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言,也無絲毫動靜,蕭恩自歸城內,楊沂中自起營寨,便是張懋德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讓那些被他一度抵押出來的縣內大戶閉了嘴……而隨著城內專門送出了一些酒肉瓜果,城內城外,到底是安然無恙。👊😳 69ⓢⒽu𝐗.cσΜ 🎁💋
非只如此,翌日一早,楊沂中繼續起兵東進,城內也無多餘言語。
而接下來兩日,兩千御前班直小心行軍,卻是經景德鎮轉關山鎮,再到吾山,來到了濟水畔,並準備從吾山後面的北新橋渡過濟水,前往支援河對岸下游的平陰前線。
但是,楊統制的側翼插入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前方激戰中的東平府鎮守使、梁山泊大頭領張榮終於親自遣人傳來『軍令』,要求楊沂中這條漏網之魚停在濟水畔,不許再擅自前進,否則他可不管什麼班直班彎、官軍官賊,一併視為敵軍處置。
楊沂中徹底無奈之餘,卻還是不免被氣了個半死。
話說,此時來到濟水邊上,他早就探查清楚,知道前方戰事激烈……張榮幾乎集中了水泊梁山和東平府的所有力量,親率不下兩萬之眾,依仗著平陰城池之便,在平陰周邊與偽齊交戰不停;而偽齊方面,劉豫長子劉麟率兩萬餘濟南兵、偽齊元帥孔彥舟率一萬多兗州兵,兵力稍多,所以氣勢也極大。
而且說實話,這三人中,無論道德、立場,張榮和孔彥舟都真的是有本事的人,而劉麟也不是什麼草包公子……更何況,事到如今,正如那日樞相汪伯彥所說那般,偽齊的那些頭頭腦腦,處在哪個位置,根本就無路可退,所以在軍事上絕不會有半分大意。
至於張榮,且不說這是個這年頭公認的內陸水上無敵之人,便是在陸上,那也是昔日京東出了名的豪傑人物,遑論此人一直將那次因孔彥舟反水而導致的大敗視為生平之大辱……而這種情緒化的江湖人物,一旦發起狠來,又是何等激烈?
所以,這三人在前線交戰,雖然只有不到十日功夫,但卻是你來我往,設伏強攻,立寨控城,火燒土壘,端是熱鬧非凡。
但話還得說回來,這般熱鬧,用另一種說法來見,雙方反而是一直處於一種激烈的對峙局面之下。
那麼照理說,這個時候只要張榮稍微放下一些心裡的疙瘩,讓岳飛引相當數量的部隊過汶水,那幾乎便是一場理所當然的大勝,完全可以達成趙官家期待的那種乾淨利索的勝利。
便只是讓楊沂中這兩千精銳甲士上前線參戰,說不得也能帶來一些驚喜。
然而,這不是這位梁山賊首一直對官軍成見極大嗎?這不是他視那次大敗為生平之大恨,以至於昔日兵敗連與岳飛見面都覺得羞恥嗎?
所以,回到眼前,兩千御前班直,在數萬人的戰局之中說能起作用也能起大作用,但真惹怒了張榮,硬著脖子上去以後,怕也真有可能在戰局的磨盤裡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6̶̛̎̋̔̇ͅ9̴̮̦͖̥͈̳̭̭̋̏͝ŝ̸̢̜̳̱͈̹͓̀̆̔͋͛͜͠ḩ̷̻̩͍̱̗͔̺̏̓͊̀͂̀ͅṵ̵̙̻͉̦͙̗̥̉̓̓͊̑̂̑x̸͍̘̳͂͊̂̊̀͊̕͘.̷̹̦̆̆c̶͙͈͚̽̄̈̎̒͜ó̶̧̧̝̳̠͇͕̺̲̹̔̈́̃͝͝m̷̗͓̽̂̌̋̃̌而楊沂中身為御前統制,領著趙官家最基本的一支武裝力量,只是來見血參戰磨礪部隊的,卻非是要冒險將整隻部隊無原則拋出去的。
或者說,部隊可以拋出去,但要有價值……身為御前心腹,楊沂中非常清楚趙官家對軍隊的某種理念。
於是乎,楊沂中選擇留在了吾山,留在西南-東北走向濟水的西北這一面,就在吾山腳下那座方便行軍的永久性浮橋,也就是著名的北新橋前安營紮寨……並給更南面(隔著濟水、汶水)的中都岳飛發去軍情文書,以作聯絡與匯報。
然而,冒著酷暑等了三日,非但沒有等到原本以為三日便能折返的信使,卻反而迎來了一場暴雨,而且暴雨之中,還忽然來了不速之客。
且說,這一日天氣陡變,大雨瓢潑,天氣昏暗,待到中午時分,忽然有一支兵馬自濟水北面極速進軍,經吾山南巒,直奔北新橋而來,然後一頭撞到了御前班直的營盤之上。
雙方雨中猝然相逢,各自震動,繼而迅速爆發了激烈戰鬥。
對於來襲部隊而言,在這個要害關口遭遇守軍,自然是可以直接出手的,而對於楊沂中而言,他也幾乎是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來軍的目的——張榮此時已經力盡,所以來軍必然是偽齊或者金軍,此行也必然要趁著大雨渡河,繞後包抄平陰,以圖全殲張榮主力。
回到眼前,雖是白日,但雨水之中,天氣昏暗,道路泥濘,旗幟不展,所以戰鬥一開始便是從最激烈和最殘酷的亂戰肉搏進行的。
御前班直猝然接戰,卻又因為未能及時披甲,上來就遭遇到了數以百計的戰鬥減員。但這些部隊的犧牲和楊沂中的果斷,毫無疑問的為後續部隊爭取了寶貴時間。所以等到後續部隊披甲整備,按照百人隊、十人隊從營房中湧出,戰事卻又迅速偏轉過來。
精良的鎧甲、優質而完備的兵器、精選的兵員、營盤的防護作用、駐紮此地數日帶來的地形訊息優勢,更重要的是雨水帶來的混沌,外加楊沂中的指揮若定,讓反應過來的御前班直將自己的戰鬥力發揮到了極致。與之相反的是,無數來襲部隊被堵在吾山之下,面對著不大卻精緻的營盤,吾山南巒的地形阻擋,卻是使得他們喪失掉了最大的人數優勢。
偏偏與此同時,雨水下的奔襲、亂戰,導致了嚴重的指揮混亂,使得來襲部隊根本不清楚前方戰事如何,只是源源不斷將部隊投入到了戰鬥之中。
於是乎,夏日雨水之中,濟水之畔,橋樑之側,鐵器交互之聲,哀嚎哭喊之聲,喊殺聲,以及無論如何都占據主動的風雲雷電之聲,產生了一種混合的、令人覺得牙酸的戰鬥奏鳴之聲。ღ(¯`◕‿◕´¯) ♫ ♪ ♫ ❻❾𝓈𝒽𝐔Ж.ςσ𝔪 ♫ ♪ ♫ (¯`◕‿◕´¯)ღ
配合雨水都遮不住的血腥氣,瞬間便使得扼守北新橋的宋軍營盤變成了血肉磨坊一般的存在。
整整一個下午,雨水瓢潑不停,電閃雷鳴之中,屍首堆積起來,竟然開始漸漸阻塞交通,最後居然成為了減緩交戰激烈程度的最主要因素。
傍晚將至,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來襲部隊終於因為視線問題不得不放棄戰鬥,而御前班直也只能在營寨中點起火把,努力呼喊,希望自己受傷的袍澤能主動發聲求救……但也僅僅如此罷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之中,再加上劇烈襲來的疲憊感,打掃戰場無疑淪為一種奢侈,一陣混亂之後,也不知道到底救出了幾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翌日清晨,雨水淅瀝不停,日光剛一隔著雲層出現,稍微獲得了一點行動力的宋軍便即刻行動起來,開始迅速打掃戰場。
一夜都未卸甲的楊沂中也早早回到昨日戰事最激烈的營盤所在,進行巡視。
然而,清晨微光之下,他驚愕發現,雨水不斷的營寨內,水流在屍首堆下匯集,形成潺潺水道,復又流向濟水,而其中竟不見有多少血色。
不是說沒有血水。
實際上,正在粗暴打掃戰場,努力尋找自家傷亡戰士的御前班直們幾乎每翻開一個屍首,都會有明顯的血污融入地上雨水之中,但很快就被更多的水流給稀釋、渾濁化,繼而消失不見。
換言之,若非屍首尚堆積於營寨之中,若非還有傷員尚在哀嚎,若非殘破的營寨與凌亂的軍械就在眼前,這一夜尚未停歇的大雨,竟然已經將昨日那場激烈戰鬥的痕跡給完全遮蓋住了。
區區人力,在自然面前還是不足一提。
而就在楊沂中望著腳下水流發呆之時,忽然間,一陣格外驚悚的慘叫聲從不遠處響起,卻是讓周圍正在粗暴打掃戰場的御前班直們各自愕然,但很快,這些人就恢復如常了。
至於一夜都沒有解甲的楊沂中,卻是扶刀立定不動,宛如雕塑一般置若罔聞,只是盯著腳下水流發呆而已。
「統制……」
稍微變小的雨水之中,拎著一把明顯帶豁口朴刀的翟彪從之前哀嚎處閃身出現,湊到跟前,卻顯得面目猙獰。「問清楚了,雖是摻雜了許多金人服飾,卻不是金人,也不是濟南府的人,更不是兗州孔彥舟的人,乃是青州李成的人,總數不下兩萬!而且也不是順著濟水而來,卻是開戰後便隨李成麾下密州首領杜彥直接到了河北聊城,在彼處換了金人旗幟,又向大名府尋了些金人舊衣甲,然後前日忽然渡河,往此處過來,本想以金人旗幟嚇唬咱們,卻不料雨水太大,根本沒亮出來。」
楊沂中心下醒悟,若有所思,卻又直接說了出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李成根本沒去易守難攻的沂州,而是本就商量好了,來做這支奇兵,卻恰好遇到我們……著人將此事即刻送往平陰張鎮撫、中都岳太尉處!」
「喏!」翟彪應了一聲,卻並未動彈。
雨水淅瀝之中,楊沂中邁開一步,復又扶刀顧首:「還有什麼?」
「那賊人吃痛,說了許多話。」翟彪依舊面目猙獰。「此番李成大軍,最少有兩萬之眾,且是從黃河那邊過來的,而昨日交戰的主要是李成下面密州頭領杜彥的兵馬……」
「我已經知道。」楊沂中面色如常。「你不也是剛說過嗎?」
「統制,俺的意思是……」翟彪睜大眼睛相對。「若是李成兵馬從聊城渡黃河過來,那最近過濟水,也是最方便過濟水的地方便是此處北新橋,他沒由來分兵從下游滑家口渡濟水,那裡貼近平陰,一個不好是要被平陰大軍發現的……可反過來講,今日一旦受阻,偷襲不成必然改強襲,那李成也說不得就會分兵從多處一起渡濟水,去強行包圍平陰了。」
「這我也知道。」楊沂中還是面色不變。
「統制,」翟彪咬牙再對。「咱們昨日雖然打贏了,可畢竟兵少,開頭一個照面便丟了兩三百兄弟,這還只是李成前軍杜彥六七千人的規模,而李成大部眼見著便要趕到,偏偏今日雨水眼瞅著不比昨日……」
「翟彪,你到底想說什麼?!」楊沂中終於不耐。「軍中進言,應該直截了當。」
「統制,俺不是說撤軍,然後將平陰後背白白賣給李成,那陽穀的蕭恩雖然是個夯貨,卻也不能做這等事……俺是想說,咱們能不能撤到河對岸,隔河防守?」翟彪的言語引來了周圍幾名統領、都頭的各自意動。
實際上,非只是這些軍官,便是楊沂中也一時沉默了下來。
隔河防守,不僅僅是有效減小兵力劣勢帶來的影響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能夠有效避免交戰,御前班直何其精銳,若再兼有隔河之利,安心守橋,幾乎便能處於一種不敗之地。
故此,這麼做,似乎才是最妥帖的,因為他可以最大程度上保全部隊。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條翟彪沒說,但意思卻很明顯的一條,那便是真到了必要之時,也就是平陰張榮那裡陷入包圍,或者全軍潰敗的情況下,這提前退到濟水對岸的一千多班直,可以從容南撤,過汶水去匯合岳飛……張榮不把自己當官軍,那御前班直又為何要為他拼命?
說是沒有門戶之見,卻依然不能免俗。
但很快,身為這支精悍兵馬主帥的楊沂中便下定決心,然後搖頭相對:「不可以!」
眾人各自一滯。
而楊沂中卻也沒有遮掩,反而將道理說的清楚:
「雨水雖小,卻未放晴,隔河難以監視清楚,而咱們一旦渡河防守……若我是李成,情知河對岸這支兵馬人人帶甲,精銳異常,強攻難過,便只留下些許小部隊以作疑兵,然後大軍直接潛行向下游,自滑家口強渡……屆時我們這兩千班直豈不是空置?可咱們若留在河這邊,李成最少也得分數倍於我的大軍監視,甚至說不得存了盡起大軍,趁這日雨小強行吞下我們再渡濟水的意思,這樣一來,咱們固然危急一時,卻能在大局中起大作用!」
眾軍官各自一怔,然後紛紛醒悟,但其中不少人醒悟之後,反而又再度面色猶疑起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雨水從盔甲邊緣滴落,楊沂中繼續扶刀環顧四面,當眾言道。「你們以為我這是將官家的兩千班直盡數賭在這濟水畔、吾山旁,但實際上卻沒到那個份上……因為你們莫忘了,偽齊兵馬之所以行此番攻勢,本是以為岳太尉部正在整編,必然難以出戰,所以才敢放肆一搏,來取東平府。換句話說,此番偽齊作態,是沒有將岳太尉部計入其中的,甚至也沒有計入我們,否則何至於昨日猝然相遇?但你我皆知,岳太尉部是可以出戰的,我們也是來了的!換言之,東平府戰事,大局在本在皇宋!所以只要我們能撐住兩三日,請岳太尉不再顧忌張鎮撫形勢,直接出兵,那平陰方面必然分出勝負,此處也必然有援軍,李成則必走!反倒是我們此時退到河對岸去,卻有可能葬送大局!而若那般,回去以後又有何面目對上官家?」
言至此處,不等眾人言語,楊沂中直接拔刀出來,對著周圍軍官冷冷作言:「道理說完,自此時起,便不許再論渡河事宜,安心守營護橋,違令者斬!」
到底是參與過幾場血戰的,又是驕兵悍將,此時聞言,卻也都不再多說,只是低頭領命而已。
然而,這邊楊沂中剛剛傳達完決意,未及眾人稍歇,果然,稍微轉小的雨勢之中,穿著金軍衣甲的大量兵馬便極速來攻,並在雨水之中糊成黑壓壓一片,讓人心頭蒙上一層陰影……
且說,雖然是夏季,但雨水影響還是太大,這個時候擁有營寨的宋軍都才剛剛做好準備,而露營在外的偽齊兵馬卻已經發動了攻擊,可見,他們應該是得到了來自最上方的壓力,不得已而倉促為之。
所以,他們要為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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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再問一下,真的是我太老了嗎?還是你們太年輕?反正沒人看過《打漁殺家》和《金瓶梅》?蕭恩跟張懋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