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甄家大妹子找繡坊掌柜請了半日工,阿叔阿嬸等她下工後一起過來,現在差不多也要到了才對。
他見前面的老者年紀大了,小的又比他小上很多,便放低了聲音解釋道:「這位老伯,我們狀元樓今日有喜事,需宴請親朋好友,所以這才歇業一天。要不,您明日再來?我定給您留一間最好的雅間,恭候您的大駕。」
而王川穹聽到宴請兩字,雙眼一亮。
既然是宴請,那自然是好吃的好喝的數不勝數,都讓他碰上了,哪有錯過的理!
與師傅相處了這麼久,何澤再了解不過他內心的小九九,默默低下腦袋,努力忍笑。
就在王川穹準備上演一段爺孫二人,孤苦伶仃,吃不飽穿不暖的苦情戲時,後頭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狀元樓門口。
蘇大郎將馬車停穩後,拿了小凳子放在車轅側下方,掀開帘子讓蘇家幾人下車。
馬車內,傳來孩童歡快稚嫩的聲音:「王伯伯,我們快下車,找姨姨和禾姨姨玩。」
王伯仁寵溺地捏了捏懷裡小香兒的鼻子,笑道:「好,聽香兒的。」
等幾人下了馬車,一起往狀元樓內走。才走進大廳,便見著顧青松正一臉著急地與面前的一老一少說著什麼。
小香兒朝他大喊:「顧大伯伯。」
顧青松立馬抬頭,朝她笑。又跟甄進他們打招呼:「阿叔,阿嬸。」
甄進他們已經走到了跟前,詢問他:「林大人林夫人,還有你張伯父伯母他們可都已經過來了?」
「都來了,在後宅院廳堂里,就等著你們過來後就開飯。」
跟在甄進後頭的王伯仁瞟了一眼顧青松對面的人,感覺這背影怪熟悉的。
正要上前查看,顧青松與他道:「伯仁,你抱小香兒去後邊找她青禾姨玩吧。」
王伯仁點頭,側身繞過大廳中央的舞台要往後頭走。
所以,他沒注意到的是,顧青松對面的老頭猛地轉過了身子,瞪大眼睛朝他看了過來。
「你這個不孝徒,你是當老子死了不成!」
突然傳來的怒吼聲讓王伯仁頓住了腳步,不敢置信地轉頭,與老頭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師……師,師父???」他想抬起胳膊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可他臂彎上還抱了小香兒。
「別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個不孝徒!」老頭此時真的是要氣死了,怪不得這不孝徒這麼多年都沒找到他,這顯然是眼睛瘸得厲害啊,就站在他眼前都看不到,估計是心裡眼裡完全就沒有他這個師父!
此時,跟在王伯仁身側的甄枚兒看出了情況的不對勁,伸手將小香兒抱回了自己懷裡。
王伯仁鬆開孩子後,跌跌撞撞地朝王川穹奔了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哭嚎道:「師父,我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一個大男人,突然就情緒迸發,哭的那叫一個悽慘,在場的眾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你哭喪呢?我都還沒死,你哭什麼!」王川穹伸出另一條腿踢他。
王伯仁就是不鬆手,眼淚鼻涕糊在他腿上。
旁邊的何澤看著趴伏在師父腳邊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一時間也有些目瞪口呆。
這就是師父常常掛在嘴邊的不孝徒?這龍真寺的方丈算得也太准了吧!可師父今日還去將人家罵了一頓……
狀元樓後宅院的眾人見甄進他們這麼久還沒過來,顧青松也一去不復返,有些奇怪,於是上前來一探究竟,便看到了這麼一幕。
他們正要上前詢問原由,便聽到王伯仁聲淚俱下地訴說起了這幾年自己的尋人之路:「師傅,您將我趕出家門後,我想著等在外面遊歷個兩年再回去,您的氣肯定就消了。可當我回到宅子時,裡面看上去好久沒人住了。我詢問鄰里,得知您在我離開後沒多久便也離開了。徒兒不孝,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我將宅子翻了個底朝天,才翻到了您給我留的口信,我按信上寫的一路去了酉州,又在下面的各郡縣尋找您的足跡,可一直尋不到,您老人家老是放出煙霧彈迷惑於我!」
王川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又是給了他一腳。
「我好不容易打聽到您在南寧郡的雲安縣救治過病人,便急忙趕了過去,可您又沒影了!我便又回了一趟我們的宅子,可宅子早就被人移為了平地!我不敢久待,又重返了雲安縣。想著您既然去過,肯定還會再去,便在縣裡開了家醫館,給人看病,我想著您一打聽就能打聽到我,可是您一直沒有尋來!我便每隔半年都會去其他郡縣找您,找不到又繼續回雲安縣,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您了!」
隨著男人的一聲聲訴說,大家都能聽出他這些年的無助彷徨,還有擔心害怕和委屈。
甄彌兒最是受不了這些感傷的畫面,眼中已經沁出了淚珠。又想到現在獨自在外的博文,有些忍不住情緒,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顧庭之無奈,俯下身子,輕柔地幫她擦拭。
趙氏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兒心裡在想些什麼,心裡也是難受地緊,但怕女兒擔心,硬是忍了下來。
王川穹低頭看向自己腳邊泣不成聲的大徒弟,老眼中閃過一抹疼惜。
他腦子裡不由浮現出,二十多年前,自己撿到他時的場景。
那時,他才剛出生,還在襁褓中便被扔進了大山里,隨時可能成為野獸的腹中餐食。他上山採藥時,聽到悲悽的哭聲上前查看,就如同他現在一樣。
小娃兒應該是餓了,哭得小臉通紅,見著了人,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聲,還咧開小嘴朝他笑。
也就是這一笑,讓王川穹決定將他帶回去,就當養一隻小貓小狗了。
然而,小小的嬰兒一天天長大,一轉眼便與他相伴了二十多個年頭,他親眼見證了他的成長,從牙牙學語到走路,他親自教會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發音,孩子叫的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