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一臉玩味的跟朝簡對視,為了占便宜,你這操作真騷。
不怕我告狀嗎?
我告了啊。
朝簡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重新閉上眼,身子「很隨意」的往前傾斜,腦袋歪在了陳仰的腿上。
文青:「……」
「啪」
大泡泡糊在了文青臉上,他把口香糖卷一邊,手一個勁的指著朝簡:「裝的,裝的裝的裝的!」
陳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眼呼吸悠長的少年,對文青投過去一個眼神,你別吵。
文青捶捶胸口,一副「我太難了」的憋屈樣。
對了,剛才他說要靠一下,朝簡就詐屍了,很會護食。
那他現在繼續,朝簡肯定還會炸。
到時候他就當場拆穿。
文青按耐不住的翹起嘴角,喔嚯,我真缺德。
「吧唧吧唧」
文青嚼著口香糖,視線瞥向枕著陳仰腿部的少年,眼底是算計的小興奮,從第一次見的時候,他就從這傢伙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很顯然,他們都經歷過一個有意思的幼年期跟童年期。
朝簡又與他不同。
那種不同讓他明白,朝簡的少年,成年也有意思。
不像他,少年期的某一天以後就變得很無趣了,他為了給自己找到活著的那股勁,那可是廢了一番苦心。
總結起來就是,朝簡這個人活得比他有意思。
現在的朝簡竟然還有了目標跟方向。
這真是讓人不高興。
不高興的文青往陳仰的肩頭靠去,還沒挨到就被推開了。
「熱死了,別過來。」陳仰說。
文青誇張的西子捧心:「帥哥,你……你你你雙標。」
陳仰覺得最後那個詞耳熟,向東也說過,當時他怎麼回的,現在原封不動的照搬:「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文青聽得想笑,孩子?拋開看不透的實力不說,有血腥氣這麼重的孩子嗎?
年紀輕輕的,就跟爬過屍海似的。
正常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指手畫腳,除非是失去理智,把畏懼跟忌憚那兩種情緒給忘了。
這就是為什麼這傢伙拄著拐,也沒人敢明目張胆欺負他的原因,頂多就是心裡暗搓搓吐槽,面上不交好不對敵,不管不問,選擇性的屏蔽。
人的本能是最強防禦。
文青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朝簡的左腿,下次再遇到,「殘」腿就能走了吧。
到那時,防身的東西不再是拐杖,那會是什麼?
文青很老派的把手往西裝袖口裡塞了塞,用村口老大爺嘮嗑的語氣問了一句話,沒頭沒尾,莫名其妙。
「他會使刀嗎?」文青問。
陳仰怔了下:「沒見過。」
文青拖長聲音「哦」了聲:「我認識一個人,他很會使刀。」
姓靳的靠美色能玩一波,要是在任務世界找到一把刀,那更無敵了,殺殭屍的場面堪比大型文藝演出。
砍的都是同一個部位,不差分毫。
擺得還整齊,一個接一個,間距跟方位一模一樣。
強迫症晚期選手。
陳仰見文青一直瞅著自己,他無語的往下接:「會使刀的那個人是任務者?」
「是啦。」文青邪笑,「只要你多活幾個任務,你會遇到他的。」
「啊,他姓靳,也有張藝術品臉。」
陳仰沒當回事,後面的事後面再說,這個任務都還沒搞定。
腿上的少年側了側身,臉朝裡面,虛虛的貼著陳仰。
高挺的鼻尖幾乎蹭上了陳仰的睡衣。
陳仰嫌少年的呼吸太熱,噴過來還痒痒的,他把人的腦袋往後面推了推。
手掌觸碰到一片乾燥,沒什麼汗。
少年的腦袋又往迴轉,他的後腦勺在陳仰腿上蹭蹭,一條手臂橫在了自己眼帘上面,淺色的唇微抿。
呼吸均勻。
「這都不醒,睡得還真沉。」
陳仰萎靡的打了個哈欠,他也困了。
文青看得直咂嘴,陳仰是不是有個弟弟妹妹,當大哥當慣了,潛意識裡把朝簡放在弟弟那一欄,以為那是家和萬事興,哥哥弟弟一家親,他怕是只知道這世上有姐弟戀,不知道還有個年下。
嘖。
弟弟的弟弟比哥哥大。
陳仰聽到咯咯咯的鵝叫聲,他一臉黑線:「你在想什麼,表情那麼詭異?」
「我是在想,你玩……」
文青嬉笑著把「火」改成刀,問陳仰喜不喜歡玩。
陳仰剝了片口香糖丟進嘴裡,清涼的味道讓他稍微提起來點精神:「我不喜歡刀,我喜歡小東西,釘子鐵片什麼的。」
文青眼睛一亮:「我也是。」
他對陳仰伸出右手,用自己的左手握住:「那我們是朋友了。」
陳仰:「……」
這人靠自己就能演一個世界。
日落前大家挖出了女屍的骨骸,在拼圖上,那個位置是右大臂,他們挖到的卻是她的一截軀幹。
實物跟拼圖不對應。
看來只有把它挖出來,才知道裡面埋的是什麼。
枯燥的挖沙子工作成了抽盲盒。
多了一分未知。
然而並不刺激,更不激動。
「還是按照原來的順序挖,沙子裡的東西和拼圖上的對不上就對不上,我們自己心裡要有個數,手機還有電的可以拍下來。」
陳仰說:「拍屍骸暴露出來的畫面就行,記下對應的位置。」
沒人拿手機拍剛才挖的軀幹。
死了的,個人物品都跟著屍體一起消失了。
活著的七人裡面,只有趙元,張勁揚,攝影師,文青四人有手機。
趙元的電量不到10%。
張勁揚還有15%。
攝影師因為職業病,總是控制不住的拍照,手機早已關機。
文青很少拿出手機,電量未知。
趙元見大家都不行動,他只好按開手機,快速拍下照片。
「哥,」趙元湊到陳仰那裡,「按照順序,我們接下來要開始挖女屍的左手,左小臂,左大臂。」
「那就挖吧。」
陳仰挨個看每個人疲勞過度的臉。
大家的體力接近透支,人手還在不斷減少。
雪上加霜。
可是不挖又不行,殘缺的拼圖都已經找到了,只差碎屍。
全挖出來,肯定會有突破。
他們還要快。
浴場的白晝跟黑夜都在縮短,有什麼要來了,那種致命的緊迫感由不得他們放慢挖屍進度。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不用陳仰細說。
大家挖了一會就日落了。
這是浴場的第三個黃昏,和前兩個一樣美。
陳仰拎著大袋子看天色。
「帥哥,栗毛,明天見。」文青勾上趙元脖子,趙元被他拽得腰直不起來,「放開先,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我倆的帳篷是挨著的……唔,你敢用手肘撞我,智障校草,我這個人是很記仇的,你死定了。」
陳仰目送那兩人吵鬧著進帳篷,他抽了抽嘴角。
昨天這時候,文青讓他把袋子給自己,這回又不管了。
完全隨著心情來。
朝簡低頭看陳仰:「藥給我。」
陳仰把塑膠袋裡的藥片撥出來:「昨天夜裡鐵鏟在文青的帳篷里,外面是沒了挖沙子聲,但還是有人死了。
「鬼把人引出帳篷,不是非得讓他挖沙子,鐵鏟有別的用處。」
朝簡拿一粒藥片咽下去,他取下掛在陳仰手腕上的大袋子:「挖出所有殘肢再說。」
陳仰點點頭:「你的帳篷離我遠了。」
抬起的拐杖放回去,朝簡的腦袋偏了偏:「這很重要?」
陳仰說:「不重要,我隨口一……」
話沒說完整,少年就走了。
陳仰呆若木雞,這一幕都不知道發生幾次了,多得他記不清。
搭檔實在是性情不定,喜怒無常。
天黑之後,浴場上不見人影,只有十一個帳篷。
趙元在努力扮演屍體,前兩晚他就是這麼幹的,入戲了,時間就走得快了,不會太難熬。
這晚他扮的不好,隔一會就睜開眼睛。
可能是一個方法用多了,效果就不行了,就跟感冒掛水一個理,他的心理跟精神都產生了抗體。
帳篷里其實很冷,趙元卻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身上出了很多汗,整個人如同在蒸桑拿,白天在太陽下暴曬都沒這樣。
怎麼還沒到日出的時候?快點天亮吧,他要出去挖屍骸。
他想快一點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帳篷外面傳來了嘈雜聲,夾雜著一聲喊叫:「趙元。」
趙元的眼睛刷地一下睜大,是陳仰!
不對,假的,那不是陳仰。
那是鬼,不能出聲。
「趙元呢?」那聲音變得焦急,「趙元怎麼還沒出來?」
這時候又有個說話聲,慢悠悠的,帶有強烈的個人特點:「昨天他在我左邊,這怎麼沒了?喔嚯,帳篷的位置又變了。」
陳仰發現了什麼:「不對……」
文青好奇道:「什麼不對?」
「數量。」
陳仰的聲線緊繃:「十一個帳篷,現在只有十個,少了一個。」
他自言自語:「趙元的帳篷是什麼樣的?」
「藍橙色的。」文青給了個答案。
「沒有呢。」他啊了聲,「沒有那個顏色的。」
之後是一陣死寂。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重。
趙元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聲開始加速,血管里的血液也在鼓動。
身體機能的變化影響到了情緒跟理智,趙元沒辦法再閉上眼睛了,他瞪著黑暗中的帳篷,眼珠有點神經兮兮的亂轉。
「在海里!」
張勁揚爆了句粗口,既震驚又狂亂:「靠!剛才還沒有……跟清風一樣,清風也是突然就出現了!」
趙元下意識坐了起來。
一串串迅疾的腳步聲往海邊奔去,外面的嘈雜聲更大了,混雜著說話聲。
「不能下海啊,帳篷撈不上來。」
「撈什麼,肯定死了。」
「哥們,你要下海嗎?我們這麼大聲,人如果還活著,早就聽見了吧。」
「陳先生……」
「帥哥,那帳篷有一大半淹在水裡,其他的不用我說了吧,常識方面你不會不懂。」
「陳仰!」話很少的朝簡開了口,嗓音嘶啞,「老實點。」
「是我衝動了。」
陳仰的聲音也很啞,他頓了會才說:「我有些亂。」
「那孩子進步了,我以為他能往前走……」
趙元的眼睛一點點濕潤,他的手腳不知不覺挪向帳篷出口。
外面的嘈雜聲消失片刻,又有。
腳步聲回來了。
「這又不是任務才開始,現在已經死了好幾個了,大家都知道,夜裡無論如可都不能離開帳篷,他一個老人,怎麼還犯這種低級錯誤?」攝影師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
「老人也是人,經驗豐富的都會中招,他才是第二個任務,算得了什麼。」
文青輕笑:「馬有失蹄人有失足,好運不是一直都有的。」
「五個了。」馮初輕哽,「我們還能出去嗎?」
「當然能!」
攝影師厲聲吼了句,念叨著說:「挖屍骸去,我們接著昨天的挖,抓緊時間都挖出來,沒準任務就完成了。」
「文先生,你也加入進來吧,我們的人手真的不夠了。」
趙元聽到這,呼吸像破風箱,真的文青是不會答應的,外面那個肯定……
「我才不要加入呢。」
外面傳來文青我行我素的回答。
趙元的呼吸又是一停。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們現在只剩六個人了,其中還有手受傷的,效率本來就低了一大截。」
攝影師怒火衝天:「你還想置身事外?」
文青懶洋洋的:「我說了我討厭挖沙子。」
「誰喜歡?你問問大家,誰喜歡挖沙子!不都是被逼的嗎?」
「那我不管,我是不會挖的,你們挖不挖我無所謂。」
「都不挖,任務還他媽怎麼完成?」
「死哪兒不是死呢。」
「你!」
攝影師情緒失控的大喊大叫:「張勁揚,你鬆開我,那傢伙太欠揍了,我這次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我就不……」
「拖什麼,別拖我,我自己走!」
攝影師的聲音逐漸模糊,文青的聲音響起:「噫,他往我臉上噴口水了,真臭。」
陳仰沒給出反應。
文青嘆了口氣:「帥哥,你的小迷弟沒了,節哀。」
鞋子踩著沙子的聲音又沉又悶。
趙元的喉頭急促滾動著,下一秒他聽到了自己無助的喊聲:「哥!」
喊完一聲,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趙元壓制不住的接連喊起來,一聲比一聲大,帶著清晰的哭腔。
「陳仰!」
「文青!」
「陳仰!是我啊!我是趙元!」
沒有人回應。
腳步聲正在走遠。
趙元哆嗦著咬住牙關,我,我不會……真死了吧?
那個念頭一冒出來,趙元就感覺自己在水裡,他從頭到腳都是濕的,涼涼的衣物堵著他的毛孔。
喘不過來氣,缺氧,窒息。
趙元的意識變得昏暗,身體像是在往下墜,虛脫痙攣,他用力咬了下舌尖,一絲鐵鏽的味道湧進了嘴裡。
是血。
我是活著的……
我活著!
趙元的意識剛清醒一點,眼前就浮現出假清風腳邊的影子。
還有何翔睿,他耳朵都爛了,還在跟他們說話。
這裡什麼都不對。
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死了,活著的特徵都是自己臆想……
我的疼痛跟鮮血是不是也是假的?
趙元的意志開始崩亂,速度之快如一把火丟進乾草裡面,眨眼間就要燒沒了,他手腳並用的爬到了帳篷出口,慘白的臉貼上去。
外面很靜。
都走了。
都去挖沙子了,他們把他丟在了這裡。
趙元的表情扭曲起來,臉部肌肉不停的抽搐,他的眼眶撐到最大,眼瞳緊緊貼上了帳篷。
拉開一點看看外面吧?
就一條小縫。
我看一下。
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趙元的手慢慢碰到了拉鏈,拽住,他的眼神空洞,瞳孔渙散。
「咚」
有什麼東西從趙元的口袋裡掉了出來。
滾到了他腿邊。
趙元猛然驚醒。
他伸手去摸,硬硬的,冰冰的,是硬幣。
第四個日出來得比第三個還要快。
陳仰只數到七千多下,外面就有了微弱的光亮。
這次是朝簡來叫的陳仰,他們才碰到面,藍橙色帳篷里就衝出了一個人影。
是趙元,他跌跌撞撞的撲向陳仰,腿發軟的踉蹌著跪了下來。
「我知道……」
趙元仰起汗涔涔的臉:「我知道鍾名跟清風是怎麼被引出帳篷的了。」
陳仰的神情一凝:「你先起來。」
「我起不來。」趙元欲哭無淚,他前不久才死裡逃生,身心都沒恢復,衝過來的那一下靠的是意志力。
其實他的腿已經軟成了麵條。
「哎喲,大早上的,這是唱得哪一出?有我的戲份嗎?」
後方傳來一道戲謔聲。
趙元聞言,意志力再次撐起了他滲滿虛汗的身體,他喝醉酒似的沖向文青,一把抱住。
文青嘴角的笑僵住。
趙元喉嚨深處發出幾聲嗚咽:「謝謝……」
「謝謝謝謝!從今往後,你是我的第二個救命恩人!」
趙元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時候把硬幣放進他口袋裡的,是無聊還是惡作劇,對方都是真的救了他一命。
文青僵硬的嘴角才扯開一小半,就聽到趙元放聲嚎啕大哭。
哭就哭,還敢把髒臭的頭埋他脖子裡,鼻涕眼淚全蹭了上來。
死定了,絕對死定了。
文青對上其他人的眼神,呵呵乾笑:「看這孩子,讀書讀傻了,可憐。」
趙元哭完了,人也差不多恢復了,他說出了自己的經歷。
鬼的能力除了假扮他們,還能製造幻境。
「它對付我的時候,是給我搞一個獨立空間,不論我怎麼喊,你們都聽不到,它弄的幻境也只有我知道。」
趙元搓搓臉:「這就是為什麼鍾名跟清風被引出去,我們毫無察覺的原因。」
張勁揚說:「太強了,幸虧它不能進帳篷,不然我們死路一條。」
他看向趙元:「你也強,你竟然沒被迷惑。」
趙元搖頭:「沒有,我被迷惑了,是文哥幫了我。」
文青再次成為焦點,他舉起兩隻手,掌心對著大家,領導人發話似的往下點了點。
「好了好了,再看我就不好意思了。」
趙元說了自己命懸一線的事,他拿出那枚幸運物硬幣,鄭重的捧在手裡:「從此以後,這就是我的傳家之寶了。」
「如果我能活到老,我肯定把它傳給我的下一代。」
其他人:「…………」
對於趙元的透露,陳仰沒有露出意外之色,他猜到了鬼迷惑人的法子。
鬼會利用人內心的弱點,執念,心理陰影,心理創傷之類。
它會先挑防禦能力弱的下手。
從低到高。
心智堅硬無比,靈魂一片光明的人,它是不會碰的。
規則是這樣的,可有一點不合理。
陳仰發起了呆,他的弱點很明顯,也致命,就是小妹,按理說他是最好攻破的了,鬼怎麼沒找上他……
懷裡多了一物,陳仰的思緒被打散,他垂頭一看,是袋威化餅乾。
趙元扒拉著雙肩包,他嫌費勁,直接把裡面的食物都倒了出來。
「我有種直覺,我們不會再看到今天的日落了。」
發覺氣氛不對,趙元這才意識到話里的歧義,他忙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會在日落前完成任務。」
張勁揚抱著胳膊:「你嘴開過光?」
趙元搖搖頭:「沒有啊。」
「那你還說?」
趙元:「……」
他把食物往中間撥了撥:「都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這話聽起來,猶如吃飽了就上路。
前三天,有人怕吃多了,頻繁上廁所,水跟食物用的都很節制,譬如出力最多的張勁揚,他純粹是在消耗自己的體能。
不知道是不是趙元沒開過光的嘴說的那番話,還是頂著隊伍最強勞動力的頭銜,張勁揚決定改變策略,他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放心吧,哥們,你想上廁所的時候說一聲,我陪你。」趙元說。
張勁揚捏拳跟他撞了下。
「哇。」文青咬著麵包笑,「氣氛這麼好,感覺今天真的能離開了呢。」
陳仰在他立Flag前出聲:「你別說話。」
文青一副委屈樣的找朝簡評理:「栗毛,你不管管?」
朝簡跟文青同時說話,他將手裡的巧克力糖遞給陳仰:「不好吃。」
「不好吃嗎?這個我覺得挺好吃的啊。」陳仰接過那大半塊糖,將吃一半的威化餅給他,「那你吃我的。」
朝簡把威化餅的包裝袋往下拉了拉,低頭咬一口,他半闔著眼眸,眼下有一道冷光掃向文青,含著戾氣橫生的警告。
文青聳了聳肩。
趙元沒發現朝簡的眼神,只是對文青的電燈泡生涯給出了評價:「自取其辱。」
文青微微一笑:「校草,你這是在你的救命恩人面前秀詞彙量?」
趙元臉一綠,他討好的又塞給文青一個麵包,最後一個了,誰讓對方喜歡。
「文哥,你為什麼要招惹朝簡?」
文青啃著麵包,聲音模糊:「他比我帥。」
就這樣?趙元忍不住的小聲嘀咕,那你要招惹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文青笑眯眯的看過來。
趙元立馬閃開點不跟文青對視,這傢伙不會讀心術,卻擅長揣摩別人的心理。
估計也就朝簡能讓他碰壁。
大家吃飽喝足,利索的開始了今天的挖沙子工程。
昨夜沒少人,還是七個。
陳仰左邊是朝簡,右邊是馮初,他倆進來的時候穿的都是白衣服,前者不怎麼髒,後者髒得快要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你挖沙子的時候,胸口跟後背也能弄髒?」陳仰問道。
馮初說:「挖累了就躺下來了。」
「哥,我們都髒兮兮的。」斜對面的趙元插話,「別說前胸後背,我連胳肢窩底下都有沙子。」
陳仰說:「那你厲害。」
趙元嘿嘿,想到什麼,他把脖子往陳仰那伸:「哥,你有辦法把文青叫過來嗎?」
陳仰毫不遲疑:「沒有。」
「要不我去試試?」
陳仰不贊成趙元那麼做:「你是主要勞動力,不要把時間花在那上面。」
他又說:「文青就是來了,也挖不了多少。」
「也是,他很瘦,都沒什麼重量。」
趙元嘟囔了句,發現除了朝簡,剩下幾人都把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眼神還有點怪。
趙元莫名慌了,他結巴道:「我背,背背背,背過他。」
陳仰繼續挖沙子,音量被沙沙聲遮得不是很清晰,如同耳語:「你能讓他喜歡你,這對你有好處。」
趙元傻眼,那傢伙說他死定了,這是哪門子的喜歡,你誤會了啊我的哥。
陳仰聽不到趙元的心聲,他的注意力已經挪向了朝簡。
對方耷拉著腦袋,目光落在袋子裡的三塊殘骸上面,周身氣息沉冷,跟他們的慌亂焦躁格格不入。
陳仰觀察了會,沒觀察出什麼,他大多時候都看不穿搭檔,這竟然絲毫不影響自己信任對方。
「還剩十一塊殘骸,我們全部挖出來之前就過勞死了。」
朝簡低著眉眼,額發被海風吹動,投下來的陰影很碎:「目前挖出來的三塊,一塊比一塊埋得淺。」
陳仰茫然:「有嗎?」
不等朝簡回應,他就找大家求證。
「這怎麼可能知道。」
攝影師挖著沙子,他覺得陳仰的問題很可笑,自己卻笑不出來,只想發火:「我們的眼睛裡又沒長尺子,除非淺的很明顯,不然哪能察覺得出來。」
張勁揚踢了攝影師一腳,火氣這麼大,想燒死誰啊,他心煩氣躁的,聽著這語氣都想炸了。
而馮初一瞬不瞬的看著陳仰:「陳先生,真的淺了嗎?」
陳仰用餘光瞥了瞥不再查看屍骸的搭檔,心想他的結論應該是通過屍骸得出來的,可能是跟顏色腐蝕度什麼的有關。
「是吧。」陳仰說。
「好事啊。」趙元一點質疑都沒有,他激動的說,「那不就是說,我們越往後挖,越輕鬆。」
「我去挖第十四塊。」
張勁揚打開手機看拼圖的照片,跟著上面的位置去驗證真假。
陳仰湊到朝簡耳邊:「你的猜測不會出錯吧?」
朝簡沒理他。
陳仰打算等張勁揚的驗證結果,要是錯的,那他就想辦法把小插曲翻過去。
「不會錯。」
耳邊響起少年不耐的聲音。
陳仰用手背蹭掉眼睛上的汗:「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話也不要講得太滿,很容易打臉。
過來人陳先生在心裡說。
然而朝簡沒打臉。
張勁揚很快就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塊骨骸。
攝影師急忙問:「淺不淺?」
「就一層沙子。」張勁揚將那塊骨骸放進了袋子裡,跟另外三塊挨著。
這個結果讓大家都充滿了幹勁,猶如迴光返照。
挖沙子的速度漲了一倍不止。
他們現在挖的位置,拼圖上對應的是女屍的左手骨骸,就是張勁揚帶回來的那塊。
它出現在第十四個地方。
那這裡就不知道埋得是什麼了。
「位置都是亂的,那會不會頭也在裡面?」趙元挖了會,提出一個疑問,「只不過它跟某個部位埋在一起了?」
陳仰氣喘吁吁:「沒有全部挖出來前是有可能的。」
趙元說:「薛丁格的貓?」
「是那個理嗎?」張勁揚問完就發脾氣,「不要屁話了。」
攝影師突然把鏟子一丟:「既然確定一塊比一塊埋得淺,那我們為什麼不乾脆從後面往前挖?」
「那樣不是更能讓我們有信心嗎?
「學生都知道把難題放在最後,先從容易的來。」
陳仰思索著說:「那分組吧,你跟……」
「我自己去。」
攝影師打斷陳仰,扭頭看其他人:「我的手機沒電了,看不了圖,誰借我?」
只能是張勁揚。
攝影師帶著張勁揚的手機離開,他往第十三塊屍骸的方位走,眼睛又紅又乾澀,烏黑的絡腮鬍跟沒有血絲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快要到目的地的時候,攝影師的腳步頓了頓,腳下的觸感好像有點……
攝影師還沒回過神來,潛水鞋就在那塊地方磨蹭了幾下。
細碎的沙子被鞋底蹭開,露出了一張臉。
「啊!」
攝影師跌坐在地,蹬著腿往後挪,扯破嗓子崩潰的嘶喊:「來人啊!救命啊!救命——」
遠處的陳仰幾人趕了過去。
沙子裡的屍體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人,溺水而亡的清風。
屍體是豎著放的。
腳朝大海,頭對著浴場。
他回來了。
浮腫不堪的屍體躺在太陽下,那身灰色道袍隨時都會撐破,臭味熏天。
攝影師幾人吐的吐,窒息的窒息。
陳仰彎腰看了看:「死了的都消失了,就他沒有。」
說著就直起身,一眼不眨的望著朝簡。
「為什麼這具屍體明明被海浪捲走了,現在卻出現在沙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