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將軍在出事前,和我通過話,說知道了一起足以顛覆聯盟的秘密,還握有證據。他雖然沒有說明,但是指的應該就是總統。」楚封說。
洛周周問道:「那他有告訴你是什麼秘密嗎?」
「沒有。」楚封搖搖頭。
「那你能猜到是什麼嗎?」
「也不能。」
洛周周愣愣地說:「那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洛將軍守口如瓶,有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告訴你。但是我可以把我的事情講給你聽。」楚封說。
洛周周驚訝地問:「你和總統之間也有事情嗎?」
楚封思索了會兒後,回道:「其實我一直都懷疑卡爾加和我戰友的死亡有關,這麼久以來,也一直都在搜尋證據。」
洛周周微微睜大了眼,「和你戰友的死亡有關,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執行任務的那天,大家都擠在一輛卡車上。平時再艱巨的任務我們都能完成,所以這一次,也沒人放在心上,除了檢查隨身的槍械,就是在開玩笑。」
楚封雙手交握擱在床沿上,側頭看向窗外,陷入了回憶中。
「大家都很輕鬆,只有一人表現出了反常的緊張。他平時很愛說笑,但那次卻一聲不吭,只埋頭擦著槍。我當時就坐在他身邊,無意中碰到時,發現他竟然在發抖。」
……
貝亞爾鐸一條快要荒廢的道路上,行駛著兩輛軍用卡車,每輛後面都坐著手抱槍械的特種兵。
「王均,打火機。」
楚封頭上戴著鋼盔,臉上塗著迷彩,嘴裡斜斜叼著一根煙。
坐在最外面的王均在身上摸了摸,將一個銀色的小物品扔給了他,嘴裡說:「明明煙不離口,打火機卻從來都不帶。」
「一換衣服就忘記了。」楚封接住空中拋來的打火機,懶懶地說。
點燃口中的香菸後,他就要扔回去,王均說:「自己收起來吧,免得一會兒又找我拿。」
楚封也不客氣,將打火機順手揣進了衣兜里。
「你平常菸癮不是很重嗎?怎麼不抽了?」楚封問身旁坐著的顧書銘。
顧書銘和他同來自於貝亞爾鐸,平常話最多,是個管不住嘴的話簍子。但現在卻一聲不吭低著頭,剛才給他煙時也不接。
「老顧,問你呢,怎麼不說話?」楚封用胳膊肘碰了碰顧書銘。
「怎麼了?怎麼了?」顧書銘騰地跳起來,就去抓身旁的槍。
楚封被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他。
顧書銘看到車內場景才反應過來,強笑著對楚封解釋說:「剛睡著了,在做夢呢。」
說完抹了把臉,重新坐了下去。
楚封見他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忍不住問道:「老顧你身體不舒服嗎?我看你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顧書銘搖搖頭,看著自己的手,說:「沒什麼,就只是做夢了。」
楚封沒有再說什麼,開始低頭擦著手上的槍。
剛擦拭完槍管,眼角餘光突然瞥見顧書銘放在大腿上的手,在不停地發抖。
他放下槍,低聲說:「老顧,你這狀態不大對勁啊,要不要給隊長請個假,這次任務就別去了。」
顧書銘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然後湊近了說:「楚封,今天任務你得小心點。」
「我知道,每次任務我都很小心的。」楚封安撫地攬住他的肩,用力拍了拍。
「我不是指的這個,如果今天有什麼異常情況,絕對不要戀戰,能撤就撤,能躲就躲,哪怕隊長還沒下令,你也要藏起來。」顧書銘繼續說。
楚封啞然失笑道:「老顧,你到底是怎麼了?我們今天就是去剿滅一股真理教徒,又不是面對千軍萬馬。再說了,要是對方人太多,我們不是還有……那個嗎?」
他沒有明說,但顧書銘知道他說的是苯非多。
顧書銘並沒有因為他這話放鬆下來,反而更加焦慮,神經質地抖著腳,目光發直。
「楚封,你信我的,只要情況不對,馬上藏起來。」
楚封看著他的神情,皺起眉問:「老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內情?」
顧書銘沉默著沒有回答,楚封在卡車微微的顛簸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半晌後,他靠近楚封,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這次任務肯定兇險,我反正準備不對勁就撤。告訴你,任務不可能輕鬆完得成。」
「為什麼?」楚封低聲追問道:「你既然把話都說這裡了,那就告訴我原因。」
顧書銘抬頭看著他,眼底是滿布的紅絲。
他咬了咬牙,用氣音說道:「卡爾加會阻止我們完成任務的。」
見楚封一臉驚愕,他又說:「記住,情況不對的話能跑就跑,不要硬抗。如果誰死了,就把這筆帳記到卡爾加頭上。」
……
「結果,那次任務果然出了事。而且還不像顧書銘設想的那樣,會面對很嚴酷的戰鬥。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上戰場,就那樣無聲無息地全部倒下了……」
楚封給洛周周講述完這一段後,望著窗外的天空。
灰濛濛的天上,有幾隻鴿子如同小墨點一般掠過。
「所以,你就開始懷疑卡爾加了嗎?」洛周周問道。
楚封搖了搖頭,說:「我並沒有因為顧書銘的一席話就去懷疑卡爾加,覺得是他太緊張了。真正讓我知道卡爾加有問題的,是在幾天後。」
「幾天後?」
「我和思翰想去見戰友們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也不告訴我們任何一點信息。」
楚封自嘲地笑了笑,「我倆每天都在和那些小軍官磨嘴皮,不知道其實出事的當天,他們就已經被火化了。」
「幾天後,我在他們的墳前立下誓言,要找到遞給我密碼箱的人。可連一名後勤小軍官都可以阻攔我,還怎麼為他們找出真兇?」
「所以,我需要權力,可以自由調查這件事的權力。」
「我們那批學員都能直接聯繫卡爾加,所以,我就找到了他。說把忠心和命給他,只要給我能調查這件事的權力。」
「那他答應了吧?」洛周周屏住呼吸問道。
楚封淡淡地回道:「他答應了。」
……
寬敞明亮的會客廳內,楚封穿著低級軍官服,雙手扶著膝蓋,上身挺直地坐在長椅上,等著卡爾加總統的召見。
「閣下現在有個會議,他讓你在這裡等一會兒。」美麗端莊的秘書小姐,為他端來一杯咖啡放在手邊的茶几上。
「謝謝。」楚封點頭道謝。
他面龐俊朗,身形高大,舉止談吐都彬彬有禮,惹得秘書小姐在短短的半小時內,往會議廳跑了三趟。
只是這名年輕的軍官似乎不善言辭,她提起無數個話題,都被他三言兩語給掐掉了話頭。
楚封在秘書小姐終於無話可說離開後,暗自鬆了口氣。
昨晚他和卡爾加通了終端,表達了自己的忠誠,並懇求讓他去調查戰友們的死因。
卡爾加聽了他的話後,當即就同意了,並讓他今天來總統府。
楚封想到這裡,內心就充滿了對這名聯盟總統的感激。
現在的聯盟官員,很多也還是帝國時期的勛貴遺老,就算帝國已經不存在了,他們也保有很多的階級優待和以前的奢靡做派,搞得初任的聯盟總統很是頭痛。
勛貴們如同以前般酒醉金迷,貝亞爾鐸路邊還有餓死的平民。
眼看各地怨聲越來越嚴重,初任總統任期都還沒結束,便辭去了總統之位。
卡爾加在這時候應聲而出。
他雖然只是貝亞爾鐸的一名地方執政官,但從來都很親民和氣,也為平民爭取到了很多的權益,深得當地民眾的尊崇。
當他參與競選總統後,擁戴的呼聲越來越高。最後以十票優勢擊敗了他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順利當上了泰倫聯盟的總統。
卡爾加接任總統之位不過短短几載,聯盟在他的引領下,往著好的方向發展,一掃之前的殘舊狀態。
他削除勛貴的權勢,建立研究所攻克夕顏,讓平民獲得受基礎教育的權力。
甚至他還讓軍校也招收普通人,給軍部輸送了很多平民出身的軍官。
通過這一系列舉措,卡爾加這兩年的聲望愈加如日中天,在民眾中的口碑達到了頂峰。
因為昨晚和卡爾加的通話,讓楚封在滿心的絕望和憤懣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如果能得到總統閣下的支持和幫助,他就能找到謀害戰友們的兇手,為他們復仇。
偌大的會客廳,現在只有楚封一人。
暗紅色的絲絨窗簾被拉起,陽光透過圓弧形的窗戶照進來。
楚封眯著眼,看著窗外的草坪。
美麗的秘書小姐又走了進來,體貼地問道:「楚少尉,總統閣下的會議還有一會兒,請問你還有沒有什麼需要?」
楚封端起她送進來的第三杯咖啡抿了一口,微笑道:「不用了,謝謝。」
然後轉頭繼續看著窗外。
秘書小姐又停留了片刻後,走出了會客廳。
剛剛走出門口,楚封就聽到她在大聲說:「我辦公室里的燈壞了,你去換個燈管。還有,碎紙機也出了問題,時好時壞的,你也順便檢查一下。」
「遵命。」走廊另一頭有人在回答。
秘書小姐走後,會議廳又恢復了安靜,只聽見窗外的鳥叫,和清潔工偶爾開啟旁邊房門的響動。
楚封依然端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著卡爾加。
這時,不遠處的房間內傳來一陣動靜,像是有人摔在地上,還發出了短促的痛呼。
「你怎麼樣?沒事吧?」秘書小姐的驚叫也跟著響起。
楚封連忙起身,走出了會客廳。
只見走廊右邊的一扇房門突然打開,秘書小姐驚慌地跑了出來。
看見楚封,她連忙求助道:「楚少尉,檢修工換燈管摔下來了,可以幫我一下嗎?」
楚封二話不說,趕緊跑了過去。
這間房屋不大,但是全是文件櫃,滿滿地裝著各種文件。
屋中央倒著一條凳子,一名穿著藍色工裝的檢修工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地抱著自己的腳。
房間地板是堅硬的大理石,他這下摔得不輕,膝蓋部位有紅色滲了出來。
「你還好嗎?」楚封將他扶了起來,問道。
檢修工嘴裡嘶嘶吸著涼氣,說:「腳腕,腳腕痛。」
「我看看。」楚封蹲下身,挽起他的褲管,看見腳腕都已經腫了起來。
他伸手按了按,對檢修工說:「不礙事,有點扭傷,擦點藥酒休息幾天就好了。」
「那他還能走路嗎?」秘書小姐站在門口問道。
檢修工掙開楚封的手,墊著腳尖走了幾步,小心翼翼地回答:「能走的。」
秘書小姐擰著眉說:「那你回休息間,我等下通知大夫,讓他給你看看。。」
「但是燈管才換完,碎紙機還沒來得及檢查。」檢修工有些忐忑地說。
楚封見他一臉惶恐,顯然這個秘書小姐平時頗為嚴厲,讓他哪怕受傷了,也不敢就這樣離開。
「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著看一下碎紙機。」楚封轉頭對秘書小姐說。
秘書小姐一臉驚訝,問道:「你會修碎紙機嗎?」
楚封說:「我們在軍校的時候,什麼都要學一點。」
秘書小姐露出笑容,說道:「楚少尉能修的話,幫我檢查一下當然最好了。不過會不會耽擱你的時間?」
「小姐客氣了,反正我坐在那裡也沒什麼事情。」楚封回道。
「那就麻煩你了。」秘書小姐笑道。
等檢修工走後,楚封打開他留下的工具箱,取出要用的工具。再脫掉軍裝外套,挽起襯衫袖子,開始拆開碎紙機檢查起內部來。
「我叫李思琦。」秘書小姐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他肌肉結實流暢的小臂,說:「楚少尉可以叫我思琦。」
楚封頭也不抬地說:「李小姐,請將那把紅色的螺絲刀遞給我。」
「不要客氣,叫我思琦就好了。」
「李小姐,請把螺絲刀遞給我,紅色的那把。」
李思琦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平淡地將那把螺絲刀遞給他,不再說話。
屋內安靜下來,只聽到楚封修理碎紙機的聲音。
「修好了,來試試看。」
十幾分鐘後,楚封直起身,長長出了口氣。
李思琦轉身打開身後的密碼櫃,從裡面抱出一大堆文件袋,放到碎紙機旁。
「看吧,這幾天要碎掉的廢紙全在這呢。每天兩大袋,上午一袋下午一袋,都沒法處理,全部堆在這兒。」
楚封瞥了一眼,看到那些文件袋上面都寫著日期,還標明了上午或者下午。
看來李思琦作為一名秘書來說,對待工作還是很細緻的。
她隨意拿過一個文件袋,再取出幾張文件,塞進碎紙機的入口,按下了鍵。
碎紙機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還是沒有好。」李思琦看向楚封。
楚封擰起眉,說:「這是哪裡出問題了?」
「卡爾加閣下哪裡都好,就是太捨不得花錢了,這台碎紙機老是出問題,每次都是修,也捨不得換台新的。」李思琦抱怨道。
楚封沒有接話,仍然在打量著這台碎紙機,抱著胸琢磨著。
「啊!看我這記性。」李思琦突然一拍腦門,說:「剛才檢修工來的時候,我拔掉碎紙機電源的。」
說完,她就蹲下身,伸手摸去碎紙機後面,要去將電源插上。
楚封等著她插電,將挽著的襯衫袖口放下。
目光無意識地滑過放在一旁的文件袋,突然頓住了。
剛才李思琦抽文件的時候,下面幾張也被帶出來,露了一半在文件袋外面。
最上面那一張,上面清楚地印著一行字:巴沃教堂行動申請。
下面是一行行黑色小字,寫著申請這次任務的理由。
再下面是執行這次行動的人員名單,楚封在那瞬間,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這種申請表楚封再熟悉不過,每次他們有行動之前,隊長就會快速地列印出來,直接發送到軍部。
當軍部通過申請,在他們執行當次任務結束後,隊長又會去軍部,在那張申請表上簽名,寫上任務已經完成或者完成失敗,再封存在機要室。
隊長每次擰著眉頭咬著牙,在終端上斟字酌句寫申請表時,都會大聲念出來,問這句話通不通順。
所以楚封在看見這張申請表的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那次行動之前,隊長發送給軍部的任務申請表。
他們那場行動的執行時間,是在六月五日下午。
可是文件袋上標註的日期,是六月五日上午。
就是說這些文件,是在六月五日上午就已經作廢,要進行碎紙處理。
並沒有準備在他們完成任務歸來後,由隊長再次在這張申請表上,簽上那句——任務已完成。
原來在他們還未出發前,有人就清楚的知道,這次任務不可能完成。
當他們在食堂里大口吃飯,商討著下午那場行動時,當他們出發前在臉上塗抹油彩,坐在軍用卡車後面擦拭槍管時,在別人的眼裡,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楚少尉,楚少尉……」李思琦的呼喚聲讓楚封醒過神。
他看見李思琦往後退了兩步,正一臉驚懼地看著他。
「楚少尉,你沒事吧?」李思琦的聲音都變了調。
楚封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說道:「我沒事。」
「剛才你的樣子太嚇人了……」李思琦又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
楚封說:「剛才走神了,在想其他事情。」
李思琦顯然被他嚇住了,戰戰兢兢地說:「碎紙機已經好了,謝謝楚少尉,你去洗下手吧,卡爾加閣下那邊的會議馬上結束,他出來後就會去會客廳見你。」
「知道了。」
楚封將軍裝搭在胳膊上,從李思琦身邊走了出去,進了洗手間。
他反鎖上門,一遍遍地洗著手,一遍遍回憶剛才看到的文件。
他將水潑到自己臉上,閉著眼大口大口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直到對著鏡子,再也看不到裡面人臉上的恨意,才擦乾淨水漬,穿好軍裝,整理得沒有一絲皺褶,回到會客廳。
他平靜地坐在會客廳的椅子上,雙手依然放在膝蓋上,上身挺得筆直。
在聽到卡爾加一行人的腳步和說話聲後,他站了起來,面對著會客廳大門的方向。
卡爾加大步走進會客廳,對著楚封露出一個微笑。
楚封雙腳一靠,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朗聲說道:「楚封見過總統閣下。」
「坐坐坐,別站著,等著急了吧?」卡爾加笑著走到了辦公桌後面,又按下了通話器,說:「兩杯咖啡。」
又抬頭問楚封:「要加糖嗎?」
楚封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露出適當的,受寵若驚的表情,回道:「不加糖,謝謝閣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初夏★未綻的手榴彈,若水的地雷;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世界在變、天天藍5瓶;ilomilo、大寶貝2瓶;筠黎、不長肉肉、林湘湘、果汁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