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有沒有吃魚啊

  陳仰若無其事的把小魚放進桶里,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水跡,輕喘著的呼吸里混進來一縷魚腥味。

  「那是楊二柱老婆的魚。」

  陳仰回到河裡,用只有朝簡能聽到的音量說。

  「先撈魚,等魚潮結束後再說。」朝簡將抄網裡的雜草扣到岸上,捻出裡面的兩隻蝦米,隨意的往桶里一丟。

  陳仰點了點頭,他繼續撈魚,注意力卻不再像之前那麼集中。

  剛才那條魚帶來的信息很驚人,楊二柱老婆的魚被人抓走吃掉,導致她死亡的猜測被推翻了。

  她也不是吃了他人的魚才死的。

  因為從鎮民們對待名字魚的態度來看,鎮上有些人搶奪了別人的壽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他們都沒事。

  陳仰心想,唯一能解釋得通的是,楊二柱的老婆觸犯了禁忌。

  可她觸犯的會是什麼禁忌呢?

  趙老頭的死,跟她是不是一個原因……

  陳仰撈起抄網,把一條普通的小黑魚扔進桶里,照目前來看,死了的人,對應的魚不會消失。

  只要沒被抓走吃掉,魚都會一次次的從瀑布上面下來,跟魚潮一起衝進河裡。

  陳仰想不通,死人的名字魚出現在魚潮里,有什麼意義。

  而且,楊二柱一死,他的壽命就終止了,他老婆為什麼還吃他的魚,沒壽命可搶了不是嗎?

  陳仰想到了什麼,後腦勺微麻,不一定是楊二柱老婆想吃,有可能是鬼附身。

  垃圾桶那根魚骨的主人憎恨楊二柱夫妻倆,就嚇死楊二柱,附身在他老婆身上,吃掉了他的魚,讓他老婆體會搶來的壽命迅速流失,孤獨老去。

  因為禁忌是不能吃死了的人的魚。

  吃了死人的魚,不但不減壽命,反而加速死亡?

  這麼一順,感覺有些合理。

  陳仰拽了拽貼在前胸後背的褂子,可這只是推測,沒有明確的線索來證實這一點。

  他的眼前浮現了一個人影,撈魚的動作猛地一頓,不對,不合理。

  那個推測里有個bug,趙老頭。

  他吃李二板名字魚的時候,李二板是活著的。

  而他之後還是死了。

  陳仰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水珠,心裡沉沉的嘆口氣,禁忌是別的東西。

  要再想想。

  上游傳來叫罵聲,一伙人打起來了。

  陳仰聽了一會,了解了這場爭端的大概起因,有個鎮民抓到了一條名字魚,他沒藏好,當場就被別人看到了,對方眼紅的想要搶奪。

  其他家的各懷鬼胎,有的想渾水摸魚,有的害怕那是自己的魚,想要知道魚背上的字是什麼。

  群體性的肉搏戰還在繼續,已經有人頭破血流。

  陳仰蹙緊了眉心,幸好他跟朝簡沒去上游,不然坐在河邊的朝簡會被踩撞。

  到時候勢必會上演更加激烈的暴力事件。

  高德貴不知何時來的,他在河岸上聲嘶力竭的勸阻。

  混亂中,那條魚掉進了河裡。

  誰也沒得手。

  搶魚大戰在吼罵聲跟血腥味里草草收尾。

  沒過一會,河邊再次爆發了一場騷動,這次是有人抓到了趙老頭的魚。

  人群亂了。

  「趙老頭不是死了嗎?魚怎麼還在,是不是重名?」

  「還有人叫趙桂的不啊?」

  「沒有,沒有重名的!」

  「……」

  「所以說,他不是因為魚被吃了才死的啊!」

  「那他是怎麼死的?」

  嘈雜聲猝然消失,圍成一團的鎮民們你看我,我看你。孩童們無知無畏的嬉鬧跟他們的驚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河裡的水流湍急,偶爾有魚往水上蹦,濺起細碎水花。

  過了幾瞬,又有焦躁的聲音響起。

  「搞什麼啊,死人的魚為什麼也在河裡。」

  「是不是沒被吃掉的都在?」

  「……」

  趙老頭的魚在河邊的草叢裡躺著,那是條個頭挺大的鯽魚,差不多有一斤多,它蹦一下,鎮民們的心就跟著跳一下。

  「現在怎麼辦?」

  「人已經死了,沒壽命了,抓了幹什麼?放掉啊。」

  「對,放掉吧!」

  不遠處,陳仰看鎮民把趙老頭的魚放進河裡,其他人都紛紛騰出位置,目送它離開。

  陳仰動了動踩在淤泥里的腳趾頭,「不能吃死人的魚」這個禁忌果然不合邏輯。

  正常人都不會吃。

  五分鐘之後,魚潮沒了,河裡的一兩百人稀稀拉拉的上岸。

  這次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被搶走壽命。

  一條魚,至少能引發一起血案,毀掉一個家庭。

  陳仰把抄網扔岸上,他一屁股坐在朝簡身邊,褲腿上的水不斷往下淌。

  「我只抓到了一條名字魚,你一條都沒……」

  濕淋淋的右胳膊被抓,陳仰的話聲停住,他忙改口:「從種類上來說,你比我厲害,你還抓到蝦米了呢。」

  「……」朝簡扳過他的手。

  陳仰看過去,他那幾根受過傷的手指被水泡得白白的,其中一根上面還有個小口子,也泡白了。

  有點噁心。

  陳仰縮了縮潮濕發皺的手指:「幹嘛?」

  朝簡鬆開他的胳膊:「我要吃奶片,你幫我剝。」

  「……」陳仰舉起雙手,「你看啊,我的手是濕的,也有點腥,還是你自己剝吧。」

  朝簡抓了三個奶片,丟到他懷裡。

  「那你幫我把背包拉開,裡面有紙,我先擦……」陳仰話沒說完,朝簡就拽過他的手,用自己乾淨的褂子包住。

  「行了,擦吧。」朝簡似乎很不耐煩,眉間攏著一片陰影。

  陳仰下意識就著他的褂子,把自己手上的水擦掉。

  那三個奶片被朝簡一次吃掉了,他吃完就刷起了手機,沒去管皺巴巴的褂子。

  倒是陳仰見慣了他整潔的樣子,不太能忍受的幫他撫平了一些。

  不多時,向東兩手空空的過來了,陳仰問他:「魚呢?」

  「魚個屁,」向東撈起濕噠噠的褂子擦頭,清晰分明的腹肌上面掛著幾條陳年傷疤,「都是普通的,抓了就丟。」

  陳仰看了眼從另一邊走來的畫家,對方沒穿周寡婦給的衣服,還是來時的那身襯衫長褲,衣領跟袖子都扣得嚴實,身上沒什麼難聞的味道,額頭上也沒汗液。

  汗腺很不發達的樣子。

  身型又高又瘦,皮包骨的面部暗黃,猶如一縷裹滿消毒水味的清風,病殃殃又孤傲的氣質獨樹一幟。

  畫家沒下水,他遠離人群,站在河邊用長抄網撈的魚,沒收穫。

  陳仰被畫家指間的東西閃得晃了下眼睛,他問道:「畫家,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畫家用帶著手套的拇指跟手指捏住一物,給陳仰看。

  那是個藍色小鑽石。

  陳仰想到畫家在任務世界送戒指的壯舉,他想問兩句,向東搶在他前面問了。

  「你該不會在鎮子裡散鑽石了吧?」向東說。

  「在小閣樓散了,可惜厲鬼只喜歡製造幻境,不愛鑽石。」畫家遺憾的說,「也沒人拿著魚來跟我談生意。」

  「按理說,那樣的買賣是存在的,也很現實,畢竟哪怕活得再久,沒有錢也還是窮鬼命,抓到名字魚賣給有錢人,就能立刻獲取一筆錢財。」

  畫家瞧了瞧自己的一身:「難道我是個有錢人的特徵還不夠明顯?」

  「夠了夠了。」陳仰說,「很明顯了。」

  他又說:「沒找你,應該是在猶豫,再說了,鎮上還有兩個大家族呢,他們也有錢,你不是第一選擇。」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仰的腦子裡划過什麼,沒及時抓捕到。

  「有道理。」畫家笑了下。

  陳仰愣怔了一秒,畫家要是恢復血色,瘦下去的肉長回來,容貌肯定不會差到哪去。

  畫家隨手一拋,藍色小鑽石掉到了陳仰懷裡:「送你了。」

  壕得雲淡風輕。

  向東瞪眼:「我操,你怎麼不給老子?」

  畫家說:「你用不上。」

  「不是,」陳仰拿起懷裡的小鑽石,古怪的說,「我也用不上啊。」

  畫家沒說什麼。

  向東知道畫家的意思,他的臉色一青,跟個土匪頭子似的撲了上去。

  老子讓你吃狗糧!

  畫家的個子比向東高兩三厘米,勁卻比不過他,掙脫不開,只能抄起噴霧一通亂噴。

  陳仰看著手中的小鑽石,妹妹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可惜他們家買不起這種罕見的彩鑽。

  這么小小一顆,不知道價格高成什麼樣。

  隱約有一道目光從左側投來,陳仰側過頭,發現少年還在刷手機,是他產生了錯覺。

  陳仰沒怎麼想就把鑽石給了朝簡:「你拿著。」

  朝簡沒給陳仰反應,他不知在按什麼,面無表情。

  手機上全是亂碼。

  那顆鑽石進了朝簡的口袋,跟奶片成了朋友。

  不多時,其他人也來了陳仰這邊。

  謝老師跟葛飛,珠珠三人都拎著一個桶。

  珠珠那個比較沉,她換了幾波手,拎不動的喊大眼妹幫忙。

  她們倆一人一邊,顫巍巍的拎著。

  「一個兩個的拎著桶,這都他媽幹什麼呢!」向東抓著抄網大步迎上去,挨個在三個桶里攪動一番,不動聲色的跟陳仰眼神交流,沒發現。

  陳仰坐在草地上打量走來的隊友們,前面的謝老師幾人捲起褲腳,拎著鞋子,光著腳走路,渾身狼狽。

  他們走近了,衣服上面瀰漫著魚腥味。

  有的手上還沾著魚鱗。

  這夥人裡面,只有走在後面的喬小姐跟香子慕的身上沒怎麼濕,也沒什麼腥氣。

  陳仰眯了眯眼,周寡婦給他們準備的衣物款式沒多大區別,都是褂子跟褲子,只不過,女孩子的褂子是長袖,袖口剛好蓋住纖細的手腕。

  大眼妹放下桶,大字型往草地上一癱:「累死了。」

  陳仰說:「抓了很多魚啊。」

  「超級多,都是沒名字的。」大眼妹把滑下來的袖子往上擼了擼,露著蓋了一大片蚊子包的手臂,「我運氣太差了,一條名字魚都沒見到。」

  陳仰被她的蚊子包震到了:「那放桶里做什麼?」

  「珠珠說給客棧。」大眼妹兩手捂住臉,遮住火烈的陽光,「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再碰任何魚類食物了,那天早上的魚眼睛對我弱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陳仰看向珠珠:「要給客棧啊。」

  「我是覺得,」珠珠晃了晃桶,「像裡面的有些魚,我們抓的時候弄掉了它們的魚鱗,它們都快死了,放河裡是活不成的,乾脆帶回客棧當食材。」

  陳仰問另外兩個拎著桶的人:「你們也是這樣?」

  謝老師跟葛飛都點頭。

  「有的魚肚子都翻上來了,丟了浪費。」謝老師指著陳仰後面的桶問,「陳先生,這是你的嗎?」

  陳仰「嗯」了聲。

  謝老師靠近些,伸頭往桶里瞧:「看起來有很多。」

  「都是草。」陳仰說。

  謝老師:「……」

  陳仰把自己跟朝簡撈的小魚小蝦全放了,包括楊二柱老婆的魚。

  十二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癱著。

  今天是進鎮的第三天,他們都憔悴了很多,房間裡的老鼠一到夜裡就開聚會,根本沒法睡覺。

  吃得也不好。

  儘管客棧廚子的手藝很不錯,可天天頓頓都是魚,吃得上火不說,還有些想吐。

  現在他們的處境就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想走又走不掉。

  「我沒看到過你們的名字魚,」葛飛背靠著桶坐下來,從背包里拿出礦泉水喝兩口,「你們呢?有看到嗎?」

  沒人說「有」。

  葛飛鬆口氣:「那我們的名字應該不在魚背上。」

  大眼妹開心的從草地上爬起來:「Flag無效,太好了!」

  「我也嚇得半死。」老吳黝黑的臉上都是汗,他仰頭望著吸菸的女人,「喬小姐,你要坐地上嗎,我脫褂子給你鋪上?」

  喬小姐笑著拒絕:「我就不坐了。」

  老吳的眼底浮出幾分憤怒,起初這個騷娘們處處勾引他,後來跟鎮子裡的男人搞上了,把他當個屁了。

  瞥見女人對著一個年輕鎮民拋媚眼,老吳如同撞見妻子偷情的丈夫一樣:「喬小姐,這裡是任務世界,我們在做任務,生死關頭,你是不是該注意一下分寸?」

  喬小姐:「嗯?」

  她彎了彎盈盈一握的腰肢,咬著香菸的紅唇微張,一口薄薄的煙霧噴到了中年人臉上,滿含驚訝跟玩弄:「管我啊?」

  老吳那張臉登時成了豬肝色:「你!」

  「好了好了,都消消氣。」葛飛忙打圓場,「吳大哥,喬小姐,大家聊聊正事吧,聊正事。」

  沒有人回應。

  「陳先生,」葛飛又喊,「陳先生!」

  陳仰無奈的轉頭。

  葛飛對他擠眼睛,你幫忙調解一下氛圍嘛。

  「……」陳仰摸了摸朝簡的拐杖,他問上游的任務這們,對於趙老頭的魚還活著一事,鎮民們之後抓魚的時候有沒有受到影響。

  謝老師說:「慌是慌的,但事情沒發生在自己或者家人身上,感觸不夠深。」

  「主要是有的人吃了魚,沒死。」珠珠把白帽子拉上來,兜住頭頂,「他們的恐懼程度才上不去。」

  「我感覺還有一部分鎮民是這種心態,」葛飛捏著礦泉水瓶,帶入鎮民的身份說,「我怕了,不敢碰名字魚了,可還是有很多人在抓,我為了不讓別人抓到自己的魚,必須加入進來,不能退。」

  珠珠認同道:「是的,他們心裡想的是,我不是要吃別人的名字魚,我只是想抓走自己跟家人的那條。」

  大眼妹順著她的話說:「然後打著這個旗子,抓走別人的。」

  「順便嘛。」大眼妹聳聳肩,「我不是故意要抓了吃掉的,我只是沒忍住,明年的今天我一定多燒些紙。」

  眾人:「……」

  「鎮上的人一次比一次聰明,我觀察了很久,沒看出誰抓到名字魚偷偷藏了起來。」謝老師的話里有一絲挫敗感。

  陳仰看著不停搓手的捲髮男孩:「錢漢,你的手怎麼了?」

  錢漢猝不及防被點名,他怔了怔:「我抓魚抓得手上黏糊糊的,洗過了以後,那種觸感好像還在。」

  大眼妹同情的說:「哥們,我懂你,我也被魚傷到了心靈。」

  錢漢:「……」

  陳仰說起了楊二柱老婆的魚。

  謝老師第一個給出結論:「那她跟趙老頭一樣,死因都不是魚被人吃了,他們違反了某個禁忌。」

  這個話題剛開了個頭就死了。

  因為沒人能往下聊,似乎誰也不清楚禁忌是什麼。

  陳仰始終在暗自留意大家的表情變化,尤其是他看不透的香子慕,喬小姐,以及外在活潑可愛的葛飛。

  然而他並沒有捕捉到什麼蛛絲馬跡。

  要麼這三人是真的一無所知,要麼就是表情管理類的高手。

  「鎮長過來了!」大眼妹飛快的說。

  陳仰把朝簡拉起來,給他拐杖,對由遠及近的中年人喊:「鎮長。」

  高德貴嗓子劈了:「諸位,你們沒搶壽命吧?」

  「我們幹嘛搶啊。」大眼妹說,「我們不會搶的啦。」

  高德貴緊張的神情有所緩解:「沒搶就好,我擔心你們受到鎮上風氣的影響,一時鬼迷心竅。」

  陳仰的餘光瞥過去:「鬼迷心竅?」

  「就是那樣。」高德貴啞啞的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這是根據上輩子的造化定好了的,該活多久就活多久,搶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會遭到反噬。」

  「鎮長,你不用給我們做這一類思想工作,我們都清楚。」謝老師正色道。

  高德貴把因為奔跑而凌亂的稀疏頭髮往後順順:「那你們調查的怎麼樣了?有懷疑的對象了嗎?」

  沒有得到回覆,高德貴的肩膀垮下來,眼眶通紅:「還剩四天。」

  他逐個看過去,一個都沒漏掉。

  「諸位,我也知道在一周內找出搶奪壽命最多的人比較難,可你們是我唯一的希望。」

  高德貴九十度鞠躬:「真的拜託了!」

  大家反應各異。

  向東湊到陳仰耳邊:「Npc竟然這麼真情實感,好他媽彆扭。」

  陳仰也有這個感受,這整的,好像他們是真的為了這個鎮子的生死存亡查找目標,而不是單純的在做任務。

  回客棧以後,大家休息的休息,逛鎮子的逛鎮子。

  陳仰在房裡看手機上的人口登記表,手機的電量基本沒怎麼動,這讓他很踏實。

  朝簡在他身旁睡覺,腿掛在他身上。

  陳仰拿著葛飛給的蒲扇扇風,手酸了就停下來歇一會,他斷斷續續的扇著,朝簡睡得很沉,手臂也掛了上來。

  「……」陳仰用蒲扇撩起朝簡額前髮絲,他本想捉弄一下,結果力道沒把握好,蒲扇戳到了對方的額頭。

  朝簡沒有醒來的跡象。

  陳仰背上滑下一滴冷汗,他欲要將朝簡的胳膊腿都拿開,結果剛碰到,對方就皺起了眉頭。

  算了算了,掛著就掛著吧,一起熱死。

  另一邊,向東和畫家在鎮上轉悠,來的第一天,兩邊的鋪子都開著,現在已經關了三分之一。

  再過兩天,恐怕沒幾家會開門。

  向東長得帥,身材好,不罵髒話不凶人的時候很能蠱惑人,他沒轉多久,就有一個小姑娘給他送了一個菜瓜。

  還很體貼的洗過了。

  向東擦擦瓜:「總裁,來一口?」

  畫家:「拒絕。」

  向東「咔嚓」啃掉瓜頭:「不食人間煙火啊你這是。」

  他掃掃畫家不成人形的皮相:「我給你的建議,你沒採取?」

  「什麼建議?」畫家問完反應過來,「你讓我在跟陳仰,以及朝簡相處的時候,不要用消毒噴霧,尤其是封閉空間,這是什麼用意?」

  向東大口吃瓜,神秘莫測的勾唇:「試了不就知道了。」

  畫家輕揚眉,任務有眉目了再試吧。

  和別人待在一個空間就夠他受得了,要是還不用噴霧,那對他來說會很痛苦,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嘗試。

  向東轉了片刻,一個瓜只剩下一小半了,他提議道:「咱去鎮口走走?」

  畫家說:「行。」

  於是兩人就沿著來時的路去了鎮口。

  向東跑這麼一趟的想法是,有人要帶著自己的魚逃出鎮子,卻死在鎮口,屍體跟石碑一樣,直挺挺的站著。

  結果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媽得。」向東極度不滿的咒罵。

  畫家倒是沒生氣,也沒失望,他把被熱風垂得滑過肩頭的長馬尾往後一撥:「回吧。」

  向東的脖子上滾著汗珠,發梢都是濕的,畫家卻一滴汗都沒流,兩人像是在兩個季節。

  他倆往回走的時候,遇見了一對中年夫婦。

  那對中年夫婦在上墳,他們沒擺香燭,只是燒了一些紙錢。

  灰燼卷著風漫天飛,畫家離得遠遠的,向東貓著腰接近,藏在草叢裡偷聽。

  墳里住的是中年夫婦的祖宗,他們今天都吃到了別人的名字魚,搶走了對方的壽命,能多活半輩子了。

  現在是來感謝祖宗在天有靈,保佑了他們。

  中年人用樹枝撥著燃燒的紙錢,對妻子說:「過來磕頭。」

  妻子虔誠的磕了三個頭,嘴裡碎碎念:「祖宗保佑我跟老肖的魚不要被人抓到,不然我們搶了壽命也沒用。」

  說著,妻子又多磕了幾個頭。

  紙錢快燒完的時候,中年人也跪下來磕頭。

  夫婦倆上完祖墳,挽著手穿過有小孩高的茅草從,往鎮子裡走。

  「老肖,你說那劉清怎麼突然就……」中年女人嘀嘀咕咕,「魚潮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走運的抓到了自己的魚,一直養在屋裡,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我們跟她做了幾十年的鄰居了,也就沒往外說。」

  「今天她又抓到了別人的魚,我問她是哪個的,她只說不是我們的,沒等我再問,她就把小魚吃了。」

  「我沒想到她吃完就死了,當時我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就死了呢。」中年女人攥著丈夫的手臂,「她自己養在屋裡的魚還那麼精神。」

  中年女人神經質的反覆呢喃:「別人很難抓到自己的魚,她運氣多好啊,那麼好的命,怎麼會死了呢……」

  中年人喝道:「別說了,快回家吧。」

  向東從草叢裡出來,他讓畫家先撤,自己一路跟著中年夫婦,直到確定了他們的門牌號,他才回客棧把這事告訴了陳仰。

  陳仰把手機給向東,讓他看一寸照認出那對中年夫婦。

  他們再根據登記表上的門牌號,確認中年夫婦的鄰居,劉清。

  「找出來了呢?有線索?」向東找照片找得眼睛疼。

  陳仰把劉清的登記表放大:「我在想。」

  向東將椅子扳個邊,正對著床坐下來,瞥到朝簡碗裡的綠豆湯,他眼一瞪:「這湯哪來的?你們開小灶?」

  「開什麼灶,廚房煮的。」陳仰說。

  向東立馬端了一碗進來,他大咧咧的坐著喝湯,腳不老實的踢拐杖。

  朝簡掀起眼皮看過去時,向東用眼神說,你不幫陳仰?

  「要我幫你?」朝簡問陳仰。

  「先不要,我自己想想。」陳仰已經度過了想找老師要答案的時期。

  「嗯。」朝簡把半碗綠豆湯遞給陳仰,陳仰沒看就直接喝了,不摻雜半分猶豫跟遲疑。

  向東滿臉呵呵的往椅背上一仰,老子眼睛要瞎了。

  房裡的三人沒製造什麼聲響,很安靜。

  陳仰在看劉清的家庭成員,丈夫早死,家裡就她自己。

  他的腦海深處有什麼東西浮了出來,不斷往上飄,輪廓一點點變清晰,越來越清晰。

  陳仰按在手機屏上的指尖一顫,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朝簡跟向東都注意到了陳仰的變化,這時候他們首次達成默契,誰都沒出聲。

  陳仰翻出單獨保存在另一個地方的兩份登記表。

  那是趙老頭跟楊二柱的。

  三份登記表有個共同點,家庭成員都很稀少,確切來說,趙老頭跟劉清是孤寡人群。

  而楊二柱一死,他老婆就和那兩人的狀態一樣。

  「我知道趙老頭,楊二柱老婆,劉清三人違反的禁忌是什麼了。」

  陳仰放下沾到汗的手機說:「家裡要是只有一個人,不能吃名字魚。」

  這只是第一輪的規則禁忌。

  楊二柱死後,家裡就剩他老婆一個人了,如果他不死,他老婆就不會觸犯第一輪的禁忌。

  至於她吃死人的魚,那是她被鬼附身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吃魚的時候,她是自主行動,不是鬼附身做的。

  那時的她已經迷失了心智。

  向東罵了聲「操」:「那任務目標就不是孤家寡人。」

  陳仰點頭。

  陳仰盤著腿坐在床上,第一輪要把鎮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都排除掉,再找別的規則,再排除。

  人口登記表是重要東西。

  陳仰湊到朝簡那裡,壓低聲線說:「我沒推測錯吧。」

  「沒有。」朝簡說,「關鍵是在家庭成員這塊。」

  陳仰拿蒲扇搖了搖:「那就好。」

  向東忽然想起什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靠!老子本來懷疑老高跟小寡婦,覺得目標在他們之間,現在好了,他倆全排除在外了。」

  陳仰無言以對。

  向東搔了把後腦勺的頭髮,他還是不肯就這麼放棄自己的猜測:「我深夜要探一下二樓。」

  陳仰說:「小心點。」

  這一天的晚上月朗星稀,謝老師站在木窗前看月色,念了一首詩。

  老吳沒反應。

  謝老師輕哼了聲,真是個粗人,沒文化。

  今晚按照順序是老吳睡床,他跟往常一樣,脫了鞋子就往床上一趟,腳丫子伸在床外。

  謝老師也跟前晚一樣,把椅子搬到門口,離床遠遠的。

  一到晚上,老鼠就會活越起來,悉悉索索響個沒完,謝老師坐在椅子上,一邊煩躁,一邊拿著硬紙殼扇風,不時拍打一下手腳上的蚊子。

  謝老師昏昏沉沉之際,慢悠悠扇硬紙殼的動作猝然一停。

  不對!

  房裡沒味道!

  老吳的體味非常重,口氣也很大,再加上他這幾天上火了,整個胃部像是一條臭水溝,說話都臭烘烘的。

  有他在,房裡的空氣都很難聞。

  現在卻一點味道都沒有!

  「老吳?」

  謝老師捏著硬紙殼往床邊走,打算搖醒老吳。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扣扣」敲門聲。

  謝老師朝房門口扭頭。

  門外傳來葛飛的喊聲:「謝老師,吳大哥說他晚點回來,你給他留個門!」

  謝老師的身形僵在原地,全身發冷。

  背後有雙眼睛在看他,他能感覺得到,就是從床的方向投過來的。

  謝老師緩緩轉著脖子回頭。

  老吳蹲坐在床上,弓著腰,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謝老師毛骨悚然。

  因為老吳的瞳孔是豎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