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清明(月票170+)

  婆媳兩人在觀音像前拜了拜,陸氏扶著吳老太君起身:「老太君還特特記著我的生辰,那碗長生面,我都吃完了。老太君中午用得好嗎?」

  吳老太君目光慈愛,道:「中午連瀟媳婦陪著我一道用的。」

  陸氏笑容溫和,道:「我與她來往得少,倒是聽底下人說過,說她常常來看您,如此孝順的孩子,難怪老太君喜歡。」

  吳老太君笑了,眼角皺紋深深:「是個曉事聰明的,你知道的,我最喜歡聰明人了,一點撥就明白了。」

  「如此看來,從前石夫人誇她可真是沒夸錯,老太君這聖旨求得值得。」

  「可不是,」吳老太君拍了拍陸氏的手,「你大嫂也誇她。」

  陸氏頷首:「大嫂這幾年過得辛苦,添了個好兒媳,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吳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見她言語之中沒有半點勉強,反倒是真心為周氏高興,老太君的心又是一痛。

  周氏這輩子還有盼頭,能盼著抱孫子、抱曾孫子,陸氏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陸氏的日子和喬姨娘一樣,沒有什麼念想了。

  如此想來,倒還是徐氏好些。

  穆連康失蹤多年,雖然吳老太君自己都認為穆連康凶多吉少,可只要一日沒有歸靈,就能自欺欺人一日。

  可徐氏並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她在僥倖和死心之間來回糾結,數年如此,反倒是比什麼都沒有的陸氏還老得快些。

  吳老太君想到這幾個兒媳,又忍不住唉聲嘆了一口氣。

  「馬上就是清明了。」吳老太君道。

  陸氏垂眸,長睫顫顫:「我聽二嫂說,做道場的師父們都已經請好了。」

  「這是要緊事。」吳老太君嘆息。

  定遠侯府中,每年清明、中元都會設道場,替逝去的親人、戰死的將士們超度。

  杜雲蘿也是曉得的。

  做法事的幾日,府中人人著素衣,佛音不斷,井然有序。

  休息時,徐氏沒有回自個兒屋裡,而是就近去了韶熙園。

  杜雲蘿在認親時收了徐氏那般貴重的見面禮,前世今生與徐氏也沒有大矛盾,自是歡迎她來的。

  徐氏疲乏,合衣在西梢間的榻子上躺下,張了張嘴,猶豫再三,終是道:「連瀟媳婦,把那隻鐲子拿給我再瞧瞧。」

  杜雲蘿應了,親自回內室里取了來,交到徐氏手中。

  徐氏握著玉鐲,來回不停地看,眼眶漸漸泛紅,良久長嘆一聲:「每年祭祀時,我都稀里糊塗的。我不知道我的連康在哪裡,該不該擺靈牌,該不該給他燒紙,我都不知道。」

  徐氏說著說著,眼淚簌簌落下,玉鐲被她雙手握著,緊緊按在胸口:「若是他沒有不見,我這鐲子已經給了我的兒媳了吧?」

  杜雲蘿的嗓子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才沒讓自己跟著哭出來。

  她不知道要如何勸徐氏,而徐氏此刻也不需要誰的勸慰,興許大哭一場,會對徐氏更好。

  徐氏無聲哭了許久,直到眼角幹得再也落不下眼淚來,她才把玉鐲交還給杜雲蘿,聲音沙啞道:「收起來吧,既然給了你,你就收好吧。」

  杜雲蘿頷首,吩咐連翹去打水進來。

  徐氏淨了面,躺回到榻子上,閉目養神。

  杜雲蘿起身想退出去。

  「連瀟媳婦,早些給府里添個男丁,一代傳一代,也有人給連康上柱香。」

  徐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杜雲蘿撩起帘子的手頓在空中,她緩緩轉過頭去,卻只瞧見徐氏的背影。

  杜雲蘿緊緊咬了咬下唇。

  徐氏是怨蔣玉暖的,她甚至不想幾十年後,蔣玉暖的子孫後代給穆連康磕頭。

  徐徐吐了一口氣,杜雲蘿道:「嬸娘,我知道了。」

  徐氏沒有回應。

  杜雲蘿走出房門,站在廡廊下,抬頭望著天空。

  清明時節雨紛紛,淅淅瀝瀝的春雨連綿不斷。

  錦蕊回了趟前街,薛家也在祭祖宗,她回去磕了一個頭。

  錦嵐亦是如此,韶熙園裡當差的丫鬟婆子們都抽空回了家,匆匆走,匆匆回,不敢耽擱。

  只有連翹,她無家可回,在園子裡朝天拜了拜,也就算周全了。

  掌燈時分,連翹左右尋了一圈,卻不見蒼朮身影。

  錦蕊道:「許是家裡耽擱了?」

  「許是歪在家裡躲懶了。」連翹搖了搖頭。

  連翹原當蒼朮在落鑰前會回來,哪知主子屋裡都要吹燈了,蒼朮依舊不見蹤影。

  「你說她會去哪兒?」連翹低聲與玉竹抱怨。

  玉竹撇了撇嘴:「誰曉得她。明日一早就使人去她家裡尋她吧。夫人那兒,定是瞞不住的,你也別想著幫她隱瞞。」

  連翹眉頭緊鎖:「我豈會幫她瞞著。」

  天蒙蒙亮時,連翹便起身了,見馬婆子在廡廊下活動手腳,她走上前去,低聲道:「蒼朮一夜沒回來,媽媽辛苦一趟,去她家看看。」

  馬婆子愕然:「我昨兒個歇得早,不曉得這事兒,蒼朮竟然敢一夜不歸?真真是要翻了天了哦。姑娘,我這就去她家尋尋,這要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按規矩辦事。」連翹淡淡道。

  見馬婆子邁著腳去了,連翹便忙碌起來。

  沒一會兒,正屋裡有了動靜,穆連瀟撩開帘子走出來,連翹福身問了安。

  還未有一刻鐘,馬婆子喘著粗氣回來了。

  連翹一怔,上下打量她道:「媽媽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哎呦可不好了!」馬婆子胖乎乎的身子隨著喘息起起伏伏,她雙手一拍大腿,「蒼朮沒了!」

  「沒了?」連翹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沒了是什麼意思?」

  莫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吧?

  馬婆子念了聲佛號,道:「就是死了!」

  這一句沒壓住,聲音有些大,邊上的丫鬟婆子都聽見了,白著臉圍了上來。

  穆連瀟也聽見了,抬聲問道:「剛說誰沒了?」

  馬婆子咽了口唾沫,顫聲道:「世子,就是咱們院子裡的蒼朮沒了。

  她昨夜一夜沒回來,天一亮,連翹姑娘就讓奴婢去她家問問。

  奴婢還沒出二門呢,就見小花園的水井邊湊了不少人,一個個都慌慌張張的。

  奴婢過去問了聲,才知道井裡淹了個人,奴婢大著膽子看了一眼,那衣裳是蒼朮昨兒穿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