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靳擇琛怔了一秒,各種情緒在眼中飛快的閃過。先是茫然隨後是驚訝然後是探究般的玩味,下一刻他竟然勾唇笑了。

  他抬手,手指輕輕划過剛剛被沈安瑜打的臉上。她似乎沒什麼力氣,連打人巴掌都是軟綿綿的,不疼。

  可這卻是靳擇琛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扇他的人,還是他平日裡溫溫柔柔的太太。

  靳擇琛此時單腿跪在床上,瞬間逼近她,直視著她的眼睛。有淡淡的酒氣從沈安瑜身上傳來,和她身上的檀香味混在一起,竟然格外好聞。

  他曲指,輕輕捏住沈安瑜的下巴,逼迫她和自己對視。他眼瞼微垂,眼尾被壓出了一個好看的褶皺。聲音帶著些調弄的氣音,「喝酒了?」

  沈安瑜神識歸位,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不是夢,他身上那濃烈的香奶奶5號——她今天下午才聞到過,在夢裡來回折磨她的味道,現在如此清晰的從他身上傳來。

  濃烈的讓她覺得噁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一秒胃裡真的開始翻江倒海。沈安瑜打開他仍虛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急促的說了聲,「滾。」

  靳擇琛的表情十分精彩,大概是從沒想過會被這樣對待。他皺了下眉,輕「嘖」了聲。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沈安瑜掙扎著半坐起來,側身捂住嘴竟乾嘔了幾聲。

  一隻手還捂著肚子。

  靳擇琛這才想起一開始她臉色就不對,直男的想法十分簡單,他神色有些複雜的在沈安瑜身上來回掃視,最終視線定在了沈安瑜手捂的肚子上。

  「你……」他張了張嘴,震驚難以置信中,似乎又帶了些喜悅。那些連打又被罵的火氣,竟然自己消的乾乾淨淨。

  他的話還未說完,沈安瑜便脫力般癱回了床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臉埋在枕頭裡。

  看上去痛苦極了。

  靳擇琛這次倒是反應快,一隻手攬住她肩,沉聲道:「我們去醫院。」

  他邊說著,便要將人抱起。

  沈安瑜抱著被子往裡滾了滾,並不配合。

  靳擇琛手裡一空,眉頭皺的更深,輕呵她,「聽話。」

  「有病啊,誰因為痛經去醫院。」聲音有氣無力的,甚至還帶著些喃喃的醉意,以及因為難受而疲於和他說話的煩躁。

  痛經?

  所以只是痛經?

  一種說不出是尷尬還是失落的情緒忽然在心頭蔓延。

  靳擇琛的臉上開始變得異彩紛呈,沈安瑜難受的哼唧聲還在繼續。

  過了幾秒,靳擇琛閉著眼,深吸了幾口氣,待心情平復好了才問,「你用不用吃點藥?」

  這次她回答的倒是快,虛弱道:「家裡沒有……」

  氣若遊絲,仿佛撐不過下一秒。

  靳擇琛大概是不想背負「眼睜睜按著自己太太痛死在家」的罵名,終於扯了扯嘴角,「我去買。」

  接著,沈安瑜聽著布料摩挲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和「咔噠」的關門聲。

  沈安瑜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

  大概是打完他那一巴掌,溫熱的觸感從指間傳到心臟時,她便醒了。

  可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面對。

  直到現在,臥室里另一個女人的香氣仍未散去。

  銘城公館外便有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不過整個區域實在有點大,從家裡到小區外步行也要近十五分鐘。

  開車又顯的太過有病。

  靳擇琛第一次覺得倒不如買個三室公寓住,方便還多了點溫馨。

  房子太大,有的時候兩人明明都在家,卻竟然能感受到不到彼此。

  最終他還是步行過去的。

  靳擇琛推開藥店的門,收銀台後昏昏欲睡的老闆被吵醒。

  住在附近的人大多非富即貴,即使面前的男人只是睡衣外隨便套了件外套,這個中年女老闆也立刻將沒打完的哈欠收回。

  打起二十分精神,臉上帶著專業微笑,問,「先生需要點什麼?」

  靳擇琛思考了,還是用最簡潔的描述說:「痛經。」

  他說的簡單,即使已是凌晨一點多,藥店老闆竟也反應的迅速,很快的轉身幫他拿了盒布洛芬。

  大概是一個人看店太無聊,老闆話有點多。邊遞給他邊以過來人的身份說:「等以後結婚生完孩子就好了。」

  不知道怎麼,靳擇琛下意識強調:「已經結婚了。」

  老闆愣了下,大概是沒覺眼前這個一看就長居上位的男人會這麼年輕就結婚,不過老闆在這開店這些年見的人多,話也來的快,「啊,那就趁著年輕趕緊要個孩子嘛,到時候身體恢復的也快,也不用每個月都痛經痛的要死要活。」

  靳擇琛垂著眸,即使一天的忙碌他此時的眼睛也非常的亮,他默了默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過了幾秒抬頭,問,「真的有用?」

  「啊?」老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怔愣了下才說:「大多數是這樣的。」

  靳擇琛眸子有些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趁著這個空檔,老闆年眼睛轉了轉,從收銀台左手邊的貨架上拿了包東西,「暖貼要不要也來一袋?貼著可舒服了。」

  靳擇琛點了下頭,有些心不在焉的直拿手機掃碼付款。

  等他在回到臥室的時候,來回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床上的人安安靜靜的,頭扎在枕頭裡只露出了小半張臉,眉頭緊蹙著,臉比之前似乎還要白上幾分。

  不會暈過去了吧,靳擇琛心想,他心不由的緊了緊。

  隨後側坐在床上,將人攬在了懷裡,輕聲叫她,「安瑜,你還醒著嗎?」

  沈安瑜睜開眼,她的眼睛很清澈,睫毛卷翹,此時有些無辜和茫然的看著他。像是帶著些委屈,一隻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你去哪了?」

  一開口,便帶著醉酒時的鼻音,聽上去似乎有些委屈又像是在撒嬌。

  靳擇琛沒見她這樣,一時間覺得好笑,連之前的緊張都散去了不少。聲音有些散漫,「我去給你買藥啊。」

  他說完,才想起自己忘了問藥店老闆酒後能不能吃布洛芬。靳擇琛皺了下眉,一手扶著她免得滑下去,一手拿著手機百度。

  同時問,「什麼時候喝的酒?」

  沈安瑜不答反問,帶著醉意的胡攪蠻纏,又問了一遍,「你去哪了,你身上怎麼有別的女人的味道。」

  看來醉的不清。

  靳擇琛掃了一眼手機,同時漫不經心的帶著戲謔道:「我家阿瑜都學會查崗了,鼻子像狗一樣靈。」

  網上果然不靠譜,說什麼的都有,但最近的也要二十四小時再吃。

  他低頭,和沈安瑜有些呆滯{Q.n&獨&家&整&理}的眸子對上,醉成這樣怎麼也不會超過三個小時。

  算了。

  靳擇琛轉身將買回來的暖貼拿出來一張,看了眼說明,隨後照做。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將最後一層撕去,對著沈安瑜手捂的地方貼了上去。

  手被忽然挪開,沈安瑜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

  靳擇琛有些頭疼,「別搗亂,叫你沒事亂喝酒。你現在吃不了藥,只能用這個將就將就。」

  小醉貓像是聽懂了,抓著他的手慢慢鬆開。

  靳擇琛送了口氣,快速的將暖貼隔著睡褲貼在了她的小腹上。還未來得及按實,手又被忽然抓住。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懷裡的人,除了詫異還覺得有些新鮮的好玩。

  喝醉酒後的沈安瑜,多了些平時沒有的靈動與可愛。

  靳擇琛難得有耐心,聲音懶散的問,「怎麼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了?」

  沈安瑜的眼睛忽然變得很亮,直視著他,像是帶著些說不清的執著。

  他一時間都分不清,這個小醉貓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

  靳擇琛眸子沉了沉,忽然彎下身貼近她,微微挑眉,「阿瑜真的醉了嗎?」

  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叫自己,同時帶著即將被戳穿的緊張,沈安瑜的心跳的異常劇烈,她甚至都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可她看到靳擇琛眸子裡,那個仍舊有些茫然微醺的自己,她眨了下眼,聽見自己含糊不清的說:「沒醉,所以你去哪了,你別想騙我,不然我會知道的。」

  靳擇琛輕笑了下,忽然曲指劃了一下她的鼻子,不緊不慢道:「除了公司我還能去哪兒。」

  陳述的語氣,好像本該如此,和往日並沒有任何不同。

  可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呢?

  什麼樣的會議,什麼樣的工作,會讓你染上這麼濃的味道。

  但她不敢再問了,她也只敢借著醉意將心底的不安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問。每問一次,都讓她的勇氣退卻一分。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事不過三,不是給對方懺悔的機會,也不是再給自己原諒的機會。

  而是給彼此一個靠近的機會。

  沈安瑜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自己躺回了床上,淚水順著眼角滑進枕頭裡,瞬間消失不見。

  懷裡一空,靳擇琛怔了一秒,隨後幫她將被子蓋好。

  清淺的悶哼聲似乎要揉進人心裡,靳擇琛將手伸進被子裡,輕輕的貼在她的小腹上,有些笨拙的輕揉著。

  「很疼?」

  「疼。」

  聲音帶著濃烈的鼻音,尾調都在輕顫。

  疼成這樣?

  靳擇琛皺眉,「你以前也沒這樣過。」

  沈安瑜閉著眼,心裡的鈍痛似乎比小腹還讓人難捱。這話說的,就像他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都陪在自己身邊一樣。

  可其實這將近三年來,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竟然少的可憐。

  結婚的第一年,他們去英國留學。靳擇琛用了一年的時間讀完MBA,學業很緊幾乎天天住在學校,只有周末會回到他們租的公寓裡。

  而她在中央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旁聽,恨不得生出兩個腦子來去學習吸收那些知識。周末靳擇琛回來她會做中餐吃,偶爾懶了就叫外賣。有的時候他們會各自看書學習互不打擾,有時也會享受一下夫妻生活或者去公園散步。

  這樣想來,沈安瑜竟覺得,在英國留學的這一年竟是他們相處最快樂的日子。

  回國後,靳擇琛迅速投身到事業里,最初的半年裡她甚至都沒見到過靳擇琛的人。只有必須她出席的場合她才會見到他,明明有著許久未見的陌生卻也要在外人眼裡做出一副恩愛無比的樣子。

  起初她適應不了上流社會種種,可她的學習能力大概真的很強吧,吃過幾次會受過幾次嘲諷後,便也能反手回擊應對自如。

  之後的一段時間,她已經忘記是為了什麼。大概是一個人在偌大的房間裡太寂寞,她開始時不時的給靳擇琛打電話,問他的行程。有沒有吃飯,或者工作累不累。

  她只是太孤單了,沒有朋友,沒有事情可做。

  靳擇琛最初還會告訴她,可後來大概是她真的太煩人,便讓她有事直接聯繫蔣楠。

  就這樣像個深閨怨婦一樣的過了小半年,她終於清醒過來。明白靳擇琛不愛她,一點也不愛她。

  之後她開始自己找事情做,去在網上約稿,沒事出去看個時裝秀,日子到也過的簡單快樂。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無欲無求的和他過一輩子,但現在發現還是不行。

  沈安瑜沒說話,同時也慶幸此時她閉著眼睛,不會讓他看出任何的情緒。

  見她不說話,靳擇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沒照顧過人。

  他眉宇間有些疲倦,同時感謝網際網路的萬能,在搜索框裡單手輸入著「痛經」。

  他還沒想好具體怎麼問,下面便出現了一大堆關聯詞。

  第一條便是「痛經如何緩解」。

  靳擇琛順勢點開,同時疑惑竟然有很多人都會像她這樣麼?那豈不是也太痛苦了。

  他邊看邊皺眉,甚至生出了一種埋怨,忍不住想說她幾句。他轉頭,可看到床上面色蒼白的人時,卻又心軟了。

  這似乎是他記憶里,沈安瑜第一次這麼虛弱。靳擇琛嘆了口氣,隨後起身。

  在他離開的瞬間,沈安瑜睜開了眼,看著門口的方向,眼中滿是疲憊。

  算了吧。

  沈安瑜抱著被子,往中間滾了滾,慢慢入睡。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肩膀忽然被輕輕的拍了下。

  沈安瑜覺得很煩,這一天都糟糕透了。她睜開眼時,眼睛帶著火。

  靳擇琛大約是沒看出來,似是怕嚇到她,就連聲音都比往日輕沉了許多。「先別睡,把這個喝了。」

  她被靳擇琛扶起,在看著靳擇琛手裡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紅糖水時,她微微一怔。

  靳擇琛的手很好看,修長骨節偏瘦且分明,素白的瓷碗拖在手裡,竟帶著些藝術性。

  像是神明的恩賜。

  沈安瑜莫名的有些想哭,他總是這樣的殘忍,每當她下定決心想要放棄的時候,他又跑過來做一些類似於你對你好的舉動,讓你捨不得狠不下心來。

  他就像是一個無底深淵,好不容易快要爬上了岸,他輕輕一拉又把你拉了回去。

  靳擇琛不知道她心裡的千迴百轉痛苦掙扎,只當她是睡迷糊了。所幸將碗端到她嘴邊,單手扣住她的頭讓她喝。

  她邊喝著,靳擇琛邊說:「沒事多喝紅糖水,少亂七八糟的喝酒,現在知道疼了?」

  紅糖水裡被他放了姜,一股勁直衝鼻子辣的她眼淚噼里啪啦的往碗裡掉。

  有幾滴掉到了靳擇琛的手上,滾燙灼燒的他手疼。

  靳擇琛愣了下,沒見過她除在床上以外的哭,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辦。

  他將碗放到桌上,聲音中帶著些許遲疑的顫啞,「哭什麼?」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我喝酒的時候又不知道今天會來,你以為我想沒事找虐嗎?」

  沈安瑜越說越難過,也不知道是借著酒後以及特殊時期激素分泌旺盛的情緒不穩定而肆意發泄,還是要把連帶著壓抑許久的委屈一併和他算個清楚。

  她哭的鼻尖都開始泛紅,一雙清澈純黑的眸子此時氤氳著水汽,眼尾紅紅的看上去讓人忍不住心疼。

  靳擇琛張了張嘴,先是有些茫然,他到底說什麼了?

  可他下意識的卻是將人抱進懷裡,不受控制的率先道歉,大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算是我錯,你別哭行不行。」

  沈安瑜被他這種態度再次氣到,心裡的小火像是加了把柴火噌噌往上頂,「什麼叫算你錯?明明就是你錯!」

  靳擇琛深吸了兩口氣,反覆和自己說不要和醉酒的人講道理。現在已經很晚,他明天還要早起。

  此時閉口平息戰火才是最正確的。

  「我錯了,」一件事有了開頭,一切都變得簡單,就連道歉都可以說的如此順滑,「你別生氣。」

  這次倒輪到沈安瑜愣住了,她沒想到靳擇琛真的會道歉。她也知道現在的這些話在她清醒的時候是不會說的,可腦袋裡似乎有個什麼弦不受她控制。

  這種感覺簡直爽呆,酒壯慫人膽這句話果然古人誠不欺我。

  沈安瑜看了他一眼,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倒真像是被他欺負了一樣。

  靳擇琛無奈的嘆了口氣,從床頭柜上抽出兩張紙給她,有些好奇的問,「為什么喝酒?」

  她接過,眼淚鼻涕一通擦,悶聲悶氣的,「我不開心。」

  心臟像是被什麼輕輕一揪,靳擇琛的聲音不自覺的放低,「為什麼不開心?」

  「……」沈安瑜的眼睛忽然睜大,隨後帶著些茫然,囁嚅了下唇,「要你管。」

  「行,不管。」靳擇琛真是給跪了,他多一嘴是幹嘛,沒脾氣道:「現在睡覺行吧。」

  從過完年到現在,近半個月的時間他都在連軸轉,是真的困。

  沈安瑜看了他一眼,自己先躺了會去,把被子蓋的嚴嚴實實。閉著眼含糊不清道:「又沒不讓你睡。」

  「啪——」的一聲,臥室里最後一點亮被關上,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

  折騰了一大晚上,她又累又疼,暖貼和薑糖水齊下,倒是好受不少,不一會沈安瑜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不到七點,靳擇琛被生物鐘準時叫醒。

  他先是扭頭看了眼身邊的人,臉色正常不再像之前那麼白了,呼吸均勻睡的安穩。

  隨即鬆了口氣,翻身下床走去了浴室。

  再回來時,已是穿戴整齊。他站在床邊,低頭看了沈安瑜幾秒。現在倒是乖了,和昨晚對他又打又罵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是真沒想到沈安瑜喝醉後會是這樣的……有趣。

  想了半天詞,似乎只有這個形容最貼切。

  靳擇琛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無意間瞥到了床頭上放的那包暖貼。他眸子沉了沉,走過去拿出一片把之前的撕了下來幫她重新貼上。

  手扶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時,靳擇琛忽的想起了藥店老闆說的話,昨晚沈安瑜疼的真的有點嚇人。

  或許等他忙完手上的事,等一切穩定下來,要個孩子也不錯。

  一個他和沈安瑜的孩子,眼睛像她鼻子像自己,和他們血脈相連。

  想到這靳擇琛的目光不自覺變得柔和,手輕輕的在她小腹上揉了揉。

  手機開始響,估計是蔣楠看時間來不及開始催。他看了眼床上睡著的人,沈安瑜眉頭皺了下翻了個身。

  靳擇琛垂眸,將手機掛斷,隨即走出了臥室。

  邊下樓邊給蔣楠打了個電話,「這就下去。」

  走到玄關換鞋時,他忽然聞到一股異常濃烈的香味。沈安瑜不愛用香水,她身上和家裡也只有淡淡的檀香味。

  靳擇琛皺了下眉頭,抬頭,終於從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上找到了香氣的來源。

  他關門出去,同時給家裡的阿姨發了條消息,讓她打掃完房間的時候順便把衣服帶去乾洗店。

  靳擇琛上了車,蔣楠叫了一聲「靳總」,隨後將手裡的一沓文件遞過去,「這是您昨天讓我查的阮東集團近兩年的對外出口額,果然如夏總說的那樣,這兩年阮東虧損嚴重不過剩個空架子。」

  他拿過來瞥了兩眼,像是早就料到那般,淡淡道:「給夏思淼送過去,好讓她和阮東談的時候能省點力氣。」

  「是,」蔣楠點頭,看著倒視鏡里的老闆,有些欲言又止。

  靳擇琛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懶散,「想問什麼就問。」

  「我們既然有了這份資料,直接和阮東談條件收買股份不就行了,何必在通過夏總?」

  靳擇琛抬眼,剛好能看到臥室的窗子。此時窗簾正好被風吹起了一個小角,隨即又落下。

  他收回了視線,說:「阮東和老頭子關係不錯,即使我們有了這些資料親自出面他也可能不買帳,到時候硬剛到底反倒麻煩。夏家一個遠方姑姑和阮家有聯親,阮東集團頂不了多久了,反正也會轉賣股份夏思淼出面他多少會給個順水人情,面子裡子全能保住。」

  蔣楠點點頭,有些不放心的問,「那您就不怕夏總到時候出爾反爾?」

  靳擇琛唇角嘴勾,眼神有些冷。蔣楠暗道自己一聲多嘴說錯話,誰知下一秒便聽靳擇琛不緊不慢道:「如果我手裡沒她的把柄,又怎麼會和她合作。」

  蔣楠不受控制的打了個激靈,真是個老狐狸,誰和靳總合作他都要替那個人擔憂幾分。

  沈安瑜醒過來時已是九點多,靳擇琛早已不見蹤影,連他躺過的位置都沒了溫度。

  她暗自鬆了口氣,翻身下床準備洗漱。忽然小腹上傳來的緩緩熱讓她一愣,心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昨晚那些零碎的記憶開始慢慢往外冒,逐漸連接成片,最終全部想起。

  她打靳擇琛了?!

  還罵他了??!

  還在他面前哭了???!

  沈安瑜煩躁的抓了下頭髮。

  而靳擇琛呢,打沒還手罵沒還口,還幫她遞了紙煮了糖水,外加一個……哦,不,兩個暖貼。

  這叫什麼事?

  到最後靳擇琛成了以德報怨的君子,而她卻成了胡攪蠻纏的作精。

  「煩死了!」沈安瑜看著床頭柜上的白瓷碗,碗的內側還有一圈淺褐色的糖渣,就像是少女藕斷似的纖細手腕上戴了個好看的鐲子。

  可到底最終還是被小腹上那股源源不斷的溫熱所安撫,最終只得自我內部消化和那些矛盾又躍躍欲試的念頭講和。

  沈安瑜洗漱完,趿拉著鞋子下樓找吃的,昨晚她沒吃飯現在餓的胃裡燒的慌。

  走到客廳,剛好看到阿姨正準備走,「夫人起來了,飯在保溫箱裡,現在吃剛好。」

  沈安瑜點點頭,剛要說什麼便看到她走到玄關拿衣服。愣了下問,「這衣服怎麼了?」

  「先生讓我拿到乾洗店。」

  沈安瑜忽然想到什麼,眸色一斂,快步走了過去。

  還未走近,那股濃烈的香氣便讓她本就發空的胃開始往上反。

  阿姨見她臉色不好,有些擔憂的問,「夫人您不舒服?」

  沈安瑜擺擺手,「沒事,」掃了一眼掛在衣架上即使穿了一天,也已經筆挺的西裝。淡淡道:「衣服就放著吧。」

  「可是……」

  「沒關係,我會和他說。」沈安瑜臉色是從未有的淡然。

  阿姨愣了愣,深知豪門夫妻之間總會有些辛秘齟齬,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便將手收回。

  又和沈安瑜打了聲招呼,便走了。沈安瑜想的出神,竟然連阿姨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過了會,她忽然走上前,忍著噁心之間划過做工布料款式設計都頂級的西裝,自嘲般笑了下。

  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在和靳擇琛過意不去,還是在膈應著自己。

  她大約還是願意相信靳擇琛的,他沒有和自己說謊的必要不是麼。從頭到尾,開始和結束都是他說了算。

  之後的一周靳擇琛都沒有回來,是真的沒有回來,不是她睡過去了不知道。

  這一周沈安瑜都在趕設計圖告,臨近三月換季新裝剛好和之前的庫存舊樣式相應,要在這一季度把成衣趕出來。

  整天從清早畫到深夜,無論她多晚睡醒的有多早,都沒見過靳擇琛的影子。

  好在她一個人也習慣了,現在還有曲奇可以玩,到也沒覺得有什麼。

  由於時間趕,她畫好一張便給王老闆發過去,那邊緊接著做樣衣出來給她郵遞。

  小半個月時間過去,她手裡邊已經收到了二十套衣服。整體都很滿意,只有兩件她覺得使用的面料和設計的款式不搭,又退回去重做。

  王老闆從之前的半信半疑孤注一擲,到現在直接打電話過來說:「姑娘你給老哥透句實話,你別是什麼知名設計師閒著沒事搞慈善吧?」

  當時沈安瑜正在客廳嗦著螺螄粉,被湯汁嗆得直咳,咳完才問,「什麼?」

  「你這整的也太好看了吧,老哥我這鋼鐵直男看了都喜歡。」王老闆的誇讚和感嘆一聲接著一聲,喜歡的不得了。

  「……」

  王老闆,你要是真的喜歡這些的話,那可能就直的不太純粹了。

  沈安瑜被辣的直張嘴,聲音有些含糊,「沒那麼誇張,我就是一閒人,閒著沒事弄弄。」

  王老闆差點直接在電話里三跪九叩,並直言這批貨上架後肯定能讓他們店翻盤。

  沈安瑜被王老闆這勁弄的有點頂不住,也不能白被垮成神仙。網店虧空連請平模的錢都沒有,她想了想不如送佛送到西。

  她挑了挑眉,拿出了手機。

  [沈安瑜]:這周末來我家玩?我買到了一款新的螺螄粉味道不錯,一起試試?

  那邊很快回過來。

  [蘇葳蕤]:不了吧,大周末睡覺不好麼?還要被已婚少婦撒狗糧,我不是找虐?

  ……沈安瑜嘴角一僵,心想小孩果然是小孩,她當年這個年紀時也以為只要兩個人結了婚就會如膠似漆,恩愛纏綿。

  可結果還不是一年到頭見不到人。

  [沈安瑜]:他周末有事不在家,其實我主要是想讓你幫我試一下我設計的衣服。

  [蘇葳蕤]:!!!!!快讓我康康讓我康康啊!嗚嗚嗚媽媽我真的交了一個設計師朋友/哭了.JPG

  沈安瑜心中一喜,可是緊跟著又來了條消息。

  [蘇葳蕤]:不過周末不行誒,我被父皇叫回去相親,周二下午我沒課,不如周二?

  沈安瑜反應了一會才明白「父皇」和「相親」的意思,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

  「你才多大,就急著相親?」

  [蘇葳蕤]: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家庭啦,都是聯姻的嘛,我隔段時間就要和圈子裡的各種適婚男吃飯。

  沈安瑜看著這一串文字,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多殘忍。她咬了下唇,[對不起啊]

  然後又給她發了一個小熊抱抱的表情包。

  蘇葳蕤倒是豁達,[沒事啦,我都習慣了。想想家族給我帶了的好處,我總是要做出點回報的。]

  像是不想多聊這個話題,[蘇葳蕤]:那就周五哦,下課我去找你,順便看看臨城寸土寸金的銘城公館究竟有多金碧輝煌。

  沈安瑜也沒再多提,她笑了笑看著整個裝修還算簡約的房間,輕輕敲了幾個字。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周二這天,沈安瑜莫名其妙的早起,隨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所幸爬了起來去找曲奇玩。

  誰知再去側臥的路上竟然會和半個月未見的靳擇琛碰個對面,也不知道這是剛回來還是準備走。

  所以到底是該說「你回來了」,還是說「要走了」。沈安瑜一時間沒搞明白,以至於就這樣和他面對面的怔愣著。

  把路擋的死死的,像是在賭氣。

  沈安瑜還有些沒太睡醒,眼皮耷拉著視線剛好定在靳擇琛肩上。

  她的職業病犯了,平整的走針一看就是純手工一針一線來的,挺拔的身形和衣服的肩線處完美的熨帖,考究的黑色面料讓他更顯矜貴。

  不得不說靳擇琛在顏值這方面,是真的被老天爺厚愛,帥的提神醒腦。

  如果肩膀上那一根突兀的白色毛髮轉移人的注意力就更好了。

  白色的毛髮。

  靳擇琛長白頭髮了?

  她心中微痛,抬頭順著視線去看他。面容依舊英俊堅毅,茂密烏黑的頭髮被打理的一絲不苟。

  嗯?

  等等——

  沈安瑜直直的看向他的肩膀,軟的,微彎,柔順……

  這幾個關鍵詞在腦海中進行搜索,輕而易舉的便找出來真相——

  曲奇?!

  沈安瑜瞬間清醒,已經腦補出了曲奇被趕出家門,被迫和它分別的悽慘場景。

  她大步向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靳擇琛的目光,生怕他一個垂眸便看到了那黑布映襯下格外明顯的白色貓毛。

  但是在當事人眼裡,目不轉睛的對視總歸有點含情脈脈的欲語還休,尤其是在禁慾了小半個月後的大早上。

  別低頭,別低頭!

  還有一步就可以碰到他肩膀了。

  沈安瑜心中一喜,眼底深處藏著帶著即將成功的喜悅。

  可能是真的太高興,步子不自覺的邁大,被自己鞋子絆了一下,一個打滑直接遞進了靳擇琛懷裡。

  「……」

  沈安瑜驚魂未定的同時還未忘記自己背負的重任,手順勢扶在了他的肩上,輕輕在他肩上揉了下,貓毛瞬間被拍下。

  你真的太棒了沈安瑜!她不禁在心中為自己吶喊。

  只不過這一切在靳擇琛眼裡都變了味,他眼瞼微垂從下到上的掃過,在她露在外的小腿上多停了兩秒。

  隨後抬頭,和她對視。眸色有些深,嗓音是有些沉啞,帶著些意味不明的曖昧。

  「你乖一點,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就回來陪你。」

  「?」

  沈安瑜有那麼一瞬的茫然,在她想起每當他發|情時才會有被壓低的聲線時,瞬間清醒。

  隨即有些震驚的看著他。

  這是那根神經搭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我們的火葬場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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