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跟趙元費了半條命走到石洞那裡,身上都是又髒又亂。
阿戊還是昏的,被張延扛了一路。
張延差點死在那些怪物手裡,他把那股氣撒到了阿戊身上,連著踹了好幾腳。
趙元看得直縮肩膀,等張延的戾氣稍微不那麼重了,他才弱弱的開口:「我們躲在這,它們會找過來嗎?」
張延眼裡布滿血絲:「別問我。」
趙元有點怕他這樣子:「那你不是說陳仰在這嗎?」
「我說的是可能。」張延突然變得極其暴躁,他罵了句髒話,又踹阿戊兩下,「趙元,你看著他!」
趙元蹦起來:「你去哪啊?」
張延不回答,他跑的很快,一溜煙的沒了人影。
趙元抓著一根粗棍子,戰戰兢兢的守著地上這位,相當於遊戲裡的boss,眼睛都不敢眨。
對方起來一下,他就一棍子上去。
石洞前靜的只有風聲,枝葉摩擦的沙沙聲。隨著時間推移,趙元鼓譟的心跳漸漸安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抓棍子抓的手疼胳膊酸,正想換隻手,臉色猛地一變。
什麼聲音?
有東西來了。
壞了!
是那些怪物!
棍子拿不穩的掉在地上,趙元彎腰撿的時候沒站好,摔了個狗吃屎,他手忙腳亂的跑進了石洞裡,扒拉扒拉垂下來的植物擋住洞口。
外面的嘈雜聲更加清晰,是重物拖過地面的聲音。
趙元腦子裡飄過各種血腥暴力重口味食人怪,要窒息了,他緊緊攥著棍子往洞裡退。
不該跑進來的,死路一條了。
洞外響起一道驚訝的聲音,帶著粗粗的,體力不支的喘息:「阿戊?他怎麼在這?」
接著是拔高的喊聲:「張延?趙元?」
趙元狂喜地扒開擋在洞口前的植物跑出洞,看見外面的情況,表情一怔。
青年一手被藍色條紋布料纏著,指間是兩根粗糙長韌的藤蔓,藤蔓另一頭捆著一根石柱,他的另一隻手包著同樣的布料,沾著不知名的深綠色草汁,指骨上饒著一圈鐵絲。
滿身還沒消散的鐵血肅殺,就像踩著一路屍骸回來的勇士,疲乏又堅定。
在他身後還有石柱拖過的雜亂痕跡。
趙元的眼睛瞪大,愕然,崇拜,激動,心安……諸多情緒全幻化成了一個孩子見到爸爸的飛奔。
「陳仰!」喊得撕心裂肺。
「……」一路殺了幾波怪物的陳仰不淡定了,他下意識丟掉藤蔓往少年身後躲去。
然後趙元就被拐杖揮開了。
他倒地上的時候想的是,這一幕怎麼有點熟悉?拐杖跟他有仇,不是!是拐杖的主人!
趙元知道少年不喜歡自己,他一點也不介意,因為對方除了陳仰,其他人一律不待見,話都不說一句,多吊啊。
陳仰先把石柱拖進石洞裡,放在空間重疊點,趙元圍上來,哩呱啦的講了他昨天躲水缸,被抓,裝變異的,喝糞水施肥之際靠張延逃跑,兩人進奇異林子,遇見阿戊。
再到差點被害的死在沼澤里。
趙元又吐槽差一點就找不到石洞了,說什麼周曉曉帶他們走的路都沒了,是他們千辛萬苦才走來這兒的。
陳仰沒說是他把路藏起來的,他的手臂使用過度,脫力的有點抽抖,不想動,說話也不是很有力氣。
「張延人呢?」
「不知道,」趙元搔搔頭,欲言又止,「我看他心情忽然變得很差,有點那誰……那林月的感覺。」
言下之意明了,張延的精神狀態不太對了。
陳仰沒說什麼,他看了眼地上的阿戊,不用費周折去找了,挺好。
視線被擋,陰影落下來,熟悉的清淡氣息里多了一絲化肥味,陳仰沒仰頭,他有點走神。
人跟物都齊了,還差時間。等到十點三十五重疊空間出現,就去祭壇那。
陳仰被少年握住他手腕的涼意拉回現實,手背的布料已經拿掉了,塗著藥汁的傷口暴露在空氣里,風吹上來,跟被刀子刮似的疼。
趙元看到他那猙獰的傷,臉色立馬就變了:「你,你,你這怎麼弄的?」
陳仰說:「被怪物咬了一口。」
趙元聽陳仰輕描淡寫的語氣,不禁佩服萬分,少一塊肉啊,想想都疼,他偷瞄低著頭給對方換藥的少年。
這要是廢物,那他就是垃圾。
趙元見陳仰疼得把乾燥的唇都抿白了,就好心的找話題幫他轉移注意力:「你們有看到林月嗎?」
那名字讓陳仰手臂輕抖,扯到傷口部位,他抽口氣:「嘶。」
朝簡擺弄草藥的修長手指一滯,他的眼皮掀了掀,冷冷地看著趙元。
趙元被看的往旁邊挪一點,見對方還在看他,又挪一點,他一直挪到灌木邊,那道要把人凌遲的目光才撤走。
趙元一個大高個弱小無助地蹲在地上,兩手抱頭一臉莫名其妙,簡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陳仰看著面前的少年發呆,藥吃完了,現在又開始變異,雪上加霜。
回憶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場景,陳仰一陣後怕:「幾點了?」
朝簡:「還有十幾分鐘到九點。」
陳仰腦子裡繃著的那根弦鬆了一小寸,那快了,還有不到兩小時,只要能平安度過。
朝簡那件病服劃下了一條又一條用,破破爛爛,所剩無幾。
陳仰有些對不住:「你回去還要繼續住院的吧,病服爛了怎麼辦?」
「不住了。」朝簡拿著寬布條,「拇指動動。」
陳仰照做:「那你腿上的傷不管了?」
朝簡給他扎了個蝴蝶結,坐到一邊從口袋裡抓出一把化肥,一粒粒吃了起來。
陳仰:「……」
「臥槽!」蹲在灌木叢那邊的趙元震驚道,「這是中詛咒了?!」
陳仰點頭:「嗯。」
趙元懵懵的:「那你……」
「我也變異了。」陳仰剛說完,後面就傳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張延的沙啞聲,「是嗎?」
張延身上有股子很濃的惡臭味,就跟在怪物的汁液里洗了個澡似的,他看陳仰的眼神透著審視:「你終於變異了?」
陳仰什麼也沒說,直接就把衣服褲子四個兜里的化肥給他看。
張延默了。
趙元石化幾秒,湊到他身邊:「延哥,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是正常的了。」
這話有點虛,他也不太好,不敢說自己剛才見到化肥,嘴裡的分泌物都多了,還很躁,有種毒癮要犯的前奏。
張延沒回答趙元,視線依舊在陳仰身上:「你們下山了?」
「沒有,」陳仰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化肥是在草叢裡找到的。」
張延說:「那你們運氣不錯,不然變異了沒化肥吃,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是啊,當時我們看見化肥的時候,多了個心思,抓了些帶走,」陳仰塌著肩,「後來沒過多久我們就變異了。」
張延問道:「什麼感覺?」
「我跟他應該是變異初期,只對化肥有食慾,但也不是一直想吃,不定時的。」陳仰說,「不過一旦到了那個時間,怎麼都不可能忍得住,本能一樣。」這是周老師跟他說的。
張延嘆口氣,安撫地說道:「變異了也不要太擔心,反正現在我們已經抓到了重要人物,要收尾了,你們有很大的可能性在變成植物前回去。」
「我這邊也有很多收穫。」陳仰沒囉嗦,省去過程只說結果,成功讓張延興奮的不再盯著他跟朝簡變異的事。
趙元也開心不已,能回家了。
陳仰坐到少年那裡,看他吃化肥,四個兜里的也都是給他準備的。
林月的小插曲給了陳仰一個教訓跟警惕,為了避免最後這點時間出意外,他就對張延跟趙元撒了謊。他們聞不出唾液里的化肥味,謊很好展開。
陳仰舒口氣,辛虧林月死前沒跟他們碰過面,兩人也沒她敏銳,還沒有意識到所謂的真相是錯的,否則會是一場混戰。
朝簡吃的不多。
陳仰知道他在面對化肥的時候還保留著自制力,雖然自己沒中詛咒,卻也知道有多難克服。
「你再等等,我們就快回去了。」陳仰小聲說。
朝簡很平靜地把手裡沒吃完的化肥收回去:「怕什麼?」
陳仰聞著他口中的化肥味:「怕你這一秒跟我說著話,下一秒就成了一植物。」
朝簡說:「那你就把我挖出來帶在身邊,這樣你回去的時候,我也在。」
陳仰:「……萬一是大棵的呢?」
朝簡:「說到底還是嫌麻煩。」
陳仰:「……」他小聲說,「張延衣服上的汁液太多了,有一塊的顏色不太對,他有問題,你離他遠點。」
朝簡:「我離誰都遠,你管好自己。」
陳仰:「……」
四人分兩撥說著話的時候,阿戊醒了。
阿戊最先看的是張延,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十分耐人尋味。
張延的面色鐵青,暴喝道:「看你媽!」
陳仰還是頭一次見到張延這一面,脾性這麼不定了嗎。
阿戊不笑了,指指陳仰說:「他殺了林小姐。」
趙元一個字都不信,他氣急敗壞道:「媽了個蛋,我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沒見過其他遊客嗎?現在又這麼說,你當我們幾個是傻逼啊,隨便你耍?」
張延卻盯著陳仰。
「她變成了種子,就在石洞東南邊,這是她的手機。」陳仰把手機丟給張延,「要我帶你去看?」
「不需要。」張延沒必要浪費時間,那女人也不是他的誰,他只是好奇她跟陳仰的衝突。
阿戊昨晚沒說真話,現在說的是真的,目的也顯而易見,他要對付他們這伙任務者,想用沼澤淹死自己跟趙元,那林月之所以對陳仰動手,不出意外就是對方挑唆的。
這對他們這群毫無信任的隊伍來說,並不難。可是,動機是什麼?
林月不蠢,她顯然是變異了,那為什麼要殺陳仰……
陳仰暗自觀察張延,看出他快要觸碰到真相了,心頓時往上提了幾分。
必須找個事打亂張延。
陳仰大步走到阿戊面前:「你主動告訴我們,還是要我們把你打一頓才說?」
阿戊對他微笑。
陳仰說:「打吧。」
然而張延跟趙元還沒有什麼動作,一道身影就朝阿戊走近。
陳仰一看少年眼底的血色,冷汗就滑下了背脊。
不好!
兩粒藥的藥效怕是要沒了,這要是打起來,豈不是變成兇案現場?
陳仰情急之下拉住少年,在他胳膊上使勁捏了一下:「不打了,我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趙元,你把把阿戊拽進石洞。」陳仰喊道。
「誒!」趙元屁顛屁顛的幹活。
張延開著林月的手機先進石洞照明。
阿戊被推到洞裡,看到石柱的那一刻,他那雙總是輕淡的眯眯眼睜大,纖細的身子晃了一晃。
陳仰在他身後說:「祭壇,三幅畫,我們也都找到了。」
阿戊整個人癱軟在地。
趙元焦急地對著阿戊大聲道:「你趕緊告訴我們,怎麼阻止詛咒。」
張延踹阿戊:「快說!」
陳仰跟朝簡站在洞口邊,沒出聲。
「呵呵。」石洞裡響起阿戊的笑聲,邊笑邊搖頭:「沒有詛咒啊。」他抖著單薄的肩哈哈大笑,笑聲里充滿了輕蔑跟諷刺,嘲世人愚蠢至極一般,「從來都不是詛咒。」
張延跟趙元都以為阿戊還在挑釁。
陳仰卻看出阿戊竟然不是在說假話,如果真不是詛咒……
他的表情變了變,心砰砰跳,手有自主意識的抓住了少年的拐杖:「不是詛咒是什麼?」
「是什麼……」阿戊爬到石柱那裡,坐了個古怪的手勢,虔誠的一點點撫摸上去,「那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是賜福,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