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兄弟!」
費南牢房的斜對面伸出了一隻髒兮兮,雞爪子也似的手來,沖他搖晃。
除了在外面院中幹活的犯人外,牢房中也關著不少犯人。
他們大都是些老弱病殘,出不了力的,也有輪換休息,窩在床上呼呼大睡的。
沖費南招呼的這個人是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看不出年齡大小,只能看到他從灰撲撲的頭髮下露出了一口黃牙。
費南透過鐵欄沖那邊看了眼,見他看過來,那男人趕忙又揮了揮手:「兄弟!這兒呢哎!」
「有事兒?」
費南沒動,只是挑了挑眉毛。
這傢伙一看就不是龍四,以龍四的性格,恐怕寧願死也不會混成這德性。
「兄弟身手厲害啊!這麼硬的生鐵欄,兩手一掰就開了。」
男人嘻嘻笑著,兩隻乾瘦的胳膊搭在鐵欄上,沖費南問:「您這麼好的身手,怎麼讓他們給逮進來了?」
「我是自己進來享清福的,他們能逮住我?」
費南笑了笑,問:「你呢?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別提了!」
男人搖頭嘆息:「他們說我是東三省第四大馬幫的頭子,大金牙,我進城打醬油的功夫,就被逮起來弄到這兒來了。」
「你有金牙嗎?」
男人一砸掌心:「可不是沒有嗎!我這滿嘴都是我自己的牙,哪有一顆金牙?我是倒霉,碰上了年底打匪,被當替罪羊抓進來了,一待就是五年呀!」
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男人才沖費南笑問:「我剛偷摸聽了一耳朵,您犯的事兒不小吧?大統領都知道了?」
「我和你一樣,也是被人當了替罪羊了。」
費南笑著回了句。
「您真會開玩笑。」
男人嘿嘿笑著說:「像我這種沒什麼本事的普通人,才會被人當做替罪羊,您這樣的強人,怎麼會當替罪羊?」
他敲了敲鐵欄:「我剛才都看到了,這麼粗的鐵欄,您兩手一掰就斷了,跟麻花似的,天生神力呀!」
笑了笑,費南沒接話頭,問:「你叫什麼?」
「您叫我二狗子就行,我大號叫個張猛。」男人笑嘻嘻的回答。
「挺響亮。」
費南隨口和他閒聊著,一邊思索自己後續的安排。
他來這裡是為了找龍四,同時逼迫神秘人現身。
相對於尋找龍四而言,他更重視的是那個神秘人。
的確,龍四和劇情線相關,可能會給他帶來一定的收益,但歡歡的安危卻關乎到費南自身的安危。
要知道,歡歡可是有個恐怖老爹的,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那條老長蟲肯定不會放過費南。
雖然那個神秘人對他釋放過善意,但這次的不告而取,帶走歡歡,卻和綁匪也沒什麼兩樣,費南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歡歡喪命的可能性不大,那個神秘人有能力悄無聲息的偷走她,就有能力直接殺了她。
神秘人沒這麼做,就說明他(她)並不想要歡歡的命,而是想要其他的東西。
他(她)大費周章的帶走歡歡,還留了張紙條給費南,就說明他(她)是想要從費南這裡獲取些什麼。
費南不清楚他(她)想要什麼,這才是最要命的,因為這意味著費南只能任由對方開價。
歡歡在對方的手裡,費南再主動找上門去,只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成為對方案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現在他已經到了奉天府,紙條上的地址就在城中,他想去,隨時都可以過去。
但他現在卻不能去,他告訴自己要沉住氣,歡歡如果有危險,那麼路上的這幾天就已經夠她死個幾十遍了,不差這一兩天。
他要耐住性子,讓那個神秘人主動來找他。
無論對方想要什麼,只要他還沒給,就有一定的話語權,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的話語權進一步增加。
二狗仍在那裡自言自語,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我這輩子就是個倒霉的命,小時候嘴饞,被花子拐跑,跑去了北平。跟著人家要飯,被狗攆著掉到了河裡,差點沒淹死。」
「碰上個好心人把我撈起來,救回條命,卻也落下了個病根。」
「一個大老爺們兒,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大字又不識一個,比條狗也不如,所以人家才叫我二狗子。」
「好不容易捱到大些,想著能找個師傅,學點手藝,混口飯吃,就趕上八國聯軍進北平,又開始逃難了。」
「我一路北上,忍飢挨餓,跑到奉天省,好歹算是撿回條命來。」
「不過除了這條命,我也沒什麼旁的富裕,就在奉天府停了腳,投了窯子當龜公,勉強活了下來。」
「後來歲數大了,手頭也攢了點錢,我就替一個相熟的窯姐兒贖了身。」
「她叫翠蓮,歲數大了,模樣又丑,一天到晚也接不了幾回客,索性就跟了我。」
「她是我的福星呀!窯姐兒是吃了藥的,不能生育,但跟了我以後,她調養了幾年身子,居然調了回來,幫我生了個大胖小子,你說厲害不厲害?」
「她立秋的時候來看過我,帶著我那兒子,一轉眼,他都快十歲了。」
「她說她等不了我了,兒子大了,不能叫他跟我一樣瞎混一輩子,她要送兒子去念書。」
「說得輕巧,我倒是也想,哪有錢呀!」
「我在這大獄一待就是五年,以前存的那些家底子早就花得一乾二淨了。她靠給人漿洗縫補,也就掙點嚼穀錢,我家那小子又正是能吃的時候,嘴裡哪裡摳得出去學堂的錢來?再加上這兵荒馬亂的……哎!」
「我呀!就寫了一份休書,把她給休了,讓她尋個機會改嫁,也好給我那小子謀個前程。」
「……」
二狗這故事不知道已經講過多少遍了,說得熟練無比,一口氣下來也不打吭。
他說得意猶未盡,抹了下口角橫飛的口沫,還要開口,卻聽得過道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便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腳步密集,顯然並不止一個人。
待來人走過轉角,費南便看清了,那赫然正是胡萬和一隊獄卒。
胡萬帶著獄卒們來到了費南的牢房門前,停下了腳步。
「來啦!」
費南笑嘻嘻的起身,將沒鎖的牢門打開,伸手邀請:「進來坐!」
說著,他掃了眼胡萬身後獄卒們手中提著的木製食盒,裡面顯然裝著不少好東西,因為獄卒們都在忍不住的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