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耿曙的第二輪軍報沒來,諸人分析過後,姜恆大致猜測,耿曙現在已通知汁綾與曾宇,正在會合圍攻西川。
洛陽如臨大敵,城防全面戒嚴,更派出多路探報,前去偵查南路的兵馬。汁瀧與眾臣商量了一整夜要如何給耿曙回信,是以朝廷名義將強行召回,是放任施為,而耿曙會不會聽,又是另一個題。
「這行徑簡直惡劣!」曾嶸道。
最後,這個擔是落回到了姜恆肩上。
他只了四個字:適而止。並將布條捆在海東青的爪上,放飛出去。
「準備今日盟會。」姜恆注視汁瀧,他們面臨的最大考驗要來了。
汁瀧點了點頭,群臣離正殿時,界圭快步前來,拿著軍報。
「嵩縣淪陷了,」界圭說,「代餘下那十萬兵馬,正在朝洛陽前來。」
剎那鴉雀無聲,週遊道:「這下好了,盟會要毀在王殿下手裡了。」
界圭無視了他人,朝姜恆道:「洛陽只兩萬御林軍,我必須護送你出去。」
「我不走。」姜恆想也不想便道,「不是的,我懂了。」
眾臣看著姜恆,姜恆難以置信道:「不明白麼?根據軍報,代出兵嵩縣,與漢中潰敗,間只差了一天!李霄本來就計劃進入中原!聶海只是料到他的布置,提前下手而已!」
姜恆一言,眾人頓時如夢初醒。
事實上耿曙擊潰漢中平原的守軍,與西川兵發嵩縣並沒直接的聯繫。李霄早就決定趁著盟會時兵分兩路,南路先取中原,這麼一來耿曙不得不調兵回救洛陽,屆時漢中的大軍便乘虛而入。
只是李霄沒料到,耿曙戰神威絕非名不副實,他竟是以數萬軍隊,一舉打垮了自己在漢中的布置!
汁瀧呼吸急促,與姜恆交換眼色,姜恆又朝群臣道:「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
汁瀧道:「我以留下來,姜恆,你得走。」
姜恆逼近汁瀧一步,與他對視。
「我必須留在這兒,」姜恆說,「聶海會回來的。」
最後汁瀧妥協,沒人再懷疑耿曙的動機了,曾嶸則抽身離,前去考慮對策。
這個消息暫時沒傳出去,在今日盟會結束後,不管是否達成一致,必須馬上讓諸侯們離。
汁瀧坐上席位時,所人的目光一致看著他,眼下無人知道,中原地域正在飛快淪陷,興許一到兩天後,代軍便會攻入洛陽。
今天李靳的臉色依舊十分難看,卻是來了,想必了對策,正在等待代的消息。
姜恆知道他們兩萬人,守住洛陽,等待耿曙回援,仍希望。
「今日想來是要推選出天了?」羋清笑了笑,說道。
熊丕一夜宿醉,頭腦不清醒,嘲諷地看著汁瀧。
姜恆說:「昨日議題後,想聽聽各位君的說法。」
龍於說:「我們倒是想聽聽,這位將來的天,會如何管理天下,這是對我們的一個承諾。」
熊丕笑道:「汁琮治下的雍是怎麼樣,未來的中原,自然也就是怎麼樣了。」
這話引起各群臣的一陣低聲討論,汁瀧卻道:「看來在座的各位,對先父略微詞。」
豈止「略微詞」?說深惡痛絕都不為過。
只見席間噤聲,汁瀧嘆了口氣,說道:「雍變法,各位已看在了眼中,這正是雍地為中原四所展現的,未來的模樣,我們想建立起一個全新的朝廷,卻不再完全是四百年前,家天下的模樣。」
汁瀧十分緊張,聲音發著抖,姜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幫助他鎮定下來,今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他必須摒棄雜念,認真考。
「一,」汁瀧說,「五大爭由來已久,如今止戰,必須消弭所的界,任由百姓自由流動,務農、工匠、商貿,自行所擇為業。未來的天下,將沒分,沒鄭人、梁人、郢人、代人、雍人分,俱是天下人。」
「俱是天下人。」龍於說。
「不錯,」汁瀧說,「俱是天下人。百姓的融匯,族與族的血統,地域爭,俱必須告一段落,既是天下人,便須一視同仁。」
羋清似乎點出神,看著姜恆。
「那麼將不,」諸令解說道,「原本政令,令出何從?既沒邊界,如何推行政務?」
「這就是二。」汁瀧又道,「改為州,天下的規矩,由洛陽朝廷制定法令並頒布。」
這話頓時引起會場大嘩,只聽汁瀧解釋道:「政務則由地方自行裁決。」
龍於也萬萬沒想到,等來的結果,竟是去!
畢紹期待地看著龍於,龍於卻沒多說,春陵冷冷道:「封王又怎麼辦?你們不如將我等統統殺了,不是來得更痛快麼?」
「三,」汁瀧說,「各君,依舊享封地稅收、徭役等晉廷尚在時制,但聽命於朝廷,身為封王,『察舉』權,向洛陽朝廷派駐官員,參與法令制定與政務裁決。」
忽然間,喧譁又沉寂下來,這代表著什麼?天朝廷與諸侯從六百年前,便各自獨立運作,如今汁瀧拋出了集權於洛陽的第一個變革,看似剝奪了諸侯權。卻又放了另一道口:這意味著,從此天下,將由五各出能臣,共同治理!
這說起來輕鬆,要實施非常難,五人各盤算,要推行到位,不知將多少明爭暗鬥、腥風血雨。但那都是未來的事了,汁瀧不管執行,只管提出,具體事宜,自當讓天朝廷進行消化,必須緩慢推進,絕不操過急,妄想一步到位。
而這個舉措,最力的一點便是化外戰為內鬥,哪怕各地派駐到中央的朝廷官員,斗得你死我活,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也不關百姓的事了。最後誰是贏家,未知,至少將棋局拉到朝廷上來,便避免了無辜的百姓,在戰爭里死於非命。
「四,」汁瀧又道,「關於駐兵,各地兵馬解散,放歸封地屯田養民,諸侯保留一定數量的家兵,具體數目,另行裁議。除封王握兵權,守護各地外,餘下人等不得再豢養超過一千的家兵。」
汁瀧沒給他們多少考時間,一口氣說了出來:
「五,統一幣值、度量衡,促進天下互通,公卿與士族,領地一律不變。去兵除界,防止外戰爭,改繼承制為嫡庶生俱得封地,避免鬩牆內鬥。」
汁瀧了個頭,所人都過于震驚,乃至已不關後面的話了——畢竟各君只要向朝廷派進官員,便左右天下的發展,不僅干涉本,更干涉。
「天下本不該分,」姜恆最後道,「爭端,乃一切動亂根源。我知道各位大人中所想,只要成功左右了朝廷,便能為己謀事,是不是?」
所人中的念頭,都姜恆說了出來。
「但換言,」姜恆提醒道,「這麼一來,就再也沒『己』與『貴』這一說法。臣是天下人的臣。假以時日,大家會慢慢發現,爭端將消解,放下多年來的芥蒂,才是唯一的出路。」
王廷收回訂立法令權力,天下政務歸洛陽決定,地方具體執行與行政,歸回地方,諸人漸漸明白了汁瀧朝廷的野,他將不遺餘力,等待通過商貿、人口流動等方式,來完成神州百姓的融合,直到根基穩妥後,再將行政權慢慢收回中央。
這也許將是數十年,或百年後的事了。自然,極能也將變成原本的封王通過對天朝廷的滲透,而漸漸一家獨大。
雙方都在權衡,消去立場,將戰場改到朝堂,替代征伐與死亡,卻是最能接受的辦法。但汁瀧最後輕飄飄提出的政策,才是姜恆所拋出的最大殺手鐧——改諸侯嫡繼承制,嫡庶俱獲分封,這將導致諸侯與公卿地,在兩三代人後,越分越小,便於朝廷進行管理與控制,直到積弱難返時,方一舉收歸中央。
諸侯王也許不太願意,但公卿一定願意,畢竟他們或多或少,都與王族宗室著姻親、聯盟等大大小小的關係,這麼一來,諸侯的各便將分到王族權勢與封地,相當於無形中壯大了士族的力量。
兄弟鬩牆,乃是大爭世中嚴削弱家族的力量,姜恆推行此舉,是促進更多的內鬥,是為了在繼承權上一視同仁,實在不好說。
只是當下,所人都未曾注意到這個微小的、混在五條新策中提出的細節,而這細節,將在百年後再一次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郢人不願意呢?」羋清說。
「那麼就只能像從前一般了。」汁瀧這次表示出了強硬,就像他的父親一般,他的面容里依舊著汁琮的影,只不過不似汁琮般充滿戾氣。
「像從前一般是什麼樣?」羋清又道。
「我同意。」畢紹打斷了羋清言。
春陵色變,正要阻止時,畢紹卻說:「總人要這個頭,雍王說得不錯,不想打下去,這就是唯一的出路。」
諸令解與龍於低聲商量片刻,龍於答道:「也該結束了,鄭人同意雍王議,但具體細節,須得謹慎,法令當由各參與,並共同商議。」
「那是自然。」汁瀧說。
諸令解朝龍於點頭,姜恆看在眼裡,十分清楚諸令解將為鄭效力,來到天朝廷,成為天的臂膀。
「但我一個題,」諸令解說,「天若不能勝任,又該如何?」
「天下共討。」姜恆沉聲說,「七年前,你們不正是這麼做的麼?」
他的聲音里卻沒任何責備意,這是必然。
汁瀧又道:「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就不再是我,我是天下的百姓,神州法,既不能由我隨所欲制定,全由諸侯參與,大家以用商量來解決,你們在擔什麼?」
席間沉默,片刻後,羋清道:「我們不附議。」
姜恆冷淡地說:「當真惜。」
羋清道:「郢人的命運,由我們自己決定。」
姜恆成功地爭取到了兩個盟友,卻早知郢無法贊同新制,既然沒希望,便順自然罷。
「那就請罷,」姜恆說道,「來日只能戰場上見了。」
席間頓時大嘩,熊丕怒吼道:「這是威脅!」
李靳冷笑道:「你們自己覆滅就在旦夕間,尚如此囂張,敢威脅郢?」
「啊,未過代意,」姜恆轉向李靳,說,「你們覺得呢?」
李靳站起身,以嘲諷眼神看著姜恆,說道:「以叫刀斧手了,讓耿淵再來一次試試?」
「沒刀斧手,」汁瀧淡淡道,「耿淵已故多年,人死不能復生。」
姜恆笑了起來,說:「你以為我會用殺人來解決嗎?」
汁瀧朝龍於、畢紹等人點頭為禮,又與姜恆對視。
「盟會就此結束。」姜恆說道,「無論結果如何,總不枉當初天託付於我的初,這就是你們選擇的人生,也是各位所親手選擇的未來,千秋萬載,歷史當記下今日,各位,謝謝你們了。」
「來人,」汁瀧吩咐道,「護送郢君,以及李靳將軍回。」
剎那間,在姜恆言裡,諸人生出奇妙的感受,這一刻,他們正在締造歷史。
姜恆拿起金璽,遞給汁瀧,在所人的目睹下,完成了最要的交接。汁瀧接過後,朝向諸人,說道:「洛陽並不安全,各位請儘快啟程回,等待我的信報。」
李靳依舊站著,仿佛考什麼,但就在此刻,王宮外忽然傳來喧譁聲。
姜恆馬上轉頭,見信使前來,界圭當即站到了姜恆身前。
李靳轉身,面朝姜恆,背對門外,快步退出,沉聲道:「羋公!跟我們走!」
霎時會場大亂,界圭一手按劍,正要出手,十步外便將李靳斬死當場,姜恆卻喝道:「住手!」
李靳萬萬沒想到姜恆會留他性命,汁瀧卻道:「李將軍,來日再會。」
霎時郢人全部起身,快步離了會場,與李靳逃離王宮。
而這一切,龍於、畢紹等人都看在眼中。
汁瀧朝眾人道:「各位無需擔,既決定召盟會,我們就按規矩來,絕不會再發生當年事。」
姜恆這時才朝信使:「什麼事?」
「代軍來了,」信使道,「距離洛陽不足一百里,城中李靳的駐軍譁變了。」
「距離兵臨城下,至少得一天。」姜恆朝龍於鎮定道,「龍將軍便請護送梁王、鄭王儘快啟程,離洛陽回,他日再會。」
趙慧正要抽劍,姜恆卻及時喝止了,大聲道:「趙慧!衝動!跟龍將軍走!」
趙慧看看姜恆,再看汁瀧,汁瀧朝鄭事地,點了點頭。
「我將保護各位賓客,」汁瀧說,「各位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