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呂家殷驚呆了。閱讀

  衛生巾正砸在他的鼻樑上,啪嗒掉在了地上,連帶著把他的眼鏡都打歪了。

  程媛睜大眼睛懵懵的看著姜謠。

  這姑娘是誰?

  怎麼能這麼潑辣,她還從未見人敢當面給呂家殷難堪。

  姜謠根本沒給別人反應的時間,上去拽住呂家殷的領子就要動手。

  她從小跟著司湛囂張慣了,能動手絕對不多說一句廢話,對付呂家殷這種爛到根里的人,連罵都是給他面子。

  「你是誰啊,瘋了吧!」呂家殷狼狽的後退幾步,掙開姜謠的手。

  襯衫被抓的皺皺巴巴,眼鏡也松松垮垮的掛在鼻樑上,他額頭上的青筋蹦了蹦,脖子都漲大了一圈。

  季渃丞一把抱住姜謠的腰,低聲安撫道:「好了好了,別衝動。」

  他相信,以呂家殷的無恥程度,大概會因為這點爭執而報警。

  到時候不管調節的怎麼樣,多少會對姜謠有影響。

  她畢竟是公眾人物。

  姜謠氣的快要炸了,連季渃丞的懷抱都沒使她分散注意力。

  她指著呂家殷的鼻子,咬牙切齒道:「老東西,誰給你的臉!」

  呂家殷臉色難看極了,他開始無差別的宣洩自己的情緒,沖呆立的程媛吼道:「這就是你們T大學生的素質?像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他推了推眼鏡,圓潤的肚子一起一伏,臉上已經鬆弛的贅肉微微抖動。

  程媛總算回過神來,伸手擋住姜謠:「你......」冷靜一下。

  她剛說出一個字,手臂上的挎包被姜謠一把扯了過去。

  程媛覺得手腕一輕,還沒來得及叫個不,就見頗有分量的皮包朝著呂家殷飛去,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腦袋。

  包里亂七八糟的化妝品散了出來,粉餅碎了呂家殷一頭,他像只滑稽的小丑一般,滿頭滿臉都是散粉。

  呂家殷不怕講道理,作為專家,他這輩子最精通的事就是講道理,沒理也能變成有理,他還美其名曰博弈論。

  但對姜謠這種人,他完全無可奈何。

  因為對方壓根不想跟他講道理,只是恨不得把手裡能抓到的一切東西都砸過來。

  果然,姜謠沒什麼東西扔了,但氣還沒消,她胡亂在身上一摸,從兜里拽出剛買不久的水果手機,眼睛都沒眨一下,脫手就甩了出來,就好像她扔的是塊滿大街都找得到的板磚。

  呂家殷嚇了一跳,抱著腦袋一低頭,手機擦著他頭頂飛過去,正砸在階梯教室的黑板上。

  「嘭」的一聲,手機滾落在地上,屏幕都摔了出來,徹底沒有挽救的可能了。

  可想而知,那種力道要是砸在他腦門上,差不多能砸暈。

  呂家殷可算知道了,這位不是開玩笑嚇唬他,是真想砸死他,再等一會兒,估計椅子都搬起來了。

  眼看情形不對,趁著季渃丞還控制著她,呂家殷拍了拍頭上的粉,繞了一個大彎快步往外走。

  他一邊走一邊怒氣沖沖道:「好好好,不管你是誰的學生,等著被開除吧!」

  「開你腦殼!」

  姜謠還想追出去打,季渃丞一把把她抱了起來,不是溫溫柔柔的公主抱,而是強制性的,把她嚴嚴實實的箍在懷裡。

  他大跨步朝教室後台走,艱難轉過頭對程媛說:「實在抱歉,壞了什麼東西我賠給你。」

  姜謠還想掙扎:「你放開我,我跟老東西拼了!」

  季渃丞不管不顧,一腳踢開後台的門,把姜謠抱了進去。

  大門晃了晃,慢悠悠的彈了回去。

  程媛怔怔的望著關閉的後台門,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事情瞬息萬變,那小姑娘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一通折騰,把老師趕跑了,甚至還讓師兄情緒失控。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師兄。

  哪怕是焦急生氣的,卻也比平時那個溫文爾雅,平淡如水的季教授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姑娘,一定對師兄很重要,師兄對她來說,肯定也非比尋常。

  這就是師兄不願意透露的秘密麼

  程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包,裡面的東西飛的到處都是,但她一點也不心疼。

  她突然特別羨慕這個姑娘的勇氣。

  那種不管不顧的,直截了當的自我表達,她已經失去很久了。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擁有過。

  她蹲下身,撿起一邊的紙巾,仔仔細細的把弄髒的地面收拾乾淨,就像努力抹去那些她做錯的事。

  姜謠被帶進狹小的後台,站在一堆拖布掃帚之間。

  她像只炸了毛的貓,方才掙扎著,在季渃丞的小臂上都留下兩道抓痕。

  季渃丞手撐著牆,輕輕喘息。

  姜謠再輕,也是一個成年的大活人,還是一個像翻騰的鯉魚一樣掙扎的大活人。

  季渃丞的額頭滲出細汗,好不容易才把姜謠拖進後台。

  「冷靜了麼?」

  他輕聲問。

  距離太近,姜謠能感受到他急促的氣息,季渃丞是真的急了。

  她的目光移到季渃丞搭在她耳側的手臂上。

  白皙的皮膚覆著兩道格外顯眼的紅痕,由淺變深,逐漸腫脹了起來。

  她抓的毫不留情,方才在外面,她真的恨不得跟呂家殷拼了。

  上完衛生間回來,她偶然聽到了全部的對話,呂家殷的每一個字,都像強力催化劑,激的她徹底失去了理智。

  她那麼在意的人,連打擾都不捨得的人,竟然被人這麼殘忍的欺騙。

  不僅欺騙,還要在他隱痛多年的傷口上撒鹽。

  那時候,她真的能感受到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但現在只剩她和季渃丞兩個人了,狹小的空間裡,讓兩個人的存在感異常突出。

  她逐漸冷靜下來了。

  姜謠伸出手指,慢慢抬起來,輕輕碰了碰季渃丞手臂上的抓痕。

  「對不起,疼麼?」

  大概是疼的,險些劃破了皮膚。

  季渃丞卻搖搖頭。

  姜謠的眼圈紅了,漂亮的桃花眼垂下來,睫毛輕輕顫抖。

  極致的宣洩之後,是無窮無盡的委屈。

  替季渃丞委屈,也替自己委屈。

  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心情,只是覺得心中愈加慟痛,眼前一片模糊。

  「你何苦呢。」季渃丞輕輕嘆了一口氣,手指抬到半空中,停頓片刻,這才覆在她的眼底,替她擦去眼淚。

  姜謠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勉強穩住心神,磕磕絆絆道:「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搶回來?」

  怎麼能甘心。

  付諸了三年的心血,消耗在實驗室里的時間和青春,為什麼能甘心呢!

  季渃丞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他一直不願提這件事,以前不願跟父母提,後來不願跟朋友提。

  他寧可這件事爛在肚子裡,也不想把自己禁錮在自怨自艾裡面,止步不前。

  但是姜謠問了,他願意解釋。

  不然姜謠會難過。

  「我搶了,沒有成功。」季渃丞攥了攥拳,用指甲在拇指掌心狠狠劃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呂家殷的論文早於我的,他又是實驗掛名的指導教師,我拿出的證據不足以證明我是先於呂家殷發現的。」

  姜謠搖了搖頭,咬著下唇悲憤道:「不可能,不可能找不出一點破綻。」

  季渃丞眨了眨眼,像是在回憶,片刻後,他平靜道:「是有,我申訴後,學校派了調查組,但是參與實驗的成員,沒人願意為我作證。」

  他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冷靜的幾乎不似凡人。

  姜謠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後來的一切,她差不多都能猜到。

  所以季渃丞去高中教書,不是因為修過教育雙學位,是他對科研失去了希望,對並肩作戰的同門失去了希望。

  他那個時候,該有多痛苦。

  姜謠抬起泛著血絲的眼睛,眼尾深深折起來,她一字一頓,語氣狠戾道:「我要所有對不起你的人,都付出代價。」

  她這次沒掉淚,瞳孔輕微縮緊,只裝得下季渃丞一個人。

  季渃丞盯著她看,很認真的,用一種姜謠從未見過,也很難理解的複雜眼光。

  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那是個不帶有任何情-色含義的吻,在這個瞬間,他特別想親親她,所以他做了。

  姜謠從莫大的悲憤中解脫出來,繼而大腦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碰季渃丞的唇,已經是三年前了,她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滋味。

  現在季渃丞在小隔間裡面,主動吻了她,像做夢一樣。

  她的睫毛甚至能刮搔到季渃丞的臉,他們離得太近了,親密的交換著彼此的呼吸。

  僅僅幾秒的時間,像一生那麼長久。

  季渃丞緩緩鬆開對姜謠的桎梏,也慢慢從她唇上離開,但他沒有離開的太遠,而是貼著姜謠的額頭,垂下眼喃喃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剛剛的話收回去。」

  姜謠脖子上的脈搏快速的跳動,她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季渃丞,我永遠不會背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願意為你付出生命。」

  她的嘴唇輕輕顫抖著,仿佛說出這些話用了很大的力氣。

  季渃丞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停留在鬢角,他輕聲道:「以前你還小,我給你不用負責,隨時抽身離開的機會,現在沒有了。」

  他說罷,閉上眼,再次堵住姜謠的唇,輕柔的,無比珍惜的,給她遲到了六年的回應。

  原來有一種愛情,是廢墟里盛開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