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沈安瑜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不用。」她坐正了身體,壓下心中的慌亂,聲音聽上去像是真如她所表現的一樣沉穩。淡淡道:「就是最近胃不太好,上次住院醫生也有說。」

  她說完,便用餘光悄悄看著靳擇琛的反應,見他眉眼間鬆散了下來,沈安瑜才緩緩吐出口濁氣。

  可是下一秒就聽靳擇琛語氣不緊不慢的,甚至帶著些安撫般說:「沒關係,去醫院查查也不會浪費多長時間。」

  「……」

  沈安瑜聽出了他的執著,終於意識到好像有哪不對。

  這時也來不及掩飾什麼,直接轉過頭去,就這樣目光一寸一寸的看著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靳擇琛目光不閃不躲,柔和的和她對視著,還帶著些鼓勵。

  手上忽然一緊,沈安瑜身體也跟著僵了下,某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下一秒就聽靳擇琛低啞的聲音傳來,連語速都被他故意放慢,像是怕驚擾到誰一樣。

  輕聲說:「我陪你去,別怕。」

  「……」

  就是因為你陪我去,我才害怕啊。

  沈安瑜臉上堆起個有些難看的笑,「真不——」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靳擇琛的聲音鈴聲打斷。

  靳擇琛「嘖」了聲,眉頭輕皺著垂了下眼瞼,在看到電話號碼時,他下頜緊了緊,有些不耐,卻還是接了。

  「又怎麼了?」

  聲音低沉的嚇的電話那頭的蔣楠手抖了下,可聽著辦公室外面嘈雜叫囂的聲音,他還是像恐懼低頭了,「靳總,你到哪了?你快回來吧,我是在頂不住——」

  「操!」

  蔣楠的聲音忽然暫停,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句震天的爆粗口。聲音之大,連一旁的沈安瑜都聽到了。

  沈安瑜愣了下,詫異的看向靳擇琛。

  蔣楠平時還是很穩重的,不會打著打著電話忽然這樣。

  直覺告訴她一定出了什麼事。

  果然,她見到靳擇琛神色一遍,上眼瞼微眯著,壓出了些許的褶皺,眼中帶著駭人的戾氣。全身的氣場被不自覺的放開,他的周身像是形成了一處隔絕帶。

  可是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捏著沈安瑜的手背,像是在無聲的安撫。

  幾秒鐘後,電話那頭大概換了人,語氣十分沖。但具體說了什麼,隔著手機沈安瑜並聽不清。

  靳擇琛的身上的氣場再次被他收起,眼中帶著些輕慢的笑意,聲音仍是不緊不慢的,聽上去有些慵懶,「三叔,交代我會給。可是您現在這樣,帶著人直接闖進公司,到底是想要交代還是要逼宮啊?」

  那邊的語氣似乎好了些,又說了句什麼。

  靳擇琛臉上的譏笑更甚,只不過語氣不變,半拖著調子道:「您以為我長了翅膀能飛麼?」

  「三個小時。」

  裡面的人似乎格外難纏,靳擇琛將話筒放的遠了點。下頜微斂著,閉著眼睛深吸了兩口氣,才又將眼睛睜開。

  沈安瑜知道,他這是真被氣的不輕。

  「說完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靳擇琛才又懶懶的開口。

  緊著,他輕扯了半邊嘴角,也不管裡面的人又說了些什麼,直接掛掉了電話。

  隨著他這個動作,車裡再次陷入了安靜。

  空氣里隱隱飄著如黑雲壓境般的低氣壓,連帶著每個人的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

  沈安瑜低頭看著自己被輕捏的手指,難得沒把他的手推開。

  她側頭,看著身旁的男人。男人輕垂著眼瞼,看不出什麼神色,可是咬緊的下頜卻能知道他此時在壓著火。

  沈安瑜忍不住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靳擇琛抬起眼皮,「沒事」兩個人自己脫口而出。可在對上沈安瑜清澈的有那麼一點點擔憂的眸子時,卻又改了口。

  他以前不和她說公司里的事,也絕不是防著她,只是覺得沒必要。

  但最後卻被沈安瑜誤以為是將她劃到了人生之外,如果她想聽這些、聽到這些會讓她心安,那他可以把她想知道的全告訴她。

  只要她還想,哪怕只是有那麼一點好奇,他都可以說。

  沈安瑜愣了下,沒看到靳擇琛那忽然變深的目光是為了什麼。

  下一秒,就聽靳擇琛不緊不慢的說:「海外分公司出了點事,老頭子的三弟拿這事找我不痛快。」

  沈安瑜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嚴重?」

  靳擇琛聽出到她語氣的擔心,輕笑了下,「還好,事情處理起來有些難度,但還沒到不能解決的地步。」

  沈安瑜鬆了口氣,眼睛忽然有些發亮。

  卻仿佛是他的錯覺。

  靳擇琛頓了下,眼睛一眨,就見沈安瑜表情有些擔憂,語氣十分急促的說:「那你快回去啊,師傅在這靠邊停車,把我放下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說完,甚至沒等靳擇琛反應,便往門邊靠了靠。

  像是車裡有什麼洪水猛獸,急不可耐的要跑下去一樣。

  「……」

  靳擇琛眼中帶著探究的看向她,就在這時電話再次打了進來,靳擇琛看都沒看的便將電話掐斷。

  他剛想開口,電話便再一次打進來。

  靳擇琛煩躁的再次將電話掛斷,他還未來得及動作,電話就像催命似的再次打了進來。

  「操!」靳擇琛沒忍住,低聲罵了句。

  沈安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你快接吧。」

  接完趕緊放我走。

  只不過後半句話,她沒說。

  沈安瑜在心底默默祈禱著,希望這是一通能把靳擇琛帶走,解救自己出水火的電話。

  靳擇琛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但最後卻真聽話的接了。

  電話里,蔣楠烏拉烏拉的崩潰聲傳了出來。

  沈安瑜大概能理解這種苦,畢竟蔣楠面對的,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股東,太|上|皇的弟弟。

  他一個小助理,有能力,卻沒實權。過分的話不敢說,硬的手段也不敢用。

  好可憐。

  靳擇琛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直接報警。」

  他說完,再次將電話掛斷。

  隨後轉頭,看向了沈安瑜。

  沈安瑜這時也正看回頭看著,看在蔣楠之前給自己細心挑了那麼多東西的份上,她說:「你回去吧,我真沒事,不用去醫院。」

  「那畢竟是你三叔,對蔣楠就是降級式的碾壓,他真應付不過來。」

  靳擇琛眸子深深的凝視著她,像是想從她表情中看出她話里的真假。

  過了會兒,他吐出口濁氣,妥協般的對著司機說:「掉頭,去源錫公寓。」

  沈安瑜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如虛脫般,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靳擇琛的電話一直不斷,而靳擇琛回答時的語氣也並不像他之前說的那樣,這件事情會處理的多麼輕鬆。

  即便是對於他,可能也是非常棘手的。

  沈安瑜也沒再去細聽什麼,將頭轉向了窗外。

  其實她對公司管理之類的並不感興趣,如果當年不是因為頭腦發熱的追著靳擇琛,她應該會學個比較穩妥的、並且不怎麼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專業。

  比如說計算機,或者是化工專業什麼的。

  快到沈安瑜家時,靳擇琛那邊的電話才安靜了下來。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去拉沈安瑜的手。

  這次沈安瑜並沒有任由他揉捏,輕輕一閃便躲開了。

  靳擇琛看著自己落空的掌心,並沒有說話。

  只是目光輕輕的打量著她。

  沈安瑜眼睫輕眨著,帶著些不自在,連帶著手都攥緊了裙擺,可偏偏面上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靳擇琛看著,忽然輕笑了下。

  這笑聲不輕不重,恰恰落進了沈安瑜的耳朵里,耳尖變得有些發燙。

  車子停下,靳擇琛也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她拉開了門。

  直到她一隻腳踩在了地上,靳擇琛才幽幽開口,「你是不是有點過於關心蔣楠了。」

  「啊?」

  回到家裡,沈安瑜洗了個澡,才覺得身上那股味道沒有了。

  回想起兩人分開時靳擇琛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是不是有點過於關心蔣楠了?

  我哪裡關心蔣楠了,我是想讓你趕緊走好不好!

  沈安瑜覺得他有病。

  可是——

  電光火石間,有一道明亮的光從她腦子裡炸開。

  那酸溜溜的語氣,還有點陰陽怪氣的。

  他吃醋了?!

  沈安瑜眼睛一亮,同時又覺得太匪夷所思。

  不會吧不會吧,靳擇琛會吃醋?還是吃蔣楠的醋?

  開什麼玩笑?!

  這個想法還不如直接判定靳擇琛有病更具說服力。

  沈安瑜搖搖頭,邊把頭髮的水甩掉,同時也把這個荒謬的想法甩出去。

  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機上有幾分鐘前孔斯棲發來的消息,她這才想到還沒和他說這事。

  就在她拿著手機想回復的時候,孔斯棲的電話在這時忽然追了過來。

  沈安瑜接下,孔斯棲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安瑜?沒事吧?」

  「沒事。」沈安瑜有些抱歉,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之後,又說:「抱歉啊,讓你擔心了。」

  孔斯棲鬆了口氣,「行了,你沒事就行,好好休息吧。」

  掛了電話後,沈安瑜擦著頭髮,忽然覺得沒事可做。

  可是這個時候,又非常有傾訴的**。

  她隨手劃著名手機,蘇葳蕤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給她發了個消息。

  [蘇葳蕤]:無聊.JPG

  沈安瑜笑了下,盤著腿窩進了沙發里,打字的手速明顯加快,[你不是在複習考試?]

  [蘇葳蕤]:還有一門兩天後才考,我覺得我複習好了,我又怕兩天以後我就忘了。想出去玩又不敢,看書又不想再看,你懂吧。

  沈安瑜看著這段話,有些沉默。

  說實話,不太懂。

  她學習效率向來很高,而且在上課的時候就早已經把知識點記得差不多,並且思維導圖早已在腦子裡整理好。

  期末的時候她甚至還在趕圖稿或者在做兼職,只有考試前一天才會在把知識點捋順一遍。

  但這不妨礙她學生時代,考試周的時候聽舍友抱怨吶。

  於是非常語重心長的發了條語音過去,「我懂。」

  [蘇葳蕤]:阿狸哭了.JPG

  非常憐愛了。

  沈安瑜想了想,還是想找個人說說,但是說出來實在是有點莫名的羞恥感。

  於是打字過去。

  [我跟你說個有一點點勁爆的事,聽完你可能就不無聊了。]

  「好啊,快說!」蘇葳蕤帶著興奮的語音傳了出來。

  沈安瑜抿了下唇,[我今天去見WOOG比賽的贊助商,結果遇到了靳擇琛。]

  [蘇葳蕤]:????霸總大佬拯救正遇事業危機的落跑小甜妻經典片段?!

  「……」

  沈安瑜單是看著這些字,都尷尬的她快要用腳趾挖出一座秦始皇陵了。

  [沈安瑜]:這麼說好像也沒錯,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他面前吐了!吐了!

  [蘇葳蕤]:啊?

  [蘇葳蕤]:尷尬.JPG

  [蘇葳蕤]:他不會以為你是被他噁心吐的吧?

  「……」沈安瑜覺得蘇葳蕤的腦迴路真的非常與眾不同。

  被這樣一打岔,什麼說自己小故事的羞恥感也沒有了。

  沈安瑜直接發了語音過去,「那倒也沒有,不過他非要帶我去醫院。」

  然後又想了想,又說:「他最後還問我是不是有點過於關心蔣楠了。」

  沈安瑜用靳擇琛晚年禿頂起誓,她把這句話說出來,絕對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她就是,嗯……把今天一天發生的事都說一遍?

  她邊和蘇葳蕤說著,邊覺得自己有些餓了。

  中午吃了相當於沒吃,也難得她現在又有了點胃口。

  她將聊天界面推了出來,剛想著點份外賣,門鈴便忽然響起。

  沈安瑜愣了下,耳邊不自覺的響起了靳擇琛之前說的話,再去開門路過衣架時,將上面的一件防曬衣摘下披到了自己身上。

  她走過去看了眼,人間值得的外面小哥如及時雨一般的出現在了門外。

  沈安瑜看著面前的兩份不同口味的粥,心念一動。

  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湧上了心頭,她像是要確認著什麼,帶著些急迫的退到主頻上。

  簡訊那欄果然有一條未讀的紅1提示。

  一種久違的雀躍感在心尖跳動著,久到沈安瑜覺得自己似乎已經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快樂。

  而此時那種急切的想查看內容的興奮,卻又是那麼的真是。

  是那串出現過一次的號碼。

  她輕抿著唇,眼中帶著些亮光。

  沈安瑜終於點開了消息,裡面的內容像是叢林出的小鹿一樣,歡快的跳躍了出來。

  ——[給你叫了粥,多少再吃點東西,我晚上再來找你。]

  沈安瑜將消息又看了一遍,輕聲罵道:「說的這裡像是你家一樣,你來我就會給你開門嗎?」

  話是這樣說著,可是她的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著。

  沈安瑜選了份雞肉香菇粥,吃著的同時再次點開了和蘇葳蕤的聊天界面。

  裡面有幾條未讀。

  [蘇葳蕤]:哦,那也正常,他終於不狗知道關心你了。

  接下來是一條長長的語音。

  沈安瑜點開,直接外放。

  蘇葳蕤被拔高了的聲音忽然傳來,差點直接把她給帶走。

  「啊啊啊啊啊什麼???那你不就掉馬了?!!他不就知道你懷孕了嗎?」

  接下來的消息全都自動播放著。

  「這不就演變成了——霸總大佬拯救正遇事業危機的落跑小甜妻,並且是帶球跑的故事了嗎??!!!接下來就是強制愛啊我天!!!」

  「不行,你現在在哪兒?我這就打著飛滴來解救你。」

  沈安瑜看著面前的粥,輕笑了下。

  是挺強制的。

  這時,蘇葳蕤的消息再次傳來,「不對啊?姐妹!他最後那句話什麼意思啊?他是不是吃醋了?」

  「憑藉我閱遍中外無數性別物種的愛情故事的經驗來說,他一定是吃醋了啊啊啊啊啊」

  聽到這,沈安瑜吃粥的手一頓,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勾了勾。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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