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凱倫鎮的過去

  白花花的骷髏兵站在地上，手持破破爛爛的骷髏劍，在李查德的指揮下左右晃動，做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動作。

  一會倒立，一會匍匐，一會鐵山靠，一會觀音坐蓮。

  啪！

  李查德打了個響指。

  骷髏兵立刻舉起了骨劍，把自己的腦袋砍了下來，華麗收場。

  不是只有亡靈法師可以召喚出骷髏兵但能把骷髏兵控制到這種程度的，只有亡靈法師。

  「你還真是個亡靈法師……」

  司機神情複雜地看著李查德，敵意沒有那麼大了。

  「我們這些難民是陰溝里的老鼠，而你們這些亡靈法師是下水道里的臭蟲。

  大家都是被銀色城邦迫害的對象。」

  「哎。」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沮喪。「我們都已經過得很慘了，你還幫著那些法師來對付我們。」

  見到司機的態度似乎緩和了一些，李查德心中鬆了口氣，他保持著平靜的口吻，試圖繼續安撫司機的情緒。

  「兄弟，我也不想的呀。但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你想想，我孤身一人潛入你們那裡當內應，隨時都有可能送命，這任務是多麼危險。

  如果不是我在那群狗法師中過得不好，這種爛差事也落不到我頭上。」

  李查德坐在了司機旁邊，開始裝模作樣博取同情：

  「兄弟，你有沒有體驗過走到哪裡都是監控的滋味？吃飯看書，走路睡覺，連上廁所都被人盯著。

  那幫法師全都盯著我，就想在我身上找到證據出來把我弄死。

  我每天走在路上看到的每個人，我都覺得像是來監視我的。

  這種日子有多難過你肯定體會不到。

  他們還逼我娶一個兇巴巴的臭婆娘。那臭婆娘上來一本魔法書拍我臉上就能給我拍死，我是娶她的那塊料嗎？

  現在我還被夾在好幾個勢力中間，看著有所依靠，實則孤苦伶仃。

  就連我唯一能信任的老師，都死在了他們手裡。

  嗚嗚嗚，我苦啊兄弟。我去你們那邊，真的不是我願意的，我是被逼的呀。」

  說著說著，李查德突然發現自己壓根不用裝，自己是真的慘。

  他悲從中來，眼淚汪汪，一不小心有點真情流露了。

  「呵。那你倒也是個苦命人。行吧，我就不為難了。」司機看著李查德悲傷的樣子，不由得信了三分。

  他從地上抱起了呦呦直叫的黑麋鹿，盤起腿，坐在了李查德身邊。

  司機仰著頭，看著天上的紫色雷霆，足足看了十幾秒。

  許久之後，司機忽然開口說道：

  「你就算再苦，好歹還會魔法，亡靈法師，那也法師。

  不像我，只是個普通人。

  魔法這個東西可真是厲害啊，我從小的時候就對法師非常羨慕。

  小時候，我在凱倫鎮讀書的時候，我們的校長就是法師。

  他可以不用走一個小時，繞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山，直接飛到學校。還可以把膽敢違逆他的學生變成青蛙和兔子。

  一招手就是火焰，一跺腳就是地震。

  我們在他面前，就跟小雞仔一樣柔弱。從老師到學生，誰都不敢忤逆他。

  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校長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比鎮長都厲害。

  直到我跟著我父親到了中央城區，我才知道我們校長只是個被發配到我們凱倫鎮的廢物法師，是法師中最菜的。

  比我們校長的還要厲害無數倍的法師，在旅行之城到處都是。

  這裡是法師的國，像我們這樣沒有施法能力的普通人，才是這裡的異類。

  我不甘過，委屈過，但這些情緒很快就過去了。像我們這樣的傢伙，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也沒有什麼不甘和委屈的資格。」

  司機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說道：

  如果命運能對我好些，或許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惜……

  還記得我在車上跟你說過的話嗎？我們凱倫鎮之所以能存在，是因為有凱倫礦區的魔晶礦。

  魔晶礦的開採工作很麻煩，想要挖掘魔晶礦，就算有魔動機械的幫助，也需要大量的工人。

  我從小就沒了母親，我的父親就是凱倫礦區的工人，還是可以使用魔動機械臂的高級礦工。

  我小時候過得其實還算不錯。

  在快成年的時候，我還能跟著我父親到中央城區吃吃飯，見見世面，差不多一年兩次。

  跟我一起在學校讀書的同學根本沒有這個機會。別說去中央城區了，他們連南郊的機械城都很少能去。

  可是，凱倫礦區的礦脈逐漸枯竭了。

  隨著凱倫礦區的魔晶礦脈越來越少，我父親的脾氣也越來越差。

  終於，凱倫礦區再也挖不出魔晶礦石，我父親也被礦場辭退。

  家裡一下失去了收入來源，日子過得緊巴巴。

  我父親不甘心過這種生活，他跟著探礦隊深入地下，想要尋找新的礦脈。

  結果，他不幸在地下遇難，我從此孤苦一人，只能自力更生。

  若只是如此，我依然能活下去。凱倫鎮和我一樣苦，甚至比我還苦的人，還有很多。

  我在酒吧當過服務員，在餐館裡當過在車行做過修理工，在駕駛學校當過助教，日子不能說好，但也算不錯。

  可我萬萬想不到，凱倫鎮那個鎮長，在凱倫鎮已經山窮水盡的情況下，還向魔力金盟借了大量的金幣，想要打造一個與機械城一樣的全自動機械工業流水線。

  他竟然，想將凱倫礦區打造成第二個機械之城！

  天哪，我們凱倫鎮最不缺的就是人，我們工人的工資甚至比機械的魔力燃料費都便宜，他那麼做怎麼可能成功。

  理所應當的，他失敗了。他拍了拍屁股就走，留下了一個千瘡百孔的凱倫鎮。

  我們的醫院倒閉，學校關停，連教師和警衛法師的工資都發不出來。

  旅行之城那些法師老爺們任由我們凱倫鎮山窮水盡，壓根不想管我們。

  對他們來說，整個凱倫鎮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魔晶礦。

  沒有了魔晶礦脈的凱倫鎮，毫無存在的價值。本來屬於我們的土地被強行回收，變成一些家族的私人財產，那些有價值的機械和設備也被拉走回收，只留下了沒人要的破銅爛鐵。

  運送食物的貨車停運，沒有人願意再為我們輸送基礎的生活物資。

  而凱倫鎮的土地本來就不產糧食。

  留在鎮子裡的人越來越少，我還活著，可凱倫鎮正在死去。」

  「所以你也到了中央城區，當了魔動車的司機？」

  「不，我並沒有離開。」司機抬頭說道：「我的父親葬在凱倫鎮，我也要死在那裡。

  所以我沒有離開，而是留下來，跟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嘗試重建凱倫鎮。」

  司機的語氣很平淡，說出的話卻很有力量。他的眼神有些落寞，藏著他對過去的深深眷戀。

  李查德很難想像，自己竟然在這個司機的表情里看到了一種莫名的神聖。

  「幸好在旅行之城的邊境有從其他國家的難民源源不斷到來，就好像我的父母一樣。

  難民中厲害的人很多，有的人找到了一種可以在礦坑裡種植的青苔，可以作為食物。有的人修好了破舊的機器，可以用來搭建房屋。還有人去機械之城回收了很多廢舊的灰鋼，可以作為建材。

  凱倫鎮死了，礦石鎮卻在凱倫鎮的屍體旁邊重獲新生。

  本來，一切都在向好的情況發展。

  直到去年，媽咪來到了礦石鎮，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說到這裡的時候，司機摸了摸手上的黑色麋鹿，幽幽地嘆了口氣。

  李查德警惕地問道：「媽咪？那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

  她可能是一個外來的邪神，也可能是法力高強的落魄法師，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她看起來是一個破舊的機器玩具頭顱，但那只是她的偽裝。

  我只知道，她很厲害。

  我親眼見到她將一坨亂七八糟的垃圾變成了一個力大無窮的食人魔，也親眼看到她用擺在地上的廢鐵做成了可以彈跳的機械青蛙。

  當媽咪許諾我會賜予我施法的力量，讓我成為一名法師時，我壓根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其實在我心中，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對魔法的嚮往，只是我一直在騙自己。

  我依靠我對礦石鎮的熟悉，給媽咪推薦了很多計劃，一步步立下功勞，逐漸成為她的心腹。

  如果不是你的到來，或許我真的已經成為法師。

  我真的好後悔啊，那天晚上怎麼就把車子停在了你旁邊呢？

  都是你穿的衣服看起來太華貴，讓我財迷心竅。

  要是我早知道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那天晚上我就應該一腳加速把你撞死。」

  李查德：……

  怎麼繞了半天又繞回來了，咱們能不能不討論這個話題，多危險啊。

  李查德連忙說道：「兄弟你想成為法師你早說啊。

  我知道有一家研究院一直在研究如何讓普通人也能擁有魔法書的方法，現在已經小有成果了。

  我可以推薦你去那個研究院當實驗志願者。」

  「來不及了。」

  司機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查德。

  「你猜我為什麼要跟你說我的過去？

  遺言罷了。我爹死了還有我一直記著他，我死了，誰又能記住我的？

  媽咪的獻祭儀式已經開始，整個旅行之城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獻給母神的黑山羊。

  包括我。

  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法師老爺。」

  司機話音剛落，他手上的麋鹿兩眼泛起了紅光，全身的黑毛都立了起來，

  麋鹿張開嘴巴，吐出了一條浮腫得發爛的巨大舌頭。

  那舌頭已經大到占滿了麋鹿的整張嘴巴令麋鹿根本沒辦法把嘴巴合上。

  漆黑的鮮血從麋鹿的眼中流了出來，滴落在地面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李查德瞳孔一縮，連忙握緊了手上的法杖站起身高度警戒。

  「你想幹什麼？別衝動啊兄弟。放過我，我可以幫你們對付其他法師，我在那群法師身邊臥底了很久，知道他們很多情報。

  我很有價值。」

  李查德表示，打打殺殺太危險了，還是當間諜吧，這個他熟。

  反正都當間諜了，給誰當不是當啊。

  司機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李查德，冷笑著說道：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放心，我們對你沒有什麼想法。

  看到天上的雷霆了沒有？釋放這片雷霆的星歌城主，才是我們的目標。

  本來按照媽咪的計劃，我們應該一點點地蠶食旅行之城周邊。一點點增加血肉祭品的數量。

  最後用足夠數量的祭品引導神靈的降臨，將礦石鎮化為我們的神國！只可惜，你的出現打亂了我們的部署。

  不過也沒有關係，媽咪那還有一個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案。」

  司機說著說著，忽然古古怪怪地岔開了話題：

  「法師老爺，今晚天上的月亮真美啊。」

  「月亮……是挺美的。」

  亞沙世界有三個月亮。

  代表少女、命運、平衡和未來的白月。

  代表母親、生命、創造和現在的銀月。

  代表老嫗、死亡、毀滅和過去的血月。

  這三個月亮正常情況下都不會單獨出現在天空。

  有的時候是兩個，有的時候是三個。

  每年只有少數的一些夜晚，這三個月亮會單獨出現。

  當月亮單獨出現的時候，亞沙世界的居民就會為月亮舉行一些不太隆重的慶典，這種慶典被稱為月祭。

  根據月亮的不同，慶典分為白月祭、銀月祭和血月祭。

  星歌就是專門挑的銀月祭來舉行我的授勳儀式。李查德忽然想到。

  「今天是銀月祭，月亮當然好看。」

  「銀月？哈哈哈哈！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那月亮，真的是銀色的嗎？」

  「銀月祭，月亮不是銀色的，還能是什麼？」李查德狐疑地反問道。

  「哈哈哈，你看到的銀色，只是月亮想讓你看到的而已。

  血色的，三個月亮都是血色的，壓根就沒有銀色！

  哈哈哈，虧你還是個法師，卻連世界的真相都看不清楚。你還不如我呢！」

  司機古怪地笑了一聲。

  「法師老爺，就像你說的，有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逼不得已，有些事情，不管我們想不想做，都要去做。

  雖然我覺得你肯定也得死，但萬一呢。萬一你活下來了，希望你能幫我去凱倫鎮，在我父親墳墓的旁邊建一座屬於我的墳墓。

  我父親叫高爾科，我叫高爾夫。

  就當成，你感謝我放你一條生路的報酬吧。」

  司機捧著手上的黑麋鹿，將它舉過自己的頭頂，狂熱地喊道：

  「無盡的深淵代表混亂，猩紅的血月代表秩序。

  用靈魂引導混亂，用血肉引導秩序！

  當混亂與秩序交織之時，真正門才會在虛空中打開。」

  咕咚！

  李查德的心臟猛地跳動，他驚訝地抬起頭，那銀色的月亮竟然開始逐漸變紅，而且看起來越來越大，就好像，月亮正在掉下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