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邁巴赫在路上平穩的行駛著。

  靳擇琛半闔著眼睛,沒說話,像是很睏倦。

  司機謹慎的開著車子,沒有任何音樂或者電台的點綴,車中安靜的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似乎就和以往每一次他們同車時並無不同。

  每一次,靳擇琛都是或小憩或者看些什麼文件。

  而她會透過窗子的反光鏡,看著靳擇琛模糊的身影。

  連思念都要隱藏。

  此時沈安瑜側著頭看他,帶著肆無忌憚的打量。

  稜角分明的側臉,過於優異的五官,連間距都符合所有關於美的比列;呼吸淺淡,就這樣八風不動的坐著都自帶一股說不出的從容。

  這張臉,確實足夠讓人無數次心動。

  她本以為靳擇琛會生氣的——在知道故意被她放鴿子以後。

  以靳擇琛的驕傲,即使不會當眾大發雷霆,至少會扭頭就走。

  可是都沒有。

  他竟然只是說:

  ——「如果不想我來也沒關係,但是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了。」

  ——「出院這種事,還是叫個人陪你,心裡會好過一些。」

  之前那最難啟齒的心酸苦楚,被他就這樣輕輕的點破,溫柔的像是帶著安撫和癒合的作用。

  忽然覺得,除了之前那次住醫院沒能找到他以外。

  剩下的幾次住院,都是沈安瑜固執的自己在和自己較勁。

  誰都不找,誰都不需要。最想要的那個人不會來,我就誰都不要了。

  說她矯情也好,說她自虐也罷,她就是這樣的別捏。

  「怎麼了?」

  靳擇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就那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專注與眷戀。

  沈安瑜忽然想起過年前,她被這樣問一句還會羞澀的臉紅心跳。

  現在竟也能做到毫無波瀾。

  她收回視線,淡淡道:「沒事。」

  可沈安瑜能感受到靳擇琛的視線仍未離開,甚至帶著一寸又一寸的探究。

  他的目光像是帶著實質,太過難以忽視。

  沈安瑜的呼吸有些發緊,手指不自覺的扣在真皮椅座上,在上面摳出了一條不大不小的劃痕。

  最終她終於受不了,忍不住側頭問,「你幹嘛?」

  語氣很差。

  靳擇琛的視線收斂了些,啞聲問,「你在想什麼?」

  他這幾天真的有些累,接到沈安瑜那一刻,他其實有些擔心沈安瑜到底會不會跟著自己走。

  如果她真的不上車,他又要用什麼方法把人送回家。

  總不能放任她一個人。

  好在他說完那些話以後,沈安瑜像是有些怔愣,眼中帶著些恍然,竟然直接迷迷糊糊跟他上了車。

  之後他便感覺到沈安瑜一直在打量著他,看得他有些緊張。

  不知道沈安瑜是不是忽然回過神來,要下車。還是又想說些什麼傷人的話,所以他所幸裝睡。

  可那道視線仍舊沒消失,反而越來越不加掩飾。

  又不捨得她把事憋在心裡,還是無聲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靳擇琛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患得患失,舉步維艱,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那她之前,是不是早已經把這種心酸嘗了個遍?

  沈安瑜頂著那股煩躁,半真半假的說:「在想你怎麼那麼混蛋。」

  靳擇琛深深地看著她,淺色的眸子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藏匿了點點柔光。

  明明是個再淡薄不過的人,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一樣。這樣被他注視著,總覺得自己是在被深愛著一樣。

  沈安瑜不想沉溺於他虛假的深情里,猝然錯開了眼睛。

  可下一秒,卻聽靳擇琛輕笑了下,帶著些自嘲的語氣低聲道:「是夠混蛋的。」

  自己罵自己是怎麼回事?

  陳述事實也不必如此。

  可不知道為什麼,聽他自己這樣說,沈安瑜心裡卻忽的一緊,有些不舒服。

  之後兩人一直無話,直到快下車,看到自己熟悉的小區門口時,沈安瑜才後知後覺的轉過頭,「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的?」

  剛上車的時候她在想事情,可印象里她可並沒有說過自己住在哪兒。

  靳擇琛看著沈安瑜輕眯著眼睛,一看就是要生氣的表現。

  他立刻從善如流道:「AKOIO高層安排的住處不都是在源錫公寓?」隨後靳擇琛輕眨著眼睛,像是恍然大悟般,「你沒住在公司安排的地方?」

  沈安瑜看著他,似乎不想是說假。那天他在醫院遇到孔斯棲,知道她是AKOIO員工,住在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但是……總覺得有點怪。

  來不及她細想,忽的手腕一涼。

  沈安瑜下意識的低頭,一條手鍊赫然出現在眼前。

  活靈活現的魚甩尾,魚的形狀可愛又精緻,中間用四顆鑽相著。

  她在時尚雜誌上無意間看到過,是國外一家小眾輕奢品牌,當時覺得眼前一亮,可是平時並不怎麼喜歡戴飾品,也就沒再多關注。

  原來實物比照片還要好看上許多。

  沈安瑜看著,那晶透的鏈子垂在自己的手腕上,陽光照在上面,顯得手腕更加纖細潔白。

  甩尾的小魚像是在她腕上跳躍,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生機。

  ……還挺好看的。

  可是下一秒,一想到這又不知道是哪個助理,就像是完成既定任務一樣,隨便買來,交給靳擇琛,而他在轉交到自己手上。

  什麼喜歡都蕩然無存。

  剛好車子在這時停下,沈安瑜手腕一動,甩開就要走。

  可是還沒等她動作,手腕又忽的一熱。

  乾燥的,肌膚想觸碰的灼熱順著手腕上的血管,像是過電一樣傳到心口,再蔓延到全身。

  沈安瑜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過頭來,便見靳擇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了過來。

  傾斜著上半身,頭低垂著,濃密卷翹的睫毛眨動著,眼中全是認真。

  及細的鏈子,連劃扣都精緻的要命。對於男人來說並不是很好摳開,尤其是靳擇琛這種以前並沒有操作過的人。

  那專注的樣子就像是在簽什麼重要合同。

  沈安瑜竟感受到了一種虔誠的味道,一時間竟忘記了拒絕。

  緊接著,她聽靳擇琛柔聲道:「出差的時候路過一家店,覺得和你很相配。」

  手鍊輕微的晃動了下,終於在她手腕上戴好。

  靳擇琛垂著眸子,細細打量著。

  白皙纖細的手腕看上去不盈一握。

  那目光灼熱的,讓沈安瑜覺得全身都有些發熱。

  他就這樣看著,也不說話,手腹還放在她的手背上。

  像是在撩火。

  就在沈安瑜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時,靳擇琛忽然再次開口,用氣音輕聲道:「果然很好看。」

  沈安瑜腦子裡想過的第一念頭竟然是,你到底再說手鍊好看,還是我好看?

  兩人此時離得很近,連呼吸都時不時的交纏在一起。

  沈安瑜只覺得此時車裡的溫度越來越高,高的她快要暈過去。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努力讓自己鎮定,卻沒敢和靳擇琛對視。

  「靳擇琛,你到底什麼意思?」

  又是親手做飯,又是送花,土味情話現在又開始送禮物——還是親自挑選的,和那些走形式的禮物有著明顯的不同。

  靳擇琛直勾勾的看著她,帶著慣有的從容,「我在重新追你。」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可是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沈安瑜呼吸一滯。

  手腕還被他握在手心裡,沈安瑜感覺的到兩人此時的體溫都在慢慢升高。

  見她不說話,靳擇琛輕揚了下下巴,原本就靠近的身體再次逼近,兩人此時近的只要一個輕輕抬頭,便能接吻。

  沈安瑜覺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呼吸一次比一次艱難。

  感受到了她的變化,靳擇琛半條了下眉峰,在她耳邊啞聲問,「沒看出來嗎?」

  「我可能是瞎了。」沈安瑜終於清醒了過來,手瞬間扣住門把,同時下壓推門下車。

  幾乎是逃也是的跑了下去。

  「……」

  靳擇琛愣了下,過了幾秒鐘,眼中終於帶上了幾分笑意。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沈安瑜疾步走著,帶全身的熱氣散去,才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的行李箱還在後備箱裡。

  回頭去拿是不可能回頭的。

  算了!她不要了!

  幾件衣服而已!

  沈安瑜再次抬起腳步,可是緊接著她聽到了行李箱在地面滑動的獨有聲響,和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在身後傳來。

  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步子邁的越來越大,走的越來越快。

  靳擇琛看著前面的人都快跑起來了,眉頭輕皺了下,怕她不小心跌倒。終於沉聲開口叫她,「沈安瑜,你慢點。」

  沈安瑜聽到他的聲音,腳步一頓,隨後卻走的更快了。

  她現在心裡有點亂,幾乎是下意識的不想聽到靳擇琛的聲音。

  可是下一秒,沈安瑜只覺得自己手腕一緊,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靳擇琛低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些許不悅,「都說了讓你慢點,怎麼越走越快,摔倒了怎麼辦?」

  沈安瑜瞬間清醒,她下意識的將手放在小腹上,一種濃濃的自責和愧疚湧上了心頭。

  她忘記了,那一刻她竟然只想到了自己。

  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摔倒了要怎麼辦。

  靳擇琛察覺到懷裡的人情緒不對,他將人放開了點,可是手卻仍緊緊來著她。

  垂眸一看,人似乎要哭了。

  靳擇琛心中一緊,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和無措襲來,他啞聲道:「怎麼哭了?我就是有點擔心,是我語氣不好,你別哭。」

  沈安瑜本來沒想哭,被他這樣一說倒是真紅了眼眶。

  靳擇琛眉頭緊皺著,單手扣住她的肩膀,將人摟進了懷裡。

  輕拍著她的背,一遍又一遍輕聲哄著。

  待沈安瑜情緒過去,覺得自己真的矯情過了頭,身體分泌的激素真的讓她有些頭疼。

  沈安瑜從他懷裡退出來,尷尬的都不敢看他。

  只是從靳擇琛手裡將行李箱拿回來,頭也不抬的說:「我先走了。」

  然而她一個轉身,手腕再次被拉住,「等一下。」

  「你又怎麼了?」

  沈安瑜語氣裡帶著些不耐煩,可更多的是尷尬。

  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嘛。

  靳擇琛站到她面前,目光深深的看著她,「安瑜,我剛剛說的要重新追你不是在開玩笑。」

  她感受到了,從他說出這句話時就感受到了。

  所以才會有些無措的想逃走。

  可是現在,一股名叫勝負欲的東西從沈安瑜心裡冉冉升起。

  不能每次都被他牽著鼻子走。

  沈安瑜抬頭,面無表情道:「你之前沒追過我,不能用『重新』兩個字,謝謝。」

  靳擇琛抹了下鼻子,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什麼能轉變的如此之快。

  可是她這樣說,多少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希望似乎多了點。

  靳擇琛眼中帶著些笑意,柔聲道:「那,沈小姐,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

  沈安瑜看著他,眼睛眨啊眨的。

  可下一秒,她斬釘截鐵的說:「不能。」

  靳擇琛臉上的笑意僵住,眼中閃過了些許茫然。

  沈安瑜在他看不住的地方,輕笑了下。

  她就是看不慣,靳擇琛對著她永遠都是那麼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他說什麼,她都會答應。

  只要他認個錯,示些好,她就會原諒。

  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兩人就這樣站在單元口,不知不覺中兩人身上都被熱出了看。

  可靳擇琛像是感覺不到一樣,執著又灼灼的看著她。

  看的沈安瑜都覺得他們兩個在這場較量中,還沒分出個輸贏,便因中暑而雙雙送去醫院。

  她甚至想好了新聞標題,#豪門前夫婦複合不成,雙雙入院醫為哪般#

  應該能搶占個頭條,說不定還能帶動一期的財經報刊銷量。

  就在這時,靳擇琛終於開口,聲音啞的就像是被曬的缺乏濕氣的沙粒,「安瑜,你一直說沒有你,也會是任何人,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我奪權的手段。起初我也以為是這樣的——」

  再次想起,沈安瑜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隨後厲聲打斷他,「夠了!」

  「你先聽我說完。」靳擇琛捏著她的手,輕輕安撫著,隨後說:「可是後來,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想了又想,我發現我從一開始就被你帶偏了。」

  「?」

  沈安瑜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怎麼還是她的錯了?

  靳擇琛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好像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會和別人結婚。也沒想過你會不答應——」

  沈安瑜先是呼吸一滯,可聽到這忍不住冷笑了下——

  多!大!的!臉!!!!!

  靳擇琛看她表情不對,迅速接上了下半句,「如果你不答應,我總會想辦法讓你答應的。」

  「什麼辦法?」沈安瑜目光追著他,下意識的問。

  為什麼她的思路總是和自己的不一樣?靳擇琛一時間語塞,總不能說「用分紅去打動你,如果這個不行我在想想別的——雖然當時年少輕狂的我並不覺得這麼好的條件會有人不答應。」

  那他肯定不能說啊。

  沈安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冷,「不是吧靳總,三年的時間都沒讓你想好辦法啊?」

  靳擇琛硬著頭皮道:「那讓我再想想?」

  沈安瑜點了點頭,嘴角冷的已近乎凝固,「你想吧,不過我友情提示一下——土味情話肯定是不行的。」

  「……」

  靳擇琛的臉忽然有些發紅。

  過了會兒才試探般的問她,「那你有給我劃定期限嗎?」

  「那不好說。」沈安瑜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萬一下一秒,就有個比你更知情識趣的人出現呢。」

  沈安瑜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愣住了。

  這不是經典渣男語錄嗎?!

  而一下秒,靳擇琛果然如豪門怨夫一樣緊皺了下眉頭,沈安瑜一個沒忍住。

  「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終於按時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