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好青春

  那四個女生緊抓著彼此的手不停發抖,她們是很普通的大學生,有時沙雕有時正經有時掐指算老天何時賜她們一個男友,平時她們也會追劇吐槽,進來這裡之前她們剛好湊在一塊看密室逃脫類電影,一邊緊張一邊唏噓自己要是進去會怎樣,運氣不好開局就死,運氣好可以跟著大佬混過關。

  電影放到一半她們就進了任務世界,成為真人版非典型密室逃脫中的一員,她們的人生軌跡來了個驚天轉彎,目標直接從將來做富婆包小鮮肉變成活著。

  任務一開始四個女生都很謹慎,自我介紹的時候她們隨便取的英文名,特地不透露自己的真名。她們是怕被鬼知道了以後叫她們的名字,她們會下意識應聲,那說不定就能被勾走魂魄。

  畢竟綁身份號進任務世界太過魔幻,曾經以為是迷信的那些東西現在完全可以試著去相信,以防萬一。

  她們約好了,既然是一起進來的,就要一起離開,不管怎樣都要一起。

  所以當老么精神錯亂地跑下樓的時候,其他三人都下去找她了,本來她們很快就和老么說通了準備回教室,誰知道常超的鬼魂在樓下蹲著,她們根本不敢上去。

  直到學校打鈴。

  死神終於站在了她們面前。她們全都崩潰了,上課了她們還沒回教室,完了,都完了。可她們又不想等死不想自殺,她們想賭一把。

  四個女生有不同的意見,她們用投票的方式做出了選擇,回去。

  投「回去」票的有三個女生,她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或許老師和那個厲鬼會覺得她們還是好學生,從而放她們一馬。

  她們都是學生,知道下午上課遲到的理由無非就是肚子不舒服,自行車胎爆了,家裡有事之類,可這些在任務世界都不合適,因為她們是四個人,不是一個。有什麼原因能讓四個人都遲到?

  麻花辮怪自己連累了室友們,她就咬牙磕破膝蓋製造原因,班主任要是問起來,她可以說其他人是攙她上來的。

  現在只等班主任問。

  然而班主任卻沒有問,他只是把粉筆掰了一截丟講台上:「先上課。」

  四個女生渾渾噩噩地進了教室,坐到各自的座位上面。

  班主任繼續背過身在黑板上寫字,他忽然語重心長道:「高中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高三了,禁不起荒廢。」

  「等到後悔的時候就完了。」粉筆在黑板上擦出「呲」地聲響,班主任又說了一句。

  底下一片寂靜。

  楊雪看著坐在她前面的長髮女孩Anni,對方的肩膀在顫,明顯已經快不行了,她無法理解這個宿舍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一個因為害怕那些學生都是鬼就不想進教室,其他三個出去追,結果四人都錯過了打鈴時間,課上到後半段的時候她們卻又回來了。

  為什麼要回來?誰提議的,剩下的人怎麼就同意了?這可是干擾到了全班人啊,還不如不回來呢。

  楊雪捏了捏手中的筆,她幫不上忙,也救不了誰,只能努力讓自己活下去。

  一節課在一半壓抑一半輕鬆的氣氛里結束。

  陳仰連課本都沒合起來就去後面找那四個女生,她們進入了生命倒計時狀態,似乎都不怕了。

  鬼同桌和正常人沒區別,她們死後也能這樣,死就死了,人都會死的,那是生命的終點。

  四人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身上依舊籠著一股灰暗的絕望和恐懼。

  陳仰從馬尾女孩口中得知常超在樓下,這也是她們為什麼那麼晚才回教室的原因,他轉頭就往後門口走,剛走出教室,背後就響起聲音,「陳先生!」

  陳仰回頭,追出來的馬尾女孩對他笑:「其實我不叫Belle,我叫李燦,燦爛的燦。」

  「祝你好運,一路好運。」李燦小聲說著,抬頭揚起大大的笑臉,先前她抽了幾口煙,這個男人提醒她別再抽了,還讓她去走廊散味,她是感激的,可惜沒機會報恩了。

  陳仰目送李燦回教室,他的眼前浮現出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紀的隊友,他們的生命都很短暫,最後一筆是匆忙畫下的,不是句話。

  ——少年成了永遠的少年。

  陳仰深呼吸,他快步下樓在附近找了找,沒看到常超,只發現了一灘水跡。

  常超的屍體撈上來了,鬼魂也就從塘底出來了,他蹲在樓下可能是想回教室,卻不敢回去。教室里有讓他害怕的東西。

  陳仰站在台階上環顧四周,腦子裡捋著已經連起來的信息。

  當年常慶多次找班主任,希望能把他兒子調到前面去,班主任經過多方考慮就將林洋調到後面,讓常超和姜未坐在了一起。

  林洋因此記恨上了取代他位置的常超。

  而常超坐在前排,並沒有感染到學霸們的學習氛圍,他還是學不進去,姜未被他吃東西的聲音影響到了讓他別吃了,老師知道了這個事就當場說了他,當時周圍的同學恐怕也對他露出了不友好的排斥眼神。

  種種因素壓垮了常超,他留遺書自殺,選擇的地點是學校的水塘。

  死亡是很可怕的,常超真那麼做了才發現自己會掙扎,他並不沒有對世界徹底失望,於是他從水塘里爬了上來。

  林洋無意間撞見常超自殺未遂,積壓已久的怨氣讓他失去理智,他就拿石頭砸了常超,砸完以後他清醒了過來。

  快要高考了,林洋不想丟掉前程,他就給常超綁石頭,讓對方沉底。

  常慶怎麼都找不到留遺書自殺的兒子,一天天過去,他失去了希望,喪子之痛讓他的心理變得扭曲瘋狂,他給班級投了毒,之後自己也發生意外出了車禍。死前沒能看到兒子,死後一直在找。

  這個事件里的主要人物林洋,常超,常慶,班主任都是鬼魂,卻不是殺人的那個。

  剩下一個姜未還沒摸清楚。

  陳仰起先覺得姜未沒動機,現在一想,是有的,因為任務提示「你不學不要耽誤別人」除了是老師的角度,也適合學霸。

  姜未對待學習這件事很認真也很嚴苛,他不會喜歡那些自己不好好學習,還要影響別人的同學。

  而且那提示是班主任對常超說的話,為的就是姜未。

  「你」是指常超,「別人」是姜未。

  陳仰抿唇搖頭,可是姜未一直在班上,尤其是王陽死在教室外面那次,對方全程坐在他身邊。

  這也是一直困擾陳仰的矛盾點。厲鬼如果是姜未,他是怎麼做到的?

  陳仰的腦中晃過姜未那一瞬的,和平時反差很大的陽光笑容,手上打籃球磨出來的繭子,以及對耽誤自己學習的人的態度,這種種違和讓他猜到了一個可能,轉瞬即逝。

  一道身影從樓上下來,腳步不停地經過陳仰身邊走下台階,清爽的學生頭被風揚起,別在髮絲上面的黑色髮夾沾上點點碎雪。

  陳仰挑眉,怎麼說他也算救了她一命,她應該會給他點面子的吧。

  等陳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追上了女孩。

  夏樂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或是什麼人,嘴角微微翹著,臉上透著幾分緋紅,她輕喃:「下雪了呢。」

  「是啊。」陳仰說。

  夏樂嚇得一抖,眼睛瞪大:「你……」

  「我在你旁邊走了有一會了,你都沒發現。」陳仰無奈地笑笑,「嚇到你了?你膽子還真小。」

  夏樂垂著頭往前走。

  陳仰比夏樂高很多,步子邁得大,他直接越到了她前面,倒著走:「去哪?」

  「上……上廁所……」夏樂磕巴著說。

  陳仰停步抬頭,雪花吻過他的眼皮,他動了動眼瞼:「這是高中的第二個冬天,明年這時候就是高三了。」

  夏樂繞過他朝著廁所走去。

  「姜未喜歡你!」陳仰對著女孩乾瘦的背影喊。

  夏樂還在雪中走著,她沒停下來也沒慌張地逃跑,身形平穩,走路的節奏沒有半點變化。

  即便陳仰沒有暗戀一個人的經驗,也覺得夏樂的反應不對,按理說,從別人嘴裡聽到暗戀的人喜歡自己,肯定會激動得不能自已,做出一些無措的舉動吧。

  陳仰的頭有點暈,難不成錢漢搞錯了,那次夏樂去109考場不是為了看姜未,而是想看考場的另一人林洋?

  這也不對啊。錢漢還說夏樂在上課的時候總是偷瞄姜未呢,可見她確實暗戀他。

  陳仰搞不懂,他回教室找隊友們求助。

  文青:「暗戀啊,不知道那是什麼,能吹泡泡嗎?」

  白棠:「我只有過一段感情,明戀。」

  「暗戀這件事,我算是比較資深的了。」楊雪說,「陳先生,我聽了你描述的夏樂的反應,確定這裡面有問題。」

  面對大家投來的狐疑眼光,楊雪一張鵝蛋臉上滿是酸甜哀傷:「我的暗戀已經年長八歲了。」

  暗戀了一個人八年,她足夠清楚暗戀是什麼心路歷程。

  「你成績好長得好,也會暗戀?」錢漢湊了過來,他趴在桌上看楊雪,眼裡寫著不信。

  楊雪苦笑:「會啊,不管多麼優秀,在暗戀的人面前都會自卑敏感。」

  「話題不要往我身上跑了,我不重要。」楊雪說,「回到正題上面,夏樂暗戀姜未,但我通過陳先生的描述感覺她又像是不喜歡姜未。」

  「說起來,期末考那回,夏樂裝作弄錯考場偷看姜未一眼,我就覺得有點怪,」錢漢扭頭看陳仰,「陳先生,你記得的吧?」

  陳仰「嗯」了聲,錢漢是說了有點怪,當時他還問是哪裡怪。

  「那時候我沒回答你,但我心裡有思考。」錢漢說,「我感覺夏樂對姜未的很多小動作都符合暗戀的特點,卻有種哪裡翹了個邊,沒有完全貼切,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眾人:「……」

  「你,」文青指楊雪,「還有,你。」他又指錢漢,「你們一個說感覺有問題,一個說感覺有點怪,全是感覺,說了等於沒說。」

  楊雪跟錢漢都很糾結,他們的確沒明白其中緣由。

  錢漢往他哥身上一倒,兩人都換了校服,也衝掉了水塘裡帶上來的腥臭,從頭到腳乾乾淨淨。

  「所以為什麼呢……」陳仰思索了會,一籌莫展,他不得不把夏樂對姜未的怪異情感暫時放在一邊:「你們搜班上那些學生的課桌了嗎?」

  在場的人都說搜了能搜的,沒找到線索。

  「夏樂的有人搜嗎?」陳仰的視線從那四個趴在桌上的女生那裡經過。

  「我搜了。」楊雪有點挫敗地撅了撅嘴,「沒發現。」

  「姜未的呢?」陳仰又問。

  「搜不了啊仰哥,你那個同桌一直在座位上面待著,我就沒見過比他更愛學習的人。」文青攤手,「看他那樣恨不得跟桌椅長在一起。」

  錢漢聽得直咂嘴:「像我這種坐久點就不行的多動症理解不了。」

  「所以你啊……」文青才說了幾個字,錢漢就被他哥帶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面。

  文青站起來伸懶腰:「哎,沒勁,我出去透透氣。」他往前排走,拉著睡覺的靳驍長一道去走廊看雪。

  陳仰看了眼留在原地的白棠和楊雪,以及只是人到場了,靈魂卻不知去向的曾進和吳玲玲這兩個精神受到創傷的患者。

  「任務進度快收尾了,夏樂跟姜未是我們要查的重點對象。」陳仰的話音還沒落下來,吳玲玲就發出一聲猶如琴弦繃顫的驚呼。

  陳仰見吳玲玲瞪著教室後面,他猜到了什麼,眼睛猛地看過去。

  果然是他猜的那樣,後面的黑板上出現了一行字,距離高考還有【四十五】天,也就是一個半月。

  陳仰的太陽穴跳了兩下,他們直接從高二上學期跳到了高三下學期,時間跳了個橫叉。

  「哦豁。」文青從走廊跑進教室,興沖沖地走到黑板前說,「來了,我最期待的標語口號出現了!」他戳了戳黑板上的數字,吹吹指尖的粉筆灰,亢奮地輕喘著笑問,「你們有沒有從這三個數字里感受到一股備考的壓力,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茫,期待人生新篇章的忐忑和激動?」

  「……」陳仰發現教室里就他們十三個任務者,那些學生都不在,他的雙眼一睜,「快點找線索!」

  班裡頓時響起一片嘈雜的翻找聲。

  李燦和室友們坐在一起,別人抓緊時間搜查線索做任務,她們沒有那樣做,因為她們有別的事。她們在等。

  不是等曙光,是等頭頂的黑暗砸下來。

  「老三,你的頭髮長長了。」李燦對短髮室友說。

  「你的也是。」老三說完就看麻花辮,驚訝道,「老么臉上長青春痘了。」

  麻花辮恍惚地摸摸臉,摸到了幾處突起的小點點,她按了按:「還真是痘痘……」

  「高三了啊,成年了張開了。」長發室友,也就是寢室里的老大呢喃,「就跟真的一樣。」

  四人不再說話。

  不多時,她們離開了教室,離開了教學樓,坐在一棵樹下看晚霞。

  夕陽西下,黃昏的光暈灑在滿是備考痕跡的教室里,有種戰士即將出征的磅礴氣勢。

  「我……我找到了……」吳玲玲突然大叫,「我找到了!」

  吳玲玲站在夏樂的座位上面,手舉著一個粉色日記本大幅度揮動,掛在上面的小鎖因為她的動作晃得厲害。

  楊雪驚愕道:「剛才我搜的時候還沒有這個。」

  白棠正在翻徐路路的課桌,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吳玲玲找到的日記本,表情和楊雪差不多:「我之前也沒看到。」

  陳仰不意外:「楊雪你搜夏樂桌兜的時候是高二,白教授搜的時候是高一,你們兩人沒看到日記本,說明那是夏樂高三買的。」他說話的功夫吳玲玲已經將日記本打開了。

  「我上學的時候買過這樣的日記本。」吳玲玲把美工刀放回鍾齊筆袋裡,「很好撬。」

  「哇,厲害厲害。」文青嘴上這麼說,人卻沒動,他的眼中也沒什麼興致,日記不是他樂意接觸的東西。

  陳仰估摸文青的姐姐也喜歡寫日記,所以他潛意識拒絕。

  「吳小姐,日記里都有什麼?」錢漢好奇地問。

  「你自己看!」吳玲玲把本子丟給了錢漢,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說崩亂就崩亂,根本不能靜下心來看別人記錄的生活,更別提從那些簡練或細碎冗長的文字里找出有價值的信息。

  錢漢翻開日記本,第一頁是一棵樹一片雲,底下寫著「高三(1)班,夏樂」,他往後翻:「裡面都是青春疼痛文學,夏樂內向膽怯默默無聞,沒想到她的內心這麼豐富多情。」

  日記沒有按照時間來,很碎。

  【雨好大,葉子被砸疼了,我聽到它們在哭】

  【一隻瓢蟲飛到了我的課本上面,它看著黑板上的那些字也暈乎乎的,想睡覺】

  ……

  【地理沒考好】

  【地理又沒考好】

  【地理又又……好痛苦,我和地理八字不合】

  【我不喜歡地理,一直不喜歡,可我成了文科生】

  【他在文科班,我就只能是文科生】

  錢漢看到這,激動地問周圍的幾個隊友:「這個『他』指的是姜未吧?」

  沒人回答,他連忙看後面的內容。

  【他的同桌從一個差生換成了另一個差生,我什麼時候能成為他的同桌……】

  【常超自殺了】

  錢漢翻翻,後面全是空白的紙,沒有字,他正要再往後翻,耳邊突然響起陳仰的聲音:「有人上來了!」

  陳仰回頭看後門,表情嚴肅,不是在開玩笑。

  錢漢不知所措,錢秦拿走被他攥著的日記本,扔到了陳仰懷裡。

  陳仰快速把日記本鎖上,塞回夏樂的桌兜裡面。

  楊雪不解道:「陳先生,你為什麼放回去?」

  「夏樂還會寫。」陳仰說,「等時間停在下一個事件點,日記里就會有新內容。」他提醒還傻愣著的楊雪,「回去坐好!」

  楊雪立馬照做。

  從樓道里上來的是姜未,他高了很多,普通的五官也長開了顯得端正英俊,而且他的鼻樑上架了一副眼鏡,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斯文內斂。

  在姜未之後是其他學生,他們陸陸續續回教室,大半都和他一樣戴起了眼鏡。

  要高考了,班裡的氛圍緊張又焦慮。

  幾乎是那些學生一落座,上課鈴就響了,陳仰沒機會和姜未說話,他拿了歷史書隨便翻開一頁,集中精神背了起來。

  上課的時候就要老實待著,不能分心,陳仰強迫自己不去觀察姜未。

  班主任沒有出現,全班沒一點吵鬧,空出來的那些課桌靜悄悄地占據著一塊位置,和其他人一起等待高考的來臨。

  晚自習一下課時間就快進了,窗外的濃稠黑夜變成燦爛白天,黑板上的倒計時不再是四十五天,而是三十一天。

  夏樂出去了。陳仰扭著頭和沒有離開座位的姜未聊天,聊夢想聊未來。

  「夢想和未來不能拿出來聊。」姜未說。

  陳仰:「為什麼?」

  「因為它們很珍貴。」姜未說,「你拿出來聊就會被時光盜賊發現,將它們偷走。」

  陳仰的心裡不合時宜地生出了幾分感觸:「班長不愧是班長,說的真文藝。」

  姜未的唇邊牽起一點弧度。

  這是陳仰第二次見了,他有種姜未很想開朗大笑的錯覺,只是出於什麼原因沒有那麼做。「你笑的時候跟不笑的時候像兩個人。」陳仰的語調閒散隨和。

  「是嗎?」姜未轉過頭看他。

  「是啊。」陳仰透過鏡片看他漆黑的眼睛,「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才符合你的年齡,平時太老成了。」

  姜未理了理桌上堆積成山的課本:「沒有開心的事。

  「怎麼會沒有,這個世界很大,它在等著我們去看,我們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陳仰一邊跟姜未說話,一邊悄悄對楊雪和吳玲玲做了個手勢。

  不多時,楊雪跟吳玲玲通過合作弄到了夏樂的日記本,並且將它送到了陳仰手上。

  陳仰把挨著姜未的那隻手撐起來擋住臉,另一隻手利落地翻開日記本,兩周過去,裡面果然多了新的內容。

  【我知道你很不開心,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我真沒用……】

  【不要管那些人!!!不要管!!!他們不值得你在意!!!】

  【你是最好的,你沒有錯!】

  【時間長了翅膀,飛的時候會流淚】

  【今天也有想你】

  之後就沒有記錄了。陳仰把日記翻到最後,他看見了一張照片,那是抿著嘴一臉刻板的姜未,和他接觸到的一樣。

  陳仰盯著看,越看越有種無法形容的怪異。

  照片上的姜未垂著頭走路,手推眼鏡,陳仰仔細觀察,冷不丁地發現了什麼,他的心跳衝到了嗓子眼。

  是手…………

  手不對!

  照片裡的姜未有一雙纖細如玉的手,給人的感覺很適合彈鋼琴寫書法,而同桌的手骨節分明有力,是打球的,截然不同。

  陳仰還發現照片裡的姜未左手背上有一顆小硃砂痣,顏色很淺。

  可他同桌的左手……

  陳仰將撐著頭的手移了移,同桌的左手背上沒有痣!

  有什麼在陳仰腦海深處噴涌而出,他把照片翻過來,一段原子筆寫的小字跳進他的視野。

  【姜未,快要高考了,你在哪,什麼時候回學校啊。】

  小字下面還有個日期,就是……

  陳仰知道高考倒計時,他飛快推算,確定日期就是今天。

  藏好日記本,陳仰用餘光瞥他的同桌,對方單手拿筆在草稿紙上寫公式,空著的那隻手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很明顯是下意識的行為。

  一滴冷汗從陳仰的額角滾落,他這個和姜未長得一樣,卻不是姜未的同桌是誰?

  真正的姜未在哪?

  大樹的枝葉肆意延展著遮出一片涼爽的樹蔭,李燦四人就這樣坐著樹下,微風徐徐,吹不散充斥在她們中間的死氣沉沉。

  「對……不起。」許久之後,麻花辮嘴角顫抖著開口。

  另外三人看了她一眼,誰都沒說話。一片樹葉被風吹落了下來,李燦用手輕輕接住:「就算是綠葉,有時候也會凋零呢。」她的聲音很小,大概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老三撩起在和微風玩耍的短髮,臉上忽地露出一絲笑意,她轉頭看向麻花辮,揶揄道:「老么,我們馬上都要掛了,現在你總該告訴我們,國防的系草是不是在追你了吧?」

  麻花辮愣了愣,她快速把眼淚蹭到校服上面,哭笑不得道:「都是要死的人了,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啊。」

  「對啊!你快說啊,你帶著小秘密入土多沒勁啊,還不如趁現在都講了。」李燦翻白眼。

  「好吧好吧,我說,他在追我。」麻花辮也勉強融入泡沫一般的輕快氣氛里,「追很久了,我說我要考慮考慮。」

  「啊?還真是那樣的啊!」李燦的嘴巴驚訝地張成一個o型。

  「是的,這事老大也知道,不信你問她!「麻花辮把球踢給長發室友,一副你要幫我作證的樣子。

  「老大,真的假的啊?」李燦拽拽旁邊的室友。

  長發女孩見室友們都看向自己,她連忙擦掉眼角的淚水,擺出曖昧的表情:「是真的,那天系草在宿舍樓後面和老么表白,被我撞見了……」

  「哈?不是吧,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這麼勁爆的事情竟然都不告訴我……」李燦佯裝生氣。

  「就是,我跟你睡對頭,你都不對我說!姐妹還能不能做了?」老三重重地哼了聲。

  「我不是……是老么讓我保密。」長發女孩無奈地嘆氣。

  老三和李燦對視一眼,噗嗤笑起來。

  「行了行了!老大,你就這死樣,答應別人的事,絕對會守口如瓶。」李燦擺了擺手。

  樹下很生硬地安靜了下來,像是有一把無形的刀橫切過來,切斷了她們的生命力和精氣神。

  「我……我對不起大家,是我害了你們……」麻花辮再次道歉,語氣哽咽。

  「哎!算了,任務世界兇險變化不定,就我們這腦子,沒你這個事,早晚也會死這裡。」老三打斷了她,沒讓她說下去。

  一旁的長髮女孩也點頭:「是啊,老么,現在我們四個人一起,還能互相作伴,其實也挺好的。」

  麻花辮聽老大和老三這麼說,心中不免有些感動,儘管很不該,可她還是為此動容,她剛想說些什麼,老二李燦突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你們倒是挺大度的,可是……」

  李燦拼命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我真的好怕,真的好不想死啊!」

  「燦燦,對不起……嗚嗚……對……對不起……」麻花辮一遍遍地說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唉!」

  在一聲嘆息之後,四個人再次陷入死寂的境地。

  就在這時,樹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要上課了,你們怎麼還坐這裡?」

  四人不自覺轉頭,發現來人是班長。

  「走吧,一起上去,別又遲到了。」姜未擰了一下眉心。

  「你先去吧,我們有事,想再坐一會。」李燦說道。

  姜未見她們神色不對,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一個人轉身離去了。

  初夏的陽光偏淡,風清清涼涼的沒什麼燥氣。四個女生背靠在樹幹上,伸了伸有些麻木的小腿。

  「你們說,我們什麼時候死啊?」麻花辮眼神渙散地問道。

  「天知道……」

  令人煎熬的沉默持續了不知多久,樹後又有一道男聲傳來,還是班長,他的眉心擰得比前一次要緊幾分:「你們怎麼還沒走?」

  「關你屁事!」李燦被遲遲不來的死亡折磨瘋了,她狠狠抽噎了一聲,神情癲狂地破口大罵,「我們去不去教室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算老幾啊,要你管……」

  麻花辮刷地一把拉住了她,驚懼的語氣中帶著顫慄,一句話斷得不成樣子:「快……快……快看……他的腳……他的腳……」

  「啊?」

  李燦和另外兩個室友一起看過去,下一刻她們就如同被人扒掉衣物丟進冰窖里,渾身直打哆嗦。

  班長的雙腳竟然是直直飄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