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Don't break my heart.
在鍵盤上敲出一行代碼的時候，蘇成意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加班修bug修得昏天黑地的生活。
雖然這輩子是要自己當老闆的。
但他還是很快就意識到了想做出一個極樂迪斯科這樣的遊戲，是個多麼多麼巨大的工程量。
僅僅是像本小說一樣巨額的文案量就足以使人望而卻步了。
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除此之外還有程序開發，遊戲功能測試，日常運營，市場推廣
如果說這些他自己多花些時間勉強都能搞定的話，那美術和音樂設計也是百分百隻能外包出去的。
再進一步考慮到製作周期這個問題，以上的工作最好也是找到靠譜的團隊一起做最佳。
但極樂迪斯科這個遊戲整體來說，最重要的其實就是文案風格，所以遊戲策劃不管怎麼說都只能自己親自上陣了。
蘇成意只是簡單寫了一段大致的設計方案，時針就已經指向了傍晚六點。
動手開始做了之後，更加察覺到了如登天一般的難度。
蘇成意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開始從頭思考。
極樂迪斯科這樣的遊戲，口碑好，評分高，拿獎拿到手軟，但總體還是偏小眾的。
如果自己執意要做的話，那可以說是充滿理想主義的一次實踐。
或許可以兩頭發展？
在研發的同時，先開發另一款簡單又魔性的小遊戲試試水？
說到這種小遊戲，事情可就變得簡單多了。
蘇成意閉上眼睛，仰躺在沙發上。
讓他來寫這種小遊戲程序的話，總體工時估計不會超過五小時。
但想要讓這種遊戲火起來的話.營銷和推廣非常重要。
他在這方面可是完全不太懂，或許可以請教一下別人。
與此同時，組建自己正式的遊戲工作室也很重要。
蘇成意開始構思自己身邊合適的人選。
這樣一想才意識到，自己的人脈圈簡直一眼望得到頭啊。
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屈指可數，而且還沒一個能勝任的。
徐洋雖然從小就愛玩電腦，愛打遊戲，但是讓他參與遊戲製作的話，他估計是一萬個不願意的。
寫程序終究是個枯燥的活兒。
林桐的性格穩重踏實，倒是很適合成為團隊的一員。
可是他大概從小到大都沒接觸過電腦，更別說玩遊戲了。
先送他一本《新手學電腦從入門到精通》吧，未來可期。
楚大小姐和韓冰就更別說了，韓冰是不感興趣，而楚大小姐是個真真正正的遊戲黑洞。
連超級瑪麗都不會玩的那種類型。
蘇成意成功地把自己給思考沉默了。
正在此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蘇成意還以為就像小說里寫的一樣，會是那種說曹操曹操到、神兵天降的情況。
懷著期望的心情解開鎖屏，來電顯示卻是「老爸」。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接了起來。
「餵？」
「喂，兒子，在幹嘛呢？」
蘇澤朗的語氣有些緊張侷促，大約還在為上午那場尷尬的會面感到焦慮。
「在看書。」
蘇成意回答道。
蘇澤朗沉默了一下，估計又覺得他在胡咧咧。
「今天的事情，抱歉啊兒子，爸爸又沒考慮周到，唉，也不知道咋回事。」
他重重嘆了口氣，似乎是真的在為此苦惱。
蘇成意安慰的話在嘴邊轉了幾圈，又咽了下去。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著牆角一行一行劃出來的身高刻度。
從一歲開始，到十二歲結束。
十二歲那年他們離婚之後，就雙雙搬出了老房子，自然也沒有人再來給他劃刻度了。
沉默良久，蘇澤朗覺得這通電話打完自己心裡反而更憋屈了，囁嚅了幾聲就準備掛斷。
「那你就先看書吧，對了，吃飯了沒？爸爸給你叫個外賣？算了給你發紅包伱自己點嘛，不知道你想吃啥。
不打擾你了，先掛」
「等一下。」
蘇成意站起身來，比著自己的頭頂，劃下成年之前最後一道刻痕。
「明天帶我去個地方吧。」
「好啊！去哪兒呢？」
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蘇澤朗的聲音既受寵若驚，又顯得有些過分緊張激動了。
「明天再說。」
蘇成意垂下眼睛，掛斷了電話。
夕陽西下，屋內徹底黑暗了下來，只剩桌上電腦屏幕的螢光還亮著。
他靠著牆低頭站著，從另外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黑漆漆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按下了客廳大燈的開關。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兒子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主動約自己出門。
從小到大都不懂失眠是什麼意思的蘇澤朗，居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內心反覆揣測著蘇成意究竟想約自己去哪裡。
遊樂園嗎？不太可能，兒子看上去不像是喜歡玩那些遊樂項目的孩子。
不會是被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要約著去跟自己解除父子關係吧.
那可不行，不論如何都不能答應。
蘇澤朗想到這一點，只覺得愁雲密布，忍不住坐起來長嘆了一口氣。
旁邊的趙夢被吵醒好幾次了，終於沒有了安慰的心情，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身。
蘇澤朗現在也沒空理她，還是在認真思考著。
難道是想約他一起看世界盃？這個倒是有可能，畢竟從小自己就帶著他看足球。
但是自己應該說實話嗎？年紀大了，早就熬不動夜看球賽了。
不行，熬不住也得熬，大不了事先灌兩瓶咖啡。
兒子難得有心情，不能掃了他的興致。
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中，蘇澤朗覺得自己壓根就沒睡著，早上鬧鐘才響到第一聲，他就迅速坐了起來。
認認真真洗漱完，甚至還颳了一下鬍子。
甚至還像趕著去商務應酬一樣，西裝革履。
才八點整，他就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等待著蘇成意的電話。
而這個點，蘇成意正在大睡特睡。
昨晚寫策劃案寫到凌晨，天快亮了才剛剛睡下。
蘇澤朗在家裡左等右等，等不到電話，也並不著急。
有了這個邀約，他心情好得不得了。
在家裡哼著小曲兒轉來轉去，逗逗鸚鵡，喂喂金魚。
甚至還有心情給晚起的趙夢和蘇小雪做了早餐。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煎雞蛋和塗了果醬的吐司麵包，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趙夢陰陽怪氣了他好幾句，便帶著蘇小雪出門去了。
今天這趟約讓她很不滿意，所以又獲得了一個新包包作為補償。
直到傍晚時分，蘇成意的電話才打了過來。
蘇澤朗快馬加鞭地趕到清河區自家樓下的時候，蘇成意也已經站在那裡等了。
「來，喝水。」
蘇成意一上車，他就很殷勤地遞上了自己提前買好的冰檸檬茶。
「不是讓你等我到了打電話叫你再下樓嗎？咋提早下來了，外邊這麼熱。」
蘇澤朗一邊倒車，一邊嘮叨。
「不熱。」
蘇成意低頭看著手機，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
「地址導航好了。」
蘇澤朗原本還有些好奇，定睛一看，頓時有些愣住了。
「.怎麼會想到去這裡的？」
「想去看看。」
蘇成意擰開檸檬茶的蓋子，仰頭喝了一口。
蘇澤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但是已經很久沒人去了，恐怕沒什麼好看的。」
車子開的速度不快，蘇成意搖下車窗，風肆意地刮進來，把車載音響的聲音吹得都不甚清晰。
蘇澤朗此時雖然心情甚好，但還是忍不住再度問：
「兒子，你.」
蘇成意沒等他說完，就回答道：
「你到了就知道了。」
兒子都這樣說了，蘇澤朗只好把疑問憋回了肚子裡。
但他還是無法理解，目的地居然是——自己的樂隊從前的表演場地。
蘇澤朗的樂隊是從高中開始就組成的，當時為了搞這個，沒少和家長老師們鬥智鬥勇。
逃課練歌，上課時間抄寫歌詞，學著搖滾樂隊的人打扮，留長頭髮.
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幾乎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滿又自由的狀態。
而且那個年代，這樣叛逆又熱血的青年形象，的確很受女生們的青睞。
他能追到當時遠近聞名的萬人迷楊柳，靠的也是這樣的形象加持。
現在想起來從前的自己，蘇澤朗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自豪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一種非主流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
後悔嗎？倒也談不上。
路是自己選的，而且那些年的確也實實在在快樂過。
只是後來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罷了。
組成樂隊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選擇了接受現實，另謀出路。
蘇澤朗也不例外，可是放棄了搖滾樂這個夢想之後，他反而更加迷茫起來。
一直到和楊柳離婚，他才重新振作。
奇怪的是，做什麼什麼不成的壞運氣，在離婚之後忽然也就消失了。
或許這就是兒子常說的什麼「守恆定律」吧。
失去了自己的愛人，所以也就得到了商業上的好運。
車子離目的地越近，蘇澤朗的心情就越緊張。
近鄉情怯。
記憶里那個簡陋而破舊的舞台，現在估計早就蛛網密布，像是垃圾場一樣了吧。
車子停在場外，蘇澤朗熄掉發動機，卻遲遲沒有要解開安全帶下車的意思。
蘇成意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一樣，也不催促，又喝了一口檸檬茶，面不改色地看著窗外。
「好了，走吧。」
蘇澤朗平復了好一會兒，躁動的心跳稍微冷靜了一些，這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蘇成意點點頭，跳下了車。
兩人從場子的外側繞過去，欄杆看起來的確很破敗了，長滿了紅鏽。
蘇澤朗忍不住在腦子裡回想當年還是高中生的自己，翹了課來到這裡，抱著吉他歡天喜地的模樣。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他正要感嘆幾句的時候，兩人走過一個轉角，頓時看到了場子內部的場景。
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蘇澤朗頭腦忽然一陣發暈，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畫面，是不是走錯了？
旁邊的蘇成意卻忽然粲然一笑，舉起手提高了聲音說道：
「謝謝大家！」
聽到他打招呼的聲音，烏泱泱的人群一下歡呼躁動起來。
「不是，兒子，這啥情況啊？」
蘇澤朗腳底像是生了根一樣，不敢再往前走了。
「給你準備的音樂節啊。」
蘇成意說得極為輕鬆，像是在說一件無足掛齒的小事。
音樂節？
蘇澤朗還在消化這句話的時候，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從台上走了下來，沖他大笑。
那是樂隊的鍵盤手，貝斯手，和吉他手。
已經很多年不見了，他們和蘇澤朗一樣，成了發胖的油膩中年男人。
可是擁抱過後，帶著淚光一笑，幾人在彼此眼中又恢復了高中時候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那時候喊著搖滾萬歲的口號，覺得音樂可以戰勝一切。
「鼓手叔叔.身體不太好，說希望能看到你們唱歌的視頻。」
蘇成意站在旁邊，輕聲補充道。
其實已經不是不太好的範疇了，蘇成意聯繫到他的時候，是他妻子接的電話。
人已經癌症晚期了，正在醫院接受化療。
但他聽說這件事以後，依然為此感到很開心，雖然自己不能來現場，但是請求了蘇成意一定要錄視頻給他。
幾人走到台上的時候，台下的觀眾們發出了很給力的歡呼聲，成功把這幾位退休多年的老叔叔給喊來勁了。
觀眾基本上都是年輕的面孔，是蘇成意召集的一中學生。
他一開始其實只跟徐洋說了，準備就叫幾個熟人來就好。
但徐洋表示，音樂節肯定是人越多越好啊，得搞氣氛才行。
於是就以蘇成意的名義，在學校論壇發了帖子。
沒想到他的名頭這麼好使，簡直就是一呼百應，整個場子被擠得嚴嚴實實。
蘇成意隨後就聯繫了租設備的團隊，還有清潔工。
他親自監工，今天白天搞了一天，才終於把這個年久失修、破破爛爛的場地重新布置了出來。
蘇成意站在台上先拿過話筒，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大家好，感謝大家賞臉來到現場，願意看我爸的樂隊表演。非常感謝。」
「蕪湖！！！好看愛看！！！」
還沒有開始表演，底下的氣氛就已經很沸騰了。
徐洋笑嘻嘻地站在音響旁邊，喊得最大聲。
蘇澤朗生平頭一回覺得難為情起來，跟自己的老隊友對視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話筒：
「咳咳，大家包容一下哈，好些年沒唱歌兒了，估計有些辣耳朵哈哈哈.」
「不會！！！」
觀眾們大聲鼓勵。
其實也是，搖滾樂隊之所以要聽現場，聽的不就是那個聲嘶力竭的勁頭嗎？
破音跑調那都不是事兒，關鍵是要氣氛到位。
這時候蘇成意悄悄往後台瞥了一眼，楚傾眠和韓冰正一左一右，很艱難地把人帶到了人群中。
「OK，那第一首歌，唱點兒啥？」
有了大家的鼓勵，蘇澤朗頓時有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很有范兒地調了一下話筒的高度。
「對了，咱們的鼓誰來敲？」
話音剛落，蘇成意就上前兩步，低頭湊到話筒邊說：
「獻醜了。」
他這話撂得實在是帥，場下頓時響起來一陣尖叫和應援聲。
蘇成意坐到架子鼓前面，轉了轉鼓棒，遞給主唱老爹一個眼神。
蘇澤朗點了點頭，又和隊友們一一對視，心裡登時一陣感動。
而蘇成意的架子鼓節奏一敲出來，蘇澤朗就聽出來了是什麼歌。
似有所感，他往台下的觀眾席看去。
楊柳正被人簇擁在人群中，遙遙看向台上的自己。
這一眼對視，仿佛時光倒流。
當年自己追她的時候，唱的最多的就是這一首。
《Don't break my heart》
「也許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許是我的錯。
也許一切已是慢慢的錯過，
也許不必再說。
從未想過你我會這樣結束，
心中沒有把握」
情緒波動太大，嗓音有些嘶啞。
的確很多年沒唱過歌了，這幾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但觀眾席卻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歡呼。
底下的年輕人大約很少聽過這樣的老歌，但他們此時卻無人不被場上這位大叔的歌聲打動。
「Don't break my heart，
再次溫柔，
不願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獨自等待，默默承受，
喜悅總是出現在我夢中」
唱到第二段副歌的時候，場下已經自發開始了大合唱。
天色漸晚，觀眾都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燈光像繁星一樣密布，跟隨節奏晃動著。
美不勝收，如夢似幻的場景。
一曲終了，蘇澤朗禁不住熱淚盈眶。
不僅是對於少年時代的懷念，更是因為對這首可以說是「定情曲」的感情。
這些年來，他不僅是不敢唱，甚至是完全不敢聽。
而現在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又唱了一遍，他只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忽然空了。
或許是該放下往事，向前看。
台下的楊柳同樣紅了眼眶，蘇澤朗原本不知道她這時候在想什麼，直到她忽然笑了笑。
一如當年，一見鍾情的模樣。
於是他終於也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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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