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艾德華是個絕對的醫痴，祈野連忙把亮著屏幕的平板電腦塞到他手裡，殷勤道：「來，你的病人，你來好好研究研究。」
艾德華只瞥了一眼，直接推開，「不是。」
「不是？」祈野又看了看平板電腦，滿臉疑惑。
艾德華醫生認真地划過平板電腦，找到郵箱裡的上一封郵件，把裡面高晴的腦CT圖放大，「這、這才是。」
祈野接過平板，仔細對比。
可他畢竟沒有醫學背景，絲毫看不出高晴的腦CT和肖老爺子有什麼不同。反正都是黑黑的背景，上面亂七八糟的一團白色的色塊、線條。
上面標記的出血點，也明明都在同一個位置。
這張和那張有什麼區別？
祈野皺眉，來回划動屏幕，又看了好幾遍，才恍然大悟。他指著高晴的那張腦CT，「這張，你寫過筆記。」他又拉到肖老爺子的病歷，「這張，沒做過筆記。」
他把平板電腦重新塞回艾德華手中，「我說的對不對？」
艾德華湛藍的眼睛眨了眨。
他拼命搖頭，卻只能說出：「不是，不是的。」
艾德華的中文本就沒那麼好，再加上自閉症的影響，也只有何羈舟才能和他無障礙地交流。
祈野根本不得要領。
看艾德華表情漸漸暴躁，祈野擦了一把腦門兒上的汗，「是，就是你的病人，沒有錯！」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安撫之意，話又說得篤定。
艾德華醫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真的，是他？」
「是，真的是！」
兩人對視。
艾德華有自閉症，交流障礙嚴重。可越是這樣的人，對人的情緒變化就越敏感。他又看了看那兩張病歷，又抬頭直視祈野雙眼。
這雙眼睛中，沒有一絲的惡意。
艾德華有些遲疑，忍不住指著肖老爺子的病歷，「他，才是我的病人？」
「對。」祈野總算舒了口氣，他也跟著艾德華一起，指著那張病歷，語氣確鑿：「對，他，就是你的病人。」
「我明白了。」艾德華拿起電容筆，果真安靜了下來，埋首在病歷中勾勾畫畫。
三個小時後，艾德華抬頭：「明天，能安排手術嗎？」
第二天一早，江浮雪又在客廳里看到何羈舟。
江浮雪俯身，在自己沒反應過來之前，摸了摸那張何羈舟之前一直睡過的沙發。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餘溫。
一旁疊放的被褥，也整整齊齊，沒一絲動過的痕跡。
男人昨夜，根本就不曾回家。
創業，真得這麼忙嗎？
江浮雪拿出手機，手指用力撫過手機邊緣，硬生生壓下要給他播電話的衝動。
還是……算了。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江浮雪昨夜受了那樣大的委屈，原想回家跟何羈舟解釋。可那麼晚了，她到了家，他卻沒有。
輕嘆了口氣，江浮雪還是放下了電話。
她稍作整理，便趕去了高晴所在的醫院。高媽媽告訴她，高晴現在住的醫院，不具備為她動手術的技術實力，只能轉去南城最好的醫院。
高晴現在的主治醫生安撫不安的高媽媽：「艾德華醫生親自來給你女兒做手術，說一句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都不為過！咱們一次不能放過！讓咱們轉院咱們就轉，聽話！早日康復不比什麼都好？」
「您說得對……」高媽媽感動得濕了眼眶。
那主治醫生是個熱心腸，是真心實意為高晴高興，「孩子媽，你和孩子爸去幫孩子收拾收拾東西吧，出院那些手續，我叫護士幫你跑。哎，你也是怪不容易的……」
「謝謝，實在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高媽媽紅著眼睛鞠躬，「等晴晴她病好了，我一定要讓她回來向您道謝！」
「小事。」主治醫生瀟灑地一揮手，「好好照顧孩子，祝你手術順利！」
江浮雪也早早趕到幫忙。為了今天高興，也為了掩住昨夜哭腫了的眼睛，她還微微化了些妝，更顯得容光照人。
她手腳麻利，很快幫高家父母收拾好了高晴本就不多的私人物品。
高爸爸把高晴裹得嚴嚴實實，放在輪椅上，推著她出了醫院，上了計程車。江浮雪自己叫車，遠遠地跟在後面。
她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飛快掠過的都市景物。
今日天氣極好，熹微的晨光透過雲層，為道路兩邊碧綠的樹木邊緣鍍上一層暖暖的金黃。江浮雪甚至能看見，嫩綠的葉尖上，昨夜的露水一閃而過。
整座南城好像都在今日醒來，生機勃勃。
江浮雪擱在膝上的雙手攥起，眼眶有些微濕。她的晴晴寶貝，終於要醒過來了！
很快，在這高家一家人和希望的計程車停在了新的醫院門口。
高爸爸吃力地女兒抱下車，重新扶到輪椅上，向醫院裡推去。江浮雪連忙跟上，幫忙給高晴膝上蓋上了一條薄絨毛毯。
醫院門口，高媽媽稍停了停，四處張望了一下，皺眉自語，「不是說，來接我們嗎……」
另一邊，高爸爸推著高晴，正有些吃力，「咱們快進去吧。」
「誒！」
高媽媽只得跟上。
一行人進了主樓大廳。
高媽媽跨步走嚮導引台，「護士小姐，我們是轉院過來做手術的，給咱們安排在哪個病房啊？手術時間呢？定下來了沒？」
年輕的護士微微一愣，「轉院？手術？我沒聽說啊……」
高媽媽一聽就急了，「怎麼會……」
「阿姨您先別急，我先幫您問問。」護士拿起內線電話。
一旁，高爸爸和江浮雪也圍了過來。
江浮雪剛走過來，便聽見剛剛掛斷電話的小護士一字一句說得清晰：「阿姨，您是不是記錯了？咱們院裡確實有人今天預約了外籍專家手術，可那病人是一位老爺子，根本就不是你女兒啊。」
高媽媽目瞪口呆。
高爸爸也忍不住：「可是，我們已經轉院過來了……」
小護士一笑，「哪兒有你們這麼轉院的啊，你們當是搬家呢？今天要做手術的那位老人，可是咱們院裡出動了最先進的智慧醫療救護車，從家裡好好地接來醫院的呢。哪兒像你們這樣……」這樣狼狽，這樣寒酸。
這半日，高媽媽一顆心從暗無天日的失望中，偶然窺到了希望。她本以為希望就在指間，抬抬手就能觸到。
可現在，滿懷希望的一顆心，被人捧得高高的，又一下子摔下。
碰得粉身碎骨。
她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陣發黑。
「咕咚」一聲。
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