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衛清遠掌心一片潮濕。
「該死！」
他攥著手機，在自己新搬入的寬敞的辦公室里走來走去。他的辦公室在行政樓的十幾層，透過明淨的落地玻璃窗，衛清遠能清晰地看到醫院進門處，江浮雪那一行人已經被往來病患圍在了中間。
「她到底、她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衛清遠鼻尖咻咻地出氣，心底竟就這麼湧起一陣慌亂。
院裡的救護車已經出發去接肖老爺子了，他本想自己動身，親自去機場接艾德華醫生，可對方在郵件中給他回復，說自己會按照約定直接到醫院。手術準備自己也會親自去做，對醫院方唯一的要求，就是：
被打擾他做手術。
看來艾德華醫生這個人，果然如傳聞那般，性格孤僻。
不過，也或許是人家有什麼獨門秘笈，不想給別人看見學去。倒也正常……
如果不是艾德華醫生不讓他去接，衛清遠這時候早就出門，也不會被江浮雪堵在院裡。
可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萬一捅到院領導那裡，對自己升遷怕有影響。
想了想，在心中打定主意，衛清遠吐出一口濁氣，推門下樓。
醫院大廳。
「小雪！」
衛清遠撥開眾人，臉上現出濃濃的關切。他先向半癱在地上的高媽媽蹲下身去，「阿姨，你這身子可是削弱得厲害，小雪怎麼能讓你就這麼躺在這兒呢？」
說著，他看向江浮雪，面上表情秒換成急切，「小雪，阿姨這個情況不能再拖了，必須得馬上住院！咱們先給阿姨辦好住院，再說別的……」
衛清遠演技好，一番做做，再加上高媽媽確實臉色蒼白，看起來憔悴得不行。
圍觀患者中有人跟著開口勸道：
「就是啊，小姑娘，天大的事也不如老人的身體健康重要啊。要不，也別在這兒堵著了，先給老人辦住院啊！」
「對，怎麼也不能硬挺著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這小姑娘也是，明知道老人身體不好，還非要專門帶上老人一起來鬧，這不就是……」
「碰瓷！」
江浮雪不在意耳邊的紛擾，只直直看向衛清遠：「晴晴的事，你必須給個說法！」
高媽媽也哭道：「小衛啊，你別管阿姨了，你不是在這裡當醫生嗎？你幫幫晴晴，求求你幫幫晴晴吧！」
她血管凸起的手，扯住衛清遠潔白的外衣下擺，「只要我的晴晴能好起來，阿姨就是死，也甘願……」
衛清遠心中不屑地冷笑。
死？
一個最普通的老百姓，平民而已！
死不死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他還是馬上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裝出一臉無可奈何，「阿姨，您這話說得……晴晴也是我的同學，她年紀輕輕出了這種事，我也很難過。可是我也沒辦法啊！晴晴後腦受了重創，這輩子就只能是植物人！這個診斷也不是我下的啊！要我說，她受了這麼重的傷，現在能活著，還剩下一口氣，已經算是很幸運了。您家庭條件也不富裕，就先別奢求那麼多了，您說對嗎？」
「你、你什麼意思？」高媽媽的手，顫抖著鬆開，「不是說、不是說院裡要給我女兒減免費用嗎？」
高爸爸也趕上來，「這位、這位衛同學，我們可以給錢，可以給錢的！求你，讓我們見見那位艾德華醫生吧。」
一米八九，身材高壯的高爸爸活到四五十歲，人生中第一次彎腰求人。
可此時此刻，他什麼都顧不上了，只希望能給女兒爭取一個痊癒的機會。他弓著腰，眼角餘光看向一邊的妻子。
他心裡清楚，今天這大悲大喜，若最終沒得著好結果，妻子恐怕是再也受不住了……
「給錢？」衛清遠實在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叔叔，你知道這台手術需要多少錢嗎？」
「多少錢都行，只要能讓晴晴好起來……」
衛清遠收起臉上無可奈何的可憐表情，他一根一根地伸直手指，在高爸爸跟前晃了一晃。
逗弄小狗一般。
「一、二、三、四、五……」
高爸爸嘴唇顫抖：「五十萬？」
「呵呵，」衛清遠眼中綻出惡意，「五十萬？你開什麼玩笑？就算是五十萬，你出得起嗎？」
高爸爸一咬牙：「總能借到！我現在就去借，現在就去！」
「五千萬。」
衛清遠打碎了高爸爸所有的希望。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肖先生這台手術，需要五千萬。國際一流醫生，一流的手術室，一流的用藥。這就是人家一條命的價格。」
圍觀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是啊，多少人這一輩子，都沒見到過這麼多錢。
衛清遠：「這還只是手術費用，還不算後期用藥和養護。」
他冷冷瞥著高家父母，「我想，高晴也不希望她的父母為了自己傾家蕩產，哦，不對，是傾家蕩產也不夠，遠遠不夠。既然這樣，何必要胡攪蠻纏呢？你們不會是……我窮我有理吧？」
圍觀的患者中，議論紛紛。
有人覺得沒錢就應該回家等死。
可更多人還是為高家父母感到難受，畢竟天下父母心，誰能忍心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麼跟痊癒的機會擦肩而過？
「要怪，就怪高晴運氣不好，要不怎麼別人都沒遇上劫匪，偏偏她遇上了？或者，就怪你們這些當父母的，誰讓你們沒能耐，賺不到那麼多錢，不能給女兒治病呢？」
衛清遠輕飄飄地說道。
高爸爸只覺自己彎曲的脊背，再也直不起來。
一旁的高媽媽只能哭著去扯衛清遠的衣角哀求，「我們去借錢，我們去打工賺錢，我去刷盤子……救救我女兒，晴晴還那麼年輕，那麼年輕啊……」
看到高爸爸高媽媽不管不顧地哀求衛清遠，江浮雪紅了眼眶，她想起了肖嵐，想起了自己也曾是被媽媽護在身後的小姑娘。
江浮雪心中酸澀，扶住高晴輪椅。
她看見，高晴睜著眼睛。她大而無神的瞳仁，倒映著為父母身影，慢慢沁出淚來。
江浮雪安撫地按住高晴手指，她看向衛清遠，決定再努力一次。
「衛清遠！」江浮雪聲音清亮，一下子震住了滿場的喧雜。
江浮雪：「你知道我手裡有你的東西。你知道我今天要的是什麼。」
此言一出，連高爸爸高媽媽都面面相覷，根本聽不懂江浮雪在說什麼。
衛清遠臉一下子黑沉下來。
他大步不僅江浮雪，咬著牙：「你是在威脅我嗎？」
江浮雪梗著脖子，迎上他目光，「就算是，又如何？」她回看一旁的高爸爸高媽媽，還是對外界全無反應的高晴。
江浮雪：「明明是你們醫院通知我們轉院，準備手術，現在我們人來了，你們卻把我們的手術名額讓了出去，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江浮雪上前一步，「衛清遠，晴晴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衛清遠冷哼一聲：「窮人窮命……」不算命。
「好。」江浮雪深吸一口氣，她拿起手機，「既然這樣，衛清遠，這些話我們就去警察局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