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的總數額背後是什麼,知道的人不會多,修鞋匠是其中之一,但他瞪完王寬友就接著走動,發青的嘴閉得緊緊的。
眼看修鞋匠根本沒有要透露的打算,屋裡四人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焦躁。
王寬友是最嚴重的一個。
那股不好的預感一直在他心底盤旋,這是死亡預警,自己活不到最後。
修鞋匠不開口,這是個僵局。
等於說,線索就在眼前,看見了卻拿不到。
王寬友眼裡的平穩一寸一寸瓦解,藏在那下面的血色逐漸滲了出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點死了解脫,幫大家做個測試也好。
做個測試……
王寬友一腳踹在了修鞋匠的肚子上面。
這一幕毫無預兆,靠著衣櫃的陳仰都沒來得及阻止。
修鞋匠被踹得往後倒去,頭重重磕到了床沿,聲音巨響,他懵了一兩秒,嘴裡發出痛苦的慘叫:「啊——」
王寬友抓起修鞋匠,又給了一腳。
「姜人,你,你怎麼……」陳西雙對著王寬友急慌慌的喊。
陳仰跟劉順都面色凝重。
王寬友沒出聲,他緊繃倉白的麵皮,雙手握成拳頭立在原地,眼閉著,睫毛不停亂顫,胸前起伏不定。
一秒,兩秒……十秒……半分鐘……
一分鐘……兩分鐘……
沒事……
沒死!
王寬友的拳頭緩緩鬆開,他活動了幾下僵硬發冷的手指,眼裡帶著精光跟陳仰三人對視。
打姜家長輩不是犯規。
好了,可以放開手腳了。
斯文人動起手來一點都不委婉溫和,王寬友是第二次進任務世界,第一個任務教會了他暴力行為,太粗暴,他一般不用。
除非是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就像現在。
修鞋匠沒有頑強多久就涕淚橫流。
「別打了……別打了別打了……咳……咳咳!」修鞋匠吐出一口血水,「我說,我都說……我都說,我說……」
王寬友的襯衣粘著後背,濕漉漉的,他把外套拉開,坐在陳仰身旁喘氣:「那就從頭說吧。」
修鞋匠手撐著地面坐起來,身子靠著床沿,下一刻他又慌裡慌張的爬開,坐在屋子中間,哪都不敢靠。
「趕集是這一帶的習俗,從早到晚不停,整整擺三天,外村的都會走很遠的路過來,把帶的東西賣掉,買一年要用的東西,一直這樣,年年如此,很熱鬧。」
修鞋匠擦著嘴上的血:「直到五年前,」
「那次的集市就是今年這樣,就是這些人,大家都在……都在……」
修鞋匠的眼裡有回憶,也有恐懼:「那一年我照常回來趕集……」
劉順打斷道:「等等,你為什麼不住在老集村?」
「我年輕的時候在集市上認識了一個姑娘,那三天我們處得很好,後來就辦了親事。」
修鞋匠的音量有所下降:「她沒嫁到姜家,是我去的她那邊……」
陳西雙咕噥:「倒插門啊。」
修鞋匠徒然吼道:「我還是姓姜!」
「吼什麼。」劉順嚇得心臟抽了一下,「上門女婿就是上門女婿,也不是多丟人的事,你接著說。」
修鞋匠抹了把臉,壓下難堪跟憤怒:「在那之後我就住在大河村,只在一年一次的趕集日回來。」
「五年前的那次趕集,第一天跟第二天都沒什麼事,就是第二天晚上,很晚了……」
修鞋匠再次陷入回憶,聲音有點發抖:「村長來我屋說了個事,他說我侄子的身體有缺陷,姜家都亂了,也傳了出去,我,我沒覺得噁心,我真的沒那麼想,我是他最敬重的三叔,我每年回來趕集都會看看他,問他過得怎麼樣,他見到我很開心,我們的關係那麼好,我怎麼會歧視他的身體缺陷呢,我只是驚訝啊。」
「真的,我真的只是意想不到,我沒有想要遠離他!不管他什麼樣,我都是他三叔,永遠都是!」修鞋匠急切的衝著床下,窗外,屋頂大聲道。
屋裡四人:「……」
陳仰道:「他不在,你不用這樣。」
修鞋匠的眼球往外凸:「什麼叫我不用這樣?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人看人,看不清,鬼看人呢,你覺得能不能看得清?」
修鞋匠的瞳孔顫了顫,本就蕭條的生命力一下所剩無幾。
陳仰讓修鞋匠往下說。
「那天晚上差不多就是比這時候早一點,他跑來找我,我當時修了一天的鞋很累了,聽見他在窗外喊我,我就扔了個缸子出去。」
修鞋匠兩手捂臉,愧疚的哽咽了起來:「後來我很後悔,如果我讓他進屋,我跟他好好聊一聊,興許他第二天就不會走上絕路。」
陳仰問道:「是自殺的?」
修鞋匠的哽咽聲一停,抽氣聲亂得不成樣子。
陳仰跟王寬友三人對視一眼,看來姜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就死在集市上面。
「不是那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只是沒及時醫治。」
修鞋匠老淚縱橫:「他趴在橋上不動,大家都以為昏迷了,收攤的時候才發現他早就……早就……」
陳仰猛地站了起來:「趴在橋上?你們呢,繼續逛集市?」
修鞋匠死了一樣,氣都不喘了。
「哼,那你剛才還說,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是他三叔。」陳西雙把手上的血擦掉,繼續捂腦門,毫不留情的諷刺。
修鞋匠一副遭到羞辱的樣子,大發雷霆:「你以為我不想救他嗎?當時很多人圍著,我過不去!」
這搞笑的說辭讓陳仰四人一陣無語。
怕是說給自己聽的,一天天的催眠久了,以為那就是事實。
陳仰不想問姜人死亡的細節了,他走到修鞋匠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修鞋匠垂下髒兮兮的頭:「那孩子死後的第一年,老集村風平浪靜,第二年姜家被一場大火給燒沒了,第三年……」
他的身體抖了起來:「第三年就成了現在這樣。」
陳仰聽到這個信息,心裡沒有多少意外,他猜到了姜人一開始不是厲鬼,後來才有了這麼大的咒怨。
「1500的盈利呢?」
修鞋匠鼻青臉腫的看著窗外:「那孩子長得太好了,你們不知道,真的好。」
陳仰四人心說,我們知道。
「從他14歲開始的每年集市,他都會從早到晚的擺攤,生意最好,賣的東西最多。」
修鞋匠說:「我以為他是想攢錢娶老婆,還逗他說年紀輕輕的就想著那檔子事,他死後我才從姜苗那知道這裡面的名堂。」
「是姜苗,姜苗她……」
修鞋匠喃喃:「她很早以前就跟那孩子說只要他賺很多錢,姜家就會認可他器重他,她也能幫他在姜大面前說話。」
「那他信姜苗說的?」
「姜大偏愛姜苗,從小就寵著,要什麼給什麼,她說話很有分量。」
陳西雙是個狗血愛好者,三角戀的線索一出來,他就在腦子裡補完了大概,電視裡常有,大同小異,看多了就那樣,這會他聽著卻淡定不了,很氣憤。
「他把賺的錢給姜大,姜大都花到了姜苗身上?」
「沒有。」修鞋匠說。
陳仰四人都露出了明顯的表情變化,是他們想錯了?他們還沒眼神交流,就聽對方來一句:「姜大存起來了,給姜苗的嫁妝。」
「……」
有區別嗎?一次性花掉而已。
陳仰看手機,兩點了:「也就是說,1500是他那些年賺的錢的總額?」
「不是。」修鞋匠語出驚人。
「那孩子死的前一年,姜家敗落了,到了變賣族產的地步。」
「他認為無論如何都不能把族產賣掉,還讓我勸姜家其他人,我說勸不了的。」
屋裡的氣氛一變。
陳仰把手機塞回兜里,十指交叉著使勁捏了捏。
難怪賣掉族產的會死。
姜人的咒怨竟然真的是為了姜家,一個擯棄他的家族。
可悲。
「這跟姜苗又有什麼關係?」
「他生前很在乎姜苗這個妹妹,姜苗說他是姜家長子,肩負振興姜家的擔子,他就開始計劃如何讓姜家扭轉乾坤。」
修鞋匠擤了下鼻子:「需要1500的資金,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趕集日。」
後半句讓陳仰四人一片沉默,原來這就是那筆數額的由來。
修鞋匠突然踉蹌著往後退,眼睛瞪著窗外,他的褲子上面還多了一小塊水跡,嚇失禁了。
陳仰見狀,臉上的血色瞬間就沒了,他吸著氣往窗戶那裡望去。
什麼都沒有。
修鞋匠快瘋了……
「其實他不在族譜上面,姜家根本就不承認他長子的身份,這也是他……這也是他不高興的主要原因,他被騙了」
修鞋匠直打哆嗦:「生前不知道的事,死後都知道了,在乎的妹妹發現他身體的缺陷,往外傳,說他是怪物……我真沒那麼想過。」
陳仰料到姜人不在族譜上面,他想到姜氏姜苗,問了個問題。
「姜苗上族譜了嗎?」
「上了。」修鞋匠說,「姜大費了很多心思才讓她上的。」
「怎麼這麼偏心,一般家族不是不准女孩子上族譜,只准男孩子上嗎?還有你,你做了別人家的上門女婿,都能回來參加姜家的拜祖,怎麼就他連族譜都上不了?」陳西雙憤憤不平,眼睛發紅。
修鞋匠咳嗽了幾聲:「姜大不喜歡那孩子,覺得他那相貌沒男孩子樣,成不了氣候。」
前一秒剛說完就四處亂喊:「不是我那麼想的,是姜大!」
陳仰被他搞得也有點神經兮兮了。
「他死後的第三年開始,所有人都要來趕集,很多規矩,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
修鞋匠想到什麼,驚恐得兩條腿打顫,褲子上的水跡多了一大片。
「姜家的生意,名聲,甚至那筆資金,都成了他的執念。」
「都怪姜苗。」修鞋匠坐在那灘尿液里,扭曲著臉怨恨的大吼,「都怪姜苗!」
陳仰被吼得耳膜疼,他還有個問題要問,外面忽地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房門被推的聲音。
伴隨著村長的問聲。
「快走!」
陳仰四人快速翻窗離開。
四人清空膀胱就直奔住處,回去的路程很順利,他們沒想到進屋卻迎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張廣榮死了。
前天因為李平不肯給人把鯽魚退掉,其他幾個姜大都遭到了懲罰,脖子被勒。
現在張廣榮脖子上的那圈勒痕深得可怕。
他是被勒死的。
「具體是什麼情況?」王寬友看向當時留在屋裡的幾人。
「你們走後沒多久,姜人就去集市調查了。」王小蓓指了指錢秦睡覺的地方,又去指地上的張廣榮,「姜大咽炎犯了,他爬起來喝了不少水,過了一會就要出去,我問他幹嘛,他說去廁所。」
「那會我覺得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乾脆趁機去一下算了,正好還能跟你們一起回來。」
坐在椅子上的小襄道:「我也去了。」
「對,我們三個。」王小蓓說。
陳仰打量張廣榮的屍體,鄉下不分女廁男廁,茅廁是通用的。
「你們去的就是南邊那個?」
「嗯,是那個。」王小蓓拖了把椅子去小襄那,坐下來抱她胳膊,「我跟姜苗先進去的,姜大在外面等著。」
頓了頓,她抱著小襄胳膊的手收緊:「我們從茅廁裡面出來的時候,姜大已經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陳仰的視線在兩個姑娘臉上梭巡:「你們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沒有。」王小蓓說。
小襄在陳仰的注視下搖搖頭:「我上廁所的速度很快,好了以後沒立即出去,而是在裡面等姜苗。」
陳仰不動聲色的觀察她:「以你的謹慎程度,當時就算在裡面等人,也會留意外面。」
小襄並沒有因為陳仰的探究而生氣,她平靜道:「留意了,沒什麼異常。」
「別問來問去的了,搞得跟審犯人一樣,鬼殺人,能有什麼動靜啊。」王小蓓說,「之前不是有當著我們的面死的嗎,都發覺不到。」
她很自來熟的把頭靠在小襄身上,扭臉問陳仰四人:「你們上個廁所上這麼久,去哪了啊?」
陳西雙說:「我們去……」
王小蓓瞪著通紅的眼睛:「沒問你!」
陳西雙:「……」
好嘛,他撇撇嘴,逕自去清理腦門的傷口。
王寬友沒有應付王小蓓跟小襄,他的精神很疲軟,撐不住的和衣上了炕,呼吸很快就沉了下去。
劉順三言兩語說了事情經過。
王小蓓聽了前半段是「我嘴賤,我不該問」的表情,聽到後半段修鞋匠交代的那些,她變成了打抱不平的正義使者,又是咬牙切齒又是拍桌子,還罵了幾句髒話。
小襄被她襯托的像個靜音背景板。
「姜大的屍體是怎麼弄回來的?」陳仰突然問了一句。
「我跟她抬的。」小襄朝王小蓓看了眼。
陳仰點點頭:「這樣。」
「不用管了!」
王小蓓似是很煩話題圍繞著死人轉,她的口氣有點沖,「按照前面的情況,屍體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
陳仰在張廣榮的屍體旁站了片刻,上炕去找他搭檔。
「醒醒。」陳仰蹲在被子上拽少年。
「拽什麼,手拿開。」朝簡闔著的眼皮撩開,露出眼底暴躁的猩紅。
陳仰愣了愣,這是一下都沒睡著嗎?
「你不睡覺躺被子裡幹什麼?」
朝簡把小臂從他指間抽回來:「我不躺被子裡面躺哪?躺地上?」
陳仰:「……」
怎麼這麼大火氣?
而且,還有種夾帶了一點怨氣的錯覺。
儘管劉順已經說了他們的遭遇,陳仰還是跟朝簡講了一遍,比較起來詳細了好幾倍。
朝簡看著躺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不語。
陳仰是側著身子的,跟他面對面,嘴裡呵出的氣息往他那飄:「離開這個任務世界的辦法只有一個,完成1500的盈利。」
朝簡閉起了眼睛。
陳仰看他高挺的鼻樑:「他們三個出去了以後,就你一個人在屋裡,有發生什麼嗎?」
「要是有發生什麼,我一個殘腿的還能活?」朝簡不答反問。
陳仰說:「不一定,厲鬼來了是沒轍,活人的話,那就是拿你沒轍。」
「向東那麼躁一個人,都近不了你的身。」
朝簡冷冷道:「誰是向東,不認識。」
陳仰:「……」
「向東不重要,我們還是繼續說我們的任務吧。」
陳仰偏頭看炕那邊的幾人,用只有朝簡能聽見的音量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張廣榮的死有蹊蹺。」
「我進屋一見到他的屍體就有了這種感覺,說不上來為什麼。」
搭檔沒回應,陳仰繼續嘀咕:「按理說,第二次拜祖抽的是空簽,不會有人死,姜大怎麼會被殺呢。」
「他是在茅廁外面死的,會觸犯什麼禁忌?」
「姜大不能陪姜苗上廁所?」
陳仰翻個身平躺著,手放在肚子上面,眼睛望著高高的房梁,心裡七上八下定不下來。
他又變回側躺,腳在被子裡蹬了蹬,耳邊驀地響起少年極低的聲音:「明天再看看。」
「看什麼?」
朝簡的喉結動了動:「看姜大的死是怎麼回事。」
陳仰「嗯」了聲,那就看明天能不能出一個結果,他輕聲道:「你還睡嗎?」
朝簡:「睡。」
陳仰聽著炕那邊的悉悉索索聲,打算讓他們安靜一點,結果他還沒做出行動,身邊那位就已經睡著了。
速度之快猶如秒睡。
陳仰理被子的動作一頓,他眼神古怪的拉開被子,看向自己被牽住的衣角。
「?」
「…………」
錢秦是早上回來的,他鬍子拉碴,面容憔悴,看起來一夜沒合眼。
陳仰問他是不是一直在集市,他撈了牙刷蹲門口刷牙,聲音模糊的說「是」。
「姜大死了。」王寬友過來告訴錢秦。
錢秦刷牙的動作停下來,含著一口牙膏沫等下文。
王寬友把夜間了解的說給他聽。
陳仰回桌前吃早飯,眼角在隊友們身上掃來掃去,一張麵餅遞到了眼前,他說:「我吃過了。」
朝簡道:「囤糧。」
話落就變魔術的給他一個乾淨塑膠袋。
幾道視線投向陳仰,他默默從朝簡手裡接過袋子,默默把麵餅裝進去。
大家就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陳仰的胳膊肘碰了碰朝簡:「你自己裝就好了,幹嘛要我裝?搞這麼大動靜。」
「中午就吃這個。」朝簡又給他兩張餅,兩個白水煮雞蛋。
陳仰:「……咱倆開這個頭,早飯肯定沒了。」
果不其然,桌上的食物很快就被其他人瓜分了,手腳慢的只能拿個饅頭。
門前的錢秦刷完牙回來一看,什麼都沒了。
王寬友說會把自己那份給他一點。
錢秦是個好打發的,他沒說什麼就把臉洗了,拿著王寬友分的食物蹲外面吃了起來。
「現在剛過六點。」陳仰劃拉著手機,「九點才擺攤,中間的幾個小時我們幹什麼?」
大家都沒搭話。
任務進度快走到頭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他們只需要多賺錢,確保晚上收攤的時候,自己的收入能過人均額。
可還沒到出攤時間,他們著急也沒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乾等。
陳仰跟朝簡大眼看小眼。
朝簡往缸子裡倒點開水晃了晃,再把水倒出去,拎起水瓶倒上大半杯晾著。
「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百度百科?」
陳仰抽抽嘴,確實沒什麼好查的了……
他剛這麼想,腦子裡就浮現出張廣榮的屍體。
「姜大的死因你們不想知道嗎?」陳仰看其他人。
「想啊。」陳西雙捧場的接話,「我昨晚都沒睡,一直在想這個事。」
「他雖然不是很會處理人情世故,但他不笨,也不是衝動犯糊塗的性子,已知的禁忌他不可能會犯的。」
「那就是未知的。」王小蓓用手梳著長發,皮筋咬在嘴裡,口齒不清道。
陳西雙瞄她,白天肯搭理他了?
王小蓓看過來。
「未知的,我心裡很慌。」陳西雙移開視線,輕輕摸了下腦門結痂的傷口,「攤位能不能換啊?」
「固定的啊。」
陳西雙的嘴一癟,他想跟老陳家的挨著。
「要是能就好了,我還想換呢。」
王小蓓把長發一抓,皮筋紮上去:「我那塊本來只有李……只有姜大,現在全是外地的攤販,連個照應的都沒有。」
陳仰問小襄的看法。
小襄在整理手機上的照片,她淡淡道:「今天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多賣東西。」
「至於未知的禁忌,我們沒時間跟精力去查了,只能儘可能的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去做之前沒做過的事情,說之前沒說過的關於姜家三人的話。」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也成功的終結了這個話題。
陳仰以為自己也會被小襄的觀點安撫,事實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他還是很在意張廣榮的死。
或許對方的死亡時間是在拜祖安全之後。
死的有點……突兀?
陳仰拉著朝簡離開屋子,早晨的陽光披了他們一身,他們沒走遠,就在外面的草堆上坐了下來。
「你賺了多少?」陳仰盤起腿問。
朝簡:「300出頭。」
陳仰聽到這個數字,沒有吃驚,只有羨慕:「真多。」
朝簡把拐杖折起來,橫放到腿上:「收攤前的安全人均額是400,你要想辦法賺到。」
陳仰無奈的說:「我兩天加起來才129,最後一天哪可能賺那麼多。」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朝簡摩挲拐杖,「村長會把死了的人手裡的貨物分給我們。」
陳仰聽明白了朝簡的意思,這樣一來,他們的貨物會多很多,吸引到顧客的概率也會隨之增加。
「我努力吧,努力多賣,儘量不離開攤位。」希望出攤期間不要再有突發事故,就讓他好好賣東西。
朝簡望著遠處,口中蹦出一句:「我會給你介紹顧客。」
陳仰愣了下:「可以這樣嗎?會不會違規?」
朝簡睨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陳仰:「……」
沒有。
朝簡沉默許久,凝視他的眼睛:「賭嗎?」
陳仰抿嘴:「好,賭。」
「我只告訴他們,你是我親戚。」朝簡的目光又回到了遠處,「他們願不願意去你的攤位,要看他們自己,去了能不能買走東西,看你。」
陳仰說:「不如你乾脆說我是你哥。」
朝簡的腦袋微側。
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成年人要為自己不經意間說出口的話買單。
陳仰只能迎上少年深諳不明的目光。
少年始終一言不發。
就在陳仰以為少年又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時,他唇角一扯:「好啊。」
陳仰呆住了。
朝簡說完就朝陳仰伸手。
陳仰把兩個奶片放到他掌心裏面:「你的顧客基本都是女孩子,看過你這張臉,再看我的,心裡的小鹿會翻白眼。」
朝簡:「……」
「那就想辦法。」他眉頭緊鎖,像個嚴肅的老學究教訓不成器的學生。
「知道,我會的,我努力留住每一位顧客。」
陳仰沉沉的說:「收攤後還有一次拜祖,賣的貨物種類多了,賣出去族產的機率相對來說會大一些。」
賣的少了,錢又不夠。
朝簡只吃了一個奶片,剩下一個放進了口袋裡面:「拜祖的事,收攤後再說,按照順序來,你要先賺到那筆錢。」
「也是。」陳仰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自己能變出人民幣。
八點四十集合。
的確如朝簡所說,村長把前兩天死了的人的貨物分給了大家,隨便分的,不存在把好賣的給誰。
陳仰數了數領貨物的人,只有14人。
這人數讓陳仰後背有點發涼。
目前為止,他們這邊的十三個任務者裡面,死了5個,還剩8個。
老集村有十二個擺攤的,現在竟然少了一半。
貨物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人數的大幅度縮減,他們不約而同的在心裡計算,心算不出來的就用手機計算機按。
原本是二十五個人,現在只有14個。
1500除以14,人均107出頭。
老集村的六人是兩個姜大,一個姜苗,三個姜人,他們都還好,顯然賺得不錯,暫時是安全的。
剛過一百的陳西雙站不住了,還不到一百的王小蓓直接丟掉了手機。
他倆是反應最大的。
「接下來的9個小時要多吆喝,大家能別離開攤位就別離開。」王寬友道。
「沒生意,一直守著攤位有什麼用!」王小蓓情緒崩了,「我兩天才賺了98!」
她發現了不對勁,瞪向周圍的所有人:「你們是不是都賺得比我多?」
村民們理都不理,麻木的拿走了自己的貨物。
王小蓓哭喊道:「不是我的優勢最大嗎,為什麼會這樣?」
可能這裡的男生們不吃你這一款,陳西雙看著她還算可愛的臉說。
王小蓓淚眼朦朧的去瞪陳西雙:「你賺了多少?」
陳西雙說:「跟你差不多。」
王小蓓得到了一點點安慰,可如果對方賺的沒她少就好了,她不想做墊背的那個。
「爺爺,死了的那些人賺的錢呢,是不是要像貨物一樣,也分給我們?」王小蓓哭著問村長。
村長似是從趕集日那天開始就沒睡過,精氣神萎縮的差不多了,死氣沉沉的,他枯啞著聲音說:「死了的,收入作廢。」
王小蓓身子一晃,她胡亂尋找小襄,找到就抓緊對方的胳膊。
「姜苗,我怎麼辦,我完了。」
小襄賺了150多,她沒有放鬆,只道:「距離收攤還早。」
王小蓓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除非收攤前不死人,一個都不要死了。」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還會有人死。」
王小蓓神神叨叨的:「死一個,人均額就上去一些,越來越多,我要怎麼賺到那個數……不能偷不能搶,只能做生意,完了……」
村長對王小蓓的瘋顛視而不見,他看了看日頭:「都去擺攤吧。」
「六點收攤,清點貨物,總數額1500,人均額到時候看人數算,記住了!」
陳仰目送老人離開,心裡想的是這次的任務提示,多賺錢。
那三個字,最後一天體會的最深刻。
陳仰沒耽擱,他把自己跟朝簡的貨物拎走,很利索的擺起了攤子。
賣小雞的中年女人死了,位子空著,修鞋匠沒來,凶多吉少。
陳仰左右兩邊都沒人了。
他看了看朝簡跟劉順那邊的情況,他們四周的攤子都沒少,全是外地的。
攤販們扯著嗓子吆喝。
集市上是一成不變的熱鬧喧譁。
似乎死的十一個人,少的十一個攤位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
「盤子怎麼賣?
一個中年女人走過來,指著攤子上的金魚菜盤。
陳仰登時打起精神,盤子不是他賣的東西,是這次分給他的十來樣之一,他不熟悉,價位單子還沒來得及看。
「有一套的嗎,我還想買勺子。」
「有的,我找一下。」陳仰一邊露出溫和的笑容,一邊偷偷翻了下價位單,「有的有的,有成套的,我給您拿,稍等啊。」
有時候越希望不要有突發事故發生,事故就來得越早。
大家九點才出攤,十點多的時候,劉順就死了。
死在集市後面的牆角。
小襄發現的屍體。
劉順的身上沒有傷口跟異常,只有第一天遭到李平連累,脖子上被姜人勒的痕跡加深了。
他跟張廣榮一樣,都是被人沿著那圈印記勒死的。
陳仰一直在專心賣東西,沒注意到劉順什麼時候離開的攤位,他猜想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是找東西吃,只會是尿急。
他記得劉順早上喝了好幾碗粥,很稀。
那東西的水分太多了。
現在劉順死了,大家都不得不因此離開攤位,在集市後面匯合。
「又是姜大,肯定跟拜祖有關,抽空簽還是要死人。」王小蓓面向集市說了一句,眼睛往自己的攤子那瞅,要是有人想買東西,她能及時趕過去。
「會是什麼未知的禁忌……」王寬友眉頭打結。
陳仰沒跟王寬友交流,他挨著朝簡,視線粘著劉順脖子上的勒痕。
王寬友看他:「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最早那個姜苗的死因牽扯到拜祖,她會說對不起,說很多遍,」陳仰說,「這個死的時候有沒有人在場我不知道,昨晚那個……」
沒等陳仰說完,王小蓓就打斷道:「沒有!」
「他沒說,我對那句話很敏感,我確定我沒聽見!」
接著王小蓓就說出自己的看法:「賣掉族產死的才會那麼說,姜大沒賣掉族產就不會說,這不是很正常嗎。」
陳仰點了點頭:「是啊,是正常的,姜大抽的是空簽,誰都沒賣掉族產,那為什麼還會死呢?」
「反正是觸犯了某個禁忌。」王小蓓說。
陳仰屈起三根手指,啪嗒啪嗒敲著朝簡的拐杖,聲音清脆。
朝簡半搭著眼帘,任由他敲拐杖。
現在分秒都有可能是錢,大家不可能一直杵在這。
王小蓓是最急的,她要回攤位那去了。
「我過去了啊,你們要討論就繼續討論吧。」
就在這時,陳西雙嘟囔了聲:「兩個姜大都沒了……」
陳仰猛然看過去,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凌然。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陳西雙下意識站直身體,不明所以的問。
陳仰拍了拍陳西雙的肩膀:「沒有,你說的是對的,你說的很對。」
下一刻,他前言不搭後語的來一句。
「我的觀點是,人為的。」陳仰看著劉順的屍體說。
牆角的空氣瞬間就凝固了起來。
「什麼意思?」王小蓓一臉迷茫,「你是說姜大是被人勒死的,不是觸犯了禁忌遭到殺害?」
「怎麼可能!」她一副堅決不信的樣子。
王寬友的視線鎖定陳仰:「沒理由這麼做,少了人,人均額會增加,對我們都不利。」
「是啊是啊。」陳西雙小雞啄米的點著腦袋。
「我一直在想,拜祖的局面要怎麼打破,一定有辦法,一定有個漏洞,我怎麼都想不到。」
陳仰說:「現在知道了。」
他抓了抓起了層雞皮疙瘩的後頸:「有人提前想到了這個漏洞,也採取了行動。」
「那個人就在我們中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