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活無比認真的望著溫清竹。
見他這種神情,溫清竹到了嘴裡的話,愣是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就這麼相互看了許久。
最後溫清竹閉了閉眼,同意了:「好,我跟你去看看。」
作為刑部侍郎的蘇活,避開眾人視線這種事,真可謂手到擒來。
溫清竹帶著冪蘺,騎著馬,跟著他到了京城近郊。
穿過一座又一座的村落,他們到了一個山坳子口。
溫清竹極目遠望,這裡看起來荒涼一片,根本沒有人住的樣子。
可蘇活卻勒馬停了下來。
他掃視了四周一眼,最後拿出一個很特殊的銀鈴,舉起來搖了搖。
叮鈴鈴——
叮鈴鈴——
兩聲過後,溫清竹看到了山坡上面,有塊草皮動了動。
定睛一看,有一雙眼睛從裡面露了出來。
那個人看起來很警惕。
他最先注意到了溫清竹,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視線移到蘇活的身上時,草皮立刻被掀開了。
從山坡的地洞裡爬出來了一個衣衫襤褸,頭髮如同雞窩的少年。
他一邊往這邊跑過來,一邊興奮的衝著蘇活招手:「蘇大人!是我!阿牛!」
蘇活翻身下馬,快步迎了上去。
那個名叫阿牛的少年一把撲到了蘇活的懷裡。
蘇活一點也不介意的抱住了他。
「你又不洗澡了!」蘇活嚴肅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種溫暖的笑容。
這一瞬間,溫清竹仿佛看見了春暖花開的春天。
她見過蘇活不少次,但從沒見過蘇活笑過。
可現在他笑了。
溫清竹跟著下馬,牽著馬走到了蘇活和少年的身後。
少年立刻警惕起來,一雙眼睛如同黑夜潛行的豹子,不善的盯著溫清竹。
蘇活側身讓開,給少年介紹:「這位是溫小姐,是我請她過來給辛敞治病的。」
「我相信蘇大人。」少年回頭看著蘇活,說了一句。
溫清竹有點難以相信,再次抬眼看去。
山坡上面,竟然出現了不少地洞。
有的露出半個頭,有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但很統一的就是,所有人都看著溫清竹。
有好奇的,有懷疑的,有警惕的……
蘇活讓少年去牽馬,他則是轉身對溫清竹說:「溫小姐,跟我進去看看吧。」
「好。」溫清竹把韁繩遞給走過來的少年。
當這個少年伸出手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凍傷皸裂的雙手。
新傷舊傷密密麻麻布滿了他的整個雙手。
暗黃色的膿包,淺紅色的血泡,還有新長出來的粉色嫩肉,看起來讓人揪心不已。
溫清竹的心沉下來,但是她並沒有多問。
跟著蘇活走進了山坳里。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來到了一個陡峭的山壁前。
初春的山壁上,長滿了青綠色的苔蘚。
蘇活直接走上前去,在山壁的正中間敲了敲。
不一會兒,山壁裡面竟然傳出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誰啊?」
「滿爺爺,是我,蘇活。」蘇活的語氣很恭敬。
很快,山壁上竟然打開了一扇石門。
從裡面走出來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的衣著比剛才那個阿牛要好一些。
但溫清竹依然能看出來,他身上的衣裳已經很舊了,而且棉絮也很薄。
「小活啊,你找到了大夫了?」名叫滿爺爺的老人眯著眼睛,望著眼前的蘇活。
溫清竹仔細打量了他一下,這個老人的眼睛應該快要瞎了。
「嗯,是這位溫小姐。」蘇活側身讓開,給老人介紹溫清竹。
滿爺爺點了點頭,並沒有問什麼,而是走了進去。
「來吧,儘快給敞兒看看,他快要撐不住了。」
蘇活回頭看了溫清竹一眼,率先走了進去。
溫清竹緊隨其後。
進入山壁之後,石門自動關上了。
瞬間,眼前一片黑暗。
溫清竹適應了一會兒,才看到了石壁上鑲嵌著些許螢光石,照應著通往前方的里。
走了約莫一刻鐘,他們到了一個山洞前。
打開木門後,裡面傳來一束暖黃色的燭光。
蘇活領著溫清竹進去。
她這才發現在右手邊有一個打穿的洞口,大約方寸大小,深度三尺,隱約的傳來了落水聲。
洞口前面斜著放了一塊石板,讓不斷的微風吹進來轉了一個向。
溫清竹這才轉頭望著眼前的石床。
上面躺著一個人,面容已經乾枯,和曾經的魏崢很相似。
溫清竹不需要細看,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辛敞無疑,而且他快死了。
蘇活在床前,側身望著溫清竹,拱手道:「麻煩溫小姐了。」
溫清竹站著沒動,擰眉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蘇活正準備開口,身後的滿爺爺說話了:「溫小姐,你的外祖父是盧太醫吧。」
溫清竹立刻轉身,緊緊的盯著眼前的老人,心情很是激動,語氣卻很平靜:「滿爺爺知道外祖父?你認識他?」
「其實我們能有這麼一個容身之所,盧太醫其實也幫了不少忙。」
昏黃的燈光罩著他那張滿是褶子的臉,滿爺爺似乎陷入了回憶。
溫清竹沒有多問,只靜靜的等待著。
許久之後,滿爺爺似乎回過神來,他嘆息道:「本來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是敞兒現在還不能死,所以只能違背當初的承諾了。」
溫清竹心裡有些緊張,努力的平緩著起伏的情緒。
只聽見滿爺爺說道:「當今皇帝在登基之前,曾經清洗過一批先太子和吳王的人,無論他們是否願意臣服,是否無辜,最後都被誅九族,二十年前的血案,已經塵封,知道的人很少,但是你外祖父就是其中一個,當年有一批人看不下去,用死囚偷梁換柱救了二十一個孩子,辛敞就是當年最小的那個孩子。」
溫清竹出生在順德年間,對於順德帝之前的事情並不很清楚。
其實她並不想了解,但是滿爺爺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改變了主意。
「溫小姐,當年辛敞從壽王的手裡救下了盧芷。」
溫清竹陡然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老人。
盧芷正是她娘親的閨名,而這個名字極少有人知道。
到了這裡,溫清竹基本能肯定,眼前這位滿爺爺說的話都是真的。
老人不再說話,只走到了辛敞的跟前,努力的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辛敞的臉。
可是他的視力太差了,幾乎快要看不清楚了。
靜默了許久,溫清竹走了過去:「我可以幫他。」
……
回到溫府之後,溫清竹心神不寧。
到了傍晚,松煙過來請溫清竹去福壽堂一趟。
走在路上,松煙悄悄的告訴溫清竹:「六小姐和十一小姐已經過去了,十一小姐和老夫人起了爭執,被罰跪在暖閣。」
「多謝松煙姐姐提醒。」溫清竹低聲道謝。
知道松煙是提醒她,不要忤逆劉氏。
自從那次福壽堂的晚宴後,劉氏如同換了一個人。
以前她對大房和四房的小姐,還有幾分疼愛,現在只剩下徹徹底底的利用了。
到了福壽堂里,溫清竹禮貌的請安問好。
溫清芳坐在右邊下首位,低著頭沒說話。
劉氏抬了抬手,讓她到左邊的下首位坐下。
喝完了一盞茶後,劉氏才淡漠的開口:「小四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吳姨娘說,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溫清竹低聲回道。
劉氏掀了掀眼皮:「那明天你帶吳姨娘母女過來,有些事情我需要交代一下,嚴家那邊已經在催了。」
溫清竹心頭一凝,嚴家為什麼這麼著急成親。
她後來問過孫嬤嬤,那個嚴家的獨子年紀也並不大,貌似才十六歲。
今年溫清蘭滿十五,嫁過去的確剛好。
但是嚴家這樣,未免也太著急了吧。
「是。」溫清竹心裡雖然有疑惑,但是她還是應下了。
畢竟和她並沒有太大關係,她也管不著。
坐了一會兒,有個人裝扮頗有些嬌艷的夫人,在丫鬟的帶領下來走了進來。
「妾身見過溫老夫人。」這位夫人規矩的行了一禮。
溫老夫人笑容和藹的點頭:「嚴夫人坐吧,這位是三房的嫡小姐小七,有什麼問題,你儘管問她就好。」
那位嚴夫人掃了過來,在看到溫清竹的一剎那,眼神驚了驚。
不過這位嚴夫人很快收斂好情緒,走了過來。
在溫清竹的身邊坐下後,很熱絡的和她說話:「早就聽聞溫七小姐才貌雙全,今日見著,果然非同一般,難怪太子妃娘娘那樣喜歡你。「
「嚴夫人過譽了。」溫清竹謙虛了一句。
這個嚴夫人看她的眼神,好像熱切的像是看自己的兒媳婦一樣,讓溫清竹有點不爽。
「溫家三房能有這樣的嫡女,聽說四小姐也是在三夫人面前教養著的,想來定是不差了。」嚴夫人的讚譽之詞,簡直溢於言表。
溫清竹眼角的餘光瞧著主位的劉氏。
發現她雖然在用茶,但是眼神卻是一直盯著這邊的。
溫清蘭自小是吳姨娘養大的。
可這個嚴夫人說溫清蘭是在她目前跟前長大的,想來應該是劉氏說的。
溫清竹自然不會駁了自己祖母面子,笑著附和:「嗯,四姐姐品行才貌也都很好。」
「是嗎?」嚴夫人掃了屋裡一眼,看著那邊的溫清芳,笑問道,「那位就是四小姐嗎?」
溫清竹解釋:「她是六姐姐,四姐姐還在院子裡繡嫁妝呢。」
嚴夫人有些失望,她今天過來是想要親自相看一下的。
不過她面上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原來是這樣啊,聽說六小姐也要定親了,是哪家的公子啊?」
溫清竹笑了笑:「是禮部池家的二公子呢。」
嚴夫人的眼神一閃,隨即笑道:「原來是池家二公子啊,他也是一表人才,六小姐有福氣了。」
溫清竹笑笑沒說話,劉氏擇孫婿的標準,她還是很清楚的。
池家二公子也就聽著好聽,絕對不是什麼好人選。
嚴夫人想要見見溫清蘭,但是她又不好當著劉氏的面說,她要見溫清蘭。
想了想,嚴夫人起身對劉氏道:「坐在這屋子有些悶,妾身能帶著七小姐出去逛逛,邊走邊聊嗎?」
「當然可以。」劉氏笑眯眯的點頭,側身吩咐,「杜嬤嬤,你帶嚴夫人和七小姐好好去轉轉。」
嚴夫人咬了咬唇,但還是福身道謝。
杜嬤嬤領著她們出去,在福壽堂的大門口遇到了一個衣著華貴的夫人。
領著她過來的人,還是劉氏身邊的大丫鬟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