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飛,天地冰寒。
第四塊碎片上的通關者全部被找出來,一共是八人,他們居住在不同小區不同樓里,全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包括向東。
他能在回家後,還想自我了斷,足以說明他的情況也不好。
早年平安鎮只有萬醫生開的小診所。
後來合併了科技園的碎片以後,那上百人里有醫生護士,內科外科都有。
於是大家建立起了醫院。
現在醫院裡連精神科都有,那批病人都被安置了進去。
誰都明白,做任務產生的精神創傷不同於普通的精神創傷,藥物的用處不大,主要還是自救。
但有人拉一把,總比沒有好。
畢竟回來的基本都是一個人,沒有誰跟家人重聚,大家都很孤獨,很需要朋友的關心。
陳仰看著洗完臉,露出瘦削麵龐,眼底烏黑,鬍子拉碴的向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沒留意時間。」向東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面,下巴上的水往脖子下淌,髒兮兮的衣領濕了一大塊,流下來的水跡都是黑色的,整個人顯得粗獷而邋遢,「幾個月?半年?一年?差不多吧。」
陳仰:「……」差不多嗎?
這麼一下子,陳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想問的東西太多了,全擰巴著撞在了一起,哪個都擠不出來,毛線團似的越纏越緊。
「老陳,你這挺像一個家的。」向東粗啞的聲音打破沉悶的氛圍。
陳仰說:「十一年了。」
向東一臉呆滯:「啥玩意,你說幾年?」
陳仰給了他一個「你沒聽錯」的眼神。
「我操……」向東仰頭看天花板,「你回來過了十一年,虛擬世界也就一兩年而已。」
陳仰愣了愣,他料到虛擬世界跟真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陳仰夠到桌上的木筒,倒出來一把花生糖給向東:「吃吧。」
「老子八百年沒吃過這東西了。」向東一副要他命的樣子,勉為其難地拿了塊花生糖,「有煙嗎?」
陳仰說:「只有菸斗,我跟朝簡用的,私人物品,不適合給你用。」他看一眼院子,雪下得更大了,那股子寒冷里混雜著飯菜香,朝簡在廚房忙活。
「你想要的話,下午我帶你去鎮上找孫老頭,讓他給你一個。」陳仰哈口氣。
向東斜眼:「那菸絲呢?」
「自製的。」陳仰說。
向東半晌砸了下破裂的嘴皮子:「牛批。」
陳仰扶額:「你要是在這待十一年,你也什麼都會了。」
向東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老子還以為回來就無所事事呢,反正資源都有。」
說起來,他的通關獎勵里有大量高中課內課外教材,他媽的是要他把高中念完,參加高考?!
除了教材,還有許多每個任務者都會有的生活用品,那是標配部分。
「不是什麼資源都給現成的,很多都只給原材料,要自己製造加工。」陳仰一言難盡地說。
原材料也不是隨便給的。
通關者以前從事哪一行,就會有對應的工作領域的原材料獎勵。
譬如科技園的居民老袁,他是車行的,通關獎勵里就有生產單車的相關材料跟設備,這才讓其他感興趣的人加入進去,大家邊摸索邊研究,磕磕巴巴地搞出了第一輛單車。
有了第一輛,就會有第二輛,第三輛……
陳仰覺得高等文明就像一個嚴厲的大家長,破碎地球上的所有通關者都是它的孩子,它的教育理念是,我會給你鋪路,但不可能鋪到底,我只鋪個開頭,後面的要靠你自己去鋪展。
所以通關者回來不是當廢人,而是往全能發展,多數人忙得談戀愛都要安排時間。
他都好幾天沒跟朝簡做了,沾枕頭就睡著,太累。
「事多得很。」陳仰揉眉心,「各行各業都需要人力,你回頭自己挑一挑,挑你感興趣的入手。」
「嘖,生產大隊是吧。」向東咬住花生糖,很甜很軟也很黏,吃一口都能拉出細細的糖絲,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這誰做的?你?」
陳仰自己也吃起花生糖,模糊不清道:「朝簡。」
向東罵罵咧咧地拍桌子:「媽得,糖漿放這麼多,是給人吃的嗎,老子看那傢伙絕對是居心不良,想你一口牙爛掉!」
陳仰:「……我的牙爛掉,對他有什麼好處?」
向東看傻逼一樣看陳仰:「這還用問嗎,牙毀了,你從此就會自卑,不敢出去,不敢和別人說話來往,只把他當你的依靠,這叫變相的控制。」
陳仰回向東一個看傻逼的眼神。
兩人收起有一點生疏的調侃,沉默著對視一眼,彼此眼裡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跟唏噓。
向東老早就通過做夢,通過陳仰口述確定他們曾經是隊友關係。
但親自回顧,拿回記憶又是另一回事,另一番感受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活了兩輩子。
還都是戰友。
而對陳仰來說則是,十多年了,太久了。他的生活里已經填充了新的人和事。
要不是他每個月燒香的時候,都把隊友們的名字念上一遍,以此來翻新記憶,他怕是會忘記一些人的相貌,忘記虛擬世界的過往。
像那本寫滿了所有死去的任務者的日記本,他早就收起來了,那裡面的人他也不記得了。
風嗚嗚地吹著,雪在它懷裡轉圈,快過年了,氣溫很低。
「阿嚏——」向東打了個噴嚏,他沒回來的時候,身強體壯渾身腱子肉,從沒體會過精神受傷的痛苦,回來後卻把身體搞垮了,精神也傷到了,內里都是瘡孔。
儼然是一個打完仗的殘兵。
陳仰聞著從廚房飄來的蹄膀香味,把堂屋的木門關上,隔絕了大半風雪。大白天的,門一關,屋裡就暗了下來,他點了一根蠟燭。
向東古怪地瞥瞥輕微搖曳的燭火,腦中蹦出一個荒謬的猜測:「你這沒通電?」
「沒有。」陳仰繼續吃花生糖,「按照世界碎片劃分的地區,各個地區的建設不同,科技園有網有電有自來水,平安鎮除了沒網,其他都有,只有這座小島是舊時代的畫風。」
向東打量堂屋,確實都挺樸素的,和他一路看到的建築格格不入:「島上啥都沒,那你還住這兒幹什麼?」
陳仰笑:「習慣了。」
每天下班回島,他都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小島挺好的。
接下來陳仰跟向東都陷入在自己的心境裡,沒有交流。
陳仰從靠牆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小點的木筒,摳開蓋子把手伸進去,捻葵花子米吃。
第四塊碎片是蘭溪區。
向東跟另外七個通關者的戶口都在蘭溪。
「這個還你。」向東從他丟在腳邊的包里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
陳仰接過來翻了翻,全寫完了,都是一個個任務者的任務記錄,他回來後,向東認識了很多隊友啊,也不知道這些人有幾個回家的。
「就我知道的通關者裡面,只有你跟阿緣是八位數的身份號,其他人最大的也是六位數,大多都是四位五位,個別是三位,就你們最厲害。」陳仰笑著說。
向東也笑,儘是猖狂囂張:「這叫牛批。」
「嗯。」陳仰摸幾下厚筆記本,放一邊,繼續吃葵花子。
「為什麼回來了還想不開?」陳仰吃完一小把葵花子,不著四六地來了一句,那七個回家後結束生命的通關者他不熟,沒來得及問,向東不同,他很想問一問,為什麼。
向東聽到大笑話似的:「誰他媽想不開?」
陳仰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眼神是犀利的,帶有無形的穿透力,仿佛直接看到了向東滑稽的偽裝。
向東的面色青黑交加,漸漸變成艱澀的灰白:「不為什麼,就沒正常人能說個話,憋的!」
陳仰蹙眉,沒那麼簡單,向東的狀況跟他的最後一關是分不開的,還有他進最後一關前的考核區,那任務里都有誰,白棠,鳳梨,香子慕,畫家,文青……那些隊友在不在其中。
陳仰突然不想問了。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這是陳仰多年前在看見朝簡幫他揭開真相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人有時候,可以適當的活得糊塗點。
向東發泄一般踹了桌子腿一下:「怎麼老子那全是精神病?」
陳仰說:「通關者落戶的地區是隨機分配的。」
「島上的矣族族人就我和朝簡,平安鎮有十幾個住戶,科技園是上百個,都不一樣。」陳仰又帶著安慰意味地說道,「這三個地方都是正常人,你放心待著。」
向東皮笑肉不笑:「都是?」
陳仰嘴一抽,無力反駁。嚴謹點的話,別人心理有沒有問題,他不是百分百確定,不過……家裡那位他是知道的。
通關者無疑都是強大的,「通關」二字就是最好的征明,可他們雖然都踩著相同的路走出終點,走回了家,但他們精神世界的面貌卻各有不同,這取決於他們的個人經歷。
有人的世界是災後重建,種子發了芽,長出小苗,小苗變成大樹,花骨朵開出小花,一朵兩朵連成一片,一切都在慢慢慢慢恢復生機,也有人的世界是一整片硬邦邦的血塊,凝固了僵死了,血腥荒蕪。
還有人的世界外觀很美,生機盎然,實際是騙人騙己的假象泡影,它正在腐爛……
不一樣的。
所有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承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不能用一個統一的框子把他們套進去。
像那種「我都挺過來了,過得很好很開心,怎麼別人不行,這不可能啊」「最可怕最痛苦的時候已經結束了,為什麼要放棄,那以前的努力堅持又有什麼意義呢,豈不是個笑話,真搞不懂怎麼想的」諸如此類的想法是殘忍的,無理的。
陳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蘭溪區一狗批,就住我樓下,整個小區只有我和他,媽得他時不時發瘋,」向東咬著花生糖咬得很用力,像在撕咬誰的血肉,凹陷的眼眶都泛著血色,「我尋思空小區房子多得是,乾脆換一個,誰知道他媽的全是鎖著的,還進不去。」
陳仰讓他冷靜點。
「老子冷靜得很。」向東的臉部肌肉在抖動,「老子找了根鐵棍,把那狗批的大門砸爛了進去,」
陳仰眼皮一跳:「你做什麼了?」
「你殺人了?」他嚴厲道,「你殺了一個通關者?」
蘭溪區的人口不是八人,而是九人?
「老子想那樣,沒成功。」向東嘴唇上的裂口在滲血,沾到了牙齒上面,他一齜牙,像瘋子,「就跟接受任務提示,接受世界碎片的真相一樣,腦子裡突然多了個信息,禁止殘殺族人。」
「呸!」向東啐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破口大罵,「媽批的,還搞腦電波襲擊。」
陳仰很意外:「我回來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
據他所知,大家平時相處的都還不錯,矛盾是有的,頂多吐槽罵幾句,要是鬧僵了,那就一段時間不來往,怎麼都不至於抄傢伙,動真格。
想偷偷殺了誰藏屍就更不可能了,人口少,缺一個都會引起轟動,圍一圈查出死因。
一旦查出來,被孤立是輕的,嚴重的則是被看不過去的報復致死。
所以,犯罪怎麼都不是正常的選擇。
通關者回來的待人處事風格跟規則有關。
任務期間,大家幾乎都是查線索躲死亡禁忌自保,不會亂殺隊友,沒有那種互相拔刀的大逃殺任務設定。
就算動用武力,那也是殺喪屍,殺感染了,變異了,變成怪物的隊友。
所以通關者並非嗜殺成癮,都是心智品德能力各方面全都通過層層考核的可憐人,哪怕心理跟精神生了病,也不會無差別殺人,只會困在自己給自己挖的泥沼里,漸漸陷進去。
就連朝簡病得最重的時候,都不會無緣無故揮動拐杖,把誰活活砸死。
再說了,能回來的都是心思敏感慎密的角色,所謂的運氣占大頭,實力一般,那也只是跟絕對的強者比而已,譬如阿緣,她是目前的所有通關人員裡面做過的任務次數最少,運氣最好的,相對來說實力最一般的二次重置者,但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你能殺誰啊,搞不好沒把人殺死,還會被反殺。
陳仰問向東,腦電波的襲擊是怎麼個襲擊法,什麼感覺。
向東:「……」他反應很快,「朝簡砸死過人了?」
「沒有。」陳仰喝口水,「朝簡今年夏天因為一些原因,把一個通關者的腦袋砸破了,我沒聽他說腦電波被襲擊的事。」
「那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向東話鋒一轉,舔著唇笑,「我建議你趁他快S的時候問,不說實話就讓他滾。」
陳仰翻了個白眼:「形容一下腦電波受傷的感受。」
「沒什麼感受,反正老子昏過去了。」向東嘲諷,「這還監督上了,真夠搞笑的。」
陳仰覺得有監督是好事,地球已經因為人類活動引發的自然災害毀滅過一次了,選出來的優秀基因肯定不能重蹈覆轍,要好好保護它。
文明社會,和諧發展,共創新家園,他家那位,他也會好好給對方做心理輔導,不要主動惹事。
當然,別人挑釁,故意噁心,欺負上門了,那是一定要反擊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對不住了。
陳仰沉吟了片刻:「應該是有時限的吧,等到法律完善了,上頭就不會管我們了。」
向東沒說什麼,無所畏的樣子。
門外傳來一串不快不慢的腳步聲,窩在椅子裡的陳仰坐起身,他看到朝簡推門進來,帶著一股誘人的飯菜香。
「吃飯了。」
陳仰快步過去,拍拍朝簡肩頭的白雪,小聲問道:「夏天那會兒,你把小蔣腦袋砸破的時候,腦電波有沒有被襲擊?」
朝簡揉他頭髮:「沒有。」
陳仰明目張胆地觀察朝簡,他看起來沒撒謊,說的是真話。
那估計是情節沒嚴重到那個程度。
陳仰三言兩語講了向東被襲擊的事,意圖明顯。
「放心,我會克制。」朝簡按著陳仰的肩膀,冷漠的目光掃向屋裡,和向東打了個照面。
人事全非。
當年向東是個粗魯火爆的健康人,朝簡是個病患。
現在他們都是病患。
陳仰去廚房端菜,邊走邊說:「向東,我這有好幾種酒,都在廚房,你想喝什麼自己過來選。」
向東懶洋洋道:「老陳,你要問就一次性問完。」他搔幾下跟個野人似的蓬亂頭髮,「這次不問,下次我就不說了。」
陳仰頓住,他抿著嘴,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朝簡輕撫他的背部,給他鼓勵,他才幹澀地開了口:「你直接說吧,想到哪說到哪。」
「行。」向東翹起二郎腿,「那我就隨便說了。」
向東先說的是他的某個任務,五人隊,白棠,畫家,趙元,鳳梨都在。
那任務很兇險,趙元跟鳳梨都死了,死在了任務前半程。
畫家在救鳳梨時,被變異的鳳梨咬掉一大塊血肉,受傷嚴重只剩下一口氣,向東背著他,拉著白棠,艱難尋找生的可能。
人的希望跟絕望只隔著一層薄紗,兩邊都能看得著,一不留神就穿了個透。
那時候白棠又受傷,向東扛不住的想要放棄,卻又不甘心。
最後是怎麼破解謎題的呢?
是向東發現了陳仰曾經留下的記號。
命運太奇妙了。
向東說到這,對陳仰豎了下大拇指。
陳仰抓著朝簡的手臂:「鳳梨跟趙元有沒有……被重置?」
「有。」向東說,「本來我一直記得他們,突然有一天就不記得了,當時我在虛擬世界,沒有意識到自己忘了他們,通關出來獲得全部記憶才知道的。」
「就他倆的菜雞實力,要不是我,畫家,白棠三人一次次的訓練他們,還有文青偶爾通過遊戲方式的指導,他們死了就死了,哪還有重置的機會。」向東笑了聲就不笑了,他神經質地抖了好一會腿,說起審核任務。
向東跟白棠,畫家的三人隊全進去了,情緒互相感染,他們被一根無形的,燃燒著的繩子掉在半空,風一吹就會劇烈搖晃。
大家的狀態很差,因此都意識到了什麼,全都如履薄冰。
向東進最後一關前,白棠在他左邊,畫家在他右邊,走馬燈是單人任務,他不知道他們的結局。
他們都是二次重置的,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陳仰給出蒼白單薄的安慰:「也許白棠和畫家早就出來了,在別的世界碎片上面。」
向東的鼻腔里發出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情感的氣音。
陳仰試探地問:「你跟白棠……」
「好上了。」向東說。
陳仰恍然,向東的病是白棠,他見到白棠了,就會好。
可問題是,白棠生死不明。
畫家同樣如此。
二次重置的趙元鳳梨結局也未知,只能說,他們幸也不幸。
不幸是因為,他們被刪掉了重置前的一切,帶著新的記憶重新上路,重新認識隊友。
幸運的是,他們比無數任務者多擁有一次可以獲得新生的機會。
那兩個小孩能重置,說明任務積分過線了,但十有八|九超得並不多,他們想要通關的話,運氣占比必須和阿緣差不多或者更大,否則是不行的。
當然,不排除重置後的他們另有奇遇。
還有幾個人的信息陳仰也想知道,但向東現在的精神不太好,怕是不能說下去。
「天冷,菜很快就涼了,我們先吃飯吧,邊吃邊說。」陳仰不等向東反駁,就拉著朝簡去廚房,肩膀往下一塌。
朝簡一語不發地抱住陳仰,手掌在他的後腦勺跟背脊間來回摩挲。
廚房的每一縷香味跟熱氣都是家的味道。
平平淡淡來之不易,何其珍貴。
陳仰緩了一會,緩慢地呼出一口氣:「我沒事了,端菜吧。」
他揭開鍋蓋,手直接去抓飯頭上的一盤菜。
朝簡反應夠快,才一把抓住陳仰的手,沒讓他燙到。
「你去柜子里拿碗筷。」朝簡又說,「算了,你什麼都別做,就站我旁邊。」
陳仰在走神。
「哥哥,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這十一年都白過了。」朝簡將鍋蓋扔回鍋上,「不論是重置前,還是重置後的隊友回來了,你都要問其他的隊友怎樣,問了又給自己添堵。」
陳仰動了動冰涼的唇:「人有千萬種性格。」
「我知道。」朝簡闔了闔眼,沉沉道,「我只希望你少虐待自己,不然……」
他前言不搭後語,嗓音嘶啞無奈,「不然我會把奶片當飯吃的,哥哥。」
陳仰卻聽出了朝簡的暴躁陰鬱,奶片吃得越凶,說明他的情緒越差。陳仰的一切都能傳染給朝簡。
「我會注意的。」陳仰摸了摸朝簡發抖的手,握住輕輕搓動,「其實我問了,心口堵住了,慢慢也就釋然了,要是憋著不問那才容易生病,不過不管怎麼著,都不會影響過日子的。每個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結局,哪能什麼都圓滿呢。」
「好了好了,」陳仰親一下朝簡修建乾淨的指尖,「我肚子餓了,不信你聽聽,正在叫呢。」
朝簡抿白的唇鬆開,笑了起來:「那盛飯。」
三個成年男性的午飯是四菜一湯,一大鍋白米飯,夠吃。
陳仰喝藥酒,向東喝白的,朝簡喝開水,三人三種飲品,透露著他們的性情和狀態。
向東一口下去,酒就少了三分之二,他喝得太猛,嗆了好幾聲:「香子慕跟喬小姐住在一個小區,兩人關係不錯。」
陳仰愣了幾秒:「那你出來前,她們怎麼樣?」
「香子慕辭掉了康復院的工作,沒事作作曲,喬小姐在治病,十次開視頻,她有八次都在吃藥,剩下兩次是吃完了藥效發作準備睡覺。」向東咂嘴,喉管里一片辛辣,這酒比他想像的要烈,「她們倆組隊了吧我猜的。」
陳仰把快要涼快的一筷子粉條吃掉,粉條燉肉,裡面放了干辣椒,很辣,他拿過朝簡的杯子,喝了幾口水才沒咳出來。
「文青重置了。」
向東幽幽說完,桌上寂靜無聲,接著是陳仰的咳嗽聲,他喝了水也沒用,還是咳了起來。
朝簡拍拍陳仰的後背,給他餵進去一口熱湯。
陳仰在咽下那口熱湯的時間裡,得知了文青二次重置的原因。
「他那傢伙喜歡拿自己做實驗尋求刺激,不可能每次都幸運。」向東說。
陳仰做了個吞咽動作,文青的一趟路走了太久,太長了。
曾經文青因為沒勁想停,陳仰推了他一把,然後他繼續前行。
結果他還是停了。
重新出發。
陳仰想到什麼,湊頭低聲問朝簡:「文青二次重置了,那他是不是跟你小舅解綁了?」
「不會。」朝簡吃著菜,「文青的身份號沒有變,他們還是共用一個身份號。」
「文青重置後,我不記得他了,他也不記得我了,我和他做過五六個任務,全程被他氣得要死。」
向東鼻子噴氣,顯然又跟火車站的死亡陷阱一樣,被他坑過:「媽得,他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還是把任務當遊戲,不想去終點,只享受過程,狗改不了吃屎。」
陳仰:「……」
「不對,你不是說虛擬世界才過了一兩年嗎,我記得你一年也就四五個任務,那你是幾乎全和文青組隊?」
「屁,原本老子是一年四五次的任務頻率,後來變了。」向東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扣,自個站起來去夠白酒。
陳仰吃掉朝簡給他夾的蹄膀肉,眉頭打結。
「這蹄膀……」向東撈一塊肥肉吃,油而不膩,他吃完回味了會,瞥了眼陳仰身邊的朝簡,「怎麼個做法?」糖水兒愛吃這玩意。
陳仰以為朝簡不會回答了,冷不丁地聽見他嗤了一聲:「你不會的做法。」
向東竟然沒有爆粗口發飆,只是聳聳肩:「不會就學唄。」
發現桌上的兩人都在看他,一副見鬼的表情。
他的額角一抽,麵皮燥熱地喝起酒來,喝著喝著心就涼了,越來越涼,五臟六腑都要結霜。
「那時候不止是我的任務頻率變快,我認識的所有任務者都那樣,幾天就進一個任務。」向東說,「那個時期還是五人隊,我,白棠,畫家,還有鳳梨跟趙元,全員都在,倆小孩的壓力最大,薰香的作用都減弱了,人心惶惶沒有希望。」
陳仰左耳是朝簡咀嚼飯菜的聲音,右耳是向東的話聲。
一左一右仿佛是兩個世界。
人間和地獄。
「倆小孩死後的第三個月,我跟二次重置的文青已經很熟了,我們還是老戰友,像以前一樣,有時間就聚一塊打遊戲,一天半夜他給了我一個小軟體,說是bug。」
向東往椅背上一靠,「軟體里是數據。
整個虛擬世界的數據。」
「截止到我打開軟體的那個時間點,全國有多少人口,任務者有多少,預備役在多少之間。二次重置的任務者又有多少,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數據一直在變動。」
頓了頓,向東摸一下空蕩蕩的耳朵,那裡有個耳洞,小圓環丟在了虛擬世界:「老陳,還有老陳他對象,你們知道數據變動的速度有多驚悚嗎,老子只是眨個眼,任務者的數量就少了三位數。」
陳仰吸口氣,他隱約猜到了什麼,扭頭跟朝簡對視。
真實世界的所有碎片上面可能都已經有通關者了,他們正在創建家園,急缺人口。
於是任務者的任務頻率提升,加快了優勝劣汰的速度。
「老子什麼事也不干,盯著數據盯了一天。」向東抹了把臉,「一天就有幾萬個任務者死在任務裡面。」
「其中有通關的,但最多也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吧,剩下的都死了。」
向東知道任務規則殘酷,運氣成分大,死亡率高,可真正的數據擺在他面前,那衝擊大的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然後文青告訴他,任務者死沒了,虛擬世界就會被刪掉。
「那bug軟體是文青的搭檔靳驍長給他的。」向東說。
陳仰扒拉一口白飯:「靳驍長是通關了卻沒出去的黑戶,不被規則篡改編輯。」
「怪不得。」向東毫無意外,手指指一碗飯快吃完了的朝簡,「他也是吧。」
陳仰「嗯」了聲。
向東一臉「老子就知道」的表情。
大概是覺得悶,向東出去透氣了,他喝了好幾杯白的,走路依舊沒晃。
陳仰將視線從向東身上收回來,給朝簡夾了一點肉絲,他心想,原來靳驍長真的在做研究……
可是,
靳驍長研究虛擬世界的數據幹什麼?
陳仰筷子上的花生米掉到桌上,骨碌碌滾了下去。
難道……
靳驍長關注數據的變化,是為了確保當任務者剩餘不多,虛擬世界即將走上被刪除進程的時候,能夠及時想辦法拉著文青去終點?
發覺朝簡盯過來,陳仰拍兩下他的手背:「我找向東問兩句話就回來,你先吃。」
陳仰在院裡的一棵樹下找到向東。
那樹是朝簡為他種的,枝幹很粗壯,四季都是青綠色的,這會枝葉展開,擋下了不少雪花。
向東猜到陳仰出來幹什麼的,他在對方提問前說:「我進審核任務的前一周,任務的頻率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隔一天就有一個,我進審核任務的那天上午,任務者數量還剩不到三千萬。」
這意味著通關的多,死了的更多,虛擬世界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刪了,文青再不出來,就出不來了。
「那些預備役小孩子呢?全都毀掉?」陳仰啞聲道。
「文青說預備役會被安置在另一個虛擬地球,那裡都是不同國家的預備役,他們會在那長大,進任務世界。」向東閉上布滿血絲的眼睛,「具體誰知道呢,咱的人生都過得不清不楚,管不了別的了。」
陳仰回到屋裡,朝簡已經吃完了,正在喝湯。陳仰看了朝簡一會,走過去從後面環住他。
對太多人來說,光是活著就很難了。
想要一具身體,一份人生,必須堅定不移的大步向前走,走出終點,不能有半分動搖。
「我們要好好過。」陳仰輕聲說。
「我一直在好好過。」朝簡說,「有沒有向東透露的那些信息,我都會好好過,跟你一起。」
陳仰反省道:「我有時候會發牢騷,覺得又累又枯燥,晚上我寫檢討。」
朝簡揭他老底:「還跟上次那樣,擠牙膏擠出一百多個字?」
「我那是寫一個字,就要思考十分鐘,下筆很慎重。」陳仰煞有其事。
朝簡看著他,把他看得面紅耳赤,一腳踢了過來。
力道不重。
他哥哥捨不得對他下重手,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輕輕的。
然而下一刻,朝簡的下巴就被陳仰咬破了。
「……」
朝簡洗碗的時候,袖子會捲起來,一條手臂的腕部刻了兩個字。
——歸仰。
朝簡歸陳仰所有。
那是陳仰夏天快過去的時候給朝簡刻的。
本來陳仰想糊弄過去,不給朝簡刻字。
可在他幾次夜裡起來上廁所,都發現朝簡不睡覺,盯著他看的時候,他不得不改變主意,讓朝簡得償所願。
陳仰在行動前翻了書,問了人,做足了準備,確保一次成功,儘量刻好看點,刻清晰點。
否則他一點都不懷疑,朝簡會伸出另一隻手,叫他刻。
陳仰把盤子裡的湯汁倒進垃圾桶里,他一抬頭就對上了向東的視線。
向東站在廚房門邊,也看到了朝簡腕部的字。
陳仰跟朝簡打了招呼離開廚房,聽向東說:「你刻的?」
這是廢話。
世上除了陳仰,還能有誰能對朝簡做出那種事。
「一筆一划都非常深,他是不是在你刻完以後,自己偷偷描過。」向東不是胡亂猜疑,他有理由相信,朝簡乾的出來。
陳仰沒出聲,神情似乎也不太對勁。
向東踢李雪的動作停了一拍:「你描的?」
陳仰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被他逼的吧。」向東篤定道。
陳仰去堂屋擦桌子,眼前浮現出朝簡抓著他拿刀的手,按著他使力,刀刀皮開肉綻的畫面,他的呼吸有些不順。
每刻一筆,朝簡都更開心一點。
刻完還讓他描,刀尖沿著那兩個字的筆畫描,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陳仰把抹布大力砸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氣誰,他氣得眼角都在顫。
「看開點吧,你那位的偏執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兩年才有的,早就沒救了,你刻了字不會讓他加重病情,不刻字,他會一直惦記,那才可怕。」向東坐在桌前,兩條長腿架在對面的椅子上面。
陳仰平息了一會,繼續擦桌子。
「老陳,你等會忙,咱聊聊。」向東難得露出滄桑的一面,「聊聊。」
陳仰會意道:「你跟白教授處得好嗎?」
「一般。」向東這麼說,眼裡卻有溫柔的笑意。
陳仰為了讓氣氛不那麼壓抑,他開起玩笑:「你沒偷吃吧?」
「白教授爪子那麼尖,老子哪敢。」向東開始跟陳仰「哭訴」,他家白教授管他管的有多嚴,生起氣來有多難哄,心眼小到什麼程度,說了很多很多。
向東說完頭暈目眩,靠著桌子緩衝,他的心情沒法形容,身邊的朋友那麼多,誰能想到最適合聊感情的竟然是陳仰。
閨蜜一樣。
呸,什麼閨蜜,是兄弟。
以前他對陳仰動過皮|肉心思,後來他們做了隊友,老隊友,戰友,朋友,一路演變,直到現在的患難同胞。
這就叫他媽的命。
陳仰把抹布對著垃圾簍抖抖:「島上有個廟,待會我帶你去,你給白教授燒柱香。」
重置前的他替重置前的白棠燒過香,替對方在佛祖祈願,祈求下輩子還能再遇到喜歡的人。
於是白棠被眷顧,佛祖讓他的心愿得以實現,他「下輩子」再次遇見了向東。
現在,重置後通關的陳仰要給重置後,不知有沒有通關的白棠燒香。
陳仰深刻領教到了命運這盤棋的精妙。
「燒什麼香,老子不燒!」向東反應巨大,當場就吼了起來。
陳仰看他那樣,一掌拍在他背上:「你是不是傻,香可以給死去的親人燒,也能為活人祈福,祈願。」
向東:「……」
「媽得,廟在哪,老子現在就去。」他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怎麼了,手抓著桌角,半天都沒起來。
陳仰看了眼向東抓著桌角的手。
那手的手背鼓起一根根青色血管,指骨粗糙發白,細看還在抖。
「雪大著呢,不差這麼一時半會,你歇一歇,我先忙去,晚點帶你去廟裡。」陳仰轉身往外面走,背後若有似無地響起哽咽聲。
陳仰走出堂屋,抬頭看漫天雪花,什麼時候才能天晴啊……
向東暫時在島上住下了,他住的平房在末尾,距離陳仰家隔了十幾間。
石頭砌的房子,隔音肯定差。
為了彼此不尷尬,也為了半夜吃狗糧吃到吐,還是離遠點好。
向東沒有找事做,也不去醫院掛號看病,他就在島上看風景,隨便在哪一坐就是一天,打坐進入賢者時間,似乎已經修煉完畢,準備迎接雷劫升仙。
然而他菸斗不離身,一天臭幾袋菸絲,嗓子都要燻黑了。直到狗熊寶寶被向東逮著,他對菸絲的癮才減淡了一點點。
過年的時候,島上很熱鬧,陳仰把自己重置前後的隊友都叫過來了。
王欣是帶著三個孩子跟丈夫上島的,一大家子。
還有個男同志不久前娶了老婆,也把家屬帶來了,兩人是新婚夫婦,那股子甜蜜勁能把人齁到。
「東哥,仰哥叫你!」阿緣沖蹲在石頭上啪嗒嘬菸斗的向東喊道。
「知道了。」向東還蹲著。
陳仰親自將他拽到喜氣洋洋的氛圍里。
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
祝你在新的一年裡順風順水。
祝你闔家歡樂。
……
祝福聲伴隨著杯盞碰撞聲,交織成了新年的味道。
陳仰桌子底下的手握住朝簡,沖所有人揚了揚唇。希望明年過年的時候,人會增多,一年比一年多。
祝大家心想事成。
年後的時光在平靜中奔跑,一轉眼島上的花就全開了。
檳城那塊碎片飄過來時,陳仰正在學校里給孩子上課。
外面傳來警報聲。
那是出現重大事件才會有的響動。
學校停課,孩子們被家長接走,卻都沒回家,而是前往第五塊碎片。
孩子們的眼裡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陳仰跟著朝簡邊走邊看路標,這裡是檳城。海水浴場那個任務點所在的城市。
放眼望去,全是拔地而起的建築跟標緻,面積太大了,陳仰初步懷疑整個檳城都被保留下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知道這座城市會有多少通關者。
陳仰倏地聽下腳步,周圍的人也都停下來,保持安靜。
大家的感知能力都很強,差距不大,他們現在感性到了什麼,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車輪碾過柏油馬路的聲響。
在他們的屏息期待中,一輛公交緩緩而來。車裡是空的,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眼鏡男。
陳仰半眯的雙眼猛然睜大。
公交車的車身上面貼著一張大海報,上面是某鋼琴行的開業GG。
海報上有一個風姿妖嬈的大波□□人,她倚在鋼琴邊,紅唇勾出萬分迷人的笑容。她的身旁還有個黑髮白臉的女人,五官的線條淡如水,跟她的濃艷風格截然不同,卻又有種神奇的和諧。
陳仰不知盯著海報看了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公交已經停了,眼鏡男自己停的,他一下子看到一大波同胞,激動地哭了出來。
眼鏡男說他是一縣城的戶口,以前是開公交的,回來後得到的獎勵里就有A1駕照。
干老本行他是一百個願意的,能回家怎麼都好。
眼鏡男在縣裡找到了一輛能用的公交,平時沒事就開著公交四處轉悠,今天他剛送走幾個人,準備回家。
「縣裡只有你?」阿緣跟韓星問道,他們兩人旁邊的嚴摯趙時郁四目相視,各自挨著自己的人。
眼鏡男擦著眼淚鼻涕,鼻頭紅紅的,挺好欺負的樣子:「只有我。」
「今天我載了四個人,三男一女,印象最深的是有個謫仙似的教授,我幾乎每天都能在站台見到他,他像是在找人……」眼鏡男挺機靈的,主動跟同胞們交代。
人群後方徒然衝過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腳步踉蹌,滿身刺鼻的煙味里裹著狠戾氣息,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將他提了起來。
他迅速褪掉前一刻的感傷柔弱,臉色一厲,下意識出拳反擊。
卻在看見對方的神情後,收回了拳頭,推推眼鏡,客氣道:「大哥,能放開我嗎?有話好好說,你問你的,我知道的肯定會告訴你。」
向東抓著眼鏡男的衣服,眼神兇狠,面頰抽緊,嘴裡說不出話來,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
陳仰替他問眼鏡男:「哥們,那教授是不是姓白,叫白棠?」
「啊對對,他是那麼介紹自己的,你們認識啊。」眼鏡男嘴上這麼說,鏡片後的里卻沒多大波瀾,輕輕鬆就猜到了。
陳仰一扭頭,看見的就是向東奔跑的身影,他快速從眼鏡男口中確定白棠是在哪一站下的,趕緊告訴快要跑遠的向東。
「開車去——」
在陳仰的大喊聲里,眼鏡男向其他人透露,「檳城的人有幾百吧至少……不是百分百確定,我才回來沒多少天,我猜的,網絡現在還沒有,對了,我家隔壁縣有個姓鄭的……」
也是熟人。陳仰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大晴天。
這城市有很多鄉鎮,比較遠的要去一趟得花幾個小時。
大家就地劃分範圍,誰負責哪個區域,就開車拿著喇叭喊。
第一步是開集體會議。
第二步是……
是什麼沒想好。
到時候再說,不著急,他們有的是大把一把的時間。
陳仰剝了個奶片給朝簡,抱住他的腦袋,狠狠親了他一下。
朝簡是個病人,並不能感受到什麼喜悅的氛圍,他的眼裡是看不到別人的,只看得見他的哥哥。
不過,他喜歡看笑容明朗,眼中有光的哥哥,那會讓他心口滾燙,靈魂熾熱。
朝簡把陳仰拉到牆角,帶著奶香味的舌尖抵開他的唇齒,深入吻了許久。
陳仰熱烈回應,軟熱的腰肢被朝簡掐住,一股浪潮從他的小腹竄上來,向他的心臟沖涌,又往四面八方擴散。
全身酥麻。
陳仰氣喘呼呼:「你在感受我的快樂?」
朝簡用指腹蹭了蹭他濕潤的嘴唇:「我在感受你。」
「別撩你哥了,晚上再撩,」陳仰勾住朝簡的脖子,發燙的手指在他肩頭點幾下,「走,哥哥騎單車帶你逛大城市去。」
城市這麼大,還會有哪些隊友在這裡呢……
春風拂面,日光明媚燦爛。陳仰騎上單車,在大家故作曖|昧實際淡定的眼神里,回頭跟后座的朝簡接了個陽光味的吻,一腳踩了出去。
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