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靳擇琛輕壓了下眼尾,微薄的眼皮形成了一個好看的褶皺。他慢慢的欺身逼近沈安瑜,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占有氣勢。

  沈安瑜下意識的想往後退,卻被靳擇琛抬手,輕輕的捏住了下巴。

  逼的她被迫仰起頭,當沈安瑜看到他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時,忽然有些慌亂。

  就在這時,靳擇琛微微低了下頭,兩人的距離再次貼近。

  靳擇琛昧著眼睛,眸子裡全是強壓著的欲|望,聲音磁沉的故意半拖著調子,「少女,你這句話說的很危險吶。」

  沈安瑜覺得此時應該有那麼一點點害怕的,可是注意力卻全被那個稱呼吸引,「少女???」

  你看著我的肚子再叫一遍?

  靳擇琛嘴角微勾,帶著些譏諷道:「抱也不能抱,親也不讓親,不是少女是什麼?」

  「……」

  這人怎麼還學會變著法的罵人了呢?

  就在她還沒想好怎麼反懟回去時,就覺得耳邊忽然一熱。

  沈安瑜的身體下意識的輕顫了下,就聽靳擇琛貼在她耳邊說:「還是沈少女想進階,真的想走下一個流程了?」

  「……」

  沈安瑜眸子有些飄散,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

  見她不說話,靳擇琛忽然輕聲笑了下,那一聲仍舊貼在她的耳邊,嘲諷和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

  沈安瑜忽然很後悔,下意識的垂下了眸子。

  「你自己說說,你這一個晚上暗示明示,外加直接自己上手,多少次了?」靳擇琛的語調仍舊不緊不慢的,就好像自己是個想死守貞潔卻被不良「少女」各種騷擾的可憐男人。

  沈安瑜覺得這樣真的十分惡略,為了顯得自己不那麼過分,她覺得應該為自己稍微挽回那麼一點形象。

  但明顯的底氣不足。

  「我,我我,我剛剛,那就是,我什麼明示暗示的?」沈安瑜開始裝傻,「我說你長的比我好看,你在說什麼?」

  「噢?」靳擇琛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站直了身體。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又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原來壓過群芳之首的人,就是長的比你好看的意思。」

  沈安瑜被他這樣又故意反覆念著,忽然覺得非常羞恥,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卻還是死撐著道:「是的,就是這個意思,你不要亂想。」

  「沈安瑜。」靳擇琛突然語調懶散的叫她。

  叫的沈安瑜心裡不受控制的打了個激靈。

  然後就聽靳擇琛非常不留情面的戳穿她,語氣輕慢的像是要將她的羞恥感無限放大,「心虛的時候呢,說話也不要結巴。這樣呢,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說假話。」

  「……」

  沈安瑜覺得自己的臉開始有些發燙,腳趾都要將地板抓破,直接和樓下鄰居打通。

  她覺得自己要是現在不離開這裡,再任由靳擇琛說下去不出兩秒她就會因為羞恥,窒息而亡。

  為了避免一屍兩命的悲慘結局,沈安瑜深吸了一口氣,不給他任何插嘴的機會,不帶停頓的說:「我困了我要睡了晚安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便直接繞過他,轉身就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老祖宗的經驗總不會有錯。

  靳擇琛看著前面這個幾乎落荒而逃的背景,嘴角一勾,朗聲道:「沈少女,這是你對我發出的邀請嗎?」

  正在逃跑的沈安瑜腳下一個踉蹌,隨後更加快的腳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沈安瑜掀開被子躺到了床上,然後才想起自己失策了。

  主臥就這麼一張床,她剛剛是在找死麼?!!!!

  沈安瑜甚至已經開始腦補,一會兒靳擇琛進來,嘴角帶著三分薄涼三分不羈四分勢在必得的笑,然後說:「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

  嗚嗚嗚嗚嗚我錯了還不行麼!!!!

  沈安瑜將自己的臉蒙進被子裡,開始在裡面打滾。

  靳擇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幹什麼呢?」

  「別理我,我睡著了。」沈安瑜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

  然後她的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心臟跳得開始不自然。

  她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好能聽清靳擇琛的腳步聲。誰知她耳朵都要露到被子外了,卻還是什麼也沒聽到。

  這人走路沒聲音的麼?

  還是他又出去了?

  對於未知的情況,人的好奇心會被無限加深。

  沈安瑜開始沉不住氣,慢慢的拉開了被子,將頭探了出來。

  然後就見靳擇琛站在不遠處,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嘴角輕勾著,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說:「我看你能在裡面待多久。」

  那一刻,沈安瑜覺得自己沒了。

  她無聲和靳擇琛對視了兩秒,隨後像是裝死一般,閉上了眼直接躺平。

  閉上了眼睛,人的感官被瞬間放大。她聽到靳擇琛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床邊。

  沈安瑜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身體有些微微的僵直。

  明明已經在一起睡過那麼久,可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格外的緊張。

  那種感覺,像是比他們第一天睡在一起還緊張。

  那時,是因為她不諳此事,緊張中還帶著好奇。

  而如今,細枝末節懂得太多,兩個人熟悉的只要一個動作就能把人的火給點著。

  遭不住,遭不住……

  旁的位置輕輕踏下來些,是他躺上來了。

  沈安瑜雖然閉著眼睛,可是眸子卻在不安的轉動著。

  男人的悶笑聲在此時忽然想起,將那種無聲的曖昧徹底推向高|潮。

  沈安瑜的身體不自覺的緊繃了起來,連帶著腳趾都下意識的捲縮著。

  男人的手忽然撐了過來,周身的空氣瞬間被他獨有的氣息包圍著。沈安瑜仍是沒有睜開眼睛,卻緊緊的咬住了唇。

  過了幾秒鐘,一聲輕微的「咔噠」聲響起,房間瞬間陷入安靜。男人不可忽視的存在感終於減弱了些,沈安瑜微微鬆了口氣。

  察覺到她的緊張,靳擇琛無聲的輕笑了下,伸出手將人扯進懷裡。然後輕聲說:「睡吧,我什麼都不做。」

  他坦然的像個正人君子,倒是顯得自己放不開了。

  又不是沒睡過!

  沈安瑜忽然冷靜了下來,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

  然後她在靳擇琛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心的醞釀著睡意。

  過了沒多久,懷裡的人呼吸漸漸均勻。

  靳擇琛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在黑暗的房間裡,他的眼睛顯得更加的明亮。他微微側了下頭,輕輕吻了下沈安瑜的額頭。

  用十分輕的聲音吶吶道:「我只有你了,寶寶。」

  沈安瑜似乎有些被吵到,下意識的想翻身離開。靳擇琛眸子沉了沉,將她再次攬進了懷裡,然後幫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手穿過她的胳膊,自然的輕輕落在她的小腹上,柔聲說著,「晚安。」

  熟睡中,沈安瑜忽然覺得自己被勒的有些緊,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的掙扎了下,可力度仍舊沒有減弱。

  沈安瑜在困意的席捲下,再也無力掙扎,再次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她身邊的靳擇琛,眉頭微蹙著,忽然夢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見到沈安瑜時的場景。

  那是高二,也剛好是今天的這個時候。

  他去看了看溫婷,在那裡遇到了靳煒業。

  當時的他還並沒有學會現在的隱忍與釋然,當時就和靳煒業大吵了一架,甚至動了手。

  動手的時候,他用拳頭砸向了靳煒業的臉,被靳煒業一個側身躲開。而他的力氣沒來得及收,直接慣性衝到了溫婷的墓碑上。

  那一拳他用了十足的力氣,以至於拳頭擦到墓碑上時,頓時見了血。

  鮮血順著墓碑滑落,滴到溫婷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溫婷仍是少女模樣,靳擇琛記得那是他六歲時,他們一家三口去海南度假時拍的照片。

  溫婷笑的無憂無慮,夫寵子乖的,眼中都是藏不住的幸福。

  那幸福的模樣被靳煒業用手機定格,然後又諷刺的成為了如今的黑白照。黑白照片被染了鮮血的紅,變得更加的悲愴。

  兩個男人看著照片一點點的染了血,像是愣住了一般。

  靳煒業率先反應過來,瘋了一樣的撲了過去用自己潔白的襯衫去擦拭。同時衝著靳擇琛嘶吼著,「還不把你的髒手拿開!」

  靳擇琛嘴角輕扯著,滿臉的譏諷,「我手髒?你乾淨嗎?你他媽全身上下都髒透了!你還有什麼臉來看她!」

  靳煒業身體肉眼可見的抖了下,然後像是頓時失了聲一般,無論靳擇琛再怎麼罵他諷刺他,他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輕輕又耐心的擦著溫婷的照片,像是怕把她弄疼一樣。

  靳擇琛越看越覺得荒唐,甚至噁心。

  他冷笑著,「你擦的乾淨嗎?這輩子,都乾淨不了了。」

  靳擇琛說完,也懶得和他多待,直接轉身就走。

  那晚他沒回家,去外公家睡了一晚,可是一夜沒睡著。

  第二天他本不想去學校,可是卻又發現實在沒處可去。到還不如聽聽課,至少沒功夫去生氣和難過。

  於是他難得沒遲到的到了教室,到的時候教室里只有六七個人,見他來了還有點詫異。

  靳擇琛輕掀了下眼皮也沒理他們,自顧自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可是還沒坐穩,就聽見一個男生略帶緊張的說:「靳擇琛,你坐哪兒幹嘛?你值日的位置在國旗台啊。」

  「嗯?」

  大概是他今天的狀態太過嚇人,那個人不自覺的吞咽了下,然後說:「算了,你今天不想值日下次補上吧。」

  哦,原來今天該他值日。

  他開學到現在,因為天天遲到,似乎一次值日都沒做過。

  今天倒是難得的誤打誤撞。

  想想自己那一個來學期的逃避工作,靳擇琛還挺愧疚。

  然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趴在桌子上直接睡覺——因為他現在看上去實在是睡眠不足的樣子,又或者直接不理人時,靳擇琛忽然站起了身。

  眼皮仍輕垂著,像是困的要睜不開眼了一眼,懶懶的說了一句,「那走吧。」

  所有人都以為靳擇琛是來玩的,而且他看上去就是個沒幹過活的大少爺,可是沒想到側眼望過去還真被他掃出了幾根樹枝。

  靳擇琛拿著掃帚,因為身高的原因必須微彎著腰,即使穿著寬大的校服也能看出他白襯衣包裹下,是怎樣的肩寬挺括。這個動作使得他看上去腰更細,腿更加的長直。

  他不緊不慢的掃著,大家看的都一愣一愣的。

  甚至有一起來的女生,眼睛都看直了,臉都開始發紅。

  而靳擇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隨著掃帚一下下有規律的滑動,他的心也越發煩躁。

  像是進入了死活同里,怎麼都出不來。

  怎麼會有那麼噁心的人渣。

  他怎麼還敢來。

  他到底,憑什麼對溫婷,對他,做出這麼殘忍又糟糕的事。

  即使已經四年過去,他本以為自己能夠在靳煒業面前,至少裝作很平靜。

  可是當他在溫婷的墓碑前,看到靳煒業在那裡虛情假意的感動自己又噁心別人的時候。

  那一刻,他只想要靳煒業死。

  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恨。

  太陽逐漸出來,九月底的清晨,溫度仍舊十分悶熱。

  靳擇琛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魘住了一樣,那個名叫仇恨的惡魔正在操控著他的身心。

  靳擇琛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異常快,像是有什麼戾氣正在一點點的侵蝕著他,連帶著他的眼睛都開始變得有些發紅。

  他拿著掃帚的手在不斷發緊,昨天並沒有處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而靳擇琛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樣。

  甚至還隱隱生出了一種毀滅似的快|感。

  這時,一道輕且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同學?」

  像是一道清潤的青春,將他剛剛的那些躁動和戾氣吹散。

  靳擇琛下意識的掀開眼皮,他便見到一雙怯怯的卻又十分乾淨明亮,好看到不像話的眸子。

  就這麼一眼,就猶如飛鴻踏雪泥般,在心底輕輕劃下了什麼痕跡。

  他下意識的輕輕打量著面前的女孩,便見女孩手攥緊了衣擺,然後聲音都帶著些顫的說:「同學,你的手受傷了,我這裡有創可貼,你包紮一下好不好。」

  她沒問自己為什麼受傷,也沒問自己需不需要包紮。

  而是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讓他包紮一下,愛護一下自己。

  那一刻,靳擇琛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是被人關心著的。

  哪怕,只是一位陌生的女同學。

  靳擇琛那已經有些麻木的心,忽然被人輕輕揉了一下,溫柔的他眼眶都有些發酸。

  過了幾秒鐘,他聽到自己聲音有些微啞的說:「好。」

  我不會再因為不值得的人受傷,我會為了愛我的人愛自己。

  然後他見到女孩像是鬆了口氣般,十分靦腆的笑了下。

  那一笑,溫柔奪目的連冰雪都瞬間消融。

  女孩將紙巾和創口貼遞給他,靳擇琛接過然後隨意的擦了幾下,看的女孩眉頭直皺,像是傷在她自己身上似的。

  然後過了幾秒鐘,女孩猶豫的問,「同學,不如我幫你吧,你自己不太方便。」

  靳擇琛輕垂著眼瞼,看到她因為緊張而快速眨動的睫毛時,心裡像是被什麼忽然抓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然後他半拖著調子,不緊不慢的說了句,「好啊,那就麻煩——」

  他聲音一頓,輕聲問了句,「同學,你叫什麼。」

  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女孩愣了下,然後聲音輕且慢,怕他聽不清一樣的說:「我叫,沈安瑜。」

  「沈同學,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