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舊事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自康王趙構建炎南渡之後,東京汴梁城雖說仍是南宋小朝廷名義上的都城,但遠離戰爭前線淮河流域的杭州城,便成了臨時的陪都。

  而早在北宋之時,蘇杭兩地便承當了供養東京汴梁城的重任,故而康王趙構因此偏安江南,以杭州為行在,相當於臨時都城,所以改稱臨安府,後來世人強行附會也有了苟且偷安的意思。

  北宋之時,蘇杭兩地就能承當起供養起東京汴梁城的重任,作為臨時都城自然也成了順水推舟的事情。

  而經過近百年時間的發展,如今的臨安城早已繁華不輸昔日的汴梁城,又因瀕臨海邊的關係,臨安城內的來自各國的海商可謂是絡繹不絕。

  在臨安城內最大的酒樓內,哲別拖雷身著蒙古人服飾,此刻則緊緊盯著角落中沉默不語的郭靖。

  深知他們三人能夠逃出生天,全是多虧郭靖六位師父的緣故,眼見郭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中。

  三人對視一眼後,心中更感愧疚。

  「郭靖安達,待我返回蒙古便向父汗借兵,到時候一定能替你報仇!」

  和郭靖從小一起長大的拖雷這時候則開口勸說起來,他身為蒙古大汗鐵木真的四子,身份尊貴,三人也唯有他有資格這麼說。

  心知是自己一行人連累了郭靖六位師父,拖雷此刻也是甚為愧疚,若是尋常將士倒是好說,可當日追殺他的人則是被金國趙王完顏洪烈所收買的高手。

  蒙古騎射無雙不假,可也要看對手是誰,故而拖雷此刻有心想要替郭靖報仇,也心知急不得這一時,況且他還有父汗所交代的重任在身。

  可是拖雷的這一番話,郭靖卻是依舊沉默不語,只顧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在七位師父中,除去因為死在「銅屍」陳玄風手中的五師父「笑彌勒」張阿生由於離世太早沒有交集外,和其餘六位師父,郭靖自然是感情深厚。

  尤其是七師父韓小瑩,身為江南七怪唯一女子的她幾乎充當了郭靖「精神母親」一職,在郭靖愚鈍,學不會「越女劍法」中的精妙招數時,她的表現既不是大發雷霆、也不是動手教訓,而是「心中一陣悲苦,眼淚奪眶而出,把長劍往地上一擲,掩面而走」。

  柯鎮惡等人因為誤會要殺死郭靖,又是她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反對無效後,不惜一死以身擋杖,逼得柯鎮惡長嘆一聲:「七妹總是心軟。」

  如此事跡在前,身為七師父的韓小瑩在郭靖心中自然占據更大位置。

  如今七師父韓小瑩為了掩護他,而情願留在原地擋住強敵,如此一幕,豈能不讓郭靖心中悲痛難耐。

  當一個人處於極度悲痛的情況下,是哭不出來的!

  而如今的郭靖,便是如此!

  就在哲別三人心中擔憂郭靖之際,酒樓二樓卻走上了一人,此人身形高大,年齡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可神色間卻帶有一股颯颯英雄之氣,手持一把長戟。

  說來也奇怪,此人登上二樓後,也不和小二搭話,徑直便坐在了郭靖一桌。

  角落中的郭靖認出他正是當日在歸雲莊出手挫敗二師父的人,只是心中悲痛難耐的他,早已了無了計較往日恩怨的力氣。

  只是隨著此人在酒桌上放下了一把佩劍後,看到這兒,原本無神的郭靖卻瞬間激動起來,伸出手抓向這把佩劍的他,頓時激動道:「你是從何得來的這把佩劍?」

  無他,因為這把劍正是「越女劍」韓小瑩的佩劍。

  韓小瑩在大漠中曾多次教郭靖「越女劍法」,他又怎能認不出七師父韓小瑩隨身的佩劍。

  可惜郭靖還未起身,就被此人單手按回了座位,後來任憑郭靖怎麼發力,臉色憋得通紅,仍是起身不得。

  「我途徑蘇州城外時,曾為韓女俠收斂過屍體,而這把長劍便是埋葬她後的信物,我想你可能是她的傳人,便沿途追了上來!」

  就在郭靖激動之下想要弄清楚事實時,一旁端坐在的大漢卻是忽然開口,緩緩道來了這把長劍的來歷。

  原來他正是呂義,自從埋葬了韓小瑩二人後,他便沿途按照小路上的馬蹄印緊追而來,這蘇州城距離臨安府少說也有上百里,好在與郭靖隨行的人一身異族人打扮,沿途隨意打聽一下就得來了他們的準確行蹤。

  直到這時,呂義這才清楚江南七怪為何慘死的原因,為了前來南朝的拖雷一行人,江南七怪自然不可避免和趙王府的高手斗在一起。

  彭連虎,沙通天都是北方江湖有名的高手,僅是這二人江南七怪都應付不過來,何況又多了一位身居白駝山真傳的歐陽克。

  有心算無心之下,江南七怪的敗亡自然在所難免。

  「七師父!」

  聞言,眼見韓小瑩的隨身佩劍在此,郭靖終於淚如雨下。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郭靖此前由於悲傷過度,自身情緒發泄不出來反倒與他有害。

  眼見這把熟悉的佩劍,往日裡韓小瑩的音容笑貌不禁浮現眼前,一時間更是情緒難以控住,引得二樓上客人連連側目。

  其中有一靠窗位置,一名綠衣女郎卻是靜坐在那兒,桌子上擺放佳肴每樣都是淺嘗即止,就連周遭客人畏懼如虎的郭靖一行人,在她眼裡反而引起了莫名興趣。

  自從郭靖和三名蒙古人登上這酒樓後,徒感無聊的她就將目光放在這一行人身上。

  其間還對好似木頭的郭靖不以為然,直到另一持戟男子道破了緣由後,她這才恍然大悟。

  看著旁若無人嚎啕大哭起來的郭靖,心中倒也多出了一絲憐憫。

  自小父母雙亡全靠兄長帶大的她,此刻倒是很能夠明白這個呆木頭的感受。

  「多謝閣下,如此大恩,郭某無以為報!」

  話音剛落,淚水未乾的郭靖欲直接拜倒。

  然而自覺虧欠郭靖的太多的呂義,又豈能安然受郭靖如此大禮,左手發力就將郭靖提了起來。

  如此一幕,倒是讓一旁靜坐的哲別和博爾忽二人則是微微變色,他們二人都是鐵木真麾下猛將,自然是清楚其中的難度。郭靖自從拜那六位南朝人為師後,一身武藝早已遠超眾人,成為蒙古部落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就連如今的博爾忽和哲別昔日的兩位師父也不敢說可以輕鬆取勝。

  而此人卻是單手壓住了郭靖起身不說,此時又是單手發力提起了欲跪倒感謝的郭靖,如何不讓他們二人心中一驚呢!

  「先別急著謝我,因為待會你恐怕會恨我欲死!」

  看出了郭靖臉上真誠的謝意,呂義卻是忽然長嘆一聲,右手頓時握緊了手中長戟。

  「呂大哥,此話怎講?」

  還未擦乾臉上淚痕的郭靖,聞言此時自然是有些不解道。

  「你可知靖康之恥?」

  看著面前的郭靖,呂義卻是忽然提起了當年的靖康之恥。

  「這個郭某自然知曉!」

  聞言,郭靖不明所以,卻還是拱手說道。

  靖康之恥指的是靖康二年,金人攻破東京汴梁城,擄走徽、欽二帝,此事被天下漢人視為恥辱之事。

  而郭靖的名字,也是聽其母李萍所說,也是取自這靖康二字。

  「那你可知當年為何會釀成這靖康之恥?」

  看著面前的郭靖,呂義在此發問。

  「想必是朝中奸臣所致!」

  聞言,郭靖為之一愣,沉默了片刻後,這才緩緩答道。

  「這只是其一,卻並非根本原因!」

  看著並不知曉靖康之恥背後故事的郭靖,呂義卻是顯得一點也不驚訝。

  若是郭靖的生父郭嘯天在世,有了他的言傳身教,自然能明白郭靖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

  而在郭嘯天為了掩護妻子李萍和弟妹包惜弱而慘死在亂槍之下後,李萍身為普通女子,能將郭靖撫養成人就已是不易了,可又怎能奢望一個從未讀過書的村野女去給郭靖講述靖康之恥背後的故事呢!

  二樓的客人聽起來呂義忽然講起靖康之恥背後的原因,一眾人等也是不禁豎起了耳朵,就連一旁的綠衣女郎也是不禁提起了興趣。

  「其之根本則是源自聯金滅遼,趙宋羸弱已久,貿然聯合金人滅遼,卻未想過兩者皆是虎狼之輩,全都輕信不得!」

  說道這兒,呂義目光卻是落在了一旁拖雷身上。

  「當年遼人尚且都敵不過,又怎會是金人的對手,如今蒙古崛起,眼看金人節節敗退,試問若是金國滅亡,南朝漢人又待如何處之?」

  稍作停頓後,隨著呂義聲音有意增大,整座二樓的客人也不禁微微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