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周周的呼吸開始變得灼熱,身體也不受控制地發燙。
一陣冷風吹過,帶著冰冷水氣撲上台階,又引起他一陣寒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冷還是熱,被這交替的感受折磨著,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
他想起自己隨時都裝著抑制劑的背包,顫抖著伸手去摸。
摸了個空後才記起晚上出門時,壓根就沒有帶著背包。
熱潮來勢洶洶,身體更加灼燙,洛周周從台階上艱難地爬了起來。
楚封給他說過,不管是藥店還是超市,都能買到抑制劑,每條街上也會有抑制劑自動販售機。
他得趕在自己神志不清之前,將抑制劑買到。
他弓著背站在台階上四處張望,急促地喘著氣。
雨太大天太黑,遠處看不清,但是離銀行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排紅色的燈箱小字。
直覺告訴洛周周,那應該就是抑制劑自動販售機。
他下了台階,冷雨兜頭撲來。但現在他已感覺不到寒冷,只搖搖晃晃地走向燈箱。
平常瞬間就能跑到的距離,此時變得那麼漫長。每向前跨出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的視野已經模糊不清,周圍的景象都開始變得不真實。
在撞到一根路燈柱子後,虛浮的腳步沒站穩,趔趄著摔下人行道,躺在了馬路邊上。
雨水已經匯聚在一起,小溪般地在道路兩邊流淌,洛周周躺在水裡,卻像缺水的魚般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每呼出一口氣都很艱難,血液更加洶湧地翻騰起來,冒著一個又一個滾燙的泡。
他轉過頭去看那燈箱,掙扎著想爬起來,試了幾次又摔回水裡。
他只能一動不動地躺著,任大雨和水流沖刷著自己。
「我是吸血鬼,我是無所不能的吸血鬼,就算變成omega,我也可以扛過去。」他翕動著雙唇,用僅能自己聽見的聲音,沙啞地念著。
又是一陣熱潮襲來,他痙攣地用手抓住地面。
身體裡好像有岩漿流過,緩慢的,將流經的每處都灼傷,每顆細胞都跟著燃燒起來。
「我是吸血鬼,我是……無所不能的吸血鬼,就算……變成omega,我也可以……扛過去。」他繼續不停地念。
「我是……吸血鬼,我是……無所不能的……吸血鬼……」
這句話念出口,似乎帶給他莫大的勇氣,讓他能繼續撐住。
幾遍之後,喉嚨又干又痛,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就在心裡無聲地重複。
洛周周躺著的這方空間,已經瀰漫著濃濃的信息素。因為大雨和水流的沖刷,大部分都被帶走,沒有發散開來。
可就算如此,也有絲絲縷縷的信息素蔓延開去,穿過那些雨絲,飄向遠處。
附近已經有人打開窗戶,探頭往外張望,還大聲喊著:「誰家的omega發情了?能不能打上抑制劑?我家還有剛成年的alpha,出事了怎麼辦?」
洛周周閉眼喘息著,慢慢地積蓄力量。
忍受過一波熱潮後,在那短短的間隙里,他奮力翻身,爬上了人行道。
他不再試圖站起來,而是用胳膊撐著身體,爬向前方燈箱的位置。
在前進了十幾米後,身體終於到達了極限,連動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洛周周抬頭看著那紅色燈箱,絕望地在心底喊出那個名字:「楚封,楚封……」
這時,他模糊的視野里,突然出現了一道強光。
那道光飛快地接近,越來越近,同時傳來汽車的轟鳴。
就算意志力已經瀕臨崩潰,他也掙扎著往人行道旁的台階上挪動,不想被其他人發現。
耳邊傳來尖銳的剎車聲,洛周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氣,開始往台階上爬。
才爬上兩步,就聽到熟悉的一聲呼喚:「周周!」
他渾身一僵,不可思議地往聲音處看去。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逆著光向他奔來。
「楚封!」洛周周用盡全身力氣喊了聲,眼淚汩汩而下。
聲音卻嘶啞得自己都聽不見。
楚封衝到洛周周前面幾米,突然頓住了腳步。
然後繼續往前,跨到台階上,跪坐在他身旁,將人一把摟進懷裡。
洛周周身體開始痙攣,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手腳軟軟地垂著。
處在這個階段的omega,如果再不被標記或者使用抑制劑,就會對腺體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楚封一手扶著他,一手將他頭靠在自己肩上,露出後頸,再對準腺體位置,果斷地咬了下去。
強勁的alpha信息素,瘋狂地湧入洛周周體內。
洛周周在那瞬間低低地叫了聲,身體繃緊又放鬆,整個人軟在楚封懷裡,慢慢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楚封微微抬起頭,細細舔過他後頸冒出來的血珠。
直到那裡不再滲血,才直起身來,將人緊緊摟住,用力得就像要嵌入懷中。
一陣風吹過,雨霧飄飛上了台階。
他移動了下位置,用後背擋住風雨,將臉埋在洛周周發頂,一動不動。
又過了會兒,才將懷裡的人輕輕放在地上。再脫下身上的軍裝,給他墊在身下。
就算是在極度疲倦的半昏迷中,洛周周也察覺到了身邊的熱源消失,不安地動了動嘴唇。
楚封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耳邊說:「我馬上就來,就離開幾分鐘,別怕。」
洛周周被安撫住了,又沉沉地陷入了無意識中。
楚封直起身左右看看,看到不遠處的那台抑制劑自動販售機,轉身衝進了雨幕中。
片刻後,他手裡拿著一根針管急匆匆跑了回來,將洛周周的衣袖挽起,用牙齒咬掉針管的蓋子,對準他手臂扎了下去。
扔掉空針管,楚封連著那件軍裝,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弓著腰,用上半身擋住風雨,飛快地跑到越野邊,再將人小心地放到后座上。
洛周周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楚封匆匆回到駕駛室,啟動了車輛。
雨水順著擋風玻璃流淌,他伸手去開雨刮器,看了眼後視鏡,接著擰起了眉。
後視鏡出現幾道車燈,兩輛轎車對著這方向駛來,緩緩停在離他百米遠的地方。
從他剛走出軍部機場的時候,這兩輛車就跟著他。中途曾經甩掉了,現在居然又找了上來。
楚封掏出槍,想了幾秒後又放回槍套,看了眼昏睡著的洛周周,下車打開了后座門,扯出后座的安全帶,繞了幾下,將他系了個緊緊實實。
再回到駕駛室,重新啟動越野。
軍車噴出一陣尾氣,在雨霧中冒著白煙,緩緩駛離了這個地方。
那兩輛轎車也跟著啟動,綴在了後面。
不急不緩,始終和軍車保持著百米遠的距離。
楚封到了街口,踩下油門,將方向盤一轉,駛入了右邊的道路。
幾秒後,兩輛黑色的轎車也跟著進了右道。
平時經常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此時卻空無一人,只剩下一些攤位的鐵架還沒拆走,就堆放在路邊。
楚封腳下的油門越踩越深,越野加大馬力,在積水的街面上碾起一路水花。
身後的兩輛轎車也加速緊跟著,既不沖前來,也不拉開距離,明目張胆地追在後面。
三輛車無視一路的紅燈,風馳電掣行駛在空曠的大街上。
「警告,請違章車輛立即停車,接受檢查。」不知什麼時候,三架自動跟蹤違章飛行器也跟了上來。
它們不斷發出機械的電子女聲,閃著刺目的紅燈,分別飛在三輛車的車頂上空。
楚封快速拐過兩條街道後,駛上了一條筆直的道路。
他將油門踩到底,越野發出一陣轟鳴,將速度提升到了極限。
這是上次背著洛周周走過的那條路,楚封記得這裡還在修建中,沒有徹底完工。
他瞟了眼路旁圓形的路障標誌,眼睛又盯回前方,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
就在前方出現一排錐形路障筒時,他將手中的方向盤猛然打向右邊。
越野發出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漂移著轉了個方向,對著右邊沖了出去。
右邊是一條臨時車道,楚封衝出去後便鬆開油門,剛穩定好車身,就聽到身後傳來轟然巨響,後視鏡里也騰起一片紅光。
他慢慢踩下剎車,轉頭往後看去。
只見兩輛轎車都已撞上了路面堆積的水泥袋,翻滾著摔在了前方。側翻著的那輛已經冒出熊熊火光,另一輛底朝天,四隻車輪還在轉動。
那兩架違章跟蹤飛行器也分別停了下來。
「警告,已出現安全事故,請車內人員趕緊撤離。」
楚封又看向后座的洛周周,見他被那安全帶捆得好好的,沒有移動半分,還睡的很香,不禁鬆了口氣。
他鬆開剎車,順著臨時車道向前方繼續行駛。
「警告,請違章車輛立即停車,接受檢查。」
跟著越野的那架飛行器還在,盡忠職守地發著重複的警告音。
楚封又行進了十分鐘,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他將車停在路邊,推開車門,快速爬上車頂,在飛行器的腹部按了幾下。
那一路吵鬧的警告女聲戛然而止,終於停下,周圍瞬間都安靜下來。
他又走向不遠處的一處攤位。
那裡除了空空的攤位鐵架,還丟著一堆手指粗的繩索。
他彎腰撿起那堆繩索,用力扯動試了試。
還行。
片刻後,越野啟動,緩緩駛離了這條街。
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街邊,躺著一個被繩索五花大綁的自動違章跟蹤飛行器。
繩索另一頭牢牢地系在攤位鐵架上。
楚封這次直接將車開去一處僻靜的街道,停了下來,再打開終端低聲交代了幾句。
片刻後,越野旁邊的那棟小樓,捲簾大門發出刺耳的聲響,慢慢上升,露出寬敞且空無一物的底層。
楚封將車直接開進底層,捲簾門又徐徐落下,緊閉起來。
。
洛周周在迷濛中,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
一道聲音很熟悉,讓他安心,另一道聲音有些陌生,但似乎又在哪裡聽過。
他已經沒有那種痛苦灼熱的感覺,但整個人昏昏沉沉,剛清醒一點,瞬間又陷入了無意識的黑暗中。
他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夢裡都是洛佩夫人的淚眼,還有洛佩穿著睡袍,透過車窗讓他快走。
「楚封,楚封。」洛周周發出一陣痛苦的囈語。
「我在,我在這裡。周周,我在。」
他聽到楚封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又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楚封……」他閉著眼睛委屈地抽泣。
「我在,對不起……」
楚封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將洛周周從昏沉中拉了出來。
醒來的那瞬間,他聽到了自己的抽噎聲,還有滾燙的唇,貼在眼角。
洛周周的睫毛撲簌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
「醒了?」楚封啞聲問道。
洛周周認清楚了眼前的人。
看著楚封眼底的紅絲,還有那滿是胡茬的下巴,出聲喚了聲,「楚封。」
話音出口,卻沙啞得自己都差點聽不出來。
他正想問楚封怎麼這副模樣,昨晚的那些畫面,頓時在腦中閃現。
「我發情了,好難受。」他癟了癟嘴。
「我知道,我知道……」想起昨晚下車時看見的那一幕,楚封的眼睛更紅了。
他也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再晚到片刻,將會發生什麼。
「將軍和將軍夫人被抓走了,陳警長也出事了。」
「所以我從邊境趕了回來,對不起,回來得晚了一步。」
楚封拿起他的手,湊在嘴邊親了親,問道:「現在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洛周周說:「畢竟我是吸血鬼嘛,發個情還是能堅持的。」
「是的,周周真了不起。」楚封啞著嗓音說道。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之前在你終端里裝了控制器,事情一發生,我就掐斷了你的終端信號,讓別人沒法順著信號找到你,只有我可以。」
「那將軍他們和陳警長怎麼辦?」洛周周問道。
楚封撫摸著他的頭頂,柔聲道:「別著急,將軍他們不會有事,思翰也只受了輕傷。」
「將軍是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抓走他?你們好像什麼都知道,但所有人都瞞著我。」洛周周聲音發著顫:「能不能不要再瞞著我。」
楚封用力握著他的手,低聲說:「我都告訴你,再也不會瞞著你。」
「那將軍到底是為了什麼被捕?」
楚封看著他說:「因為一隻花瓶。」
「花瓶?」洛周周疑惑地問。
他回憶著家裡的花瓶,似乎每個房間都有一隻,不知道這怎麼和洛佩扯上了關係。
楚封解釋道:「巫客大師曾經製作了一隻琉璃花瓶,是奧林真理教的人脅迫他做出來的,世間僅此一隻。他無意間偷聽到那些人的對話,說花瓶要送給一名聯盟高官,那高官是他們的內應。為了方便聯繫,還在花瓶里嵌入了加密終端,信號不會被軍部捕獲。」
「巫客大師……」洛周周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回憶了會兒後,突然大聲道:「我想起來那隻花瓶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激動地說:「那隻花瓶送到家的時候我也在,是夫人的嫂嫂送給她的。將軍根本就沒接觸過那花瓶,他倆都不知道裡面還有什麼加密終端。」
楚封說:「夫人的嫂嫂在軍部招供了,說是當初將軍安排她去取的花瓶。」
「她胡說,是她自己送到我們家的,將軍還讓夫人還給她,說那人讓他不放心。」
洛周周掀開被子站起身,結果腳下一軟,被楚封趕緊扶住。
「我們都知道將軍肯定是被冤枉的,你先躺下。」楚封趕緊安撫道。
洛周周擰著眉頭在床邊坐下,問道:「夫人的嫂嫂為什麼要害將軍?」
楚封看了他一會兒,說:「因為她也是受人指使。」
「受誰的指使?」洛周周緊緊抿著嘴。
楚封想了下,回答道:「我沒有證據,所以不能告訴你。但是你要知道,花瓶只是個藉口,就算沒有這個,還有其他抓捕將軍的理由。」
洛周周沉默了一刻,說道:「能夠抓走將軍的,只有卡爾加總統吧。」
他聲音低了下去,「我說的對嗎?」
楚封沒有回答,沉默著。
「能告訴我,他為什麼要抓走將軍嗎?」洛周周問道:「能把一切都告訴我嗎?我不想再遇到什麼事,卻什麼也不知道。」
楚封專注地看著他,說:「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周周度過O史上最慘的發情期,下一次發情期就好了,很甜蜜。但是,非常清奇。呃……