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色的海水堵住門窗,卻不能進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門口站著十幾個人,他們試圖看清海水裡到底有什麼,可渾濁的海水不斷翻滾,什麼都看不見。
「你們快來啊!」有人仰著脖子,大聲招呼大家,「看上面!」他顫抖著手臂,艱難的指向樓頂。
眾人也都仰起脖子向上一看,他們見了什麼,全都呆在當場。
上面有一片浩浩海水川流而過。
樓頂沒了……
準確來說,是上面的半棟大樓都沒了。
「剛才的巨浪竟然直接把五到八層大樓拍斷捲走了。」余哥難以置信的喃喃,至於那些還在裡面辦公的人……他不由得胸口發涼。
余哥想到什麼,他猛地看向沙發座椅上的兩人,災難來臨時,他們的反應異於常人,現在也是。
陳仰迎上那道充滿探究跟驚奇的視線,他快速打量了一番,是那個提醒其他人注意浪牆的白領,三十多歲的樣子,穿深藍色短袖襯衫,國字臉,左邊的眉毛上面好像有個什麼東西。
那人邁著遲疑的腳步走了過來,距離拉近以後陳仰才看清那東西是個小痦子,就長在對方粗黑眉毛里,不太明顯。
余哥走到座椅前,躊躇著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好,我姓陳。」陳仰主動打招呼,視線掃過男人身前的工作證,佳信有限公司,技術總監,余哥。
余哥謹慎的詢問:「陳先生,請問你們是不是知道……」
他的話聲被一道崩潰的哭聲打斷。
「都怪你!」小青年尖酸刻薄的罵著面前的女白領,「成天的念叨不想上班,想死,現在好了!我們都要死了!」
「不會死的。」女白領把自己的小鮮肉男友抱住,輕哄著說,「水進不來,我們好好待在這裡等營救,會沒事的。」
小青年大力推開她:「整個青城都被淹了,誰來救我們啊!」
女白領被別人看著,表情有幾分尷尬,她把小男友拉到一邊:「其他城市啊,國家有那個生命探測儀,一旦探測到這個方位有生命,他們就會想辦法,只要我們撐到那時候……」
陳仰看了過去,女白領是高級工程師,名字叫張嵐,精緻的妝容遮不住眼角的魚尾紋,小青年是實習生肖環嶼,屬于帥哥里的普通級別,兩人的年齡差寫在臉上。
「不會有搜救隊過來。」陳仰站了起來,「這是任務世界。」
余哥傻了。
「任務世界?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們解下來要做一個什麼任務?小說看多了吧!」有人破口大罵,「神經病!」
那人帶頭,謾罵吐槽的人多了起來。
女白領們都沒參與這場爭端,她們理性並感性的認為,當你不認識也不熟悉某個人的時候,只能以貌取人。
站在座椅前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的,長得很帥,眼神沉靜,氣質溫和又不失利落,不太可能是腦子不正常的神經病吧?
而且……
她們又默契的去看年輕男人身旁的少年,沒移開眼。
大概是愛屋及烏的心態,她們都對被罵神經病的年輕人生出了同情的想法,不過他在這時候開玩笑說是任務世界,被罵也不是很冤。
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人都要瘋了,哪能開玩笑啊。
陳仰沒什麼反應,旁邊座椅上的朝簡起身,手抓住擱在沙發邊的拐杖,指骨因為加重力道變得發白。
「冷靜點,」陳仰按住朝簡的手臂,生怕他拿拐杖抽人。
現在才剛開始,不能再亂了。
就在這節骨眼上,有個男的就跟審犯人似的問陳仰是不是在A3辦公?平時怎麼沒見過?工作證呢?叫什麼名字,哪個公司的?
陳仰用餘光掃過所有人身前的工作證,看來這個任務的第一輪禁忌跟火車站不一樣,工作證是能被別人看到的。
不然除了他跟朝簡,其他任務者全都要死在第一輪,規則不會制定成那種開局就接近團滅的模式。
儘管現在已經確定亮出工作證不是禁忌,陳仰依舊沒打算透露公司跟職稱,他還沒找到公司,不清楚在哪一層。
為了避免說多錯多,他選擇沉默。
陳仰的態度引起了其他人的懷疑,他們不論是同事,還是別的公司的,都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跟他一個公司的嗎?」
「沒有,不認識,沒見過,新來的吧,樓下大門要刷卡,他沒卡進不來,所以肯定是在這上班的。」
「不一定,可能是跟著別人混進來的,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
這是陳仰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做科普工作,剛開始就這麼不順,他沒辦法跟朝簡求助,對方現在指不定多暴躁。
陳仰拍拍朝簡發抖的手,他不打算循序漸進的走流程了,直接快刀斬亂麻的揚聲道:「你們檢查一下自己的口袋。」
大廳里先是死一般寂靜,一兩秒後爆發出山崩地裂的尖叫。
陳仰在一陣哭嚎跟罵聲里繼續後面的科普,他概括的說完該說的就坐回去,全程抓著朝簡的手臂。
朝簡穿的是黑色運動衣,短袖,露在外面的臂肌繃得又冷又硬,他情緒爆裂得發抖的時候,按著他的陳仰也跟著抖,根本不敢鬆開他。
直到結束科普工作坐下來,陳仰才吐了一口氣,他把朝簡的拐杖拿開點,安撫的說:「待會我們去找長象科技。」
朝簡捏住輕抖的手指,用力捏了幾下,他拿走陳仰喝了一小半的冰綠茶,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陳仰的視線從朝簡不停滾動的喉結上面往上移,他後仰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樓被切掉了一半,掉下來的鋼架結構是屋頂跟玻璃欄杆,幸好沒人被砸到,不然現在的局勢會更凌亂。
嘈雜聲持續不止,這是新人們挨的第一刀,卻不是最狠最痛的一刀。
陳仰觀察在場所有人的反應,他們的身前都掛著工作證,省掉了自報家門這一環。
令陳仰感到熟悉的絕望在蔓延,他能理解,對多數人來說,他們寧願相信現在是世界末日,災難降臨,而不是任務。
因為災難有終點,有國家給的希望,任務沒有,一旦被牽扯進來就只有三種可能,一,死在這個任務里,二,完成這個任務回去等下個任務,死在後面的某個任務中,三,活到最後。
第三種太渺茫,幾乎沒人有那個信心。
最讓他們崩潰的是,任務里會有鬼怪,那是真實的,跟特效無關的恐怖。
「喂!你要幹什麼!」人群傳來騷動,有人在大喊,「趕快放下來!」
陳仰尋聲望去,有個女孩子撿起一片碎玻璃,一頭抵著手腕,她不想做任務,不想受那樣的折磨,想要現在就割腕死掉。
女孩兩隻眼睛緊緊閉在一起,眼妝糊成一團,臉上掛著淺黑色的水印,她想自殺,可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玻璃碎片抓不住的掉了下來。
「嗚嗚嗚……」女孩崩潰的蹲下大哭。
自殺不光需要勇氣,還需要有壓過本能求生欲的痛苦。
「我們只有敬畏生命,尊重生命,生命才會帶給我們希望。」角落裡響起一道細脆的娃娃音。
那是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喬橋,景峰集團人力資源部的員工,她在多道視線的注視下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像一朵純潔的小白花。
「仙女,」公司的男同事哭笑不得,「你的星座書呢,它還有沒有說什麼?」
「除了不宜上班,還說……」喬橋欲言又止的停頓了一下,用纖細漂亮的手擋在唇邊,「今天是白羊座的災難日。」
雖然擺出了說悄悄話的姿態,音量卻能讓整個大廳的人都能聽得見。
有兩個白羊座的臉色立馬就白了一度。
進了任務世界,無神論者都迷信了起來,叢前絕對不信的星座書此時也能牽動他們的神經末梢。
其中一個白羊座衝到喬橋跟前:「你那本書在哪?快給我看!」
「不在我手裡,在我的辦公桌上。」喬橋扭頭看男同事,「你陪我去公司拿。」
「等會吧。」男同事的眼角往陳仰那瞧,他清楚現在要麼按兵不動,要麼跟著有經驗的隊友走。
陳仰在觀察喬橋,總覺得她的眉眼跟喬小姐有幾分相似,親戚?他欲要讓朝簡也看看,喬橋就朝他們這邊走來。
「陳先生,你見過我小姑?」喬橋太熟悉陳先生看她的眼神了,回回都來自她小姑的熟人。
猜想是喬家姐妹的陳仰:「……」他試圖把女孩口中的小姑跟喬小姐重疊,發現對不上去,「沒見過。」
喬橋說:「她燙著波浪大卷,喜歡穿旗袍,配紅色高跟鞋,指甲油喜歡塗黑色的……」
陳仰默默改口:「見過。」
「你不是她的裙下臣啊。」喬橋突然看了眼他和少年之間的氣場,篤定地嘟囔了一句,大大的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
陳仰:「……」
陳仰沒說是在任務世界遇到的喬小姐,他任由女孩發揮想像力:「你是第一次做任務?」
「是第一次,」喬橋小聲嘀咕,「我是射手座,這周的運勢雖然有坎坷,卻能化險為夷。」她對陳仰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沒等陳仰回握,喬橋就收回了手,她偷瞄了一眼把獨占欲實質化的少年,悄咪咪的吐了下舌頭,白裙飄飄的回到男同事身邊,一舉一動都帶著仙氣,仿佛不吃五穀雜糧,只喝露水。
大廳的空氣沒那凝固,眾人的站位透露出自己的局勢。
有的任務者跟同事在一起,有的只剩自己,孤零零的站著,也有的雖然不是一個公司的,卻因為性格關係跟為人處世能力很快組成一個小組。
陳仰數了下任務者,算上他和朝簡,一共二十個人,他原本想著,老任務者是帶著工作證趕過來的,穿的不會是職業裝,這樣他就能根據衣著分辨出誰是新人,誰是老人。
然而陳仰忽略了一個因素。
由於行業的原因,有的白領並沒有在穿著上很講究,公司也沒那個強硬的要求,陳仰一眼掃過去,除他跟朝簡以外的十八個人裡面,只有不到一半穿著職業裝,其他人都非常隨意。
陳仰一時無法找出混在新人堆里,打算扮豬吃老虎的老任務者,他感覺這個任務跟火車站一樣,隨機挑選了一波任務者。
可能第一批上班族開始狂奔的時候,這裡就不是現實世界了。
或者更早,只是他不知道。
陳仰習慣性的對著朝簡的臉整理思緒,早期有任務地火車站,雜誌上的三連橋,休息站,現在加上一個科技園A3樓,這幾個信息足夠判定任務世界也有一個青城。
陳仰望向門窗外的海水,腦中蹦出一個怪異的猜測,難道任務世界的科技園真的被淹了?
幾秒後陳仰就壓下了自己的猜想,眼下最主要的是完成這次的任務,他掃視眾人:「你們有誰收到了任務提示?」
蹲在沙發邊的余哥死灰復燃:「還有提示?」
其他人也恢復了一點神采,他們像是看見了絕望里的一線生機。
「一般情況下都有。」陳仰說。
抱著綠茶的朝簡抬了下拐杖,指了指哪裡,陳仰立刻看向樓梯口方向。
大家都發現了陳仰的動作,他們的視線齊刷刷的集中過去。
一兩分鐘後,樓道里傳出了腳步聲。
有人下來了?!
竊竊私語聲瞬間消失,眾人緊張的屏住呼吸,膽小的更是往後縮,沒有人激動的想要跑到樓梯口那裡,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同事。
他們害怕下來的不是人,是鬼怪。
輕而平穩的腳步聲漸近,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現在樓梯口。
陳仰的雙眼一睜,竟然是熟人。
「她是我曾經的隊友。」陳仰這麼介紹。
大家這才放下警惕跟恐慌。
從樓上下來的是啞巴,她還是跟火車站那次一樣,扎著兩個小辮,身前斜挎著一個卡其色帆布包,小雀斑沒有被她用化妝品蓋掉,卻也不會很醜陋。
陳仰沒見過哪個女孩子的五官比啞巴的還要小,她的整張臉都像是被縮小了一倍,看過來時,黑黝黝的小眼睛裡帶著開心的笑意。
啞巴從斜挎的帆布包里拿出便利貼本子跟筆,快速寫了什麼撕下來給陳仰。
【哥哥,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太高興了,>ω<。】
陳仰第二次看到末尾的小表情,同一個人寫的,他沒有問火車站相關的事,只問她怎麼在樓上。
啞巴說她早上練鋼琴的時候,琴譜邊多了個工作證,她就知道任務來了,然後她上網搜了資料找到這裡。
當時才剛過八點,啞巴按照工作證上的信息探問大廳的服務台,得知自己要找的公司在四樓。
【我以為這個任務是在公司里,所以我找到目的地就待在裡面沒出來,當我發現外面變天,大樓在震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找地方躲了起來,等安全了才下樓。】
啞巴又把一張紙遞給陳仰,接著她把便利貼跟筆放進牛仔連衣裙的口袋裡,「啊啊」了幾聲。
【哥哥,我下樓時獲得了任務提示,我們要在A3樓里生存四天。】
陳仰把紙上的內容看完,眉心蹙了蹙:「沒了嗎?」
啞巴搖頭。
陳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是他做的第二個沒有故事背景的任務,第一個是火車站的死亡循環陷阱,讓他記憶深刻。
A3樓里又會有什麼呢……
陳仰心想,這棟樓泡在海里,那是不是有水鬼?觸手怪物?他想到這,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既然任務沒有背景線,那就是單純的規則遊戲,他們只能想辦法找到禁忌,儘可能的避開。
陳仰把啞巴帶來的信息告訴了大家,嘈雜聲再次響起,裹滿了崩潰。
「這是什麼鬼提示,還不如沒有!」
「就是啊,待四天?怎麼個待法都沒說?我們全部坐在大廳,撐過那個時間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天真,這是任務,大樓里肯定藏著怪物或者厲鬼。」
「……」
「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現在是八月份,四天不洗澡不換衣服,那還不臭了啊。」
余哥看了眼那個女白領的工作證:「黃女士,你想太多了,很大可能我們活不到最後一天。」
女白領跟其他人都沉默了。
樓外面是海水,樓里斷電斷信號,光線暗沉,只有一樓有備用燈源,二樓往上都很黑。
當時浪牆壓上來的時候,只有一點鋼管結構跟碎玻璃掉了進來,大多都被海水捲走了,速度快得人眼難以捕捉。
這會兒沒誰說話,大家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突然亂吼著爭搶起了幾根鋼管,更是拳腳相加,女孩子會撿玻璃碎片偷偷藏起來,他們需要防身武器。
陳仰用朝簡的拐杖撥出沙發底下的半截鋼管,送到啞巴腳邊:「拿去吧。」
啞巴的手指往裡面指了指,擺手,又指陳仰,意思是讓他自己留著防身。
陳仰說:「我不用。」他舉起拐杖笑了笑,「我有這個。」
啞巴小心翼翼瞄了眼陳仰邊上那位,她的眼睛一彎,他們的感情比火車站那時候更好了呢。
「你知道長象科技在哪一層嗎?」陳仰問啞巴。
【我問了服務台就直接去了四樓,沒有逛其他地方,我只知道四樓沒有。】啞巴在便利貼上寫。
陳仰跟朝簡說:「我們只能一層一層找了。」他把沙發上的大背包拎起來,抬頭看啞巴,「你是跟我們一起上去,還是?」
啞巴給陳仰看便利貼上的字:我熟悉一下大樓里的情況。
「行,注意安全。」陳仰說,「要是看到應急用的手電筒,記得拿走。」
啞巴認真的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陳仰笑了聲,這個小姑娘在火車站就不跟著大隊伍走,總是單獨待著,這次也沒變,只不過她明顯要比那次更加堅強,也更沉著。
啞巴突然在她寫的那行字下面又寫了一句,她的嘴角耷拉下去,表情悲哀又難過。
【哥哥,馮老死在了第二個火車站……】
陳仰的身形頓了頓,這條路上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少,不知道有沒有終點,有沒有光明,他想走走看看。
二樓一片昏暗,只有陳仰跟朝簡上來了,其他人都在大廳。
「工作證,辦公樓,這兩點都跟上班有關,禁忌會不會牽扯到辦公用品?」陳仰舉著手機,一路走一路照過一個個公司招牌。
朝簡雙腿著地,身體重心在右腿上面,左腿沒怎麼使勁,他只拄著一根拐杖,另一根在地上拖著。
清冷刺耳的摩擦聲聽起來有幾人電鋸殺人狂的陰森感。
陳仰瞥朝簡,發現他的手不抖了,氣息也不亂了,似乎這個聲音能讓他分散注意力,從而克制住情緒。
「二樓沒有,我們去三樓。」陳仰走到盡頭說。
朝簡這回總算是開了口,他看著陳仰問:「記下所有公司了?」
陳仰晃了晃手機:「我拍視頻了。」
「我問你有沒有記。」朝簡的面色冰寒,語氣嚴厲。
陳仰說:「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朝簡皺眉,「回頭,什麼時候記住了,什麼時候去三樓。」
陳仰明白朝簡是不想他太依賴手機,他抿嘴,手機可能會丟了壞了沒電了,記在腦子裡確實最保險。
因此陳仰沒反駁的照做,他來回走了幾遍,把二樓的所有公司跟順序都記了下來。
三樓的布局跟二樓一樣,只是公司不同。
陳仰在二樓待了那麼長時間,到了三樓不但沒放鬆,反而更緊繃,他每經過一家公司都會站在玻璃牆外面,用手機往裡照。
每次那麼做的時候,陳仰總有種會看見一個鬼影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腦,然後轉過頭跟他對視的畫面。
「在這!」陳仰找到了長象科技,它的位置在三樓的樓梯口上來,從左邊往走廊深處數的第四個。
朝簡用拐杖打兩下木門:「刷卡。」
陳仰拿出工作證刷了一下,門開了,他拉著朝簡走進去,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手電筒的光四處掃動,視野里是網吧似的場景,陳仰發現了什麼,他快步走到一個辦公桌前,眼睛瞪著一處,確認過後倒抽一口氣。
辦公桌的擋板上掛著一個牌子——陳仰。
這是他的位子。
陳仰打量眼前的一切,有種無法形容的瘮人感,好像他真的是A3三樓長象科技研發部的一員,真的坐在這裡上班。
「你有看到你的座位在哪嗎?」陳仰抓著朝簡,「等我會,我幫你找找。」
朝簡說:「你對面。」
陳仰按照朝簡的指示照了照,看見了他的名字牌:「這個座位好,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你。」
朝簡看了他片刻才偏開頭。
找到長象科技等於解決了一件事,陳仰跟朝簡沒下樓,他們繼續看其他的公司。
到第四層的時候,陳仰發現了兩個人,一高一矮。
對面的手電筒照過來,陳仰用手電筒的光迎上去,雙方都被晃得眼睛睜不開。
「誰啊?」男生的聲音因為某種原因沙啞得厲害,「照什麼啊,別照了啦,好煩。」
接著他又說話,語氣跟上一句截然不同,嘴裡就跟塞著什麼東西似的張不開:「老公,你去幫寶寶說說嘛,寶寶眼睛被照的好難受。」
陳仰一聽到「寶寶」這個稱呼,一個記憶片段就炸了出來,他很快確認兩人的身份,果然又是熟人。
這次卻不是合作過的隊友,是那晚在休閒會所的廁所里直播的兩位當事人。
陳仰通過工作證得知那兩人都跟喬橋一個公司,男人任職的是市場銷售部總經理,名字叫鄭之覃,而他的寶寶是他部門的實習生,姓潘,潘霖,滿身縱慾過度的痕跡。
鄭之覃穿的是條紋的長袖襯衣配西褲,領帶松松的掛在脖子上面,襯衣領口的扣子散著兩顆,周身散發著社會精英跟色慾場老手的混合氣場,他把手機朝下,金絲邊鏡片後的眼睛看著陳仰。
「請問大樓里目前是什麼狀況?」一副初次見面的架勢,似乎忘了兩三個月前塞名片的事。
陳仰三言兩語的做了科普工作,潘霖嚇癱在了鄭之覃懷裡,抱住他的腰哭哭啼啼,本就不對稱的臉顯得有些扭曲。
鄭之覃拍了拍潘霖屁股:「沒聽到陳先生說嗎,外面之所以變成海洋,屋頂也沒了,是因為這裡是另一個空間的A3樓,別撒嬌了,站好。」
他抱歉的對陳仰笑笑,非常詳細的主動交代了自己的情況。
據鄭之覃說,他跟他的小男友昨晚加班忙到深夜,兩人就沒回去,隨便在辦公室的裡間休息。
由於睡前喝了不少酒,他們睡到現在才清醒,對於大樓的變化一概不知。
陳仰覺得潘霖像是一塊破干布條,被擰得稀爛,他聞到鄭之覃身上的氣味,懷疑對方不像是只喝多了,還像是磕過藥,玩得比較瘋。
兩方人馬沒有過多交流就擦肩而過,一方下樓,一方接著走動。
陳仰沒走一會,耳邊就響起聲音,「認識?」
「做完小鎮任務回來的那晚,我在洗手間碰到過。」陳仰回了一句,刪掉了塞名片那部分。
朝簡沒再問什麼。
陳仰跟朝簡回到大廳的時候,發現那對同性情侶成了關注的焦點。
A3隻有兩部電梯,大家在這裡工作,天天的搭電梯上去下來,認識或者聽說過的可能性不小。
很顯然,鄭之覃是A3的風雲人物。
沙發座椅被人坐了,陳仰就沒過去,他拉著朝簡另找地方,無意間聽到幾個女的在談論鄭之覃。
「一米八以上,模特身材,長得英俊,斯文敗類款,總經理級別,還是個富二代,這樣拔尖的配置,竟然找一個畸形,他怎麼吃得下的啊,這年頭真是無奇不有。」
「他是雙性戀加戀丑癖啊,你是才來A3上班的嗎,這都不知道,這麼跟你說吧,只要你丑到他心坎上,你也是他的掌中寶。」
「要我說,那個畸形才可憐,他走大運的成了英俊多金的富二代的寶寶,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著,生怕被人搶走,然而沒有亂用,鄭之覃是鄭之禽,禽獸,也是鄭之勤,身邊的人換得很快。」
「可憐個屁,起碼睡過了那樣的優秀貨色,還睡了很多次,可憐的是我,五官端正連個稍微像樣點的男朋友都沒談過,全是些歪瓜裂棗。」
「……別說了。」
「要是我就這麼死了,那這輩子活得真慘,要什麼沒什麼。」
「……」
陳仰的嘴抽了抽,戀丑?鄭之覃給他塞名片?戀丑???
小腿被拐杖抽了一下,陳仰回過神來,他跟著朝簡,在一個自動售貨機旁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陳仰盤著腿思索正事,先是二十個任務者,後來變成二十一個,現在是二十三個,應該不會再增加了,他把主意打到最後加入的兩人身上,隔空問任務提示的事情。
沙發上的潘霖一大一小的眼睛看過來,左眼有一點斜:「我,我有,我拿到了!」
大廳里的氣流瞬間凝在了一起。
啞巴得到的提示是在大樓里生存四天,而潘霖拿到的提示是——
【23除23】
「我們正好是23個人!」余哥激動的說了句就癟掉了,他用小手指撓著眉毛里的痦子,「可23除23是什麼意思?」
眾人各懷心思,這個提示是不是提醒他們,任務者之間要互相防備,互相攻擊?
陳仰小聲跟朝簡說話:「23除23,等於1。」
朝簡:「嗯。」
陳仰的心情有點複雜,他竟然憑一個音節就能確定搭檔很滿意自己的思考方向。
「等於1代表著什麼呢?最後只能活一個?」陳仰自言自語,餘光瞥到過來的鄭之覃,對方站在售貨機前,禮貌的對他點頭打招呼。
鄭之覃看著售貨機里的飲料,在找什麼:「陳先生,任務提示這一塊有想法嗎?」
陳仰說:「還在想。」
鄭之覃沒怎麼聽,他的關注點在陳仰左耳的疤上面,那道疤丑到他的G點上了。
上次鄭之覃沒有等到陳仰找上門,還以為就此錯過了,沒想到能在這樣的情勢下再見。
鄭之覃的喉嚨有點干癢,想舔兩口,他居高臨下的睨了眼獵物的看守者,小弟弟,你不介意吧?
朝簡一拐杖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