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神出鬼沒的湊上來,擺出害怕的樣子,小心翼翼躲在陳仰身後探頭:「死在海里的人,竟然被埋在沙子裡,怎麼會這樣呢,真嚇人。」
陳仰的頭緒猝不及防被文青打亂,連接不上了。
趙元見陳仰的臉色很不好,他趕緊把文青拉到自己這邊:「大哥,能不能別搞破壞了,你看你把我哥給氣的,他不打你,他家那位呢?能容忍?你摸摸你自個面門的傷。」
文青還真摸了摸,那條猙獰的血痕一點都沒見好,刺刺的疼,他用指尖描摹了一遍,唉聲嘆氣:「我簡直比竇娥還冤。」
趙元說:「是,竇娥比不上你。」
比不上你能作,誰都比不上,你天下無敵。
文青誇張的掩鼻:「好臭。」
趙元聞著味道還行,這回沒吐,何翔睿那一波讓他在面對死屍的時候堅強了不少。
「哥,清風回來了,這肯定是很重要的線索。」趙元跟陳仰說。
陳仰看著屍體若有所思。
「所以是什麼線索呢?」文青的手臂搭在趙元肩頭,「校草,你繼續發言啊,解密的時刻到了。」
趙元傻眼:「我哪知道。」
文青擰了擰眉心:「你沒動腦筋。」
趙元:「……」
「我的腦筋都死光了!」
文青搖頭嘆息:「年紀輕輕的,腦筋竟然全死光了,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下一刻他就斂去了嬉笑調侃的表情,淡淡的說:「假設每個任務都是一張卷子,那麼這具屍體出現的時候,相當於是在點題。」
趙元兩眼呆滯:「什麼卷子,什麼點題?點什麼題?」
文青被這三個智障問題砸得腦子一白,他正想引導趙元,忽然就明白朝簡為什麼執著於尋訓練陳仰了。
這不就是養成嘛。
年下,養成,嘖嘖嘖。
文青笑著靠近陳仰:「帥哥,你覺得點的是什麼題呢。」
陳仰看向文青,又去看屍體,最後對上朝簡深黑無波的雙眼。
朝簡開了口:「你不是已經想到了?」
陳仰剛想說「沒有」,話到嘴邊猛地頓住,他轉過身,面對著第一天出現的沙坑,嘴裡喃喃自語。
「鍾名死在沙坑裡,衣服跟頭髮都是乾的,死亡特徵卻是溺水而亡。」
「我們的帳篷位置每天都會變動。」
「趙元在幻境裡聽到他的帳篷淹在海里。」
「被海浪捲走的屍體出現在沙子裡……」
聽到這裡的攝影師大叫起來:「我知道了!」
「沙灘是海!」他胡亂指著浴場,「這裡是大海!」
馮初站了起來,風把他膝蓋跟手掌上的塑膠袋吹得嘩啦響,他說:「那海呢?」
「沙灘?」
攝影師還指著浴場的手劇烈一抖:「是沙灘,海是沙灘!」
他激動又驚恐得瞪大眼睛:「所有線索都指明了一點,這裡是假象,是幻境,浴場跟大海真正的位置其實是反過來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嘩——」
一層層的海浪拍著淺灘跟礁石,像是在嘲笑攝影師的話多麼荒謬。
攝影師沒有從大家那裡得到他想要的回應,他用一種看弱智的眼神看他們:「出路在海里,只要往海里走,就什麼都知道了。」
文青海豹式拍手:「哇哦,我們都想不到,只有你一個人想到了,就你聰明。」
攝影師知道這人不喜歡自己,之前他還忌憚著如何討好對方,現在眼看馬上就要完成任務出去了,他不再做表面功夫,諷刺的還擊:「信息都已經給的這麼明顯……」
「有嗎?」文青打斷他,「這我真沒看出來。」
「你說出路在海里,往海里走就什麼都知道了,那你怎麼還不去?」
攝影師立馬不說話了。
陳仰用沙子把清風的屍體蓋起來,他望向金光粼粼的大海,抬腳往那個方向走去,手不忘拉著搭檔。
朝簡任由他拉著自己,一語不發。
風裡的鹹味很重,苦苦的,趙元鼻子有點癢,他打了個噴嚏:「要不我去海里一趟,看看有沒有發現。」
文青來一句:「順便看看自己會不會死?」
趙元噎著了。
「那怎麼辦?」他掃了掃裝死的攝影師,面容嚴峻的張勁揚,文文靜靜的馮初,「總要有人來做這個事,不管結果怎樣都要邁一步,不然任務就停滯不前了。」
文青做出沉吟的姿態:「我有個好法子。」
攝影師搶在趙元前面問:「什麼?」
「抓鬮。」
文青變魔術似的,慢慢悠悠從西褲口袋裡拿出一把小紙揪。
正好是七個。
氣氛霎時間變得怪異起來。
攝影師戒備的看著文青:「你為什麼會提前準備好這個?」
「無聊啊。」文青撇嘴,「更衣室沒別人,我只能自己跟自己抓鬮玩。」
「那怎麼剛好是我們現在的人數?」
攝影師瞪著他:「你別說是趕巧,傻子都不信。」
「那必須不是趕巧。」文青笑著說,「我是精心設計的。」
「最開始我玩的時候,紙揪是十一個,後來每少一個人,我就拿掉一個紙揪,現在只剩七個啦。」
在場的攝影師跟另外三人都沒作聲,他們的表情各有不同。
有的是畏忌,有的是無語。
「這七個紙揪裡面,只有一個上面劃了線條,其他都是空白的,規矩就不用我說了吧。」
文青抬起空著的那隻手,彈鋼琴一般在半空靈活的敲點幾下:「我先來。」
攝影師質疑道:「我們都沒看過紙條,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萬一你作弊呢?」
文青眨眨眼,認同的「唔」了聲:「不錯,出門在外是要謹慎點,這世上壞人多著呢。」
緊接著,他挑起一邊的嘴角,戲弄道:「你覺得我有必要作弊?」
攝影師的面色青黑交加。
沒有,這傢伙是個典型的人來瘋。
明知人手不夠還不挖沙子,任務失敗都無所謂,哪會在意下海的事。
這傢伙搞這麼一出只是為了樂趣,他是想通過他們的緊張不安來讓自己開心。
抓鬮的時候,文青第一個,接著是趙元,張勁揚。
文青手上還剩四個紙揪,他朝安靜站立的男生看了一眼:「小弟弟。」
男生聞聲抬起頭。
文青笑了笑:「輪到你了哦。」
馮初走近幾步,拿走了四個紙揪裡面的其中一個。
文青嘴角含笑:「害怕嗎?」
「哎呀,看我這問的,這不是廢話嘛,任務剛開始那會兒,陳帥哥和他那位進了這裡,我跟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你從帳篷里出來,說話的時候都結巴。」
馮初垂著眼,慢慢打開紙揪,又害怕結果的停下來,攥緊。
「說起來,當時這裡好黑啊,什麼都看不見,那一幕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文青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莫怕,我們每個人都是七分之一的機率。」
之後就示意攝影師配合點。
攝影師見大家都拿了,他只好也把手伸了過去。
還剩兩個紙揪。
文青送到了陳仰跟朝簡面前。
陳仰讓文青幫忙查看。
「這麼沒勁。」文青一邊不滿,一邊撥開了兩個紙揪,都是空白的。
他的眼裡難掩失望,嘴上假惺惺的說:「跟我的一樣,我們都是幸運兒,躲過了一劫,感恩!」
陳仰已經走到了淺灘邊,他好奇是誰抓到了那個有劃線的紙揪,身後就傳來掛哩呱啦的叫聲。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趙元奔跑過來,他舉著手裡敞開的紙揪,咬牙切齒:「是我,我抓到了,我這運氣背的。」
文青欲言又止半天,終究只是嘆了一口氣:「哎。」
趙元:「……」
幹什麼啊,心臟一蹦一蹦的,他要被這傢伙搞死了。
張勁揚上前:「我要是你,我會以最快的速度下海,越磨蹭,內心的恐懼會越強烈。」
趙元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抓了把汗濕的頭髮,重重的喘幾口氣,本來他是打算自己上的。
可是真到了這一刻,他又不行了。
「哥,我去了啊。」
趙元杵在原地,半步都沒挪一下。
陳仰還沒說話,文青就推趙元:「可以了,你哥聽到了,去吧,真的是,校草啊,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幼兒園小朋友都比你勇敢。」
看來沒危險,陳仰想。
趙元也意識到了,如果下海是條死路,文青最多不聞不問,他不太可能迫不及待的催自己去死。
畢竟在一個遊戲玩家眼裡,別人的死活跟他沒關係,隨便。
於是趙元放鬆了下來……才怪。
趙元沒卷褲腿,也不脫鞋,他閉上酸澀的眼睛,一步步走進海里。
褲子被海水浸濕,貼上了皮肉,趙元的身形滯了滯,他咬緊牙,帶著一身雞皮疙瘩繼續走。
「怎麼跟失足少男一樣。」文青兩手插兜,長長的眼尾眯起來,舌頭抵了下左邊臉頰。
只有文青說了句話,其他人都沒言語。
陳仰捏著朝簡的拐杖,凝神注意趙元的一舉一動。
朝簡拿走拐杖,陳仰就下意識捏他手臂。
趙元踩著泥沙一直往前走,周圍的海水漸漸變得清澈,水位不知不覺埋過了腰部,他停下來,繃住手腳站在海里。
沒發現,沒異常。
趙元感覺上半身的衣服比下班還要濕,他小口小口的做了幾次吸氣呼氣,在烈日下彎腰,手臂伸進海里,在四周摩挲。
只有濕軟的沙子跟小海螺。
「海就是海!」
趙元扔掉一把泥沙,對著隊友們大喊。
岸上的攝影師被打臉,精神更差了,他想到自己的信誓旦旦,既難堪的下不來台,又很茫然:「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啊,所有的信息都……」
「肯定是走得不夠遠,再往前走。」
攝影師用比趙元更大的音量吼:「你再往深處走!再走走就會有線索了!」
「不安全。」張勁揚不贊成的說,「這個距離做試驗夠了,他體力不是滿格,再走下去,有可能游不上來,現在看來,出路在海里的推測是錯的。」
「蠢貨!」
攝影師不想讓趙元上岸,這是抓鬮抓出來的試驗對象,結果還沒出來,人要是回來了,那就不會有人再下海了。
他氣得對張勁揚大罵:「你個蠢貨,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空有一身蠻力,什麼用都沒有!」
張勁揚的面部一黑,他確實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不擅長猜謎解題環節。
但他不喜歡別人用這個來羞辱自己。
張勁揚一句髒話沒說,直接上拳頭,攝影師被打倒在地,抓起沙子就往他眼睛裡扔。
兩人打了起來。
文青「哇哇哇」的湊過去看熱鬧。
陳仰沒有轉移注意力,他依然一眼不眨的觀察海里的動靜。
「讓他回來吧,很危險的。」
右後方忽地響起一道聲音,夾在海風裡,有一點模糊。
陳仰微側頭,餘光捕捉到馮初擔憂的神色,他抿了抿嘴:「攝影師大哥的猜想沒被驗證,你怎麼看?」
馮初輕聲說:「我不知道。」
他把凌亂的髮絲從蒼白的臉頰上撥開:「陳先生,你呢?」
陳仰看著眼前的男生,說:「我也不知道。」
下一秒他就朝著大海里的趙元喊道:「回來!」
「不能讓他回來……啊——」
攝影師被張勁揚一腳踢到了海里,他慘叫著往岸上爬,快要上來的時候,一屁股跌坐到了淺灘上面。
文青去拉他:「你說你,四十好幾的人了。」
攝影師人是懵的,這傢伙不是跟他不合嗎,怎麼還伸過來了手。
「怎麼,不是四十好幾?不到三十?啊,真的不到三十?那你長得有點急。」文青把攝影師拉起來,「你啊,衝動。」
文青悄悄的說:「上學的時候,老師有告訴你衝動是什麼吧,魔鬼,會死人的。」
攝影師莫名打了個寒顫。
「誒,帥哥,栗毛,你們幹什麼那麼急慌慌的啊?」文青衝著陳仰跟朝簡的背影喊。
陳仰也不知道,他是突然被朝簡拽走的。
「我們要做什麼?」陳仰小聲問。
朝簡拄著拐,步子邁得很大,眉頭緊鎖:「挖屍骸。」
「要快。」他說。
陳仰毫不遲疑的把朝簡的話傳給大家:「都回來!快點挖剩下的殘肢!」
趙元上岸的時候,只有文青在那,他走一步,濕噠噠的褲腿就沾一層細沙,拖拖拉拉的停在對方面前。
「你不回更衣室了?」
文青撿起一個小石子,往海里掃去。
「啪啪啪」
三聲響。
文青拍了拍手:「小朋友,你是否管得有點多?」
趙元:「……」
趙元急著去挖沙子,不跟他廢話。
有腳步聲跟了上來,趙元邊走邊往後看:「你也要挖?」
說完想抽自己,確實管得有點多。
文青兩手放在腦後,眼睛望著遠處的天色,不著四六的問出一個問題:「校草,你還有勁嗎?」
趙元不明所以。
文青指了指癱坐在沙子上的攝影師:「那個廢了,現在隊伍里的體力勞動者主要是你跟張勁揚,要加油。」
說著還做了個握拳的手勢。
「趙元!」
陳仰沙啞的喊聲傳來,趙元馬上跑過去,一刻不停的拿起鏟子開挖。
文青點了點挖沙子的人數:「一,二,三,四,五,去掉一個手指頭有傷握不緊鏟子的,就只有四個,真的是……」
他往更衣室走的腳尖一轉,往那邊走去。
「慘啊。」
嘆息聲淹沒在了海風裡。
有了文青的加入,局勢有所好轉。
他看著瘦,手勁卻很大,關鍵是他幹活不像他那張嘴,實打實的,一點都不飄。
一行六人挖出屍骸換下一個,幾乎沒怎麼交流。
張勁揚心裡有疑惑卻不亂問,氛圍過於急迫沉悶,他有種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感覺。
不多時,馮初發出驚呼,他在沙子裡挖出了一樣東西。
是戒指。
「這是哪個有錢人出來遊玩的時候遺落的啊,好大一個鴿子蛋。」文青拿起來端詳,「真鑽,青城市區一棟別墅加一輛卡宴。」
他痛心疾首:「可惜任務世界的東西不能帶回去。」
面上寫著稀罕,身上卻是一套高檔西裝,手腕上扣著名表,袖扣精緻華貴。
趙元懶得理這個不裝逼就會死的人,嘴巴不聽話的冒出一句:「不要說話了,快點挖。」
「急什麼,人齊了。」
文青對回歸大部隊的攝影師揮了揮手。
六人變七人,進展更快了。
他們從沙子裡挖出的東西越來越多,很雜,手機套塑膠袋游泳圈等,什麼都有。
之前幾次挖的時候都沒挖到。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陳仰的心跳聲像打鼓,胸腔被震得發疼,一個個線索不受控制的從他腦海深處竄上來,主動連接在一起,他強行把它們壓下去,逼迫自己現在什麼都別想,一心一意的挖沙子。
一切都要等屍骸全部挖出來再說。
陳仰打起了右手的主意,鏟子剛被他握緊,朝簡就抓住了他的腕部。
「用左手。」朝簡拽下他的鏟子。
陳仰著急的說:「左手不行了,我用右手吧,右手沒用過,忍一忍就行。」
朝簡把鏟子塞進他左手,面色冷戾:「不要在這件事上煩我。」
「……」
陳仰只好取消用右手的念頭。
「帥哥,你也是的。」文青一副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的語氣,「你這隻手施力的三根手指都包著紗布,怎麼挖沙子?不聽話。」
陳仰讓他閉嘴。
文青歪著頭,語態親昵:「那說點你感興趣的。」
「我都不感興趣。」
陳仰說完就咯噔一下,這場面似曾相識,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去看文青。
不出意外的看見了對方眼裡的炫耀。
仿佛響起了無聲的報幕。
接下來是文先生帶來的個人秀。
陳仰扶額:「說吧。」
文青的氣息快了起來,這個隊伍里除了朝簡,實力方面被他認可,也讓他嘗過挫敗的只有陳仰。
朝簡劃掉。
炫耀的環節,唯一的觀眾是陳仰,文青興奮的湊到他耳邊。
「沙子在流動,」文青說,「流動的速度很緩慢。」
陳仰一頓,他就知道會是個精彩的內容。
文青對陳仰的反應很不滿意:「你怎麼不問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又是怎麼樣的心路歷程?」
陳仰克制著自己的探究欲:「晚點問,現在要挖屍骸。」
文青誘導他:「可以邊幹活邊聊天。」
「一心二用,一事無成。」陳仰不為所動,非常堅定。
文青不高興了。
舞台搭了,戲也開始演了,觀眾卻不買帳。
「不挖了!」文青把鏟子一扔。
對面搞不清狀況的趙元抓住他:「那怎麼行,做事哪有半途而廢的,組織需要你!」
文青掙扎的力道變輕:「需要我?」
趙元說:「需要,我們都需要你,不信你問大家。」
張勁揚配合道:「是的。」
攝影師勉強的點頭。
馮初靜靜的看著文青:「文先生,我們是一起的啊。」
文青一臉的愧疚:「小弟弟說的在理啊,是我任性了,我不走,我要跟你們同進退。」
「……」
當大家停下挖沙子工程的時候,袋子已經裝不下了,旁邊放著幾塊屍骸。
加上袋子裡的,一共十四塊。
趙元把他們擺在一起:「拼圖上的全部在這了。」
「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陳仰躺在沙子上面,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太累了,好想睡一會。
但是不能睡。
任務還沒完成。
陳仰艱難的用手肘撐著細沙坐起來,破裂的嘴唇滲出血絲,他伸舌舔掉:「朝簡,屍骸都挖出來了。」
「嗯。」朝簡在看天上的太陽。
陳仰也仰起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陽光好像沒先前那麼耀眼了。
「長,長長,長肉了!臥槽!你們快看啊!」趙元徒然磕巴著叫喊。
接著是攝影師受驚過度的恐叫。
所有人都看著一處。
那十四塊擺成一排的屍骸,正在一點點的生長出血肉。
這離奇的一幕讓人毛骨悚然。
陳仰瞪著已經長出大半血肉的右手,心底蹦出一個模糊的猜想,轉眼間就清晰無比。
時間在倒退,它在回到女屍死亡的那一刻。
那時候的屍體還沒腐爛,或許才埋下去不久,也有可能還沒埋。
趙元驚駭的叫道:「浴場的空間有問題!」
「我們把骨骸全部挖出來的時候,骨骸就會變成屍塊。」
「她不會要變成人吧?」
「任務到底是不能挖,還是能挖?」
「是不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方向?」
「我們要把屍塊埋回沙子裡面!」
攝影師跟張勁揚也參與進這個話題,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亂七八糟。
「不見了。」
嘈雜聲里多了一道悠悠的聲音。
趙元沒聽清文青說的話:「什麼不……」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滿眼呆愣。
是太陽!
太陽不見了!
整個浴場都陰了下來。
朝簡騰地拄拐起身。
陳仰沒有被隊友們的一驚一乍嚇到,卻被朝簡的這一舉動繃緊了神經末梢:「怎麼了?」
朝簡低著嗓音:「背我。」
陳仰無意識的背起他,思緒一片混亂,想提問,嘴邊卻堵了一堆的疑問。
天陰了,天不好……
陳仰托著朝簡的兩條手臂一抖。
小本子上的那句話是:天氣不好,我在帳篷邊喝水,手沒拿穩,水灑到沙子上面,很快就滲了下去。
天不好,就是這時候。
後半句根本不用仔細琢磨,結合其他線索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仰一邊背著朝簡往大海跑,一邊大吼大叫:「快,快往海里走!快啊!
趙元的身體照做,嘴上反應不過來的問:「怎麼了啊,不是試過了嗎,海就是海。」
「是時間沒到,快點!」
陳仰的口鼻里灌滿海風,嗆得他咳嗽不止:「文青,東西,帶上東西,屍塊,拼圖碎片,鐵鏟,小本子……」
「哎,屍塊不是骨骸啊帥哥,那麼沉,怎麼帶。」文青拎走了袋子。
浴場混亂無比。
陳仰跑進海里,朝簡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背著吧,不放了……慢點。」
陳仰見背上的少年人要下來,他只好拿開手臂,小心攙扶。
朝簡調整拐杖,穩穩的立在陳仰身旁。
很快的,趙元,文青,張勁揚,攝影師四人都向著陳仰這邊跑了過來。
馮初還待在海邊。
趙元焦急的大聲喊道:「馮初!快點啊!快點到海里來!」
馮初沒有動。
他迎風而立,身影單薄而安靜。
「啊——」
一陣巨大的海浪襲來,海面的風聲如鬼哭狼嚎,攝影師尖叫了聲就被大浪拍沒了影。
陳仰沒有摔進海里,他及時抓住了朝簡,兩隻手上的紗布全濕了,鹹鹹的海水往他的傷口裡滲。
但他忘了疼,只是望著前方,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原本跟他們在一起的攝影師竟然在海邊,他被馮初抓在手裡。
烏青的臉極度猙獰。
然而馮初看起來沒用什麼力氣,攝影師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浴場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馮初跟攝影師的身影都被海水淹沒了,像是不曾出現過。
「馮初是鬼……」趙元喃喃。
張勁揚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懷疑提防馮初,認為對方是鬼的時候,試探了發現對方是活人。
後來攝影師又說馮初是死了的,傷口都爛了,張勁揚覺得他有神經病。
攝影師誰的話都不聽,他發瘋的叫罵,堅定馮初就是死人,結果一試探才知道弄錯了,腐爛的是何翔睿。
現在……
馮初竟然真的是鬼。
一再反轉。
張勁揚本就不夠用的腦子直接罷工了,他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似乎只有他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趙元算是幾個另類裡面的正常人,他拍拍張勁揚的肩膀,說出自己得出的結論:「浴場的一切都是錯亂的,過期三年的水喝了沒事,電器都能用,死在那裡的人跟活人一樣。」
「只是我不懂,他為什麼沒有放過攝影師。」
這個問題張勁揚能解答:「大概是攝影師撕開他傷口外面的塑膠袋,大力推倒他的時候,把他弄疼了吧。」
而且也沒及時道歉。
最後攝影師不情不願的道那個歉的時候,馮初說沒事,嘴角還有弧度。
現在回想起來,真他媽的瘮人。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張勁揚問陳仰,都到現在了,他不會不知道隊伍里的主心骨是誰。
陳仰環顧一圈,視野里是望不到邊際的海水,四面八方都是,他說:「往大海深處走。」
「文青,你把袋子舉高。」
陳仰突然想起來,急忙說:「現在的空間在變,小本子跟拼圖都不一定防……」
「水」那個字沒說出來,他看著文青從水裡拎起來的袋子。
「……」
文青把袋子裡的東西撈出來一看,紙質的全爛了。
「帥哥,你聰明是聰明,就是晚了點,你要是早點想到這一層跟我說,我不就能注意了嘛。」
陳仰的太陽穴狠狠一跳,他攔住要炸毛的趙元:「先離開這個空間吧,先離開。」
五人不斷往一個方向走。
腳步越發緩慢。
陳仰不知道自己是中暑了,還是手疼的,他渾身一陣陣的發冷,搖搖晃晃,隨時都會跌入海里。
朝簡從他右邊換到左邊,拐杖放過去:「抓著。」
陳仰用左手攥緊,被朝簡帶著往前走。
天越來越暗了。
海上只有五人粗重的呼吸聲,身體摩擦水流的稀里嘩啦響動。
趙元滿頭大汗:「哥,還要走多遠?」
文青的臉上沒有血色:「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你哥快要虛脫了,哪還有力氣跟你講話。」
「所以我才說,我們是不是不用走了。」
「這是我們說了算的嗎,耐心點。」文青把袋子給趙元,他摸出潮濕的口香糖,救心丸似的剝一片丟嘴裡。
不知過了多久,水淹上了他們的脖子。
文青個頭最矮,嘴裡都嗆水了,口香糖一股子鹹味。
陳仰的視線已經看不太清了,他晃了晃濕噠噠的腦袋:「到脖子這個位置了,只有頭在上面,可以了吧。」
「應該可以了。」
等了一會,他們還在海里。
不行。
為什麼還不行?
都走到這裡了不是嗎?
怎麼還沒離開這個空間,該不會是要他們……
一股寒意從陳仰的心裡湧出來,瞬間擴散到他全身,他抿緊發青的唇看朝簡。
「我們是不是得……」
朝簡彎下腰背,低著頭:「鬆開手,閉氣,抱緊我。」
陳仰的腦子沒轉過來,抓著朝簡拐杖的左手就鬆開了,他轉身面向對方,手臂環了上去。
朝簡抬起兩根拐杖,並列著按在陳仰背上,將他禁錮在自己懷裡,帶著他一起沉入海底。
趙元傻了。
「小智障,還不趕緊跟著,等什麼呢。」文青將他往海里一摁。
海面上只剩下張勁揚跟文青。
張勁揚的眉頭打結:「一定要下去嗎?」
文青理著厚厚的劉海:「當然不是。」
張勁揚還沒露出什麼表情,就聽他道:「你也可以繼續飄著,等你飄不動了,會有很多魚來跟你做朋友,你們從此就愉快的在一起了。」
「……」
張勁揚二話不說就閉氣,一頭栽進水裡。
文青把咸口香糖吐出來,揉成小糰子:「可不能往海里扔。」
小糰子被他放進口袋裡,他將領結繫到領口底下,整理了一番西裝,會客一般隆重。
做完這個動作,文青閉上眼睛張開手臂,身體往海里倒去。
所有人全部沉到海底的時候,場景一變,他們出現在海邊,腳下是潮濕的淺灘,頭頂是溫暖的陽光。
這是才是真正的浴場。
就在這時,陳仰五人後面冷不丁的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來了啊。」
陳仰轉身的動作窒住,他抓住朝簡,緩緩的扭著脖子往身後看去。
說話的人是馮初。
他站在沙灘上面,穿乾淨的白襯衫休閒褲,領口被海風吹得翻飛。
脖子上有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