕她的好意,這算不算是成功了一大步?

  「啊——」顧衍之把湯勺送到她唇邊,對方卻盯著她的臉看。

  「我臉上有東西?」她摸了摸自己的臉。

  陸青時移開視線:「沒……」

  「那是有話跟我說?」

  陸青時捏緊了身下被單:「沒……」

  顧衍之失笑,放下湯碗撫上她的額頭:「不舒服?」

  「沒——」陸青時拖長了聲音:「我要喝湯」

  「好好好」顧衍之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只好又端起了湯碗:「啊——張嘴」

  她本來是想跟她說那件事的,但好像也沒有澄清的必要了。

  如果有女朋友是這種溫馨幸福的感覺的話,那就有好了。

  第二碗喝到一半,顧衍之不讓她喝了,怕她吃多了積食,自己拿著飯盒去洗乾淨,給她背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著坐會兒消化消化再躺。

  再回到病房的時候,陸青時打開了一本書,聚精會神看著,她還是頭一次看她戴眼鏡時的樣子,黑框窄邊,黑髮披散下來搭在肩頭上,顯得整個五官更加立體深邃了。

  顧衍之放輕了腳步,拉開窗簾,讓陽光傾瀉進來,灑在雪白的被單上。

  「等你好起來,想去做什麼呀?」

  「想把馬里奧打通關」

  顧衍之笑,趴在了她的床邊:「還有呢?」

  「想去蹦極」

  住院的這些天,她隔三差五從她家的書柜上拿書過來給她解悶,不翻不知道,翻了嚇一跳,一整面書架牆上不光有醫學類的書籍,人文地理歷史政治哲學……涉獵之廣令人咋舌。

  陸青時翻開手裡的書指給她看:「還有滑翔傘,從1700米的高空俯瞰太行山脈應該會很美吧」

  「是很美,尤其下雪的時候,林海雪原說的就是它了」

  「你去過嗎?」

  「我在那兒跳過傘」

  顧衍之輕輕勾住了她的小指:「還有熱氣球,想坐嗎?就在陽朔,那兒的山水也很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總是能隨時隨地開心起來,也是她最放鬆的時候,顧衍之給她的寵溺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以至於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嬌縱的語氣。

  「啊,好想吃火鍋,九宮格全辣,毛肚,鴨腸,黃喉,腦花……」

  顧衍之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等你好起來我都滿足你」

  陸青時笑著笑著,眼神就黯淡了下去:「我……會好起來嗎?」

  顧衍之握住她的手,攥進自己掌心裡:「當然會了,我是你的幸運星」

  下午下班之前老包打了個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秦喧興致勃勃換好衣服,化好妝殺到了餐廳,等了有一個多小時,人沒來,電話又到了,說是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秦喧氣得破口大罵,發了好一頓飈之後結帳走人。

  她剛走出餐廳,路邊停著的一輛豐田裡坐著的便衣刑警就按下了通訊器:「老大,人沒來」

  「知道了」向南柯坐在辦公室里替李局又倒了一杯茶:「繼續監聽她的電話」

  李局琢磨著:「這個人警覺性很高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抓到他的」

  「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李局放下手中的茶杯:「了解案情歸了解案情,那個女人還不知道在這個案子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可能無辜也可能罪有應得,你不要入戲太深」

  向南柯斂下眸子,只覺得茶水苦澀:「明白」

  臨下班前,于歸又接了幾個急診病人,好不容易忙完已是夜深,趕在菜市場打烊之前買了一點兒菜和肉提回家做飯。

  「我回來了」她推開門,屋裡拉著窗簾,一片昏暗,電腦幽藍的光在閃爍,一股子煙味夾雜著泡麵的味道十分刺鼻。

  方知有窩在沙發上打遊戲,看她一眼,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里:「不跟你們說了,我下了」

  于歸洗菜切菜,她幫忙打下手。

  看她心情還不錯,于歸斟酌了一下開口:「那個……之前借我同事的錢」

  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上的」

  「不……不是,我已經還了」

  方知有停下剝蒜的手:「你哪來的錢?」

  「發表了一篇文章,稿費今天剛到,就還給他了」

  這一個多月,于歸幾乎沒怎麼休息過,一來急診科人手不夠,二來也要多賺錢,夜班有夜班津貼,像今天這樣十二點之前回家已實屬難得了。

  方知有心裡有些不自在起來:「你也別太辛苦了,錢的事我也會想辦法」

  「我的意思是,要不……你還是去找份工作吧,我今天看見樓下的餐館招服務員……」

  「就那幾千塊錢工資我打遊戲也能賺回來啊,要是能打到好的裝備上萬塊就有了」

  「那也不是天天都能打到好裝備是不是,畢竟收入還是太不穩定了,過幾天又要交房租……」

  搪瓷碗被人粗暴地放在了桌子上,聲音有點大:「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有在努力賺錢啊!你著什麼急連這點時間都不給我嗎?!」

  于歸背對著她切菜,刀刃不小心劃到了手指,她拿起來吸吮了一下:「我沒有著急,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多出去走走,老是悶在家裡也不好,我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就閉嘴!」

  嘴巴里一股鐵鏽味,于歸吸了吸鼻子沒再說什麼:「洗手準備吃飯吧」

  吃完飯後,方知有又打開了電腦,于歸坐在桌前複習,準備明年六月的執醫考試。

  她看她一眼:「知有……」

  方知有沒說話,戴上了耳機。

  凌晨兩點。

  于歸洗漱完上床睡覺:「知有,早點睡吧」

  對方頭也沒抬:「你先睡吧,晚安」

  「晚安」

  于歸按下了檯燈,房間裡被電腦的光照得依舊很明亮,她微微闔上了眸子,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喲,最近這麼努力啊,還不去睡覺,小心你媳婦一會兒生氣了」

  方知有打字:「睡著了,上次我讓你幫我賣的那個武器怎麼樣了?」

  「你開價一萬人民幣哪有那麼好賣,嗓子都快喊破了,敵對勢力一直在和我們競價,你又不肯再讓讓」

  「八千,不能再低了」方知有咬了咬牙。

  「行吧,我再幫你試試」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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