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手後,他一手撿起夜香桶,一手把小二拖到了巷子裡。
不到一刻鐘,少年換上了小二的衣裳,拎著夜香桶朝著客棧走去。
進去客棧,裡頭並沒有多少人。
只是有個醉酒的廚師看到了他,罵罵咧咧的說:「你小子趕緊洗了手,把東西給二樓的公子送去!真是的,倒個夜香都倒不好!」
「是是是!」少年心裡很是緊張。
不是因為他剛才殺了人,而是因為他害怕被人看穿。
到了廚房裡,少年到了熱水,用了皂角,把自己快速的洗了一遍。
最後看了眼廚房角落裡面的香辛料,走過去抓了一把灑在了身上。
把香辛料的粉末抖乾淨,少年聞了聞自己的手肘,聞不到怪味後這才拿了食盒,慢慢的朝著二樓走去。
到了門口,他學著之前小二的模樣,微微弓著背,敲門說:「客官,您要的夜宵來了。」
「進來吧。」裴奕坐在桌前,眼角望著門口,目光裡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少年進去後,小心的把食盒打開,一一把夜宵擺放好。
「客官您慢用,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少年說完,轉身要走。
裴奕盯著他的後腦勺,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怎麼換了個人?這個客棧一共三個人,這幾天我都見過,你怎麼瞧著有些眼生?」
少年轉過頭來,低頭彎腰的解釋:「客官,之前的小二是小人的堂哥,他剛才在院子裡摔了一跤,剛巧我在,所以讓我來了。」
「哦?是嗎?」裴奕上下打量著他,發現他根本一點也不害怕。
於是人拿出一枚銅錢,朝著旁邊的窗戶射去,咚的一聲窗戶被打開,寒風關了進來。
裴奕轉頭望著他:「我怎麼在這風雪裡頭,聞到了死人的味道。」
「客官多慮了,這康城有上十萬的難民,每天都有人死去,客官要是不喜歡這個方位,那小人去和掌柜說一聲,讓他給您換一間。」
少年依然沒有露出任何害怕,依然恭敬的回答著裴奕。
「呵。」裴奕輕笑出來,拿出扇子抬起少年的下巴,讓他的目光對上自己。
這才慢慢的說道:「可我怎麼覺得,比起伺候人,你更適合殺人呢?」
剎那間,少年的神情崩在臉上。
先前裴奕開窗,一來說明他武功高強,二來說明他已經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
少年終於知道,自己這次碰到硬茬。
深吸一口氣後,他露出悲傷又無奈的神情:「大人,小人也是為了活下去,殺人也並非本心,要怪就怪朝廷的糧食和屋子不夠,我也是被逼的。」
「你可不是被逼的,從你來到康城之後,殺第一個人開始,我就在關注你,被你殺了的小二之所以會去給你們送吃的,也是我吩咐的。」
裴奕的眼裡絲毫沒有掩藏自己的欣賞之色。
果然亂世之中,總是有些人物出現。
「大人盯上了我了?」少年忽然笑了起來,知道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了。
裴奕指了指對面的位置:「你坐下,我的確找了你好久,曼陀羅花的毒,能考毅力克制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呢。」
「什麼曼陀羅花?有人給我們下毒了?是朝廷嗎?他們想直接把我們殺了嗎?」少年再次緊張起來,怪不得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奇怪。
裴奕搖了搖頭:「不是朝廷要把你們殺了,而是有人,準確的說是一位夫人,她帶著朝廷在救你們,曼陀羅是一種幻毒,讓你變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住的想打架殺人。」
「夫人?」少年立刻想了那一天,那個清冽的女聲告訴他,有活著的機會,就要好好活下去!
「看來你已經見過她了,現在瑞王和寧王在奪嫡,你想要出人頭地,只能在他們兩個人中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誰當皇帝我就選誰咯!」少年的眼裡透露著不同尋常的野心。
裴奕微笑起來,拿了一張紙出來,上面寫著兩個字。
少年低頭一看:「王默?這是誰?」
裴奕笑著說:「這是你以後的名字。」
「聽起來不錯,那我就收下了。」少年伸手抓過了紙張,反覆的看著這兩個字。
其實他認識的字並不多,但剛好這兩字他認識。
次日一早,戶房門口。
溫清竹捏了捏眉心,望著外頭陰沉的天色,心情不太好。
她翻遍了所有登記的冊子,根本沒有找到附和條件的人。
剛走了沒兩步,衛林忽然出現在前頭的走廊里。
他快步走過來:「夫人,你昨晚一直在戶房這邊嗎?」
「嗯,在找個人。」溫清竹看了眼左右,發現這裡並沒什麼人。
不禁好奇的問他:「你這時候不是應該跟著遠晗那邊嗎?」
衛林馬上解釋:「昨天在清點物資,一直忙到半夜,後來親王想了解一下江南那邊的情況,就只留了傅大人在那邊。」
「這個也是,江南那邊的問題卡著,糧食運不過來,也成不了多久的。」溫清竹揉了揉脖子,感覺整個人都沒有力氣。
衛林見狀,指著前面說:「夫人太累了,前面有個茶水室,裡面備有糕點,這時候也該有饅頭稀粥送過來,要不要過去吃點?」
「也行。」溫清竹摸了摸肚子,的確餓得不行。
去了茶水室那邊,已經有了不少人在這裡。
溫清竹還很意外的看見了寧平,他正在幾個人討論著什麼。
「傅夫人!」
有人看到了她,馬上說了一聲。
眾人紛紛轉過頭來,拱手行禮。
溫清竹這才發現,柳見居然也在這裡。
只是他站在最裡頭,低著頭,看起來不像被人注意到一樣。
寧平看到她來了,趕忙走過來:「夫人怎麼過來了?」
溫清竹笑了起來:「來查點東西,你們這是在商量什麼?」
她朝著寧平後面看去,發現桌子那邊堆滿了冊子,瞧那裝幀並不像是康城本地這邊的。
「是襄州和南城送過來的難民冊。」寧平馬上指著那頭解釋,站在桌前的幾人馬上讓開來。
溫清竹走了過去,翻看了一下,很是驚訝的說:「襄州和南城接收了快四萬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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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是今天早上驛站送過來的消息,襄州也算是魚米之鄉,南城屬於江南靠邊,在襄州的下頭,兩位知府動員了當地的富商鄉紳,幫忙慢慢的接納災民,按照這個情況來的話,能到康城這邊來的災民,應該都來了,剩下的估計還在朝江南那邊走。」
寧平這麼一解釋,瞬間讓溫清竹心頭一松。
隨即她又問:「之前襄州和南城怎麼沒動靜?現在反倒送了消息過來。」
寧平遲疑了一下,指了指裡頭的內室說:「我們進去說。」
「好。」
寧平轉頭叮囑了康城的其他官員,這才轉頭去了內室。
關上門後,寧修拿了一封密信出來:「這是襄州的高大人寫給我的信,裡頭說本來不止他們要接納災民的,但是發現災民裡面有人組織他們,一路朝京城去,他們沒敢大張旗鼓的賑災,昨夜聖旨下來,今天怕是得到了消息,連夜開了城門,同時送信過來了。」
溫清竹接過他的信一看,微微皺眉,怎麼是陵城知府扣住了糧食?
「這件事情高大人沒敢報到京城去,畢竟陵城知府可是雷家一系的人,現在雷家聲望極高,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寧平心裡也很奇怪,按照道理雷家是純臣,他們一系的人也都是清廉有能力的人。
怎麼現在在後頭使絆子呢?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會調查清楚的,你先去忙吧。」溫清竹點了頭,感覺事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等寧平一走,衛林才拿了吃食過來:「先吃點吧。」
溫清竹本來還很餓的,聽了寧平這邊的消息,頓時沒了胃口。
雷家怎麼也摻和進去了?
難道雷家站在寧王那邊?
溫清竹轉頭看著面前的饅頭清粥,肚子已經餓得生疼,就伸手拿了起來開始吃。
衛林見她終於平靜下來,這才慢慢的問著:「夫人,從晉州到滄州,現在到康城,您一直都和瑞親王在一塊,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吃到一半,溫清竹瞥眼過來:「遠晗有什麼問題嗎?」
「這倒不是。」衛林馬上解釋說,「只是我覺得親王壓力太大,雖說有你們的幫助,但也九死一生的,他年紀也小,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你們不知道的?」
溫清竹慢慢的咀嚼著,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覺得他變化很大?和以前不太一樣?」
「也可以這麼說。」衛林點了頭。
溫清竹放下饅頭,有些事情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的確經歷了一些事情,但是你可以放心,他有什麼問題會告訴我們的。」
衛林感覺到溫清竹在隱瞞什麼,既然她不好說,她也不問了。
吃完了早飯,薛苗苗和喜兒過來了。
薛苗苗要去醫館,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溫清竹轉頭又去把衛林找了回來,說了一下藥材的事情,衛林馬上派了人去拿物資,順便送薛苗苗過去。
他們一走,喜兒掃了眼周圍,並未看到北斗的身影,這才問了句:「小姐,北斗不在這裡?」
溫清竹指了指上面,喜兒抬頭看去,看到了房梁角落裡面的影子,瞬間想到了按天的事情。
當即心裡有些激動,但想到北斗的性子,她有很快平復下來。
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喊道:「北斗!你下來吧!我不怪你了!」
但是那個身影並沒有動,喜兒又喊了兩句,他還是沒動。
直到這個時候,喜兒終於忍不住的暴吼一聲:「你下不下來!」
眼前一晃,北斗落在了兩人面前。
喜兒嚇得連忙後退一步,朝著北斗的肚子下方看去,確定沒什麼變化,這才鬆了口氣。
「沒事了,我不會怪你的,反正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北斗慢慢的抬起頭來,看了眼喜兒,不住的點頭。
他們兩個人終於說開了,溫清竹也總算是放心了。
正在這時候,外頭傳來隱娘的聲音:「夫人!綠陶受傷了!你快過來看看!」
溫清竹慌忙趕出去,跟著隱娘往綠陶的房間跑去。
剛進屋子,就看到綠陶坐了起來。
在看見溫清竹的時候,綠陶趕忙說道:「夫人!快去救於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