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非一般人,此非一般法

  第161章 我非一般人,此非一般法!(本卷終)

  轟然的震鳴聲中,大地盡皆爆裂粉碎,無數泥壤沖天而起,宛如浪潮席捲,層層疊疊狂涌而來。

  而在無邊浩蕩的泥浪之間,一條又一條深紅近黑的根莖紛紛破土而出,粗如天柱,細若麻繩,堅韌無匹,涌動似活物,齊齊朝著這邊躥射怒砸而下。

  「跑!!」

  韋道齊悽厲嘶吼。

  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時。

  一根直徑接近五丈的恐怖根莖,宛如隕石般轟然砸落,無數泥壤紛紛爆碎揚起,寧焱整個人都被震飛出去,渾身氣血劇烈涌動,半空中幾欲噴出口血來。

  「噗通」一聲,寧焱狠狠摔在了草叢裡,那口強行壓住的逆血終究還是噴了出來。

  但在噴出之後,除了臟腑一陣位移般的劇痛,他整個人反倒是好受了不少。

  然後就聽到韋道齊落在後方的急聲大吼:

  「老龐!」

  「龐彥方!」

  「你他媽倒是快出來啊!!」

  面對他的急聲呼喚,龐彥方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半截破碎的手掌。

  隨著泥壤的翻卷和涌動,那半截破碎的手掌竟也消失不見,深深沉入大地之中。

  眼圈通紅的韋道齊很快便掠至跟前。

  「龐兄弟呢?」

  「他已經沒了。」

  韋道齊低聲道。

  「怎麼會這樣?」

  寧焱臉色微微一怔,莫名感受到所謂的人生無常。

  明明先前大家都還在談笑,都還在商議如何冒充巡藥使,結果一轉眼的工夫,他竟然就身死當場。

  那可是一位實打實的入勁啊。

  「老龐的死雖然讓人惋惜,但現在也來不及感慨了。」

  韋道齊注視著仍舊朝這邊不斷涌動的大地,沉聲說道:

  「深域裡面必定發生了我們意想不到的巨大變化,現在已經不適合待在這裡了,我們得趕緊出去。」

  「正有此意。」

  寧焱連忙應下,心裡卻是擔憂起朱可辛等人的情況。

  如果他們也在這附近的話,必定也會遇到此般恐怖的災難。

  但這樣的災難,即便他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想來以朱可辛他們的智慧,絕不會待在原地坐以待斃。

  一念及此,寧焱的心情倒是稍稍好受了一些。

  隨即他跟著韋道齊一同向外掠行。

  因為被嫌棄速度太慢,韋道齊乾脆拽著他一塊跑。

  伴隨著距離的拉近,他也看到了遠處那隱隱可見的巨大藤木。

  觀其高度,起碼也有三四十丈的樣子,比周圍最高的藤木還要高出一頭。

  之前有過這麼大一棵巨木來著?

  寧焱頗有些困惑。

  「呼哧!」

  凜然的烈風從背後席捲而來,帶著強烈的土腥味以及鐵鏽味,瞬間壓倒了四面八方的無數草植。

  透過伏低的草被往後看去,寧焱的瞳孔不由得瞬間為之驟縮。

  就見仍在劇烈崩潰的大地之中,無數攀伸而出的根莖,竟然互相締結纏繞,化為各種人形,獸形,霎時間仿佛催生出了一大片的邪物軍團。

  而這些邪物軍團在凝現之後,立刻掙脫大地的束縛,朝著外圍狂奔急掠而來,速度快到了極點,竟然全都不下於暴氣巔峰。

  更有甚者,甚至比韋道齊的速度還要快!

  寧焱見狀,渾身的毛髮全都豎了起來,頭皮整個發炸!

  「咻!」

  「咻!」

  「咻!」

  一隻純由根莖凝成的虎形妖獸,後背陡然打開,從裡面射出了數十根小臂粗的長枝,宛如鋒利至極的投矛,攜著凜然的尖嘯,貫射而來!

  韋道齊察覺到危機,帶著他左右閃避,連番避讓。

  「噗」,「噗」的命中聲不斷傳來。

  每一根鋒銳長矛都能深深的貫入地底,連尾端都見不到,只留下一個個深邃小洞,可想而知其攻擊力多麼強悍,怕是連暴氣巔峰都能當場被串成肉串。

  而這一波投矛攻擊卻像掀開了遠程攻擊的序幕一般。

  很快,一根根投矛,一支支利箭,盡皆從後方諸多的根莖妖獸之中射出。

  韋道齊竭力躲避攻擊,掠行的速度不由大幅降低。

  一些根莖人形已然追至近前,霎時展開了接戰。

  「走!」

  韋道齊甩手把他扔了出去。

  寧焱也沒廢話,一扭頭就朝遠處藤牆的方向衝去。

  他自是知道在這般恐怖的戰場中,對於入勁來說他完全就是一個累贅,待在原地只會干擾到韋道齊,逃跑便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貢獻。

  「亂動木人功!」

  體內功法一轉,寧焱的氣息霎時消散於無,其存在感甚至比周圍那些隨風搖動的血色雜草還要弱,仿佛一塊隨處可見的枯木一般。

  但此刻這塊枯木卻瘋狂朝著前方奔行,速度快到了極點。

  按理說這一幕頗有些詭異,但仔細想想,成了精的木人四處亂跑不是很常見嘛!

  是以如潮席捲的根莖妖獸們,一時都忽略了瘋狂奔行的寧焱,反而集中朝著韋道齊再次發起攻擊。

  「我艹!」

  面對漫天躥射而來的鋒利投矛,韋道齊再也承受不住,當即爆發極速,連忙朝著左側根莖妖獸較少的方向逃去。

  諸多根莖妖獸與根莖人形紛紛急追而去。

  與此同時,根莖所化的軍團大部隊,仍舊朝著寧焱這邊快速湧來,不曾改變過方向。

  很快就有大批速度較快的人形接近了跑在前頭的寧焱。

  「轟」的一聲巨響。

  一個渾身全由根莖構成的三米人形直接撞在了寧焱身上,當場將他撞得側飛出去,氣血一陣翻湧。

  看著那個人形仍舊朝著前方狂奔而去,寧焱不由得為之膽寒。

  僅僅只是不經意的碰撞,險些就讓他的體魄當場崩裂,這踏馬要是針對他殺來,不得一拳就把他當場打爆?

  這片深域,怎麼能危險到這種地步?!

  驚悚之餘,寧焱也發現了這些根莖邪物們的的目標。

  那赫然是遠處鶴立雞群的參天巨木。

  那棵巨木如同燈塔一般,指引者無數根莖邪物朝著該處匯聚。

  甚至他都在猜測,正是因為這棵巨木的存在,才使得深域出現了如此恐怖的變化。

  到底在那邊發生了什麼?

  神思電轉之間,寧焱試圖朝著遠離巨木的方向逃脫過去。

  但這一步卻並不容易做到。

  因為此刻他已然身陷根莖邪物們的狂潮之中。

  《亂動木人功》雖然極其強悍,但在運轉這一功法的同時,幾乎不可能運轉其他功法。

  這也就導致他根本沒辦法使用《幻影迷蹤步》,使得奔行的速度大為降低。

  當然了,寧焱也清楚,這其實並不是最關鍵的因素。

  因為就算他使用了《幻影迷蹤步》,也絕對不可能避開根莖邪物們的狂潮。

  這裡面最弱的都堪比暴氣巔峰,入勁級別的邪物更是比比皆是。

  在這些邪物面前,那點速度的增幅根本不重要,一旦他停運《亂動枯木功》,立刻就會慘遭圍攻,當場暴斃。

  可現在落到狂潮之中,即便有著《亂動木人功》的加持,形勢依然萬分危險。

  由於邪物們匯聚得太過密集,他幾乎難以躲避開來。

  而且入勁邪物們行動極其狂猛,每次他就算看到了,也根本反應不及,避讓不及,只得硬生生的被對方撞翻出去。

  七撞八撞之下,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都快破碎開來。

  這一刻,他竟然莫名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部漫畫。

  漫畫中的男主獲得了絕對隱身的隱身術,正準備藉此機會報復前女友和黃毛,以及黃毛炮友和黃毛他媽,結果剛一出門,就被黃毛他媽開的摩托車撞成重傷。

  他掙扎著想要求救,外人卻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路過的電動車摩托車不斷從他身上碾壓而去,最終他哀嚎了一天方才死去。

  後來人們路過那裡,只覺得路上有一股濃濃的惡臭,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從那邊走了。

  如今他仗著《亂動木人功》,變得和路邊的枯木一模一樣,大幅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以至於路過的入勁邪物根本不曾注意到他,也不曾刻意避讓他。

  畢竟有誰會專門避讓一截枯木呢?

  是以他在邪物的狂潮之中不斷遭到兇猛的撞擊。

  這是根本沒辦法避開的結局。

  而萬一他要解開功法,邪物群起圍攻之下,立刻就會當場暴斃。

  寧焱從未想過他竟會落入如此危局之中。

  說實話如果是在正對面的交手中敗給強大的敵人,亡於敵手,也算是武者應有的結局。

  但眼前的這般死法,生生被邪物們撞死,未免也太過憋屈太過令人憤懣了!

  「我寧焱怎能死的這般不堪?!!」

  再次被一頭入勁邪物撞飛出去,寧焱緩緩從地上站起。

  察覺到渾身的骨骼幾近破碎,肉身更是瀕臨崩潰,他反而笑了起來,就地解除了《亂動木人功》。

  功法解除的瞬間,原本從他旁邊掠過的幾隻根莖妖獸,猛地停住腳步,紛紛扭頭朝他望來。

  「轟!」

  一聲巨響。

  偌大的狼形妖獸,當場被寧焱一拳打爆。

  無數破碎根莖紛紛而落,場中傳來一連串的大笑:

  「這樣才暢快啊!」

  「來來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打到我死為止啊!」

  寧焱狂笑著迎上圍殺來的諸多妖獸。

  恐怖的爆鳴霎時自場中傳出,無數根莖四處亂飛,間或夾雜著破碎的血肉。

  寧焱毫無顧忌,元氣瘋狂運轉,沒有任何留手,已然戰至癲狂。

  不多時,在場中圍殺的數頭根莖妖獸,竟全都被他當場打爆。

  渾身悽慘無比的寧焱,又迎上了新一批的圍獵者。

  而當這一批也都陣亡之後,寧焱整個人幾乎都已站立不住。

  身下的鮮血積成了一片血窪,以他強悍無比的體魄,各處部位都出現了大片創傷,有的甚至連骨骼都裸露出來。

  渾厚無比的元氣更是近乎徹底耗盡,就連口袋裡那些用於補充元氣的獸肉丸乃至療傷藥物,也已吃的一乾二淨。

  走到這一步,可以說是山窮水盡。

  而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頭身高過丈的入勁人形。

  光是由根莖編織凝結成的胳膊,就比他大腿還要粗。

  須枝下的空洞雙眼,沒有任何情緒的注視著他,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抬手對著寧焱一拳砸下。

  僅僅只是普通的一拳,卻連四周的空氣都傳來避讓不及的尖嘯之音。

  「來得好!!」

  這一刻,寧焱窮盡了畢生之力,澎湃的心神盡皆抽出,化作此生巔峰的一拳,驟然朝著襲來的巨拳怒砸而下。

  「無相堃贇!」

  一大一小。

  一高一低。

  雙拳猛地相撞。

  轟然的爆鳴聲中,寧焱的右臂當場炸碎開來,整個人遠遠的拋飛出去,半空灑落一連片的血跡。

  他看著入勁人形拳頭上被撕碎的幾縷根須,心裡不由得苦笑出聲:

  「原來我只能打斷入勁的幾截根須麼……」

  「砰」一聲,寧焱摔在了草叢裡面,眼前猛地一黑,當場又噴出了一口鮮血,身上的骨骼更是斷碎了不少。

  他知道這趟的旅程已經快要結束了。

  「可惜是被踩死的,這種死法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看著從天而降的巨型腳掌,寧焱甚至有閒心去數對方腳底長著幾截根須。

  「哧」的一聲。

  微不可查的鳴音突兀響起。

  眼瞅著那傾壓而下的巨型腳掌突然停住,距離他腦袋不到一尺。

  寧焱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要幹什麼?

  要緩緩把他碾碎,拉長死亡過程嗎?

  那要是舔一口腳心的話,對方會不會瘋?

  好像也不會,畢竟不是人,噁心也噁心不到。

  真踏馬的,為什麼殺我的會是邪物啊?

  寧焱的心中一陣哀嘆。

  勞資空有一身智慧,完全都使不出來啊!

  正想著,那布滿根須的龐大腳掌猛地被拉了回去。

  連帶著整個入勁邪物都被拽飛出去。

  看到這一幕,寧焱稍稍愣了一下。

  求生欲剛一泛起,緊跟著又迅速熄滅。

  他已經徹底油盡燈枯,現在連動一下小拇指都做不到,更別說起身逃走了。

  今天註定是要隕落於此,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絕對救不了他。

  看著遠處瘋狂奔行過來的大批根莖邪物,寧焱變得十分坦然。

  然後他就見到先前那入勁人形的腦袋整個飛起,一縷銀光對著狂奔來的無數根莖邪物怒劈而下。

  只一瞬間,仿佛百丈長的利刃當空劈落。

  無數疾衝來的根莖邪物盡皆被切的粉碎。

  純由根莖邪物組成的狂潮,竟然整個遲滯了一瞬,如同被無形的牆壁阻攔住。

  下一秒,銀光再起。

  寧焱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團團捆住,緊跟著猛地往外飛去。

  天旋地轉之中,他驟然跌落到一處低矮的草叢裡面。

  本以為會被當場摔死,誰料落地之際,竟然意外的平緩,仿佛病人被護士扶著躺到床上一般。

  他眨巴著眼睛,看向銀絲的主人,一位手持釣杆的枯瘦青年。

  這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臉色一片慘白,上身光赤,胸口往內凹陷,凹陷處嵌著一塊平滑的無字石碑,石碑的碑面與周圍皮膚齊平,仿佛天生就長在這裡。

  看起來似是早已死去的屍骸,但他的表情卻十分鮮活,兩眼更是透露著靈動的光彩。

  他左手釣竿猛地一甩,剎那間無數銀色的絲線乍然爆出,裹卷著四周的血色雜草,瞬間編織成一座巨大的球形草籠。

  透過草籠的縫隙,隱隱能看到大批的根莖邪物朝這邊衝來。

  可令人感到詫異的是,那些根莖邪物竟然紛紛避開這處球形草籠,如水流避開礁石,繞行著朝更遠處衝去。

  「這並非是什麼值得一提的技藝,還是先治療你身上的傷吧。」

  寧焱聽到這話,微微動了動眼睛。

  然後就見他右手伸進高大的釣桶裡面,「噗」「噗」一陣悶響,當他的右手再次拿出來,手裡赫然握著一個拳頭大的血球。

  那是純由血氣構成的血球,因為太過精純,太過濃郁,以至於都呈現出暗黑的色澤。

  光是察覺那血氣的分量,寧焱都一陣心驚不已。

  這血球,甚至比他手裡的王獸本源還要強盛一些!

  枯瘦青年抬手將血球拍進他胸口。

  寧焱的眼睛猛地瞪大。

  不能這麼給人治病啊!

  如此磅礴的血氣按進人身體裡,會把人撐,撐……咦,怎麼回事?

  一瞬間,寧焱簡直懷疑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

  那凝實的血球落入胸口之後,竟如涓涓細流散逸而出,流向他的四肢百骸,飛快的發揮起作用。

  其起效的速度,遠比他運轉《六血吞天功》時還要強盛數十倍!

  在磅礴血氣的恐怖滋養下,原本徹底爆碎的右臂,竟從臂膀開始,迅速朝著手部重生。

  很快,新生的手臂就落於身側,看的寧焱一臉茫然。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大片裂口和創傷,也都盡皆開始恢復。

  臟腑修補彌合,碎骨重新生長接續,皮膚裂口自行合攏結痂。

  伴隨著諸多血痂紛紛掉落,他全身上下,除了皮膚的色澤有些不夠統一之外,竟然全部恢復如初。

  他本就枯竭的元氣,也隨著大量血氣的貫入,重新衍生,充盈全身。

  甚至就連他近似耗盡的心神之力,也水漲船高般,迅速恢復至巔峰。

  一瞬間,寧焱覺得自身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便是那入勁人形再來,都能當場與之大戰三百回合。

  看到這一幕,枯瘦青年緩緩停手,將他體內只剩肉丸大的血球封住。

  他臉龐僵硬的笑了笑,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之色:

  「總算是趕得及時。」

  寧焱連忙起身,抱拳說道:

  「大恩不言謝,還未請教過閣下姓名?」

  青年笑了笑,問道:

  「你的《堃贇拳》是跟誰學的?」

  「當然是我的師父,小元門門主,元天煥!」

  寧焱十分自豪的回道。

  青年聽了,目中流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看來元師弟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啊,竟讓堃贇拳順利的傳承下來,而且還做了進一步的改進。」

  寧焱驀然瞪大眼睛:

  「你是……張堃贇張師伯?」

  張堃贇含笑點頭:

  「先前我正是察覺到了堃贇拳的波動,才會出手進行救援,最後果然碰到了同門的後輩,真是時也命也,我等了四十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寧焱頓時極為興奮:

  「張師伯,見到你那可真是太好了!師父一直都掛念著你!倘若知道你還在世,絕對會欣喜萬分啊!」

  「在世?」

  張堃贇苦笑著搖了搖頭:

  「倒也不能說是在世啊。」

  「元師弟並沒有猜錯,真正說起來,早在四十年前我就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縷殘靈罷了。」

  寧焱整個人頓時無比震驚:

  「可是師伯你……」

  張堃贇嘆了口氣,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回憶之色:

  「當年我打聽到陰絕林里出現了一種奇特的怪魚邪祟,便迫不及待的闖入進來。

  一番尋找之後,我成功在內域裡面找到了那怪魚邪祟,結果卻未能釣出來,反倒將其驚走。

  極度的憤怒之下,我當場突破了入勁,一路追逐魚群直到深域。

  不曾想在深域裡面遇到了數隻入勁邪物,邪物圍攻之下,最終苦戰不敵隕落當場,只餘一點真靈之光,躲進了石碑裡面。」

  「想想真是後悔啊,」

  張堃贇滿臉懊惱:

  「如果我當初帶著更好的漁具,又怎會錯過那些魚群?!」

  說到這裡張堃贇就氣得直拍大腿。

  寧焱聽著,不由問道:

  「那你後來找到那群魚了嗎?」

  張堃贇搖了搖頭:

  「死後的情況我並不十分清楚,我的屍身在陰絕林中遊蕩,而我的真靈之光,絕大部分時候都沉睡在石碑之中,每次即便醒來,也就只有幾息而已。

  如現在這般重新接管屍身,強行出手,也就意味著此次過後,我將從世間徹底消散開去。

  不過也算是值得了。」

  張堃贇看了他一眼,頗為欣慰道:

  「好歹救下了一位同門後輩,我這趟出來,也不算毫無價值。」

  寧焱頓時有些哽咽:

  「師伯……」

  「你已成就暴氣,想必也都經歷了不少,何必這般女兒家姿態?」

  張堃贇呵呵笑了聲,接著道:

  「我死在了追求自身理念的道路上,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算是一位殉道者,殉我自身之道,能夠以這種方式死去,你應該為我慶賀才是。」

  寧焱深吸口氣,止住心中的悲傷,用力的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

  張堃贇溫和的笑了笑:

  「我存在的時間有限,差不多也該與你談一些正事了。」

  「自我隕落以來,長達四十年的時間一直在陰絕林里遊蕩,僥倖未曾破滅,這使得我有意無意的聽到了很多消息,也觀察到了很多情況,現在便大致與你講一講。」

  「這處占地極為廣袤的陰絕林,其實是血神教窮奇神使人為締造的一處煉血窟。

  煉血窟的功效是為了收集大量外在的資源,最後助他突破自身的桎梏,踏入新的境界。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處煉血窟在形成的過程中似乎遇到了很大的問題,以至於那位窮奇神使不但沒能突破,反而慘遭重創,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中。

  這也使得陰絕林里的許多怪物和陷阱全都處在失控的狀態下,完全沒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但就算是這樣,這處煉血窟照樣可以視為一處魔窟。

  最直接的一點就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大量的黑翅螟蟲從裡面湧出,前往外界捕獲血食。

  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壯大煉血窟的需要,它們的需求只會越來越大,需要捕獲的獵物也越來越多。

  想必你也觀察到了,黑翅螟蟲外出的時間正在急遽縮短。

  最久遠的一次可以追溯到百年前。

  然後就是五十年前。

  再到十八年前。

  再到六年前。

  再到現在。

  根據我觀察到的情況,最遲只需要兩年,它們將再次前往外界。

  這一次的規模,將遠比以往更加龐大,這附近的妖獸乃至其他生靈,根本沒辦法滿足它們的需要。

  不出意外的話,整個青蒼都在它們的狩獵範圍之內!」

  寧焱聽到這裡,心裡不由猛地一沉。

  不久前才經歷過蟲災襲城,他們耗費了難以想像的力氣,折損了大量的武者,最終才艱難將其阻止。

  而當時襲擊青蒼的蟲群,可能不到整個蟲群的十分之一。

  倘若是更大規模更加洶湧的蟲群……

  寧焱的頭皮不由得陣陣發麻。

  「你應該知道蟲群的恐怖之處,那不是說多少個暴氣多少個入勁就能將其阻擋住。

  蟲群鋪天蓋地的襲擊之下,暴氣以下的武者甚至都逃脫不得,更別說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了。

  雖然也有著全城撤退的方法,但野外的路途畢竟危險,一不小心撞到了什麼詭異的災厄,全部死絕也未嘗沒有可能。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將陰絕林整個摧毀,將這處毒瘤徹底拔除!」

  張堃贇沉聲說道:

  「但我也知道這件事絕不容易做到,血神教的神使全都是第三境的強者,即便這位窮奇神使慘遭重創,陷入沉睡,也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別說你現在僅僅只是個暴氣了,就算成為入勁也絕無可能,甚至連絲勁也僅有一絲機會。

  要想在兩年之內徹底摧毀這處陰絕林,你必須得籠絡各方勢力,糾集大量的強者,直到突破深域,進入窮奇神使所在的核心域,摧毀所有蟲巢,方才能徹底終結這場永續不斷的災難。」

  「師伯已經是將死之人,沒有什麼能幫你的,便助你融合這塊石碑吧,這也算是我留給你的最後一縷饋贈!」

  張堃贇一指點中寧焱的額頭,同時一陣鳴音在他的腦海中迅速響起:

  「這石碑是我偶然從河裡釣上來的,古奧玄奇,神秘異常,我曾無數次嘗試對它進行融合,然而終究未曾成功,直到我死,也才發現了它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功能。」

  「多年來我始終沉睡在這塊石碑裡面,也算勉強摸清了它的一部分特性,知曉了該如何與之交融。」

  「緊守心神,順著我殘靈搭建的橋樑對它進行溝通,對它進行融合!

  這個過程會十分痛苦,你一定要撐住!」

  伴隨著話音落下,張堃贇整個人如若燃燒起來,恐怖的靈性之光四處激盪,覆蓋他整個體表,連帶著嵌在他胸口的無字碑,此刻竟也散發出隱隱的幽光,表面更是如湖面一般波動起來。

  寧焱注視著碑面,心神竟瞬間為之吸攝,吞沒,落入其中立刻就遭到難以想像的折磨,如在刀割,如在火燒,如在穿刺,如在磨蝕……種種痛苦盡皆作用於寧焱的心神之上,一瞬間險些令他痛到暈厥過去。

  而就在這時,一股光芒宛如溫水將他的心神徹底包裹,那難以承受的無邊劇痛竟立刻削減了大半,但寧焱知道,那並不是削減,而在張堃贇的殘靈替他代為承受。

  「收起雜念!切勿多想!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激烈的鳴音在他腦海中震盪不休。

  寧焱猛地運轉起了《寧神訣》,剎那間所有心神收攏為一束,順著張堃贇的指引,狠狠的貫入石碑之中,貫入無邊痛苦的深淵之中。

  一路往裡衝去,越是往裡,痛苦越是劇烈。

  四周一片黑暗,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

  每走一步,都有無邊的痛苦加注自身。

  這是難以想像的地獄苦旅。

  不只是心神所感受到的痛苦,更是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折磨。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神消耗到了什麼程度。

  也許下一秒,就會心神耗盡而亡。

  這是向死之路!

  每踏前一步,都會離死亡更近一步!

  寧焱也曾為之動搖,但是想到不久前險些身死那巨掌之下,他心中驟然湧現無盡的豪氣。

  死又何懼之有?

  若非張師伯出手,勞資早就已經死過!

  便是這條命當場丟掉,好歹還多活了幾分鐘!

  一念及此,再無任何疑慮,他萬分果決的向前衝去。

  迎著無邊的痛苦疾沖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

  正當寧焱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快要燃盡時。

  四周的環境驀然為之一變。

  所有的黑暗一掃而空。

  他感覺自己落在了天上。

  一座壯闊無邊的雄峻神山乍然顯露在視野裡面。

  就連雲朵,都只徘徊在它的山腳邊。

  從山腳到山巔,插滿了大大小小高低不同的各色石碑。

  難以計數的石碑裡面,他萬分精準的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尊。

  碑面烏光閃爍,凝成了一行字眼:

  「羽二十七。」

  不等他想明白,目光立刻又被神山東側引去。

  只見一條恐怖的裂隙撕裂了整片大地,深入了不知多少億里。

  裂隙之中,無盡黑霧翻騰不休,一頭又一頭駭人聽聞的龐然邪祟自裡面攀爬而出。

  或是萬丈高的無頭巨人,或是生有無數眼睛的巨大肉塊,或是一整座的詭異城池……每當它們剛一露面,神山上的無數石碑都會紛紛亮起,綻放出極致的五彩神芒,迅速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所有的恐怖邪祟在接觸到五彩神芒之後,瞬間便化作齏粉,徹底為之破滅。

  而當五彩神芒斂去之後,寧焱忽然發現,神山上那無盡的石碑似是隱隱組成了三個大字:

  「搬山宗。」

  ……

  伏龍附近的商道上。

  身穿一襲白袍的搬山道人,笑吟吟的道:

  「我有問題要……」

  話音未落,他忽而表情一滯,緊跟著對面前惶恐不安的入勁說道:

  「算了,不問了,你且去吧。」

  入勁如蒙大赦,立刻逃之夭夭。

  搬山道人扭頭看向陰絕林的方向,低聲喃喃:

  「羽二十七啊……」

  他摩挲著手裡的小巧石碑,碑面上赫然有【羽三零三四】的字眼不斷浮現,繼而又消失。

  「我非一般人,此非一般法,相逢即是有緣,便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搬山道人輕笑一聲,屈指朝陰絕林彈出了一縷金光。

  隨即他右腳一跺,大地瞬間隆起,凝成一頭惟妙惟肖的石龜。

  「在這邊徘徊了這麼久,差不多也該去往下一處地方了,我可真是個勞碌命啊。」

  他順手在石龜背上一拍,石龜便載著他,迅速迅疾的飄然遠去,眨眼便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他所彈出的那縷金光,飛快的朝著陰絕林掠去。

  金光沿途所路過的地方,盡皆化作一片灰跡。

  無論是草木,泥壤,骨骸,所有的精粹盡皆為它吸收。

  是以金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最後如同一顆燦然的流星般,轟然撞入陰絕林中。

  等到貫入無邊的幽冥黑霧,就連沿途路過的幽冥黑霧也盡皆為其所吞噬,驀然在濃厚的霧區劃出了一條乾淨到極點的筆直通道。

  正在向外急掠的血神教護法張濟元,猛然瞧見了霧中閃耀的金色星辰,霎時爆發難以想像的驚喜之意:

  「機緣!」

  「無上機緣!」

  他猛地出手,雄渾到極點的勁力驟然凝入掌中,就準備把那星辰攔截而下。

  然而等他來到近前,神色卻陡然變得驚恐:

  「不對,這……」

  不等他說完,整個人當場爆碎開來,無數精粹驟然融入金光,僅剩殘碎的渣滓紛紛落下。

  吸收了一位資深入勁,金光頓時大亮,更加迅猛的朝著陰絕林里貫入。

  很快它便來到了那龐然母根之前。

  巨大的母根在被金光命中後,竟是瞬間枯萎下來。

  將近四十丈高的龐然巨木轟然化作無數灰燼散落而下。

  遍布周遭的無數根莖邪物更是萬分恐懼的退散開來。

  與此同時。

  陰絕林的核心域之中。

  一片巨大的血湖無風自動,漸漸滔烈。

  湖面驟然凝現出一張蒼老至極的人臉。

  人臉的目中洋溢著極致的瘋狂,仰天怒吼出聲:

  「神羅!神羅……」

  聲音遠遠的激盪開去。

  霎時間整片陰絕林仿佛都活了過來。

  無數恐怖的邪祟和怪物盡皆從沉睡中醒來,紛紛為之暴走,怒吼著向外衝去。

  ……

  金光最終落到了寧焱的腦袋上,消失不見。

  片刻後,地上的寧焱緩緩甦醒過來。

  醒來的瞬間,他立刻察覺自身上起了什麼莫名的變化。

  心神之力不但未有絲毫消耗,甚至較之前還要多出五成。

  而他的意識空間,同樣多出了一尊小巧玲瓏的黑色石碑。

  並且在石碑的跟前,隱隱還浮現著一朵金色的焰火。

  「這是什麼鬼?」

  看到金色的焰火,寧焱整個人都是一愣。

  他條件反射的用心神之力去觸摸……

  「啊燙燙燙燙燙燙!」

  「怎麼會這麼燙?!」

  寧焱整個人當場蹦起來。

  琢磨了一會兒,他沒琢磨明白,又試著去調用那尊小巧玲瓏的石碑,結果卻他媽的根本調運不動。

  「可以啊,鳩占鵲巢是吧?」

  寧焱差點氣笑了:

  「你們倆給我等著!總有一天讓你們倆哭都哭不出來!」

  心中一通怒罵,他朝四周看去,卻沒見到張堃贇。

  只是在釣竿與釣桶之間多了一層灰燼。

  寧焱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知道,那是張師伯遺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跡。

  寧焱緩緩俯下身來,將所有浮灰鏟進空無一物的釣桶裡面。

  透透過草籠的縫隙,觀察到外面沒有任何根莖邪物之後。

  他拎起釣竿和釣桶,猛地破開了草籠,無比迅速的朝著內域方向急掠而去。

  掠行的過程中,他忽然納悶的發現,先前那棵參天高的巨木竟又十分突兀的消失不見。

  「出現得那麼突兀,消失得又那麼突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打醬油來著。」

  寧焱暗暗吐槽著,飛快往前掠去,很快便穿過高大的藤牆,進到內域裡面。

  乍一進入內域,他整個人都欣喜萬分。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他覺得內域那麼友好,簡直都想找具人傀當場跳支舞。

  和深域那萬分猙獰的根莖邪物相比,內域的人傀屍傀都變得眉清目秀了。

  然而他的想法才剛落下,大地忽然隱隱的震顫起來。

  他扭頭回望,瞬間目瞪口呆:

  「握草!什麼鬼東西?!!」

  就見一頭純由無數根莖組成的龐然巨獸,自深域之中湧現而起。

  光是身高,就接近四十丈,堪比先前的那棵高大巨木。

  雖然在石碑的空間裡面,他見到了萬丈高的無頭巨人。

  但他媽的這頭根莖邪物就在他背後啊!

  這距離甚至連一千丈都沒有啊!!

  一股電流猛地躥過寧焱全身上下。

  他二話不說,連忙朝著前方急逃而去。

  一頭又一頭龐然到極點的根莖邪物不斷自深域之中凝現。

  緊接著這些邪物紛紛朝著內域踏步走來,大地在它們的腳下轟鳴,震顫。

  震顫之音迅速變得密集,漸漸連響成片。

  龐然邪物正在加速。

  不斷加速。

  甚至都奔跑起來!

  寧焱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量使出《幻影迷蹤步》,可跟身後那群邪物的距離仍舊在快速拉近。

  看這樣子,在逃出內域之前,他就會被對方抓住。

  「怎麼能隕落在這個地方?!」

  寧焱驀然咆哮出聲。

  「寧師弟!!」

  熟悉的聲音驀然自右後方傳來。

  很快他就瞧見了同樣狂奔而來的朱可辛三人。

  「走!!」

  岳樂堂一手抓著一個,腳步不停,大聲喝道。

  寧焱沒有廢話,猛地抓住朱可辛伸來的手,被帶著往外掠去。

  岳樂堂漸漸加速,漸漸加速,烏黑的長髮之中陡然露出了一縷銀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