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犧牲品

  「沈明倫。レm♠思♥路&clbs;客レ」第一個名字報了出來。

  人群里,曾經奪得美人歸而被情敵嫉恨的小伙子跳了出來,指著姓楊的隊員罵道:「楊緒忠,有你的,老子記著呢。」

  周chūn雨搖了搖頭,在白板上寫下了沈明倫的名字,劃了一道。

  第二張選票打開了,「沈明倫。」唱票的關新滿臉古怪。

  這次連沈明倫自己也愣住了,看起來,他的情敵不止一個,有人在人群中怪叫了一聲:「小沈,這就叫情場得意,職場失意。」眾人一陣鬨笑。..

  一張張選票報了出來,總算在沈明倫之後,又出現了別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隊員個個指天罵地,看誰都不順眼,覺得以往的好兄弟,如今全成了背後下黑手的王八蛋。

  周chūn雨邊寫名字邊劃「正」字,心裡卻在搖頭,白板上的名字,有幾個的確是武裝部公認的軟蛋孬種,可大多數人,表現不算好也不算壞,看起來果然如自己所料,這選票,成了泄私憤的工具。

  王德承又打開了張摺疊成小塊的選票,他只瞟了一眼,就是一愣,臉上浮起了古怪至極的表情,他想了想,將選票遞給了旁邊的關新,關新詫異地看了王德承一眼,接過來,低頭一看,他也怔住了。..

  徐薇薇在旁邊看到了這一幕,她身為監票人,自然走了過來:「怎麼了?」

  關新板著臉道:「這票不對頭!」

  徐薇薇詫異道:「有什麼不對頭?又是張廢票嗎?」唱票到現在,的確出現了一些廢票,有空白的,也有劃些亂七八糟符號的,還有人在上面大寫著「王八蛋」的,甚至有人惡作劇,在票上寫了「龍傲天」三個字。徐薇薇一開始還真以為武裝部里有人叫這名,還是周chūn雨哭笑不得地告訴她,「龍傲天」只是個常見的網絡小說主人公名字。

  關新斷然道:「這張選票有問題。不能做數。」說著,就要往垃圾簍里扔。

  徐薇薇一把拉住:「等等,到底有什麼問題,倒是讓我看一下啊。怎麼。我連看也不能看啊?」

  關新一張臉漲得通紅,徐薇薇和自家婆娘關係不錯,而且。她又是機械部李波的老婆--他遲疑再三,終於還是將手裡的選票遞了過去。

  徐薇薇接過選票一看:「這張票沒損壞也沒污跡啊,上面的名字也寫得很端正,哪裡有問題了?」她舉起手當眾揚了揚票:「很正常的一張票嘛。」

  那票面一亮相,院子裡的武裝部眾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人人難以置信地瞪著選票,那上面是清清楚楚的三個字。「王伯民」!

  周chūn雨也察覺了現場氣氛有異,他從白板前轉過身:「上面是誰的名字?」

  徐薇薇一字一頓地念道:「王-伯-民。」

  周chūn雨舉著簽字筆的手,頓時僵住了。

  半晌,人群里有人嚷道:「有沒有搞錯,是誰寫的王伯民的名字?誰不知道王伯民是咱們武裝部幹活最勤快的?什麼髒的累的危險的活他總是沖在第一個?上星期他為了掩護小張還受了傷呢。他媽的,誰生孩子沒屁眼,把王伯民的名字寫上去了。」

  每一個人,院子裡的,參與投票的武裝部的每一個隊員,都怒氣沖沖地瞪著身邊的人,似乎對方就是那個卑鄙的叛徒,而自己,是堅定維護正義的一方。

  但誰都知道,其實所謂的叛徒,就在他們中間。甚至有可能,就是那個最憤怒,最為王伯民不平的人。

  關新再次道:「這張票不能算。」

  徐薇薇搖了搖頭:「小關,這張票非常規範,『王伯民』這三個字也清清楚楚,王伯民--嗯,我對他也比較了解,平rì和他的未婚妻朱亞珍也挺說得來,可投票就是投票,白紙黑字在上面,咱們不能因為對王伯民有好感,就說諱心話,這樣做的話,這末位淘汰制也不用搞了。」

  徐薇薇年紀本就比關新大,說得又在理,關新一時哽住了,這時,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關隊長,謝謝你,不過、不過我也不是什麼聖人,總有犯錯的地方,可能是有同事對我、對我有所誤會,這才投了我一票。我、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

  關新一看,說話的卻是王伯民,只見他站在院子裡,旁邊的隊員們隱隱散了開去,露出一片空地,只有他一人,孤獨地站在那兒。

  王伯民僵硬地挺在那兒,雙手緊握成拳,嘴唇微不可察地輕輕抖動著,胸膛劇烈起伏。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快爆了開來--這不公平!不公平!怎麼會有我的名字?不應該有我的名字!絕不應該!這是末位淘汰啊?理應是最無能的最懶惰的人才會被選上,為什麼會有我的名字?這不公平!!

  這一聲聲怒吼,憋在他的心中,生生要將自己的身體燃燒開來。

  關新一跺腳:「放屁!放屁!狗屁的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明明是我們武裝部里的好男兒,憑什麼背這個黑鍋,他媽的,還有沒有天理了!他媽的,是誰!是誰投了王伯民的票?站出來,老子、老子……」

  「關新!你想幹什麼?!」周chūn雨、徐薇薇齊齊喝止了關新。

  周chūn雨大急,他知道關新闖禍了,他怎麼可以公開表示要報復投票人?末位淘汰這個制度,是王路親手定下的,反對這個制度,就是反對王路!

  關新的地位在武裝部很尷尬,從某種程度上,他的能力並不強,是依靠老丈人封海齊才上位的,而周chūn雨也知道,王路對這樣的「上陣父子兵」是很忌禪的,生怕武裝部里一家獨大,只是出於對封海齊的信任,才一直隱忍不發。

  這其實是個公開的秘密,連封海齊自己也心中有數,要不然。他不至於將武裝部的rì常事務xìng工作全甩給周chūn雨。

  可現在關新貌似為王伯民的仗義執言,其實質卻是在武裝部的地盤上,公然挑戰王路的權威和命令!

  周chūn雨飛快地瞟了眼徐薇薇。他媽的,民政部的娘們都是八卦的長舌婦,今天這事兒不用到下午,就會傳遍整個崖山。這後果--自己想都不敢想。如今崖山不比以往,人員結構複雜,可謂魚龍混雜。武裝部力量有限不可能對所有人進行甄別,誰知道會不會有有心人抓住此事大做文章。王路失蹤,崖山不穩,這個時候,正是個別人上下其手的大好時機,只是缺個引子,少個由頭。如果被人知道武裝部內部先亂了起來……

  周chūn雨當機立斷大聲道:「別吵吵了,這事兒就這樣定了!」說著,他一返身,在白板上用力寫下了「王伯民」三個字,他在心裡默默向王伯民道歉。對不起了王伯民,我不能公開為你討公道,為了崖山的安定,只能犧牲你,不過你放心,這張選票一定是偶然事件,並不會有損於你的功績。等以後有機會,我會彌補你的。

  徐薇薇原本想和關新好好爭論一翻--瞧瞧他剛才做了什麼,居然當著她的面公然叫囂報復投票人,這、這也太不像話了。就算他是封海齊的女婿,也大不過理去,自己非拉著他找陳薇說道說道不可。

  但沒想到周chūn雨立刻出面阻止,還在白板上記下了王伯民的名字,既然周chūn雨已經認同了自己,她倒也不好就此鬧起來。

  徐薇薇瞟了關新和王德承一眼:「麻煩兩位繼續唱票吧。」

  唱票繼續開始,更多的名字,更多的「正」字出現在白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白板上出現,大伙兒卻沒了一開始的激憤--連王伯民都上了榜,自己還有啥說的。再冤,能冤過王伯民去?

  王德承打開一張選票:「王伯民。」

  周chūn雨在白板上的「王伯民」下面加了個一划。

  過了一會兒,「王伯民」。又是一划。

  然後,接連兩張「王伯民」。

  白板上,「王伯民」下面已經湊滿了一個「正」字,比白板上任何一人名下的都多。

  院子裡詭異地平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正」字發呆。

  然而,還沒有完。

  投票箱裡,依然有「王伯民」出現,這時,就連有點幸災樂禍的王德承,額頭上都冒出汗來。當他又打開了張選票,看到上面熟悉的三個字時,禁不住呻吟了一聲:「王、王伯……」

  院子中的僵立不動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陣波瀾,一個人踉踉蹌蹌地穿過人群,向外走去,正是王伯民。只見他兩眼無神,腳步虛浮,直愣愣只是前行,混不理身邊的人,隊員們紛紛主動讓開了,有幾個和王伯民交好的隊員,叫了聲「王伯民」,想上前追住他,卻又不知追上後該說什麼好--這一張張票,可不是安慰兩句就能消失的啊--大伙兒都愣在原地,只到王伯民的背影消失在武裝部的門口。

  如今正是白天,是武裝部的戰備時間,遵照命令,所有隊員沒有命令不得私下活動,可是王伯民脫崗而去,上致周chūn雨,下致普通隊員,沒有人阻攔王伯民。因為大家都知道,武裝部對不起王伯民,武裝部的大伙兒,有意無意的,背叛了這位真正的好戰士。

  那一個個「正」字,就是罪證,證明這並不是某個人的胡鬧,而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有預謀的集體的,背叛。

  他們不僅僅背叛了自己的戰友,更背叛了自己的良心!

  ……「人xìng啊。」在田頭的草棚子裡,陳老伯眯著老花眼,長長嘆了口氣:「丫頭,你還小,沒見識過人xìng的醜陋啊。」

  陳瓊托著腮幫子奇道:「陳爺爺,這人xìng和末位淘汰制又有啥關係啊?」

  陳老伯一拍大腿道:「怎麼沒關係?虛偽、自私、妒忌、落井下石、欺軟怕硬、口是心非、見利忘義……」他指了指自己的腦殼:「這些玩意兒,害人啊,害人啊。」

  草棚子裡的幾個老頭子也搖頭晃腦地道:「老陳說得在理啊,以前,大伙兒被喪屍到處捕殺,活命也來不及,乾脆個個弱肉強食。大家都是真小人,卻也沒什麼,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像我們這樣的老傢伙,餓死也活該,咱們自己也認命。怪不得誰。可壞就壞在王隊長建立了這個崖山啊。」

  陳瓊更不明白了:「我爸爸建立了崖山不好嗎?難道他讓大家有個活命的地方做錯了嗎?」

  幾個老頭子七嘴八舌道:「好,怎麼不好,照我老頭子說。王隊長可是積了大大的yīn德。可問題是,他太好了,心太善了。好心,有時候也辦壞事啊。」

  「崖山讓大家衣食無憂,又不必再擔心喪屍,人一安逸,肚子裡就冒壞水。這末位淘汰制一搞。嘿,各種妖魔鬼怪都該跳出來嘍。唉,可惜有批好人要吃苦頭了。」

  「丫頭啊,你可別信什麼好人有好報,這社會上。最吃虧的,就是那種又有能力又心善的好人了。」

  「這人啊,一有能力,就會被別人妒忌,人前沖你哈哈笑,背後狠不能捅刀子,明里競爭不過你,暗裡弄見不得人的手腳。」

  「有能力本就已經遭人恨了,如果又有能力又為人本份,那就更糟糕。欺負老實人,欺負好人,那是人的天xìng。」

  「那些壞人,懶人,真正的小人,別人倒不敢輕易得罪,因為怕這些人報復,俗話說得好,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啊。對真正的壞人他們不敢反抗,但對好人老實人本份人,卻不用擔心人家還擊,自然可以暗中踩上幾腳。」

  「這末位淘汰制,就給了人們這樣的機會。一個單位里,總是要選出最後一個倒霉鬼的,如果選那些真正的壞人,萬一被他們知道了報復,那自己就倒霉了,選和自己走得近的朋友,也於心不忍,那怎麼辦?就選那些真正的好人唄。這裡面有心存歹毒的,但還有些人倒不是良心真的壞了,只是覺得,反正是隨便寫個名字湊上數,想來這好人填選的人少,就算有一張兩張選票,也不至於真的將這好人選上了。可沒有想,一人這樣想,兩個人也這樣想,一來二去,這樣想的人反而成了多數。最後,那個好人反而會被以最多票選上了。」

  陳瓊已經呆掉了,半晌才叫起來:「怎麼可以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會的!絕不會這樣子的!」陳瓊心裡千百個不願意承認末位淘汰制錯了,因為這是爸爸王路出的注意,爸爸他是絕對不會錯的。

  陳老伯卻搖了搖頭,他遠眺著鄞江鎮:「投一個票兒不需要多長時間,現在,估計已經有結果出來了。唉,希望那幾個人心胸開闊點,不要因為這點挫折而想不開。」

  旁邊的一個老頭子「嘿」了一聲道:「這可不好說,越是心地善良的本份人越是要臉面,自己幹得這樣賣力,卻被人家用一張票給耍了,心裡那個窩火是肯定的。」

  陳瓊不甘心地道:「我、我和媽媽去說,這投票不能做准。」可既使她是個孩子,也知道這話有點可笑,她頓了頓道:「我讓媽媽和大家談談,不能這樣欺負人,都這樣干,那末位淘汰制還有什麼用?這不是坑真正的干實事的人嗎?對,我讓媽媽招集大家開個會,好好談談,下個月再投票,肯定不會鬧出這樣的烏龍了。」

  陳瓊雖然機靈,可畢竟還是個孩子,以為陳薇只要像在學校里一樣,在大禮堂開個會,同學們就會老老實實聽話。

  陳老伯舉起粗糙的大手,找書苑 www.zhaoshyan.om 揉了揉陳瓊的頭:「你是個實誠孩子啊,只是就算是陳薇老師出面也沒用的,嘿,我看,到了下個月,選出來的肯定還是這幾個人。」

  陳瓊小臉漲得通紅,她不服輸地嚷道:「為什麼?」

  陳老伯道:「人啊,慣會捧紅踩低落井下石,他們這次投票選出這些老實人本份人來欺負,又不會受到報復,等到下一個月投票,自然還會投他們,反正已經欺負了一回,再欺負一次,心裡更不會有什麼不安了。再說,還有些人對那些老實人本份人並不熟悉,看到第一次投票結果,誤以為對方真是什麼賴漢,於是下一次投票,就也填了他的名字。而且,咱們這些人說到底都是普通人,哪個人心裡沒有愛恨情仇,那些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怎麼可能安心崗位,多多少少會有些影響工作。這樣一來二去,等下個月第二次投票,不但第一次的結果不會得到糾正,反而票數越發集中越發多,生生坐實了那些老實人本份人的罪名。還有……算了,我老頭子懶得說了。」

  陳瓊坐在桌子前,聽得都傻了,在陳老伯的描述中,她似乎看到一塊石頭從雪坡上滾下來,越滾越大越滾越快,從原來的一塊普通石頭演變成一場巨大的不可阻擋的雪崩。(未完待續。)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